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思君如暮 作者:阿谢Setsuna 文案 邵君泽眼神从萧暮身上飘忽而过,幽幽叹了口气:“你对我,真的,可以有非分之想。” 萧暮一脸英勇就义的悲愤:“这个,真没有!” 邵益阳扶起萧暮,穷追不舍:“你就老实告诉我,我跟我哥,你到底喜欢谁?” 萧暮脸猛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地说道:“我喜欢的人是木村拓哉!”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暮,邵君泽 ┃ 配角:邵益阳,简非,宋媛,施方 ┃ 其它:阿谢,思君如暮 ==================   ☆、楔子   “邵氏兄弟为情所困大打出手!”   “兄弟阋墙,邵氏继承权花落谁家?”   ……   网络上广布着一个比一个劲爆的新闻标题,不同的字号,不同的说辞,但都在叙述着同一个事实:邵氏兄弟在为邵氏继承权纷争不休的时刻,又因为一个女人大打出手。   邵氏早年靠黑道发家,势力遍布东南亚,后来靠房地产跟娱乐业洗钱,经过几代人,已经完全洗白,如今在H市是首屈一指的豪门。可以说,但凡邵氏有什么风吹草动,对H市的经济都会带来举足轻重的影响,说邵氏是H经济的风向标丝毫也不为过。   邵氏兄弟,自然是指邵玉成的儿子,邵君泽和邵益阳兄弟俩,而让邵氏兄弟大打出手的始作俑者萧暮,邵益阳的学妹,此时此刻已经蹲在学校宿舍的地上画了半个小时的圈圈。她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却仍旧显出姣好轮廓。   萧暮的室友兼好友甘甜买完晚饭回来,看着仍然蹲在地上画圈圈的萧暮,带着几分敬意地咆哮道:“不做死就不会死不是,像你这样的人,真是该被拉出去天打雷劈五雷轰顶渡过天劫啊!”   萧暮恨不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手抚胸口哀嚎:“是的,是的!我现在内心的煎熬如同晴天霹雳经久不绝,就跟渡仙劫一样。我已经打算把我玛丽苏女主角的经历捐给天雷教做教材,言传身教,让读者们一步一天雷,而我,已经做好了随时拉出去被读者唾沫的洪流淹死的准备!”   甘甜对萧暮的觉悟表示很是欣赏,连连点头:“孺子可教!”   萧暮继续画圈圈。甘甜忍不住,又问:“说真的,你不用去看看他们么?”   萧暮当然知道甘甜说的“他们”指的是邵君泽跟邵益阳,她立刻捂脸,从手指缝里面望甘甜,发出生理痛一般的惨叫:“看了又怎么样?我怎么知道他们会打起来!要真是像那些报道写的那样,我是该站在谁那一边……啊?”   甘甜咆哮:“我去!作为一个女主角你真是太有觉悟太有潜质了!你丫怎么不跟简非一样混娱乐圈啊,不然今年金乌鸦奖非你莫属啊!”   萧暮终于演不下去,垂下尾巴:“喂,别幸灾乐祸了,快帮我想点办法。”   “帮你个毛线!你知道你破坏了多少少女的心吗,我们想要看到的官方的CP是兄友弟攻啊,在这样一个腐向设定里面你难道不该是炮灰女主角吗!”   “喂你够了喂……再说下去我真的会因为无地自容切腹自尽的!”   “去吧!带着我们的怨恨跟这个世界的恶意去吧……”   萧暮对自己有这样的腐女朋友的人生绝望了:“敢不敢有人性一点……?”   “吃饭吧先!”甘甜端出帮萧暮带的那份饭,正打算走过去递给萧暮,宿舍门被敲得震天响。萧暮正要接过甘甜手上的饭,甘甜却一转身把碗搁在了桌子上,让萧暮扑了个空,只听甘甜那上了就是分贝的嗓音分外爽朗:“来者是何方妖孽!”   就听门外一个男声清朗而略显焦急地问:“萧暮在吗?”   “是邵益阳!”萧暮惊跳而起,就往卫生间里冲,却被甘甜一把抓住:“你要做什么?别想不开往坑里跳,厕所会堵的!躲得过一时躲得过一世么,认了吧,反正你生下来也没打算活着回去……”   萧暮没打算与甘甜多费口舌,从甘甜手里抽出自己的衣角:“不,其实我不在这里,不要喊我!”   甘甜没再拉萧暮,她大步上前去开门把邵益阳引进来。对上邵益阳询问的眼神,甘甜颇有领导人风范地,指指洗手间的方向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去门口堵堵吧,五楼呢,萧暮她再有能耐,总不能从洗手间窗子翻出去。”   邵益阳点头,穿过宿舍间的狭道,敲了敲洗手间的门:“萧暮,我们出去谈谈。”   萧暮眶地一声开了门,周身散发着怨念的黑雾,一见邵益阳就立即抱住他的大腿声泪俱下:“师兄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对你们没有非分之想,求你不要痴缠把我卷入你们豪门恩怨虐恋情深啊,我可以给你画一年的建筑图纸啊!”   邵益阳眼神从萧暮身上飘忽而过,幽幽叹了口气:“非分之想,真的,可以有。”   萧暮一脸英勇就义的悲愤:“这个,真没有!”   邵益阳扶起萧暮,捧着她的脸说道:“听好了萧暮,根本没人责备你,你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是你的自由,是我开始表现得太含糊暧昧,才让你没有安全感。好在现在说也不晚,的确如媒体报道的那样,因为你我跟我哥哥打了一架,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邵益阳,喜欢你。不过情况也没有那么夸张,兄弟之间哪有不打架的,你就老实告诉我,我跟我哥,你到底喜欢谁?”   萧暮脸颊感觉到邵益阳手掌的温度,只觉得渐渐烧得发烫,她猛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地说道:“不不不,其实你想多了,我喜欢的人是木村拓哉……”   邵益阳对萧暮这种的态度有些恼火,却仍旧好脾气地追问:“你这样逃避问题对谁都没有好处,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看得出来你对我也有好感,至少不讨厌我,不如给我个机会试试?”   被他这样温婉专注的目光看着,有种莫可名状的情绪在萧暮胸腔里奔涌,她只觉得一股热流往上涌到眼睛里,让她不敢眨眼,生怕眼皮张合的间隙就会有眼泪掉下来:“真的很抱歉,让你跟你哥之间发生了这样的矛盾……之前也许是我太大意,没有把事情说明白才让你们两人产生了误会。跟你一起做项目让我很开心,学到了很多,很感谢你给我的很多帮助,但……你也知道,我跟简非刚分手不久,我并没想过这么快开始经营另一段感情,我对你,真的只是师妹对师兄的感激之情。至于我跟你哥哥之间……完全就他喵的是误会一场!”   邵益阳锲而不舍:“萧暮,我是认真的,我心里的位置会一直为你空着,只要你愿意。”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就惹着了萧暮,她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然跳起来吼:“你觉得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我还能在你们兄弟之间选择吗?别说我对你们没那心思,我就是喜欢你们谁,我也一个都不会选,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      ☆、01   酒店外车水马龙,酒店里的大半车位都被各路豪车占领,剩下不少媒体的车只好从门口排到街道上,给门外道路的拥堵添砖加瓦。   邵君泽一身笔挺的手工西装,衣冠楚楚站在酒店主厅门口,红毯的入口,精妙的剪裁衬出他颀长的身形。与邵君泽并肩而立的是他的未婚妻宋媛,她一身白色礼裙,挽着邵君泽的手臂,一边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迎接着宾客与摄像机的镜头。   如此声势浩大,惊动全城,自然是邵君泽跟宋媛的订婚宴。   邵氏是老家族了,早年混迹黑道,后来转来内地靠地产起家,早已洗白,如今产业遍布多个行业,黑白两道都不得不给几分面子;宋家虽是近十几年崛起的新贵,却也稳坐个别行业的龙头。这两家在本市金融界里可谓举足轻重,故此,这场带有颇浓联姻意味的订婚,汇聚了本市金融界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个相貌与邵君泽有几分相似的男子,绕过人群弯到邵君泽面前来,拍了拍邵君泽的肩膀,道了一声恭喜了,正是邵君泽的弟弟邵益阳。邵君泽朝他点了点头,尽管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还是耐着性子配合着宋媛。   宾客如约而至,酒店里座无虚席,邵君泽见状,与宋媛打过招呼,去休息室点了一根烟:邵家家大业大,宋媛美艳动人,外人看来男财女貌、喜结连理,无有不好。也许他这样的出身跟婚姻,是许多人艳羡不来的,然而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邵君泽跟宋媛从初见至今,见面约会的次数双手数得出来。宋媛在圈子里玩及极开,有不少风流韵事;邵君泽偏偏又是个工作狂,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除了非去不可的应酬,很少掺和她们圈子里的事儿。好在两人都是明白人,早就约法三章,这场婚姻不过是形式上的婚姻,就算婚后彼此也互不干涉。   宾客满堂,巨幕上滚动着两人婚纱照跟视频,男才女貌一对璧人,在场诸人艳羡有之、嫉妒有之,更多的是借着观礼来混人脉谈生意的人。   那边邵老爷子邵玉成派人催了两次,邵君泽站起身整了整领结,深吸了一口气。人这一辈子,也就几个十年的事,跟谁过不是过呢?其实早就想得明白通透,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是觉得不尽如人意。不过罢了,与宋家联姻,他便是邵氏的功臣,日后想要掌权邵氏,做出这点牺牲,倒也无关痛痒。   邵君泽顺着台阶站款款走上台,他形单影只,每一步却都那么优雅雍容,汇聚了全场的目光,一贯没什么表情的他,回过头来冲着宋媛嘴角上扬,算是完成了一个微笑的弧度,那神色矜持贵气,只是缺了点暖度。宋媛与他目光对视,露出谅解的表情。   邵玉成把这一幕尽收眼底,松了一口气。   邵君泽去牵宋媛的手,站在台上清了清嗓子,朝台下诸位鞠躬表示感谢,随后视线淡淡从邵老爷子身上飘过。他朗声道:“今天是我邵君泽跟宋媛订婚的日子,感谢大家亲临,给我们送来祝福。我跟宋媛一路走到今天…………”   背后巨幕上播放着两人两人的照片,恩爱和谐。台上灯光映照在邵君泽无瑕的侧脸上,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凌厉而完美的侧脸。   本就是一早准备好的致辞,邵君泽神闲气定地照本宣科,忽然间,宾客席上一阵哗然。   邵君泽不解地抬头扫视了一下全场,只是一个淡淡的目光,一时之间全场仿佛被他的气场镇住,竟然安静了片刻,才重又开始三两声交头接耳,他细看去,才发现还有人对着台上指指点点。   邵君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侧眼朝宋媛看去,只见她一脸不安,他才又将视线往上移了移——巨幕上滚动的照片跟视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掉了,满屏幕是宋媛与另一个男人亲密的照片,拥抱、接吻,甚至还有更惹火的动作。   气氛一时有点僵,宋媛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媒体的记者们终究唯恐天下不乱,看见此等景象,自然对着巨幕一阵狂拍,满屋子闪光灯的光芒刺痛人眼,简直像是星球大战的弹幕。   邵君泽皱眉:酒店工作人员的工作轻易不会出这样的纰漏,一定是有什么人做了手脚。邵君泽却也并不慌乱,只倾身过去搂住身侧宋媛的腰,亲昵地在她耳侧蹭了蹭:“亲爱的,虽然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恶作剧,这PS技术真的不怎么样。不过别说这些只是PS出来的一些照片,就是你真的跟这人交往过,我也不会介意的,谁还没点前尘旧梦呢,只要此时此刻跟以后的日子,我们有彼此,就够了。”   借着邵君泽圆场的缓冲,宋媛勉强地笑了笑,她也是伶俐的人,笑过之后就着邵君泽的弯臂往里靠,回了一个吻面礼:“得你如此,我此生何求?”   这一对良人在台上腻歪闪瞎群众狗眼的程度比起刚才的星战弹幕过犹不及。   坐席上的邵益阳松一口气,随即扶额:老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风情万种了?   邵益阳一口气来不及完全沉下去,又提了起来,却是身侧邵老爷子发了火。   邵君泽什么人,从来喜怒不显于色,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跟宋媛如此腻歪亲近,必然有猫腻,满座宾客不过是给足他们面子才恍然大悟般粉饰太平。然而邵老爷子何等眼力?他本着明知事态发展到这般地步没什么意思,却不肯放弃的意思端坐在原地配合儿子的表演,谁知宋家的父母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排除千难万险道歉,连邵益阳拼命对他们打眼色也顾不上,只对邵老爷子说自己没有管教好女儿给邵家添堵云云。   所谓的,不怕神一样的情敌,就怕猪一样的亲家。邵君泽跟宋媛在台上拼了老命演戏,骤然看见这场景,双双对视,露出此生唯一一个默契眼神——知道大势已去,反而松了一口气,自觉拉开了一臂的距离。   邵老爷子甩下宋家父母,走上台,站在邵君泽之前站立的位置:“让诸位见笑了,原来宋家小姐心有所属,这场订婚就此取消。”   宋媛垂头不语,看似有些丧气,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竟然侧过脸,望着邵君泽笑了起来,低声道:“还是要……谢谢你。”   邵君泽此时心里轻松起来,极为绅士地点了点头:“不客气,你回去会不会被令尊令堂责备?”   宋媛机巧地炸了眨眼:“没事啦,顶多被骂两句,让他们解解气呗,反正我都是被他们骂大的。”   宾客们谁都知道看热闹一时爽,真要惹得邵老爷子不高兴得罪了邵家,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在场中对此缄默不言,纷纷识趣地退了出去。然而对台下早就躁动不安的各路记者来说,这么猛的八卦料,若不是有保安挡着,只怕他们早就一拥而上,把邵君泽团团围住了。   邵君泽好整以暇地抄手看着忙碌中的记者们:“让他们拍去吧,看明天谁敢报道。”   邵益阳:“啧啧啧,防记者之口……哥你真是越来越霸气侧漏!”   邵君泽拉住宋媛:“不想被围住为难的话,就跟我们一起走。”宋媛吐了吐舌头,露出战友间的同情:“一会儿你怎么跟邵老爷子交代,他看起来很生气哎!”   邵君泽拍了拍邵益阳的肩膀:“益阳,去帮探探老头子的口风?”   邵益阳一脸认命,却还是答应着离开了:“就知道我是挡刀的命。”   邵君泽跟宋媛一边等保安清场一边闲聊,邵君泽甚至还不忘记拨出去几个电话交代公司事宜,宋媛对他这份淡定从容佩服得五体投地。   邵君泽离开之前去了一趟洗手间,听见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他生怕自己走错了,出门看了一眼洗手间外面的男性标识,才复又走进去。   声音是从隔间里面传来的,只听一人抱怨:“清场的保安真烦,幸好他们不够专业,没人调查照片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样,我这一手是不是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敢不敢给我点32个赞?”这人声音清丽动人,虽然被刻意压低了,邵君泽靠得近,却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另一个人接话道:“萧暮好样的!”   萧暮的又道:“虽然我们不得已只得在洗手间藏一会儿……既来之则安之,我先把硬盘冲进洗手间毁尸灭迹吧。”   邵君泽听了,许是心头大石已去,冰冷的脸上多了一丝忍笑的表情,在洗手间咳嗽了一声。   “不好,有人!”   “不是吧……他要是把我们说的话都听进去了,我们是不是要连他也一起冲下去啊!”   只听萧暮惊呼了一声,紧接着,邵君泽就见两个姑娘手拉手从男洗手间的隔间里冲出来。   两人避无可避,与抱臂站在那里的邵君泽擦肩而过,其中一人连忙按了按帽檐,试图盖住脸,然而毕竟迟了。只是匆匆一个擦肩,邵君泽也没阻拦,只在心里断定这人便是萧暮,当真人如其声音,清秀可爱,他心里感慨一声,那一双透着古灵精怪的眼睛可真是漂亮。   ☆、02   夕阳斜进窗框,在理工大图书馆的红漆木桌上映出一层金辉,萧暮趴在桌上整理下周要用的建筑图纸。   纸上光线蓦然暗去一角,萧暮皱了一下眉头,抬头看了一眼,她建筑系同门的师兄邵益阳背窗而立,档去了她面前的大半光线。光线侧在他脸上,描绘出清俊而立体的轮廓。邵益阳把手里的图纸递给萧暮,眯起眼笑问:“这是我已经统计好的数据,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萧暮,你晚上是想跟我一起去吃饭呢,还是想帮我把这个图画完?”   萧暮低下头去,一手按着尺,一手握着笔,把刚才画到一半的线拉完。视线下垂的时候睫毛拉出浓密的暗影,萧暮头也不抬:“废话,有饭不吃我在这儿画图?”   萧暮并没看到邵益阳眼里闪过的一抹狡黠,只忽而停下了笔,心理浮现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等等,该不是谢老板请吃饭吧?那我可不去做高瓦数电灯泡,没准谢老板公报私仇期末论文卡我。”   邵益阳拍了拍萧暮的肩膀:“咱老谢好歹是全国建筑行业数一数二的设计师,被你这么一形容,好像他多心机多市侩似的!”   “算了吧,谢老板嫁女心切,谁敢破坏他女儿的幸福他都恨不得十大酷刑伺候,这种神雷,我还是绕着点吧!”   萧暮跟邵益阳两人在建筑系都是当之无愧的学霸,两个彪悍的人在认识之前就相互欣赏。邵益阳研究生的前两年跟着导师不停做大项目,全院里没有不知道他的,而萧暮以本系第一名的成绩入校,第一年就拿了国家奖学金。萧暮大二的时候邵益阳研二,他帮自家导师代过萧暮她们班几次专业课,后来萧暮又跟着邵益阳他们一起做项目,两人熟络起来的经历用萧暮的话说,就是自己被师兄当成师弟使唤。   他们说的谢老板谢季常正是邵君泽的导师。谢季常的女儿谢颖倾慕邵益阳已久,连带着谢季常看邵益阳越看越喜欢,经常张罗邵益阳跟女儿一起吃饭联络感情,给两人添了不少机会。谢教授想招邵益阳做女婿之心,几乎是全院公开的秘密。只可惜邵益阳虽心知肚明,却屡屡装蒜。这回到了萧暮面前,却不装了:“唉,你怎么忍心看着师兄我往火坑里跳啊?”   萧暮表示十分鄙视:“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晚上跟简非约好了的呢。”   邵益阳一副既然我不幸那么全人类都要陪着我不幸的态度:“不许去!”   “为什么?”   “这周的图按时完成不了我们组的项目进度就会拖后,拖后的话你师兄我这,你师兄我没办法按时完成任务就会被老板□□,被老板□□我就会不开心,不开心我就没办法帮你看期末的论文。”   萧暮咬牙切齿看着他,难为他这师兄长了一张温文尔雅、有谦谦君子风度好皮相,偏偏到了自己面前就一秒变鬼畜,完全没法讨价还价。   说话间,萧暮手机震动起来,她顺手接过:“喂?我正在图书馆画图……还不是一直等你电话么……又要补拍啊?那好吧,我自己去吃饭好了。晚上……应该接着画图吧,刚才师兄又给我一堆图纸。”说到这里萧暮扫了一眼邵益阳,后者好整以暇地盯着萧暮打电话,眼里隐约有几分幸灾乐祸。   等萧暮终于挂了电话,邵益阳挑了挑眼角:“简非?”萧暮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简非是萧暮的男朋友,相传帅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跟萧暮高中时代就开始背着父母避开老师偷偷摸摸地恋爱,高考完后,萧暮进了全国数一数二的理工大,简非却因为文化分数太低只能刷脸进了戏剧学院,倒是能经常接些小广告或者在电视剧里跑跑龙套。   “他今晚有事?”   “是啊。”萧暮趴在桌子上,嘟着嘴回答邵益阳。   “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萧暮双手握拳搁在脸侧努力卖萌:“哪里不可爱?”   邵益阳被她的动作逗得笑了起来:“他在忙你就不会撒个娇让他抽空陪你啊?”   “可是他不是在忙正事嘛,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无理取闹啊。毕竟我画图的时候,要是有人烦我,我会暴走成哥斯拉的……”   邵益阳摇了摇头,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接着又松了口气般的笑了笑,捏了捏萧暮的脸颊:“那正好,你可以集中精力把图搞完了,我呢,就赴鸿门宴去了……”   邵益阳走到门口,萧暮终于想起了什么,猛地喊住他“等等!我为什么要在跟你吃饭跟帮你画图里选择一个啊!”   邵益阳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乖,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下次给你带好吃的。大概晚上八点半给我来个电话啊!我可不想一失足成千古恨。”   “好吧!”萧暮无奈,继续画图,一边小声嘀咕,“还以为建筑系师兄喜欢压榨人只是古老的传言……”   虽然嘴上抱怨着邵益阳,萧暮倒也没真觉得对他有什么不满,毕竟萧暮好歹也算是一方学霸,建筑系狂人,手下战败学渣无数,干起活来废寝忘食,画图测算对她来说跟打游戏一样是消遣。况且自打她进了项目组,大小事儿邵益阳都替她兜着,萧暮倒还是挺乐意能给他帮些忙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室外灯光代替了夕阳,萧暮手机振动了一次又一次。萧暮以为是简非,满心期待地拿起来,结果好几条短信进来,姓名显示都是邵益阳,内容只有感叹号。   萧暮忍不住看着屏幕笑了起来:谢季常如果不是德高望重、让人高山仰止的全国知名教授,还要靠为人师表来混迹知识分子圈子、供养老婆孩子,只怕恨不得把邵益阳灌醉扒光了丢到自家宝贝女儿的床上让生米煮成熟饭。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知识分子坏起来,可比没文化的人坏多了!   萧暮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快到八点半,连忙给邵益阳拨了个电话,话语里带着笑:“着什么急啊?”   “喂啊,你那边怎么了?哦!什么?……我马上过去!”   邵益阳装腔作势的自说自话,萧暮早已见怪不怪,她从容地将手机拿得距离耳朵远了些。从电话里隐约传来的声音,萧暮判断邵益阳一定又谎称朋友有急事要去救场,想要借此遁逃,谢教授热心快肠地追问什么事要不带上女儿过去帮忙,邵益阳舌绽莲花终于推三阻四地给推掉了。   ☆、03   饶是邵益阳长袖善舞,仍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从包厢里逃出生天,跟萧暮恢复了正常通话。他发挥师兄本能,也不管萧暮看不看得到,笑容可掬地问:“图画完了吗?”   电波那边传来萧暮轻快地回应:“画完啦!”   她回答得如此爽朗,导致一丝愧疚悄悄爬上邵益阳心头:“这么快?”   “那是,我好歹也是本院一霸,区区图纸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   邵益阳问道:“你吃饭了吗?”   萧暮原本没想起来这回事儿,被邵益阳这么一问,肠胃条件反射般地蠕动了一下,发出抗议的声响。萧暮摸着肚皮:“呃……好像还真……忘了。等等,我还要再重新核对一遍。”   “你还在图书馆?等着我回去接你。”邵益阳也不等那边回应,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邵益阳没走几步,瞅着走廊转角一个身着香槟色礼裙的熟悉身影,那人身材高挑,眉宇间有种勾魂摄魄的美艳,此时正挽着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跟邵益阳打招呼:“这不是益阳么?”   邵益阳朝她笑:“宋媛?这么巧,你怎么也在这里?”   “吃饭咯。”   邵益阳朝着他们出来的包厢看了一眼,大约是盘丝洞里妖孽成群,乌烟瘴气满人间的架势,忍不住调侃道:“够热闹的呀,你这是要争分夺秒、抓紧婚期前的一切时间吃喝玩乐么?”   “你放心吧,我有分寸。来,认识一下,我男朋友,简非,我家影视公司新投资的片儿,打算让他演男主角,怎么样,帅不帅?”   邵益阳听到简非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萧暮那个戏剧学院的男朋友叫简非,他是听说很久了,只是从没见过,只怕是这位没差了。然而邵益阳此时不明状况,也不好直接戳破,他上下打量了简非一圈,果然生得细眉薄唇,眼中如有潋滟水光,正是现在小女生喜欢的那一款。邵益阳目光定定看了简非几秒,才收回了目光,想起宋媛跟自己哥哥邵君泽的订婚似乎刚黄掉没几天,然而他们俩人订婚无非是因为生意往来的商业联姻,没半点感情可言,因此邵益阳也半开玩笑地笑着问宋媛:“哎呀你这么快就另寻新欢了让我哥哥情何以堪啊?”   宋媛满不在乎:“得了吧,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别说订婚黄了,就算没黄你哥也懒得管我!”   邵益阳没再多耽搁,挥别宋媛和简非,买了宵夜匆匆开车回了学校,萧暮竟然真的在图书馆等他,也不知道是该说她乖呢还是傻。见邵益阳给买了吃的,萧暮毫不客气地接过,到自习室外间的咖啡馆坐下:“哇好棒!师兄好上等!”   邵益阳挑眉:“我还怕你不吃呢!”   “为什么?”   “你们女孩子不都把减肥当口号喊,这么晚还有人吃东西么?”   “开玩笑,我萧暮这样的天姿国色昳丽无双还需要减肥么?需要么需要么需要么!”   邵益阳如果口中有水,一定会喷萧暮一脸,然而此时,他只好强忍着笑:“是,不需要。”   嘴里的食物也没占住萧暮的嘴,她囫囵着继续辩驳:“再说了,吃甜食能活跃大脑,今天画了大半天图,损耗脑细胞无数,我不补回来怎么行!说起减肥……简非居然还没回我消息,我的图就交给你了,我明天去探班,明天……如果不是天塌地陷,不用喊我哦。”   邵益阳笑笑,替萧暮将垂在落在闹侧的头发捋到她耳后,饶有兴趣地望着她的侧脸:“辛苦了啊。以你家的状况,你将来也不用愁找工作,这么拼干什么?”   “也没有很拼,只是喜欢就做了啊,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我当初上建筑系,可是跟我爸爸妈妈斗争了好久才都斗争来的,他们当初希望我学金融嘛。”   “也是,建筑这个行业实在是吃力不讨好。有时候上工地风里来雨里去,又苦又累,一般女孩子都吃不了这苦。”   “可是我就觉得很有意思啊。”   邵益阳想对萧暮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问她跟简非进展是否顺利。   “师兄为什么这样问……你以前从来不八卦的呀?”   邵益阳自顾摇了摇头:“没什么啊,关心下师妹的感情生活,有什么问题吗?”   邵益阳倒是见惯了宋媛纵横情场,她身边从来不乏男朋友,却从没听说她愿意跟谁天长地久。然而简非对她是什么心思,邵益阳不太愿意以自己的心思去揣度,终究也还是没对萧暮多说什么,只是在送她回去的路上,脑海里却不时闪简非跟宋媛在一起的场景,莫名其妙地有些替萧暮生气。   邵氏与坐落在本市的理工大颇有渊源,早些年在理工大成立了邵氏奖学金,不仅奖励金额大,获得者更是能获得进入邵氏企业实习的机会,学生们将能获得邵氏奖学金视为大学最大成就之一,竞争者有如过江之鲫。   一年一度的奖学金颁发前,已经确定一等奖学金的获得者甘甜在宿舍里手舞足蹈,脑补如何让颁发者印象深刻:诸如提着内衣去求签名,诸如现场扑倒强吻,最狠的是一杯热水泼小腹,还能附加擦洗功能……宿舍其余三人纷纷扶额,这真的是发布奖学金不是联谊会场吗?   甘甜毫不嫌弃室友们的无知:“你们不懂啦,我的内部渠道告诉我,这次邵氏的奖学金是邵君泽来颁发,邵君泽你们就是没看过财经杂志总该在娱乐新闻上看过他嘛。前两年拿着Ph.D回国,现在任邵氏的执行总裁,帅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啊!”   只有萧暮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游戏界面,双手犹在操控键盘,从副本中回头神来:“你这什么破形容!再说了,当年邓文迪勾引默多克也没你这么丧心病狂,咱有点人性,改泼凉水行吗?”   发奖学金这天,萧暮等人占据了前排的座位,就等着看甘甜要怎么借题发挥。   萧暮本来坐在席位上玩ipad的小游戏,就被全场一阵忽然起来的尖叫惊了一下,萧暮抬眼看去,那边正是邵君泽进场。萧暮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要不要这么夸张,扭头就看见邵君泽跟校领导握了握手走了出来。   主席台上,邵君泽昂首挺胸地站在众人之中,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族式的优雅。邵君泽居高临下,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坐席,视线不经意间与萧暮对视了一秒,萧暮只觉得这一秒有十万伏特的电压穿身而过:无法用单纯的帅或者好看来形容这样一个人,他的优雅中永远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傲慢,生俱来的气场将他和芸芸众生区分开来,不沾染世俗的纤尘。萧暮尚且感叹了一下造物之奇,甘甜则更夸张,她在台上近距离见到邵君泽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呈痴汉状,一开口舌头打结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离开的时候好像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先抬哪条腿。   散场的时候,嘉宾早已离席,甘甜嚷嚷着要请室友吃饭庆功,萧暮等人自然却之不恭。好巧不巧,萧暮瞅见邵君泽独自从会场外走过,她心里一急,伸出一脚,绊了他一下。邵君泽步速快,一个没留神被绊住,踉跄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散落下来。甘甜一把扶住了邵君泽,又弯下腰去帮他捡散落在地上的东西。等甘甜直起身把东西交还给邵君泽的时候,邵君泽却是淡淡扫了一眼萧暮,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而友善地朝甘甜笑了笑,道了一句谢谢。   邵君泽已经走出三米远,甘甜才惊叫起来:“哇,我刚才摸到了我的男神!”   萧暮表面淡定内心汹涌地自我表功:“是我绊了他一脚。”   甘甜忙不迭地点头:“萧暮你真是我的小天使我的女神我的太阳……!”   萧暮有点脱力:“你这个痴汉,大恩不言谢啦!不过我怎么觉得他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电视上吧?”   “哈哈,有可能……”萧暮挠了挠头,也没细想,想起背包还落在研究室,跟室友打了个招呼又折返回去找取。   ☆、04   萧暮这一回去不打紧,没想到竟然又碰上了邵君泽。他站在研究室外的走道上跟人说话,声音里似乎带了火气,声线却仍然华丽动人:“颜秘书,以后这种不能给企业带来效益的场合不用安排在我的行程里了。”   被称作颜秘书的人态度恭敬,朝他点头:“是。可是……虽然这样的活动不能给公司带来直接的经济效益,但有利于扩大公司影响,宣传我们的企业文化,也是日后为公司囊括人才的一个途径。”   邵君泽冷笑了一声:“颜秘书,看来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说不做,只是这样的小事安排公关部的人来做即可,何须劳动我亲自来?你说对不对?”   萧暮从邵君泽身后绕过,没想到邵君泽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萧暮视线与邵君泽在半空相逢,她出于礼貌朝他笑了笑:“那什么,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你们请接着吵……”   颜秘书被萧暮这句话逗得想笑却只好强忍,忍得面部肌肉几乎要抽搐。邵君泽此时仍板着脸,气氛却不如先前那么重的□□味,萧暮也没再看他们,迈开步子往前走。   “这位同学,你等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邵君泽在她身后说道。   萧暮回过头来,脑门上浮现出一串问号。邵君泽嘱咐颜秘书先行离开,直视萧暮:“你就是今天在会场拌我一脚的那个同学吧?”   邵君泽没有记住扶他的那只手,却记住了绊他的那条腿。萧暮遥遥望着颜秘书离开的背影,再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走廊,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心说这人好歹也是知名人士了,怎么这么斤斤计较?萧暮硬着头皮道:“呃……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邵君泽却似乎并听见她说的话,反而侧了侧脑袋,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认真端详着萧暮的脸陷入了沉思。   任谁被邵君泽这样的视线看着都会觉得受宠若惊,只可惜萧暮现在只觉得自己像在锅里的鱼,腹背受着煎熬。萧暮瘪瘪嘴:“喂,我都道过歉了啊,要不然我让你绊一下,我们扯平?”   邵君泽终于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是前段时间毁了我的订婚宴的那个人。”   “哎哎你说我绊你我认了,可逆别把屎盆子乱扣啊!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啊!”   邵君泽往前走了两步,步步逼近萧暮:“你不承认?”   萧暮往后退了退,后背已经抵上了墙壁,退无可退:“我没做过,承认什么承认!”   邵君泽不以为然,两手越过萧暮肩头撑在墙上,正好把萧暮困在墙壁与他手臂之间,萧暮仰脸,额头差点撞上邵君泽的下巴。只听邵君泽说道:“酒店里都装有摄像头,你们什么时候偷换的带子……可是都已经被拍下来了。”   邵君泽的唇几乎就要贴到萧暮耳廓上,她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她平日虽也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可跟陌生异性以这样的方式亲密接触还是头一遭,说不害怕、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大势已去,萧暮索性豁出去了:“就算是我干的……你想怎么样?”   邵君泽毫不讶异:“我问你,在这之前,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暮咬着嘴唇:“我不能告诉你。”   她不肯说,邵君泽也不追问,眼中反而露出些微欣赏的神色:“那好,既然已经发生了,我就算问出你原因也没用,我们只论结果。你毁了我的婚约,你打算怎么赔?”   也许是距离邵君泽太近,萧暮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邵君泽什么也不缺,萧暮自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可以足够赔的分量的东西,她一开口就差点把舌头都咬到:“我……赔你个……肾?”   邵君泽似乎心情很好,将萧暮的神色尽收眼底,转而建议道:“你觉得,你陪我一场婚礼,如何?”   “邵先生,你一定是在说笑吧?!”   邵君泽顶着那张英俊的扑克脸,不动声色反问:“你觉得我像是随便说笑的人?”   这下子萧暮彻底觉得天旋地转了。   若是其他人,也许萧暮早就使出浑身解数大打出手打得对方掉门牙了,可是对方是邵君泽——那个传闻里想对他投怀送抱都要排队等号的邵君泽!这就算是发生在言情剧里,幸福也来得太突然了吧!萧暮磕磕巴巴地说道:“邵先生别拿我开这样的玩笑好吗……我们彼此一点也不了解啊!再说我也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真难为我这样的人站在你面前你竟让还想得起来你有男朋友。说我不了解你么?我知道你叫萧暮,身高……大概一米六五、六六?理工大建筑系大三……其他资料我会让我的秘书给我调查清楚的,你想知道我的什么资料,你可以先问一下百度……”   萧暮:“……”   “你怎么在这里?”萧暮顺着声源看过去,缓缓吐出一口气,一脸感激地看过去,来的是邵益阳。邵益阳看了一眼两人的姿势,略微吃惊:“萧暮?你们……在做什么?”   邵君泽慢条斯理地把手收回来:“哦……我顺路来看看你上学的环境。刚才这位同学的头发不小心挂到了我的胸针,我刚取下来了。”   对这样面不改色的撒谎,萧暮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邵君泽的唇飞快地在萧暮耳侧擦过:“我的确是在说笑……”他转而正了正西装领口,朝邵益阳说道:“你学妹,很有意思。”   “是吧,我也这样觉得。”邵益阳笑了笑,自然而然地走过来,一手搂住邵君泽,一手搂过萧暮的肩膀,“我就说啊,萧暮你不如跟着谢老板读硕读博以后留校好了,你这样天然呆,师兄我实在是不忍心看你出了校门被满社会的流氓践踏啊。”   苍天在上,我面前现在就有一个金光闪闪的流氓你看不见么!然而萧暮此时只能哑巴吃黄连:“你你你……你们认识?”   邵益阳眨了眨演:“哦,邵君泽,我哥。”   萧暮差点蹦了起来:“你你你……那你不就是邵氏的……二少?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反正家里企业的事都是我哥在管,用不着我操心,也没什么好说的。”   邵君泽在一旁淡笑:“你们俩是什么关系?他的事为什么一定要跟你说?”   被邵君泽这么冷不防地一问,邵益阳嚷嚷起来:“哥你今天怎么忽然八卦起来?”   萧暮义正言辞地强调:“我们是纯洁的师兄妹关系!”   ☆、05   这天邵益阳难得地没有做甩手掌柜,把项目跟进事项跟萧暮核对完,一挑眉,建议道,一直在跟进这个项目都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今天师兄带你去放松一下。   萧暮看了看外面万家灯火,波光汇聚成川流沿着道路的脉络将这座城市融入融融夜色之中,形成一片流光的霞蔚。她一脸饱受图的地狱洗礼之后的云淡风轻:“都这个点儿了师兄你别带我去那些流氓齐聚的场所,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邵益阳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载他穿过平坦大道,又别有用心地将早就准备好的礼服让她换上,最终携了手并着肩拾级走近金碧辉煌的大厅。   不成想邵益阳这个美其名曰的“散心”的活动,一散散到了邵氏的年度酒会。萧暮只觉得这样透亮的玻璃幕墙迎合璀璨的灯光,晃得睁不开眼。   酒会上,邵君泽见邵益阳身侧站着萧暮略有些吃惊,却朝她微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揶揄邵益阳道:“真稀奇,你今年可算舍得出席酒会。”   邵氏的酒会一般都是总裁亲自出席主持,近几年老爷子放权,生意上的事儿大多交给邵君泽,酒会当然也交由邵君泽主持。邵益阳乐得看长兄挑大梁,自己则专注自己的爱好,任凭父亲恨铁不成钢,他风雨不动地对生意采取了一贯的推脱态度,往年年会连面都懒得露。此时邵益阳听了邵君泽的揶揄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我这不是给哥哥你捧场来的吗!”   满屋子都是本市权贵,萧暮心说让我一个工科宅来看一帮不认识的人还不如给我一个平板让我玩一会儿游戏。萧暮百无聊懒左顾右盼,不经意瞥见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那人一袭拽地礼裙,发髻高挽,满身珠光宝气,行至场中,俘获众多目光。   萧暮脑海灵光一现,拿胳膊肘撞了撞身侧的邵益阳:“那个人,不是你哥哥之前的未婚妻吗,怎么她也来了?”   邵益阳点点头:“买卖不成仁义在啊,虽说订婚砸了,但是说不上以后还会有生意上的往来,自然不可能一棍子打死。”他打算拉着萧暮去打招呼,萧暮却立于原地寸步不动,一脸被雷得外焦里嫩的表情。邵益阳循着萧暮的目光看过去,宋媛正跟一个年轻的男人挽手而后相吻,姿势坦荡大方。邵益阳细看过去,那个男人可不就是上回宋媛所说的男朋友简非?   邵益阳当即心知肚明,摸了摸鼻尖,却一时想不出破解当前困局的办法。适逢邵益阳家老爷子邵玉成亲自过来,被老头子抓走临时离场的邵益阳被逼无奈,走前依依不舍叮嘱萧暮我马上回来就一个广告的功夫,有什么事情千万别冲动。   邵益阳跟着邵玉成跟公司高层一一见面打过招呼。正值邵玉成隐退之机,邵益阳甫一露面,立刻引起高层警觉,偏偏邵老爷子还郑重其事地向大家说打算让邵益阳来公司历练的话,不得不让人联想起邵君泽那个黄掉了的联姻,只怕邵老爷子已早已于心中定下了下一任接班人。邵益阳停在耳朵里,觉得不高兴,可他毕竟是邵家长大的孩子,长袖善舞,涵养甚好,他跟在父亲后面,跟高层人士把酒言欢周旋其间,半点也不抢兄长的风头,把所有的奉承跟功劳都往邵君泽身上推。   那边萧暮骤然见到简非跟宋媛的亲昵举动,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就炸开了,只觉得浑身热血都朝上涌,情绪激动难以自抑,她拔腿就打算冲上前去。   邵君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拽住了萧慕的胳膊,将她稳稳拉在原地:“挽着我。”   萧暮骤然经变哪里有心思理会他,手一甩,低吼了一声放手。邵君泽握住她的手纹丝不动,只朝她又走近了一步,几乎贴到她的耳朵,提醒道:“我虽然不知道你跟宋媛有什么样的过节,但觉得我可以给你一个刺激他们的机会。”   若在平时,萧暮或许会条分缕析邵君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然而此时她只觉得堂堂邵氏的大公子能有什么有求于己,况且事情不可能发展到更糟糕的地步,她索性挽了邵君泽的手,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汹涌的情绪不那么外现。   邵君泽果然十分配合,揽过萧暮的腰走过去打招呼:“宋媛,几天不见,你真是越发精神漂亮了。”   高跟鞋跟小礼裙把萧暮的气场提高了八度,精致的妆容显得气质不凡,身边又搭配了邵君泽这样的男性,看起来倒像是刚恋爱时候的幸福模样。因此简非惊讶地瞪大眼看了一眼萧暮。萧暮一抬眼,便与简非的视线在半空相逢,两人脸上露出不约而同的尴尬神色,萧暮自觉不自觉与邵均泽拉开了点距离,然而邵均泽却将她挽得更紧。   简非张了张口终于欲言又止,宋媛犹坦然自若地扶着简非的肩膀,话却是对邵君泽说的:“想着上次还没谢过你,你又日理万机,只好趁此机会拖上男朋友来多谢你成全了。介绍一下,简非,你身边这位是……?”   邵君泽自然知道宋媛所指的是解除婚约的事,虽说是令邵氏颇折面子的事情,他倒有几分欣赏宋媛这样的坦荡无欺,扬唇一笑:“你倒也别谢我,不过是互相成全而已。这位是萧暮,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人生前二十多年一直在为学业和事业奋斗,直到遇到萧暮,才觉得除了这些应该有些别的东西。”   萧暮本是静观其变,又或许心里还存了那么一点希望,只盼自己对宋、简二人不过误会一场。然而宋媛话语既出,简非又并不否认,萧暮觉得愤怒过后无比疲惫。   此时若要当场翻脸、破口大骂,未免徒增笑柄,以萧暮的聪明才智,一听邵君泽开始瞎侃就知道他是在演哪一出,虽然不明白邵君泽为什么这么做,但他那么卖力演,萧暮怎么好意思不配合?   于是萧暮前胸刻意往邵益阳身侧贴了贴,声音放软一些柔一些:“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你这恩爱秀得这么早,不怕死得快。”   邵君泽捏了捏萧暮的下巴朝她笑得满脸宠溺:“你又欢胡说八道,像我们这样天造地设的一对,哪里有什么能拆开?”   宋媛、简非听邵君泽和萧暮二人的说话越听越觉得真假难辨,宋媛是本来就不知其中盘根错节,简非心知肚明却无法言说,偏偏邵君泽跟萧暮还演得越发带劲儿,让宋媛跟简非觉得快被这两人的恩爱闪瞎了眼,只得装模作样地推说还有事绕道走。   确定那两人走远,萧暮像是卸下了面具一般,刚才的气势跌了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放开邵君泽的手臂,神色有几分失落:“邵先生,其实你不必这么帮我的……不过,还是谢谢你。”   邵君泽怔了怔,随即又勾起唇角:“真要谢我?”   面对邵君泽这种狡黠腹黑的笑容,萧暮只觉得像是生吞了一口甘蔗,吞吞不下去吐吐不出来,噎得灵魂45度角俯视自己,瞬间意识到所谓无商不奸,邵君泽这样的笑容背后必然暗藏玄机。然而既然话都开了口,她也只得硬着头皮接下:“当然是真的。”   邵君泽将萧暮的表情尽收眼底,一本正经的懊恼神色竟有些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无伤大雅地欺负一下,于是挑着唇角斜睨着人,直到看的人发毛、吊足了人胃口,才从容不迫地要求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对宋媛这么有敌意吧?”   萧暮一颗心从高空吧嗒落到地上,气得吹胡子瞪眼,怒视他:“你就想问这个?”   邵君泽理所当然地反问:“不然你以为呢?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是你有而我没有的吗?”   萧暮嘟了嘟嘴,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眼窝投下暗影,眸光清冽沉静:“我并不是对宋媛有敌意,我是对简非……他是我男朋友,现任,进行时,还没有分手的,男朋友。”   这回轮到邵君泽愕然:“就那个小白脸,还脚踏两条船?”   萧暮:“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跟宋媛还有这么一回事。如果不是当面撞破,别人说什么我都不会信。我跟简非认识五年,暧昧了三年,剩下的时间都在交往,叫我怎么相信他忽然就劈了腿,甚至不知会我一声,甚至……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在你的订婚仪式上放那些照片吗?我是为了简非。”   邵君泽忽然陷入了深思: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淌了一趟浑水,如果他早知道萧暮不是针对宋媛而只是因为那是她的男朋友,他或许会理直气壮地抡起胳膊揍人一顿,绝不该像刚才那样跟萧暮唱双簧引起误会,让两人之间的矛盾升级。可事已至此,邵君泽只好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萧暮想了想,也许现在自己的确需要一个倾诉对象,况且邵君泽也算是当事人之一。   ☆、06   天下狗血大一同,无非逃不出负心薄幸的诅咒。   萧暮跟简非相识多年,两人拖拖拉拉进了大学确定了恋爱关系,那过程虽然说不上轰轰烈烈、千回百转,但时长日久,两人也都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着,那时光天真无邪又温柔无匹。   后来萧暮在理工大成了名符其实的学霸,整日在教研室与图书馆苦其心志;简非入了戏剧学院,并为成名而四处奔波,谁也说不上这种感情是温水煮蛙还是细水长流。萧暮偶尔一次探班便撞见过宋媛,那时候宋媛对简非颐指气使,而简非对她百依百顺,萧暮在一旁观望,觉得自己反而是碍眼的那个,便与简非闹了脾气离开。她离开的途中出现一个小插曲,一个架子上的道具掉下来,简非不顾自身安危替萧暮挡了下来,借着受伤之机给萧慕再三解释,宋媛只是一个投资商的女儿,许诺给简非一个偶像剧男主的角色,宋媛喜欢隔三差五来剧组晃悠,想跟她套近乎的人不在少数,而简非只是其中最不怀居心的一个。   简非言之凿凿,看似情真意切,配上那一张清俊动人的脸,萧暮信了七分。他掐准时机告诉萧暮宋媛有婚约的事情,又得寸进尺地拿出放有自己跟宋媛亲密照片的U盘,美其名曰逢场作戏,就当是拍广告照,并请萧暮去宋媛订婚仪式上放。萧暮思虑再三,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   萧暮后来细想这事儿,自我厌弃说我是一个大傻×,我知道他是一个演员,我只是没想到,他把我们的感情当做闹剧来演得风生水起,还我当成了观众。   宾客纷纷离席,热闹过后,夜深风凉。   邵君泽发挥工作狂的本质回办公室继续处理了一些事情,出门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多,才觉得后脑阵阵钝痛。他一向□□有如诺基亚,身强体健耐打磨,只当是近几天疲劳过度,晃了晃脑袋就往外走。   白炽灯光通明照亮前路,廊间却寂静无声,好像全世界都下了雪,直到有什么声音传来打碎了这种宁静。   邵均泽寻思着公司还有如他一般敬业的员工,该去看看是什么人。他循着声源走了过去。电梯的口上有一个人抱膝而坐,长发披散下遮住了大半张脸,骤然一看倒像是从惊悚片里走出来的。邵君泽挑了挑眉,走近一看,那一身礼裙跟细高跟,可不是萧暮?   邵君泽走近萧暮身边,侧耳听见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极低极细,好像是在哭,却又像是费尽心机要把呼吸憋进嗓子里。邵君泽本不是好事的人,可是深更半夜又余下他两人独处,他若是不闻不问,倒显得太过高冷无情。他于是委下身拍了拍萧暮的胳膊:“萧暮?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   萧暮好半天才从自己的弯臂里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她眼睛微微有些红肿,眼圈边缘也因为花了妆而晕染成了些微墨色,却并无损她姣好的容颜,反而更显妩媚。她自己尚无知无觉地慢吞吞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邵君泽瞅了她一眼,其时电梯门正好打开,邵君泽也不多说,拽住萧暮的胳膊就往电梯里走:“走吧,我送你回去。”   萧暮颇为随方就圆地任由他拽了,她此时沉浸在失恋的情绪里,像是一只丢了魂的木偶,对外界的感知全然麻木,随波逐流地就跟邵君泽进了电梯里。   邵君泽淡漠中掩不住担忧地看了萧暮一眼:“你还好吧?”   萧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正她点头的这个刹那间,电梯间的灯猛然灭掉,狭窄的空间整个陷入黑暗,电梯直坠,萧暮被惊得花容失色面目狰狞,无意识间死死拽住邵君泽胳膊。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萧暮整个人摔在邵君泽身上,谁也顾不上撞击带来的痛感和此时的失礼,邵君泽接住了萧暮,在慌乱之中凭着直觉把电梯每一个楼层的按钮都按了一遍。   像所有惊心动魄的瞬间一样,回忆过去不过几个眨眼的片段,描述起来不过寥寥数语,只有身处其间的两人才能体会这一刻有如一生般长久。电梯晃了几晃,终于停下的时候萧暮硬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因失恋而郁卒困顿的情绪尽皆淹没在黑暗当中。   寂寂黑暗之中,萧暮只感觉到自己跌进了一个怀抱之中,那种撞击虽然带来了十足的疼痛,却也给她送去了温暖而坚实的后盾。她在黑暗中与邵君泽心有灵犀地笑了起来,彼此看不见对方,但却因为黑暗而似乎能看见人的眸光,即使这般肌肤贴近得能感知到对方的体温,却也不生半点暧昧,萧暮脑子里顿时就冒出了曾经课本上的一句诗句: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邵君泽朝黑暗的虚空里仰望了一下,确定电梯不再下坠了,才似乎带着点自嘲又有点好笑地问萧暮:“不哭了吧?”   萧暮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缩在这个人的怀里,尴尬地支起身:“你笑什么……失恋了都不让人哭一下,还有人性吗?”   “都已经失恋了,还要大半夜这么折腾自己,不是更不明智么?再说了,你看刚刚那一会儿你还体会不到么,除生死,无大事。”   萧暮红着眼狠狠瞪了邵君泽,也不管他在黑暗中是否能顺利接收到这个频率,或许心里有些苟同,却并不接受邵君泽这种居高临下的指点:“说起来容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   “跟我一样?”邵君泽有些好笑地反问,“我怎样?”   “像你这种想必从来没失恋过,自然也不会懂得珍惜别人的感情。”   “所有未修成正果的爱情,都是上天让你遇上对的人的试炼。”邵君泽只觉得脑后钝疼越来越明显,像是有根筋突突地跳,他捂着后脑勺,十分明智地闭了嘴,岔开话题,“比起这种问题,我觉得我们更该讨论一下怎么出去。”   萧暮干脆利落地回应:“打电话喊人来救我们?”   邵君泽靠着墙壁坐下来,强打精神跟萧暮说话:“我应该按过紧急呼叫的按钮,但看起来那个也没什么用。我的手机丢在办公室,看你这一身,应该也没有带手机吧?”   一想到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萧暮就焦虑起来:“那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吧,幸好电梯不是封闭空间。”邵君泽后背靠上电梯后壁,“早上六点公司就会有人来,那时候就会有人发现我们的,应该只剩下两个多小时了。”   见邵君泽席地而坐,萧暮也选了电梯的另外一边与邵君泽相对而坐,在黑暗中脱下了高跟鞋将自己的脚解放出来,夜里空气寒凉,激得她抱臂抖了一抖。萧暮心里忐忑地想,这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时候,只好拿邵君泽的人品赌一把了。万幸迄今为止,他还都是正人君子。   萧暮这么想着的时候,只听见对方轰地一声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地的。萧暮静等了一会儿,才壮着胆子问:“邵先生……你怎么了?”   夜里惊得能听见人的鼻息,萧暮试探性地往前凑了凑,摸上邵君泽的肩膀使出半身力气摇晃他:“邵先生?”   “我没事,我觉得有点累,眯一会儿。”邵均泽呼出的气息正好喷在萧暮的脖颈上。   萧暮没料到邵君泽倒得这么忽然,起初只当是邵君泽在骗她,此时近在咫尺,能感觉得到他体温热得异常。萧暮伸手探了探邵君泽的额头:“邵先生,你发烧了!”   邵君泽下意识就拂开萧暮的手:“没什么事,你安静一会儿不要吵。”   萧暮倒是不理会他:“这里面这么冷,你要是睡着了会加重的。”   她自顾说着,邵君泽倒是从容且迷糊地想要睡过去:“那我坚持……不睡,你跟我说说话。”   “说什么?”萧暮想了想,他们俩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寻常人审美不同都不相为谋,况且他们三观都不在一个平行线,哪里有什么共同语言。萧暮想了又想,堂堂邵氏在H市建筑行业堪称龙头,邵君泽自己虽然是金融出身,但也许对这些也是半个行家,只好建议道,“那我给你讲讲我的专业课?”   萧暮讲起建筑理论跟案例倒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陶然忘机,却不料对高烧中的某人正是绝好的催眠范本。   不一会儿萧暮就听到了邵君泽轻微的酣声,萧暮十分挫败地叹了一口气,只好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邵君泽身上。她的衣服本就不大,尚且罩不住邵均泽半身,过了小半会儿,萧暮自己也觉得又冷又困,此时邵君泽自己尚且倒地不起,萧暮于是顾不得那许多,往自己的外套下面钻,正在高热中的邵君泽体温高乎寻常,萧暮在半睡半醒间下意识地往他身上蹭,形成了一个在邵君泽身上以衣为被的趴睡姿势。   竟然就这样浅眠到天光乍破。   ☆、07   邵君泽在一片喧哗声中醒了过来,尚在高烧中的他仍有些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后背被硬地嗝得发疼,而前胸被重物压迫得胸闷气短。   电梯不知停在了哪一层,赶来维修的几名员工一看见电梯里是邵君泽跟一个姑娘当场就愣住了,心想撞破了这种八卦只怕得罪这位少爷,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句邵总,邵君泽浑浑噩噩地冲他点了点头,极为不适地拍了拍枕在自己胸口的脑袋,又挪动了下早已麻木的腿。   萧暮刚睁眼看清眼前的人,立即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尖叫声,震得近在咫尺的邵君泽觉得自己的耳膜岌岌可危,勉强平复下去的头疼又因着这一声尖叫而被勾起。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叫个什么……要叫也该是我叫吧?”   “当然是我!这种事情明显是我比较吃亏吧!”萧暮这时也注意到外面有人,手忙脚乱地想要从邵君泽身上爬起来。因为数小时保持同样的姿势,萧暮手脚一时没了知觉,才爬起来又重重跌了下去,这爬起来的过程尤其艰难,邵君泽简直被她这一下撞得内出血。   邵君泽疼得哼了两声,他此时自己尚且浑身乏力,自然伸不出手去扶她,却忍不住觉得好笑:“你在上面压了我一晚上,压得我现在腰都不好了,你说是谁比较吃亏?”   萧暮听出他话里歧义,顿时脸红到耳朵根:“你胡说什么呢!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是看你发烧才……”萧暮想起前夜自己见邵君泽发烧才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盖住,没想到他不仅不感激,还反过来将自己嘲讽一通,顿时就有些气急败坏,火气蹭从丹田直冲肺腑,一下子站起来就往外跑。   “哎姑娘!”修电梯的员工在萧暮身后喊,可谁也没动身去拦她。   因为颜秘书出现在电梯口。颜秘书十来分钟前到的公司,听闻邵君泽被困在电梯里,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此时衣冠楚楚,只发丝因为赶路而慌乱:“怎么出了这种故障!邵总,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邵君泽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其他原因,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淡然:“电梯这事情跟后勤的负责人好好谈谈,务必保证绝无下次。扶我一下,在电梯里窝了半宿身子都僵硬了。”   颜秘书从善如流地把他扶起来,他谨慎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总是机械般精密严谨的少东家,他此时神色疲倦不服往日严肃刻板,脸颊带着不正常病态,于是关切道:“邵总你不舒服了?”   “有点发烧,送我回去休息一下。”邵君泽脚步虚浮,就这颜秘书的手把半身力道加在他身上,两人并肩走过电梯,邵均泽不经意瞥见地上一角,莫名地笑了起来。   颜秘书跟着看过去,那角落里遗落了一双香槟色的高跟鞋,于是满心好奇却又不好挑明了问。邵君泽说道:“颜秘书,麻烦帮我把这双鞋留下来。”言罢他又自顾嘀咕了一句“到了点儿就连鞋也不穿就跑了,还真是灰姑娘啊。”   这一句嘀咕的意味再明显不过,生生勾起了颜秘书的满腔八卦魂:“那邵总,您刚才干什么把这姑娘气走了还不去追?”   邵君泽:“不是故意的,气走她是因为我有起床气,不去追是因为现在没力气。”   ==   邵君泽虽是小病,却惊动了一大家子人,医生看过让他服药后卧床休息,他倒也遵医嘱精心修养。   卧室门被轻叩了两下,接着就听见门把手被转动的声响,面容跟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弟弟从门缝里探出了脑袋:“哥,好些了么?”   邵君泽见人不经同意就推门便知道是邵益阳,懒洋洋地窝在被子里:“好些了。”   说话间,邵益阳已经走到了邵君泽跟前:“哥哥你也真是,工作是做不完的,何必这么严于律己,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邵君泽淡淡瞥了邵益阳一眼。长兄与幼弟总有些不同的,父亲好像对他总是特别严苛,而对益阳格外纵容。邵君泽十六岁只身去异国打拼,六年后修完商科课程回国,开始跟着父亲开始经手邵氏事务。他素来对自己苛求得近乎变态,从不允许自己轻易犯错,长此以往,老觉得时间不够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赶着自己。纵然如此,他谈成的大宗生意,却也从未得到父亲的奖励,但凡有失败却少不了受到责任。邵君泽却没办法把这些对邵益阳说。他想了想,推说道:“我只是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邵益阳一面同情邵君泽一面为自己庆幸,望着邵君泽笑了起来:“幸好公司的事情有哥哥你担着,我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邵君泽看着邵益阳的笑容,有种莫可名状的感触。时至今日,自己在邵氏任劳任怨,父亲却从没表现出要将邵氏让自己接手的意思。也不知道这个弟弟是真傻呢还是假聪明,他之所以能活得如此随心所欲,不过是因为自己将邵氏的担子一力担了下来,可邵氏如此大的家业,他难道真的半分也不为所动?   望着邵益阳,邵君泽反而有几分羡慕起来。   注意到邵君泽在看自己,邵益阳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邵君泽摇了摇头,问出来的却是:“昨天你带过来的那个女孩子,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学妹啊,上次你不是见到过么?”   “只是学妹?”   “只是学妹。”   “不太像你的风格啊,如果喜欢人家,干嘛不追到手?”   “谁说我喜欢她了?!只是因为她这样的学霸用起来顺手而已!”   邵君泽眯起了眼:“真的不喜欢?真不喜欢你干嘛这么帮着她?别告诉我是师兄罩着师妹啊?”   邵益阳被邵君泽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哥哥你……只是萧暮有男朋友,我下不去那个手。”   邵君泽对弟弟的态度有些不不以为然:“只是恋爱而已又不是结婚了,你们只是认识时间早晚的问题,谁都有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   “那也得人家喜欢我不是?不然一厢情愿撞南墙,自己摔了个狗啃泥不说还给别人添堵,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邵君泽便不再说什么,两人都沉默了片刻,邵益阳说道:“哥,爸爸昨天跟我了好久,要我去公司上班,熟悉公司的管理。”   邵君泽嗯了一声,他早就料想父亲不会这么轻易让自己接管公司,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邵益阳见邵君泽不动声色,推了推邵君泽的肩膀:“哥你别光嗯啊,你去替我跟老爷子说说放我一马呗,反正公司有你照应已经足够,干嘛让我去掺和?”   “老爷子一向溺爱你,现在正是公司用人之时,你既然是我邵家的儿子,自然就要担起一份责任,别再任性惹老爷子不快了。”邵君泽说完也觉得自己尤其地口是心非,只在心底自嘲式地笑了笑,不欲多言,便卷着被子翻过去身去背对着邵益阳,“我有些困了,回头再跟你谈谈。”   ☆、08   白天小组项目讨论,邵益阳跟萧暮之前就沟通过这次讨论的内容:邵益阳负责掌控全场,萧暮则见缝插针补充。然而这天萧暮一直神游天外,时不时盯着手机屏幕发呆,状态十分反常,于是一场双簧变成了邵益阳的独角戏。邵益阳虽然发挥得淋漓尽致,却也觉得少了些乐趣。讨论结束后,邵益阳凑到萧暮身边,伸指在萧暮跟前晃,问:“你今天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   萧暮只觉得邵益阳的手指晃得人心烦,一掌拂开:“没什么,我有些事情先走了。”   “有什么急事吗,我送你?”邵益阳想了一会儿,猛然想起前两天带萧暮去公司酒会正好碰上的宋媛跟简非。他早该料到萧暮当时一定会觉得不舒服,可是当时他被父亲喊去跟公司高层接触,自己尚且应接不暇,终于应付结束了回来也没找到萧暮,只以为她早早回了家。邵益阳后来又跟父亲就公司事务长谈,得知一些碎三关的陈年旧事,暂时也就将萧暮的事儿搁置脑后,此时回想起来不知道是后悔还是庆幸。   萧暮干脆利落地回了他一句不必,收拾完东西就拎起包离开了会场。   邵益阳听萧暮语气,觉得果然跟平时不太一样,不大放心地悄悄跟了上去。   暮□□临,邵益阳跟着萧暮去了坐落在城中湖边上的一家咖啡馆,他与萧暮保持了几米的距离,就见萧暮拨通电话说了几句,然后就见简非从咖啡馆里走了出来,两人在靠水的坐席上相对而坐。   尽管心里出离愤怒,萧暮还是在等服务生上咖啡的时间里尽量平复心情:“你说你有话要跟我说,那说吧。”   简非盯着萧暮的脸看了一会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舔了舔唇瓣,才一咬牙说道:“我们分手吧。”   萧暮是抱着质问的决心来的。她以为在电梯下坠的那一瞬间已经顿悟:她先前目睹简非的爬墙又想明白了简非对自己的利用,心里始终有一股憋屈与郁闷不曾发泄,可回想起来她对简非的感情虽说不上抵死缠绵、难舍难分,这些年的真心相处却是不掺任何水份,简非说出分手二字,倒的确是令她始料不及。   一瞬间萧暮只觉得心脏像被人扼住了一般,双手死死攥住杯子,热咖啡的温度隔着杯子传递到掌心,烫得掌心发红她也仿佛不自知,沉默良久,才故作无所谓:“既然你想分,那分呗。”   听她这么说,简非似乎也有些意外,惊讶地望了望她,才收回了目光直直盯着桌面。   萧暮看着简非那张自己依然最爱的脸,眼圈有些发红:“但我想知道理由。”   简非:“我,喜欢上别人了。”   “是我上次遇见的那个人?”萧暮追问,“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别人的,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   简非点点头:“最近的事,你我都忙着各自的事情,又不是朝夕相处,怎么会那么容易看出来。”   “所以你就觉得,你们忽如其来的感情,胜过了我们这些年……”萧暮声音扬起来又低了下去,“倒也是,时间算得上什么呢?”有人相敬如宾数十年都抵不过一次精心策划的意外。   这些年萧暮在大学读建筑,成天穿梭在高楼与工地之前,时常埋身于图纸之中;而简非则一入戏圈深似海,看惯了各种规则,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下意识地要扩充人脉。简非一介穷学生,在圈子里无依无靠,在这时遇到了宋媛,她是大投资商的女儿,一句话足顶万金,又毫不掩饰地对他投怀送抱,如此示好之下,一来二去简非也就春心萌动。然而此间细节简非自然不便与萧暮细说,只轻描淡写带过:“抱歉,我只是觉得这些年,我们之间越来越生疏。”   “所以你就利用我,拆散宋媛跟邵君泽”,萧暮何等聪明,将前后事情想得通透,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挖出来的,脸上却浮泛着苍凉而自嘲的笑意,“你喜欢上别人无可厚非,你想跟我分手大可以直接提出来,可你为什么要利用我拆散别人的婚姻,要这样侮辱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简非被萧暮这反应给吓着了,坐在她对面,神色慌乱:“萧暮,你别这样。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感情这种事情,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况且你扪心自问,你对我难道不是一样?”   萧暮不解:“我扪心自问什么?”   “我们上回相见的时候,你挽着的那个人是邵氏的大少邵君泽吧?”   萧暮上回的确是挽着邵君泽与他见面,然而那也不过是邵君泽提议之下两人逞一时之勇。简非这一句话使得萧暮像是被点燃的煤气罐,蹭地一下就爆了,她起身对着简非坐的凳子就是一脚,把简非连人带凳子直直揣进人工湖里去。   水花四溅,萧暮意犹未尽地叉腰站在岸边咆哮:“你这个渣男……果然人如牛粪看别人就像牛粪,别用你那翔一样的眼光来看我!我跟邵君泽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哗啦的水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萧暮在岸边咆哮,简非已经被她踹进了水里。很快有人三三两两地围拢过来,将萧暮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萧暮气未撒完,丝毫不觉得害怕,恶狠狠地对周围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情侣分手啊?”   湖水中简非犹自挣扎着扑腾出一泡泡的浪花,人群里七嘴八舌就有人嚷嚷要下去救人,七嘴八舌地吵得萧暮心烦意乱:“救什么人!这水不足腰眼高!”   萧暮这么说的时候,简非从湖里站了起来,水深果然刚刚齐腰。简非在水里艰难且狼狈地跋涉,萧暮则被人围困得水泄不通。   一个人影拨开人群,一把拉住了萧暮的手腕,将她往外面带。萧暮慌乱之间就要甩开人的手,那人手腕力道却大得惊人,似是打定了注意不放,萧暮定睛一看,才发现来人是邵益阳,惊讶之余却安下心来:“师兄,你怎么来了?”   邵益阳十分头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再说。”   邵益阳拖着萧暮一路跑进车里,关好门窗驶离萧暮的作案现场:“今天先送你回家吧?”   萧暮:“不……我现在不能回去,万一被爸爸妈妈看到不太好。随便去哪里转转兜兜风吧。”   邵益阳皱着眉头想萧暮刚才咆哮而出的话,正思忖她跟邵君泽怎么扯上关系了,然而萧暮刚才已经那么明确且愤怒地否认了,自己再问无异于火上浇油,于是话到嘴边便变成了:“萧暮,对不起,我早就看到过宋媛跟简非在一起,如果早点告诉你,或许情况就会不一样。”   萧暮惊讶只在一瞬间:“跟你有什么关系?只怪我自己后知后觉。”   邵益阳带着萧暮穿越市区,中途放下车窗,夜里习习凉风自耳侧呼啸而过,萦绕心头的那团火气渐渐消散开来下去。   邵益阳一车直接把萧暮拖去了游乐场。萧暮见眼前熙攘人群犹自嘀咕着“哪有心情玩”,邵益阳却不由分说拉起了她的手大部朝着大型的器械走去。   他牵得太自然,连萧暮都全然没察觉哪里不对,被他拉着一个个项目次第玩遍,近处喧闹的人群,远处渺远的星光,霓虹和乐曲交相辉映,宛如梦的尽头响起交响乐,一路走马观花,虽不说玩得尽兴,至少眼忙手乱没空闲去惦记烦心事,倒也算得乐不思归。   回去的路上,体力透支的萧暮跟邵益阳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就在车上睡着了。   整座城市的风景层峦叠嶂地扑面而来,近处是萧暮恬静的睡颜,邵益阳关了音乐、放缓了车速,仿佛能听见萧暮酣睡中的轻微鼻息,听得他仿佛一瞬回到了仲夏,高柳下乱蝉嘶叫,叫得人心里一刻也不得安宁。   好容易停到了自家别墅的院子里,邵益阳去替萧暮解开安全带,她的鼻息就在他的耳畔,那么好的夜色、这么近的距离,邵益阳只觉得再不做点什么简直良辰美景虚设。   于是,不假思索地倾身上前,低头拿唇瓣碰了碰萧暮的唇。   严格来说这算不上一个吻,只是比吻面礼更亲昵一点的触碰。邵益阳生怕浅一分而不尽兴,深一分却又会惊醒浅眠的人,于是蜻蜓点水一般,堪堪感受到了一下花瓣一样的柔软便一触即分。   只是心里的蝉声鸣得更沸反了。   唇分开而后,邵益阳像是被摄走了魂魄一般怔怔出神了片刻,盯着萧暮良久,才咬咬牙狠心将萧暮抱出来。   萧暮在他怀里醒了过来,不明状况地挣扎了一下,却因为悬空欲坠而惊吓得立刻停止了动作,为了安全着想:“师兄你……做什么?”   邵益阳故作从容:“没什么,你说不想回家,又在车上睡着了,已经这么晚了,我就只好把你带我家来了啊。别乱动,没想到你看起来单薄,抱起来还是有些分量。”   ☆、09   邵益阳按照邵玉成的意思进了公司熟悉业务,他尚且觉得自己是迫不得已、皮里阳秋地应付着,更不会有什么争夺公司继承权的打算,却也足以令高层却纷纷警觉,邵君泽的那一票支持者更是如临大敌。   邵益阳到了公司没几天,整天缠着邵君泽,不是“哥,这个业务我不熟,你教教我”就是“吃饭时间到了,一起吃饭”。说也奇怪,邵君泽一向冷脸面瘫,见到邵益阳却会展露难得的笑脸与耐心,令见证这一幕的所有人大跌眼镜:这兄弟还有没有点争夺继承权的觉悟了,怎么好得跟一个妈生的似的?你们俩这么兄友弟恭,什么豪门恩怨、公司内斗还搞得起来吗?!   这天邵君泽召集一众下属开会,不乏有老臣旁敲侧击,意即邵老爷子让邵益阳来公司后的意味再明显不过,邵氏虽然现在凡事都是由邵君泽掌权,但以邵玉成私心……只怕邵氏毕竟是留给邵益阳的,提醒邵君泽早作防范。邵君泽当下口是心非地斥责了下属,一说毕竟他一介商业奇才,邵益阳纵然深得父亲喜爱,此前却从未接触过公司事务,想要在短时间内胜任要职几乎不可能。退一步说,纵使邵老爷子想把邵氏继承权留给邵益阳,公司也仍旧是邵氏的,大股东是谁倒也没多大区别,更不会有损在做各位股东的利益。   然而公司老臣黄海闻言拍着桌子站起来反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表示据他得到的消息,老爷子已经私下召集律师,打算自己让贤之后将手中股权转交给邵益阳。   黄海是邵氏功臣,在邵氏待的时间比邵君泽年纪都大,又是老成持重的人,他这样反驳邵君泽,足见忧虑。不仅在场高层纷纷附和,邵君泽亦愣了几秒,才只得开始安抚大家的情绪。   其时邵君泽的心情复杂而纠结,他先入为主地认定邵氏所能成事者非自己莫属,后来父亲又让邵益阳进公司,他虽则心有不满,却也并没有上升到非得拼个你死我活的高度,只想着为时尚早,一切都还来得及争取。没想到高层各个比自己更如临大敌,一场沟通简直被弄成了备战,弄到最后他也身心俱疲。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碎其三观,上天或许在邵君泽的命途里设置了太多的风云际会,多年以后,邵君泽回想起令他决议夺取邵氏的契机,已经不想去追究是他人的别有用心还是简单的机缘巧合。   那天邵君泽独自开车去公墓,和风细雨间,他不打伞,一身笔挺西装任由雨打风吹,步履铿锵地往母亲墓前前行,发现墓前已有一束百合。   邵君泽行至墓前,半蹲放下一束白百合,才起身喊了一声未及走远的人:“舅舅”。   邵君泽的舅舅陈安良回过身来,上下打量着邵君泽。当年的小伙子现在已经风度翩翩、眉目落落分明:“君泽,你回国了?”   陈安良眉眼与邵君泽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只是邵君泽的母亲生得灿若桃李,而陈安良眉眼清浅宜人,邵君泽每回看到舅舅便忍不住怀念故人:“是啊,好久不见了,好巧舅舅今天也来看母亲。”   “看到你这么精神,你妈妈应该放心了。”陈安良朝邵君泽走近,“听说你回了邵氏……你能放下心中芥蒂回邵氏,倒也是好事一桩。”   “芥蒂?”邵君泽不解,“什么芥蒂?”   “当年你妈妈的事情……”陈安良望了一眼邵君泽,见对方仍是一脸茫然,显然是真的不知道,摇头喟叹一声,“也没什么,当舅舅没有说吧。”   陈安良言罢欲走,邵君泽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肘:“母亲的什么事?”邵君泽见舅舅有些犹豫,往前踏出一步坚持道,“如果是跟母亲有关的事情,不管是好是坏,我想舅舅都不应该瞒着我。”   陈安良似乎有些后悔自己说漏了嘴:“其实都是过去的事情,不过你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   这事说来话长,陈安良跟邵君泽就近寻了一处咖啡厅,将陈年旧事讲来。   那桩旧事有一个世人皆知的结局:邵玉成年轻时候也没少做荒唐事,与邵君泽的母亲余言却是指腹为婚,而余言在刚产下邵君泽后不久死于一次车祸。   然而□□在世人眼中的故事却又有着不被人所知晓的脉络。当年起车祸与邵益阳的母亲薛馥其实脱离不了干系。邵玉成在结婚之后才遇到了薛馥,两人干柴烈火,很快在一起了,说白了,邵益阳的母亲当年就是小三。尽管薛馥从未要求过名分,邵玉成出轨的事情也还是没有瞒过余言,余言当即大发雷霆,差遣了不少人前仆后继地去寻薛馥的麻烦。薛馥也非省油的灯,两人明里暗里斗了起来。   一次偶然的机会,余言料想当晚邵玉成会带着薛馥驾车出去,便在邵玉成车里做了手脚,没料到邵玉成开了另一辆车出去,而第二天余言自己急着出门,匆忙之下自己开着那辆车出去,果不其然发生了车祸。   邵君泽没想到这样盘根错节的悲剧发生在自己母亲的身上,他听得瞠目结舌,已不知是惊是怒还是悲:“母亲她竟然……舅舅你说的这件事情,有证据吗?”   陈安良将邵君泽的惊怒尽收眼底:“舅舅还会骗你不成?”   “不,我自然相信舅舅的话,只是担心其中有什么误会。”邵君泽的母亲去世得早,他对母亲的印象仅止于旧照片,他生命中母亲这个角色很大程度上是被邵益阳的母亲薛馥所取代的。邵君泽辩解道:“薛姨对我……虽说不上关怀备至,但至少不曾亏待。”   “那你父亲呢?”陈安良一语中的,“或许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愧疚。你母亲去世的时候我也曾收集过一些资料,可惜那对狗男女虽然可恨,却也没办法定罪,证据我自己保留了下来。改天拿给你,我想比起纠结于过去的事情,你的母亲更希望你能过得好。”   没几天,邵君泽就收到了陈安良寄来的文件。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尚且在襁褓中,对于过去的事情知之甚少,后来被所有人告知的版本皆是母亲意外身亡。而后父亲虽另结良缘,对自己苛求却也无可厚非。然而陈安良一席话有如醍醐灌顶,手中资料更是证实了当年的事情绝非意外,邵君泽将这些年来父亲对自己与对邵益阳的溺爱对比,越发肯定陈安良所言非虚。   然而硬算起来到还要感谢起来邵玉成的教导方式砥砺出邵君泽的一腔城府。邵君泽思虑周全、运筹帷幄,联络几名公司德高望重的亲信召开会议,表明心意说邵氏现在是邵玉成的,将来一定会是自己的,更是在场诸位的,此时正是他用人之时,请在场诸位务必祝他一臂之力。   在场元老早就恨铁不成钢,听闻此言纷纷欣慰不已,表示尽己所能支持邵君泽。   ☆、10   周末的家宴,邵玉成在主座坐定,薛馥坐在他身侧,一如既往的女主人风范。前有父亲把邵益阳安排进公司挫自己锐气,后有舅舅爆料这对夫妻的陈年旧事,邵君泽此时看薛馥越看越觉得刺眼,一顿饭于是吃得十分微妙。幸而邵君泽一向藏得住心思,八风不动地维持着合家欢乐的气氛。   邵君泽对生父继母心生嫌隙,他跟异母弟弟一起长大,多年兄弟情谊尚在,勉强还能维持住兄友弟恭的表面。席间邵玉成问道:“益阳你去公司有一个星期了,公司的人对你还好吗?”   父亲不问益阳业务熟练否,但闻公司人事。其实邵益阳生在邵家,明摆着呼风唤雨,哪里有人敢对他有半分不好?邵君泽向来知道父亲多少向着邵益阳,此时才明白其间因果,因此心中执念更深。   邵益阳有口无心:“很好啊,哥在公司对我又很照顾,爸爸不必担心。”   邵君泽也随着他说:“益阳聪敏,什么事上手就会,哪里用得着我照顾。”   邵君泽承认他有一瞬间的嫉妒,他只是觉得父亲不公得十分过分,然而念及母亲的早逝,更多莫可名状的情绪汹涌上心头,心里终究义愤难平。他无法用相同的方式报复生父与继母,便执意要夺走他们珍视的东西,才能足以慰藉九泉之下的母亲。他于是连带着看邵益阳也不顺眼起来,只想着父亲亏欠他的东西,自己只好从邵益阳身上夺回来了。   邵君泽突然问道:“益阳,你那个师妹不是跟你一样正好学建筑的,要不让她来我们公司来实习,你多个伴,对她来说也是挺好的经验不是?”   “好啊,我回头问问看她,这么好的机会,我想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吧!”邵益阳全无心机,胸有成竹地朝他哥哥笑了笑表示感谢。   邵君泽回到家照旧是万家灯火将熄、整座城市进入安眠的时间,他习以为常,按部就班地换了居家拖鞋,管家接过他换下的外衣,告诉他邵老爷子在书房里等他。   邵君泽对老头子找他一事早有心里准备,无非是因为前阵子他打算辞退公司位高权重的老员工。他对管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在心里盘算一番,径直上楼敲了敲门:“爸爸,听说您找我?”   “进来吧。”   听到邵老爷子隔着门板掷地有声的吩咐,邵君泽推开门,一步跨进去,反客为主地坐在父亲对面的椅子上:“爸爸这么晚找我,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邵玉成将儿子的动作看在眼里,明灭光线斧凿出邵君泽的幽深轮廓,灯辉披散在他肩头,衬得轮廓刚毅又温柔,邵玉成这才恍然发觉大儿子在他的不经意间悄然长大成人。邵玉成问道:“我最近少去公司,大小事务都交由你打理,可是一次辞退公司这么多元老,你总该问问我的意见吧?”   邵君泽成竹在胸,并不将父亲的责问放在心上,心说我都先斩后奏了如今覆水难收你能奈我何,嘴上却并不忤逆他的父亲,甚至带着一丝难得的赔笑:“爸爸说得对,这件事情上我的确不该自作主张。”   邵玉成既然找邵均泽来谈话,必然不会只有训诫之意而无变通之法:“他们都是随我开疆扩土的老臣,你这样做不知道会寒了多少人的心,依我看,不如把他们返聘回来,给他们相应的待遇。”   邵君泽却也不是省油的灯,父亲所言并非全无道理,然而于他私心,父亲旧部日后大多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邵君泽心里早已想得通透。他当下见招拆招:“长江后浪推前浪,爸爸您也知道,这些老臣不少倚老卖老,仗着对邵氏有功,居功自傲,早已不是年轻时候有所作为的人了,如今年事已高,迟早也是要离开的。况且我们邵氏并非是靠感情用事才发展至今。爸爸要是执意要聘回他们,我自然没有意见。可是容我问一句,在爸爸你的心里,对旧人会有感情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邵君泽先是条分缕析,邵玉成倒也有容人之量不以为忤,听到最后,面对儿子那声质问,果断地警觉而凛然。   “什么意思?爸爸如果还有感情这东西,怎么会在妈妈尸骨未寒的时候将另一个女人娶进门,还待他们母子一往如常,当真是父慈子孝。”   “这些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重要吗?”邵君泽与邵玉成四目相对,灯光映入眼中有如磷火,邵君泽锋芒毕露,邵玉成亦不退让,父子之间不像父子,倒像是不共戴天的仇家了。邵君泽在寂静如死的书房里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而清冽,宛如一柄出鞘的古剑,“既然做了还怕人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才不能讨你欢心,没想到我跟妈妈只是你们这对狗男女的牺牲品。”   邵君泽有意相激,邵老爷子偏偏又是火爆脾气,起身抄过座椅就朝邵君泽身上招呼。邵君泽如今哪里肯成全他,转身避让,就听见砰然有声地,是邵玉成倒在地上的声音,那被搬起的座椅正好砸在他自己身上。   邵君泽心里百味杂陈,不辩喜忧,见父亲搬起的座椅砸在自己身上倒是觉得十分嘲讽。他的确是有意向父亲挑衅,此事三分靠心机,七分凭意气,却没料到邵玉成年事已高气血容易上脑。可既然做了,他也并不觉得后悔,只是异常冷静地喊了楼下管家叫大夫急救。   邵益阳跟萧暮一起实地测评完一个项目,正打算取车回公司,萧暮站在停车场的出口等,邵益阳到母亲的电话说老头子昨晚连夜被送医院抢救,现在还没清醒过来,电话里薛馥喊他去躺医院。   “老头子什么病?”邵益阳一听不免心急,攥紧了手机。   萧暮这时候也走过来,大概听明白是由,跟着邵益阳一起着急:“那现在怎么办?我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叔叔情况?”   邵益阳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不,刚才的测评很重要,我抽不开身,但是要尽快吧刚才的资料整理成文件。这样,我去医院,你替我回公司先着手这件事。”   邵益阳执意独自前往医院,萧暮虽放心不下,却也只好听他的,所能做的只有在分别前嘱咐他千万注意安全别太心急。   萧暮在出口跟邵益阳分道扬镳,打算自己打车回去,一辆跑车停在她面前。   车窗摇下,露出修眉俊目和深毅的轮廓,萧暮定睛一看,正是邵君泽。他此刻也正望住萧暮,不热诚却也并不失礼:“是不是要回公司,我正好要回公司,带你一程。”   萧暮于是好奇道:“邵总你怎么在这里?”   邵君泽:“哦,我昨天在医院守了半宿,觉得守在那里也是白白操心,不如回去公司把该做的事情做好,免得父亲醒了又要劳心不是?”   萧暮觉得邵君泽说得似乎也有道理,点点头坐了进去。   那时邵益阳邀萧暮来邵氏企业实习,萧暮几乎想都没想都答应了。邵氏在建筑行业本来就人人趋之若鹜,即便日后不能留在邵氏工作,这段实习经历也是一块含金量颇高的敲门砖,再加上她师兄从旁招抚,这种机会对普通人来说与天上掉馅饼概率没差。萧暮跟着邵益阳在邵氏,上至邵氏高层,下至具体项目,但凡邵益阳自己参与的事儿,萧暮都跟他同去,久而久之,萧暮与邵益阳自己尚且不自知,“萧暮是二公子女朋友”这种传言却已渐渐深入邵氏员工人心。于是萧暮初初步入职场的这段经历里,既没有女同事勾心斗角,也没有遇到任何刻意的刁难与为难,倒是公司现任的大BOSS邵君泽还偶尔嘘寒问暖,说若遇上麻烦可以来找他。以至于萧暮觉得公司人事如桃源,偶尔一次闲谈对邵益阳说原来你哥哥也不是那么坏,邵益阳觉得兄弟相处的昭昭昨日毋庸讳言,当即说那是当然,你对我哥是有误会,我哥他只是面瘫看起来严肃而已,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我很是体贴照顾。   有了那些铺垫,萧暮发现跟邵均泽独处的时候不再像往常那么针锋相对,两人还能臧否业内情状。   邵君泽专心开车间,萧暮拿出IPAD刷出看着娱乐报道,是一个扒最近简非新剧的帖子,大意是说新剧正在做宣传,但是所有的宣传活动简非都没有参加。媒体跟网民众口一致地表示这人名气不大倒还高冷的很,也有人在贴子里爆料说简非之所以没有参加所有的宣传活动只是被业界某些人封杀,只是那声音势微,很快淹没在言论的海洋。   萧暮看的心里感慨横生,简非牺牲了自己跟自己的爱情一心想要换来名声,往后不好说,至少这次算是败得一败涂地,她想,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天道好轮回了。   等红灯的时间,邵君泽借着萧暮的手凑过去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内容:“哦?你堂堂学霸,还关注娱乐消息呢?”   萧暮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邵君泽自己倒是一眼认出来照片上的人:“这不是你前男友吗?”   萧暮只好点了点头,脸色尴尬地收起平板。   邵君泽一反常态,好脾气地笑笑,说:“以前是我误会你了,我误会你对邵益阳有所企图,却没想到你不过是赤诚之心与人相交。毕竟出身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对人的戒备心理总是比一般人要强一些,倒是让你见笑了。”他云淡风轻地说,“封杀简非的事情,是我让人干的。”   萧暮瞪圆了眼看着邵君泽,如果不是系着安全带,她几乎要从车上跳起来:“你干的?你为什么这么做?”   邵君泽眼中有几分促狭:“你该不是还对他念念不忘吧?”   萧暮连忙解释:“当然不是。我从来也不自命是什么善良的人,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真心实意地对他好,我无愧于心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一段感情在任何时候终结我都觉得足慰初心,我只是觉得你们并没有什么交集,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邵君泽不紧不慢地听完她解释,不与她做任何辩解,只单刀直入地提议:“萧暮,不如你考虑一下,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萧暮简直被吓到了,她僵在当场,好像脖子以下都被石化,只脸上露出“我傻但是你别驴我”的表情。   “我不需要你现场做决定,但你可以慎重考虑一下,我虽然不会绕指柔,但会尽量为你考虑,不让你受半点委屈,我邵氏虽然说不上呼风唤雨,但但凡你有所要求,我都会尽力满足你。话说到这里,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人封杀简非了吗?”   “别开玩笑了邵总,”萧暮刚才还心存侥幸只当邵君泽为人轻浮随便说着玩,给邵君泽这么一说,她简直要急得哭出来,“邵总我经不起玩笑您别逗我了成吗?”   邵君泽跟邵益阳不同,邵益阳似乎是他的少年时代,一段感情需酝酿得百折千回温柔情生才下手,可邵君泽不同,他一旦看准目标就绝不犹豫手软:“我从来不拿感情当玩笑,我只是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姑娘,而我对你也会有足够的耐心。我不着急,你想好了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11   邵老爷子突然发病,半夜送医院抢急救,邵益阳得到消息后立刻赶去了医院,陪母亲薛馥在手术室外等到天明。   晨光撕裂黑暗的时候,邵玉成终于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送进了ICU。医生摘下口罩,低声对邵益阳交代了老爷子的病情:老爷子突发脑溢血,所幸救治及时,手术情况较好,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恢复情况不容乐观,现在也说不好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邵益阳跟薛馥在ICU外的走廊上,公司的高管也纷纷赶到。邵益阳安抚了母亲几句,回过头来,他自己也分明还没有从担忧中回味过来,勉强自己定下心神应付赶来的高管们:“有劳各位一早赶来,爸爸手术已经结束了,还需要再观察。这里有我跟妈妈照料着,你们先回公司吧。”   二少发了话,不论真关心还是假关心,来的人也只好纷纷表示了关切后打算散场,唯独公司高管中的孙立留了下来,问了一下邵老爷子的情况,要求跟邵益阳单独谈谈。邵益阳沉默片刻,对薛馥点点头,跟孙立一同走到走廊尽头,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压低声音问:“有什么要紧事情吗?   孙立:“老爷子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邵益阳毫无心机地将医生的话复述了一遍,孙立劝道:“二少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公司吧!老爷子现在不能出来主持大局,公司大事总得有个拿主意的人。”   邵益阳不以为然:“爸爸只是暂时病倒了,过短时间好了就能重新掌管公司,现在凡事有大哥顶着,我在这里守着爸爸就好。”   “二少,邵总在这里有医生们守着、夫人照料着,您在这里只是徒增焦虑。真的对邵总孝顺,就是要在这种时候打理好邵总半生心血打下的邵氏企业。”   邵益阳不满地皱眉:“爸爸一直知道我不堪大任,现在哥哥管理得那么好,爸爸也应该放心。”   “二少你难道不知道,老爷子而今虽然将企业交托给大少,终究不过是权宜之计。照老爷子的意思,邵氏迟早是你的。”   邵益阳十分不明白:“爸爸的确也给我提过这事,可是我跟哥都是爸爸的孩子,将来不管谁继承邵氏不都一样。况且我只想做学术,这么大的家业给我我不仅不能锦上添花,还有可能坐吃山空,哥却是商业上的奇才,邵氏在他手中必然比在我手中前景好,你们都是爸爸的肱骨之臣,应该比我更希望邵氏发展得更好,等爸爸醒了,你们也帮我劝劝他。”   “二少……”邵氏人人都知道邵益阳是个上善若水的人,可谁也想不到他对这人人羡慕的家业竟然这样无欲无求,孙立愣在当场,停顿了几秒,一咬牙劝道,“二少你别说傻话。这么大的家业怎么能随意拱手让人?”   邵益阳:“什么拱手让人,这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   孙立:“我听说老爷子这次发病的时候只有大少在场。”   邵益阳即使再迟钝,也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孙叔叔,这话你可别乱说!爸爸发病到时候的确只有哥在场,要不是哥喊人抢救及时,爸爸说不定……就算爸爸这次发病是因为跟哥起了争执,那也一定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初衷。发生这种事情哥哥也一定很内疚。孙叔叔,我敬你是长辈,一直很尊重你,可是如果你为了让我站出来去夺邵氏的继承权而这样挑拨我跟我哥的关系,我觉得大可不必。”   孙立一脸竖子不足与谋的叹息:“我也希望这不是大少的初衷,可是邵董抢救到现在,为什么大少不出现?二少你……我希望你不会后悔。”   萧暮蹬着八厘米的细高跟,一路走过工作间的长廊。她一身修身剪裁的黑色西装,腰背挺得笔直,精英气场油然而生。伴随着高跟鞋的踢踏声,经理室里,萧暮将一个浅蓝色文件夹丢在经理Lily的桌面上。   Lily抬起头来,片刻的莫名后淡定地直视萧暮:“萧暮你有什么事情吗?”   萧暮:“当然。”她指着丢在桌案上的文件夹,“你翻开看看,这里面是我跟邵益阳一起做的项目的企划书,里面的条款都是之前敲定好了的,对方公司也已经认可了,就等着从你们这边过一遍程序再给上面签字了,可是里面的数据却被篡改了,我需要一个解释。”   Lily一听也明白缘由了:“萧暮你这话什么意思?从我这边走合同是公司的流程,明文规定,我们自然公事公办,没有谁会去篡改你们里面的东西。退一步说,即使有所改动我相信在某一个环节也是有他的理由。”   萧暮翻开文件,指着其中自己红笔标注出来的一处:“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这里我们跟合作方谈的时候明明我们获利更多,最后的数字却降了两个点。”   Lily顺着萧暮指的地方看了一眼,抬起头来与萧暮四目相对:“这事情是公司小组开会之后的决定,你现在来质问我是什么意思?”   萧暮:“项目组开会没人通知我我不知道,你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我不问你我问谁去?”   萧暮平时也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较真起来绝不手软。她态度的不妥协导致Lily耐着性子同她分辨半天后现在也按耐不住,怒道:“你来我们公司是实习生的身份,你做的事情我们也看在眼里,但是具体事宜我们有自己的决定,希望你干好你的本分不要干涉太多。”   言下之意萧暮毕竟是外人,萧暮一下被打中了七寸,也怒:“对,我的确不是你们公司的正式员工,我来你们公司也是因为益阳的缘故,可是是他邀请的我。这给项目我们俩人从开始跟到现在,一条一条地测量画图才把所有前期的工作做完,所有劳动跟心血都是我们付出的,到了现在你却丢给我这样一句不关我的事?”   Lily:“这个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了,不会有其他的变动,我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希望你能接受。”   两个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隔着玻璃门,外面的人隐约听到她们的争吵声,皱眉者有之,耳语者有之,紧接着就看见萧暮自带火花闪电一般风驰电掣地从经理室里走出来。   邵益阳回家已经是深夜。   这一天他就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守在医院里陪着母亲。他从来没觉得一天时间有这么漫长难捱,好像父亲不醒过来,这一天的夕阳就不会落下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哪一天会面临这样的时刻,老爷子一直以强硬的形象,是邵氏永远也不会倒的丰碑。可现在他就这样突然之间躺倒在了病床上,与自己一墙之隔,伸出手却无法触碰。   尽管一天水米不进,邵益阳回到家的时候也不知道累,他送母亲回了房间,自己坐在客厅里一直等邵君泽。   夜里静得能听见时间的流淌声,以及自己的心跳声。   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邵益阳从椅子上一弹起来,直挺挺地站在客厅中央,面对着大门的方向。邵君泽倒是有些意外这个时间在客厅看见自己的弟弟,可是转念一想又在意料之中。他只出于客套问了一句:“还没休息,是在等我吗?”   邵益阳恩了一声,邵君泽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我今天在公司忙了一天,没来得及去医院,爸爸情况怎么样了?”   邵益阳生硬地顶撞他,好像叛逆期的少年:“你还知道问爸爸的情况。”   邵君泽愣看一眼弟弟,对他的反应之大有些费解:“你这是什么话?”   邵益阳:“爸爸情况不是很好,我回来的时候还没有他醒过来的消息。哥,爸爸昨晚是跟你谈话之后就送进医院的,你们到底说了什么惹爸爸生这么大的气?”   邵君泽不疾不徐,端起柠檬水浅酌了一口:“说公司里的事情,意见不合。”他坐到邵益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传言了?发生这种事情,当然也不是我想的。我这么多年在外面,都不知道爸爸的身体……他跟我从来不会说这些。我今天没有去医院,真的是公司的事情一直在忙。爸爸如果醒过来,他也一定不希望公司出现什么状况。”   邵益阳想,他跟孙立他们实质上是一种人,不,邵君泽比孙立他们更加理智冷静,更加会权衡利弊,知道举重若轻。他心情复杂地将脸埋进自己手掌:“爸爸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医生也说不准。”   邵君泽陷入了沉默:“爸爸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这么大事没经历过,他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这回也一定能挺过去的。到是你,如果爸爸醒过来看到你这个样子,还要来担心你。”   邵益阳冥冥中有些信了邵君泽的话,默不作声。   就像是兄弟之间的莫名默契,邵君泽虽然只看到邵益阳沉默的背影,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却知道他已经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邵君泽独自一人走上旋梯,回到自己房间里,猛地一捶墙壁:“老头子,我虽然想报复你,却不想用这样卑劣的方式报复你,我想堂堂正正地让你一败涂地,一定要醒过来,让你亲眼看看我怎么把你的产业一点一点夺走!”   ☆、12   因为项目书的事情跟Lily发生争执后,萧暮依然理直气壮地坚持自己的观点。她的想法很简单,无非是对自己所做出来的项目书十分有自信,加上邵益阳十分放心地托付给自己。只是一夜过后她冷静下来,确觉得自己当时的反应有些冲动,于是清早起床刷着牙就在考虑如何迂回作战,这才想起这两天都没看到邵益阳,应该去医院探望老爷子,顺便同邵益阳商量一下这事儿。   然而见到邵益阳,萧暮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邵益阳并没有留在医院,ICU每天探视时间有限,他除了探视的时间以外都等着医生的电话。萧暮推门的时候邵益阳就看见了她,他勉强自己朝她笑了一下,却明显心里有放不下的事。   萧暮见过讲座上神采奕奕的邵益阳,也见过画图时专心致志的邵益阳,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消沉魂不守舍的模样。她一见状就猜到或许邵老爷子情况不容乐观,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可是此时此刻,她想要陪邵益阳一会儿:“叔叔的情况……怎么样了?”   邵益阳坐在椅子上,双手合掌贴在额头上:“并不乐观。术后一直在ICU观察,没人能确定爸爸什么时候能醒。”   萧暮没想到邵老爷子情况这么严重,她把脑海中能安慰人的话翻江倒海地搜索了一遍,在邵益阳身边坐下:“你别太担心,这里有最好的医生跟最好的条件,邵叔叔一定能尽早康复的。”   即使邵益阳这几天听够了同样的话,仍旧好涵养地对萧暮的劝慰表示了感谢,揉了揉她的头顶:“陪我坐会儿吧。”   恰好薛馥准备出门去医院,走过客厅的时候看见萧暮跟邵益阳:“这位是……?”   邵益阳介绍道:“我学妹,就是前几天大哥提过的,让在我们公司实习的那个学妹,叫萧暮。”   萧暮问候了一声阿姨好,薛馥点点头:“那你陪陪你学妹,我先去医院看看。”   邵益阳还没说话,萧暮连忙站起来:“不用了不用了,我本来是想来探望叔叔的,怎么还能耽误你们的时间。我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今天就先回去了,师兄你担心叔叔的话同阿姨一起去医院吧,我今天就先回去了,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邵益阳朝她点头:“那改天有空再跟你好好聊聊,我送送你。”   萧暮把邵益阳朝薛馥推了推:“你同阿姨先去吧。”   邵益阳已经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嘱咐她:“我不在公司的时候你照常就好,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哥。”   萧暮在心里问候了一下邵君泽的亲戚,后来一转念,邵君泽的亲戚可不就是邵益阳的么,于是口头上应了邵益阳说好的好的,我这样建筑系一霸没什么好担心的。   同样一件事情,有的人可能苦其心志还徒劳无功,有的人却仅凭一句话就能兵不血刃,这个道理萧暮还是懂的。所以尽管她心有不甘,思忖来思忖去还是决定把项目书的事情告诉邵君泽。   萧暮见到邵君泽的过程倒也十分曲折:秘书让她预约后她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去问邵君泽有没有时间,每次去问秘书都告诉她邵君泽在外面,到最后终于回了公司又同高层开了长达三小时的会,直到萧暮想破门而入的时候,秘书才告诉她邵总有空见。萧暮跟着秘书穿过重重警戒,终于见到了邵君泽,心里忍不住吐槽这人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多怕被人害啊,戒备心里这么强。   此时此刻,完全不知道她想法的邵君泽坐在落地玻璃窗前,窗外白云蓝天辉映,整座城市大半美景尽收眼底,坐拥此处睥睨芸芸众生,阳光倾洒进来,映照在邵君泽身上,精英气场油然而生,仿佛灵魂也熠熠生辉。   他整个人融入在这片景致之中,像是好莱坞的海报。萧暮猛地被邵君泽帅了一下,如果不是之前跟他有过的过节和摩擦,她几乎就要被他金光闪闪的表象所倾倒。   “秘书说你今天一天都在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邵君泽坐在桌案对面,气定神闲地目视萧暮走进来。   萧暮这才蓦然想起来自己今天来找他的目的。她本来就是有备而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接了当地陈述了项目书事件的始末,丝毫不扭捏地表达了希望邵君泽能干涉这件事情。   邵君泽其实早就知道项目书的事情,他无心事无巨细地过问公司事宜,但邵益阳的事情总有人抖给他。他装模作样地在萧暮面前支吾了一会儿,十指交叉在胸前:“这种小事哪里用得上我亲自过问。这公司这么大,我要是事事过问,我不是累死了?”他忽然灵机一动,恶趣味地说,“我今天有个局,正好我没有女伴,你要是同我去一趟今天的晚宴,我就考虑帮你。”   萧暮一听简直内火上冲:“我只是来你公司实习的员工,又不是交际花。”   邵君泽看着她发火,少女娇俏的面容上因微薄的怒意而勃勃有生气,他反而觉得有些开心,于是上扬了唇角:“我只是让你陪我吃一顿饭,你犯得着这么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吗?就党是普通朋友你帮我挽个面子,我帮你过问这件事情,总行了吧?”   邵君泽这样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伴没有?偏偏拉上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居心。她萧暮愣了一下,随即嘲讽道:“如果是朋友,见一面不会要跟秘书预约这么久。”   邵君泽摆摆手不以为然:“原来你是为这个事情生气,我的朋友见我都需要预约。”他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出悦耳声响,“把你手机给我。”   萧暮在他注视下将手机递了过去,看着他输了一串电话号码,接着拨了这个号码,邵君泽桌面上的手机想起了机械的铃声。他说道:“这是我的号码,有什么事情以后可以直接打给我。”   萧暮受宠若惊,内心汹涌表面仍装作淡定如常。   邵君泽追问:“怎么样,去是不去?”   萧暮一咬牙:“等我先换套衣服。”   黑色低胸礼裙配上黑色高跟鞋,萧暮挽着邵君泽的手臂一同出现在大厅的时候,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仅是世人皆爱看男才女貌,更因这是邵君泽第一次在这种聚会上带了女宾。   萧暮觉得自己是被坑了。邵君泽说只是普通的聚会,萧暮就当真以为只是他的几个朋友互相聚聚,没想到却是建筑行业的盛宴,大厅金碧辉煌,媒体里三层外三成,吊顶的琉璃灯光足以闪瞎自己的钛合金狗眼。   邵君泽淡定如常地在人群中信步走过,萧暮却简直觉得自己在走奥斯卡红毯,闪光灯跟群众的狗眼足以令自己千疮百孔,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邵君泽游刃有余地回过头来,拍了拍萧暮的手背:“你平时不是挺大胆的吗,这会儿紧张什么?”   萧暮紧张得把邵君泽的手臂抓得更紧了些,如果现在撩起袖子,邵君泽简直毫不怀疑自己手臂上出现了五条手指印:“大哥,你你你……你没告诉我是这种级别的宴会啊。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偶像……”   邵君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是她的偶像他也不难理解——那是建筑行业的著名设计大师李约翰,而在今天的宴会上,建筑行业的佼佼者几乎齐聚一堂,难怪萧暮会紧张了。邵君泽一面拉着萧暮在指定的位置坐下,一面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萧暮看着不转弯的方向:“哦,他啊。”   宴会开始后有不少风华绝代的女人三三两两地朝邵君泽围攻,萧暮甚至在其中还看到了曾经自己很欣赏的电影明星。   而萧暮自己,却毫无做人女伴的自觉,朝着来向邵君泽示好的女伴们友好地笑笑,趁着邵君泽招架之时一溜烟跑开。待到邵君泽正要推以自己今天带了女宾唯由来拒绝这些女性跳舞邀请的时候,发现身侧的位子早已空了。   邵君泽眯眼寻找了一会儿人,果不其然就见萧暮正同李约翰相谈甚欢,她手舞足蹈,还手忙脚乱地找他签名。   邵君泽心里莫名地就升腾起一丝不悦。他沉稳地在位置上坚持了半分钟,依靠着冰冷的气场逼走了正对自己莺环燕绕的和那些蠢蠢欲动的姑娘,起身直线行至萧暮身侧,一把抓住萧暮的胳膊,完全镇压住萧暮的反抗,将她拖离李约翰身边,按回原位上坐好:“你到底有没有做人女伴的自觉?你不给我挡桃花,可休想我再帮你过问项目书的事情。”   萧暮被从偶像身侧拖走当然相当不满,又听邵君泽用项目书相要挟。她可不想就此功亏一篑,好歹也要到了李约翰的签名,萧暮因此哼哼唧唧着坐在邵君泽身边,一面用深明大义大局为重来感动和安慰自己。   ☆、13   被邵君泽拖回原位之后,萧暮心有不甘地坐在他身侧。她本来就心思活喜欢热闹,遇到这样业界跟商界结合的盛会,暗自摩拳擦掌,此时若不是邵君泽盯得紧,她恨不得绕遍全场。既然邵君泽不让她到处乱跑,她倒也会讨价还价,一连串报了几个业界名人的人名,软磨硬泡起来:“那等你有空了,引荐我认识他们行么?”   这年头抱大腿上位的人有如过江之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却没有人像萧暮说得这样直白又坦荡,邵君泽觉得她果然有些与众不同,低头去看,眼中神采奕奕,那是对美好的人与事物向往的光辉,邵君泽怔了一下——这神态这反应,说白了就是脑残粉。   邵君泽一只手还被萧暮抓在手里晃动着,已经引来周围人的目光,萧暮自己全无自觉,邵君泽额角抽出,脸上还要维持着那副镇定如常,有些艰难地说道:“好,改天,你能不能,先把手,放开。”   萧暮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间抓住了他的手,她脸上也泛起红霞,却似乎明白了邵君泽此时的软肋,她抓得死死地不放手:“你说的,不许反悔!”   “不反悔。”   萧暮于是心安理得且专心致志地对付桌上的山珍海味,全然无视了一波又一波送上门来、对着邵君泽抛媚眼露大腿的姑娘们。   到头来还是邵君泽孤军奋战,邵君泽简直被看着旁若无人与肉食搏斗的萧暮简直要被气笑了,抬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喂,我今天喊你一起来,是让你帮我挡挡桃花的,你这么不敬业,我不帮你引荐给你想认识的人咯?”   萧暮:“别别别,我本来就忙了一下午,早就饿得没力气了,吃饱就来帮你。”   邵君泽也不生气,唇角反而溢出一抹含义不明的笑意,一手搭上萧暮的背。掌中的温度贴在背后,显得格外亲昵而暧昧,萧暮挣扎了一下:“你干什么?”   邵君泽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不配合我,我只好自助啊。”   萧暮愤怒地瞪他一眼,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邵总,你该不是个GAY吧?”   邵君泽笑容僵在了脸上:“为什么这么问?!”   萧暮沉默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以您这样的身材样貌、这样的身价地位,什么样的姑娘不是手到擒来,你却一直对她们都没有什么兴致,让人不得不怀疑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邵君泽脸刷地一下就黑了:“谁说我对女人都没兴致,我对你这么明显的示好你感受不到?”   萧暮望着他,眼神足见坦诚:“感受不到。”   邵君泽别过头,吞了一口红酒。   宴会的主办方致致谢后,邀请邵君泽上台致辞。邵君泽整了整西装领口,脊背挺得笔直,走姿气定神闲,气镇全场,见者无不慨叹。萧暮看着他的背影,不肯承认自己被他帅到了。   邵君泽就着台上立式的麦克风,环顾四周,露出精英程式化的笑容:“谢谢程总今天诚意相邀,也谢谢诸位今天光临,我很荣幸能代表邵氏在这里向大家致辞,希望以后能与在场诸位有更多合作的机会,今天既然程总热情想要,请大家尽兴。”言罢,他将手虚伸向萧暮的方向,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显少出现多余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赏心悦目的浅笑,他说,“今天我想在这里,为大家介绍我的女朋友萧暮。萧暮,我想邀请你,在这个大家齐聚一堂的日子与我共舞一曲。”   舒缓的音乐声响起,大厅中央汇聚了越来越多的男女,成双成对地在大厅的边缘旋转起舞。   萧暮本来只是随着人群一起看热闹,没想到被在大庭广众之下点名相邀,有一瞬间的猝不及防,而邵君泽已经在众人目光中越走越近,走到萧暮跟前,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正好挡住了萧暮的视线,迫得她心无旁骛地看向他。   邵君泽伸手握住萧暮的手,将她从座位上拉起带进场中。   萧暮跟在场其他人一样从来不知道邵君泽会跳舞,而且跳得这样好。手被他握在手中,腰被他轻轻环住,肌肤相亲,温度传递。也不知道是谁做了丧心病狂的安排,拉暗了四周的灯光,独独留下聚光灯,随着他们两人的舞步游走。这样一来,好像全场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万箭穿身,无处遁形。邵君泽从容自若,萧暮反正是僵硬到了极点,全程都是被邵君泽带着踏步,偶然还要靠邵君泽提醒才记起来该迈哪只脚该提哪只手。   不过短短数分钟,萧暮觉得这支舞跳得好像坐过山车,惊险刺激令她心律不齐,起伏跌宕使她呼吸急促。   然而真正令她的心怦然直跳的,却是眼前这个男人。   旋转、踏步,分开又靠近,他在她耳侧轻声提醒,她在强光下仰视他的侧脸——这么严于律己的男人跳起舞来,简直性感得要命。   一曲终了,萧暮走回座位,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边气邵君泽不同自己商量就把自己拽到聚光灯下,一边气自己没有出息区区一支舞就紧张成这样。偏偏在邵君泽身边,她还要装作大度淡定云淡风轻:“邵总,下回这种事儿,您还是找个演员吧,我实在是演技有限。”   邵君泽一听这话,英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你觉得我是一直在找人演戏?”   萧暮反问:“难道不是?”   “跟我跳舞的时候,你就没有一点感觉?”   萧暮想起这舞曲中起承转合的时候两人之间迸溅出的火花,不得不承认有那么几个瞬间的怦然心动。但清楚地知道自己跟这个人分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这人显然是自信极了,认为自己勾勾手指全天下的女人都会手到擒来,认为共舞一曲是给别人多大的恩惠,想到这里,忍不住负气:“邵总您千万别误会,我也不过是因为对你有所求,才配合你演戏,演得敬业不代表假戏真做。今天是不是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可以回家了吗?”   萧暮说完就往外走,邵君泽下意识地去拉了她一下,没拉住,跟了出去。   邵君泽身后,闪光灯亮成一片星战片的弹幕。   夜风微凉,萧暮走出大厅环抱了一手臂。拽地的长礼裙妩媚翻飞,十二厘米的高跟鞋闪亮夺目,萧暮根本走不快,邵君泽很快追了上来,抓住了萧暮的手腕,萧暮回望身后除了负责保安的人员已经没什么人了,果断甩开了邵君泽的手。   她用力过猛,脚上崴了一下,邵君泽看在眼里,二话不说,强势地打横抱起了她。   蓦然腾空的感觉令萧暮尴尬不已,在邵君泽怀里乱动手脚:“邵先生,请你自重,放我下来!”   邵君泽一头黑线:“你再乱动我就把你丢这里不管了。”   萧暮哼唧了一声,以沉默应对。邵君泽一路不停,等人把自己的车开过来,把萧暮塞进副驾驶,未等她坐稳“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他自己绕过去坐上驾驶位:“系好安全带。”   萧暮:“你送我回家吗?”   邵君泽言简意赅地回答她:“地址。”   萧暮报了一个地名,邵君泽一点头,两人一路无话,只有音乐声充斥着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山环水绕,树影憧憧,路灯光芒竭尽全力照亮前路,这旷野小路仍旧显得有些阴森。   萧暮手机响起,是邵益阳拨过来的,她简短地说自己现在同邵君泽在一起,让邵益阳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安心照顾父亲,挂断了电话。语音还未落,邵君泽一个急刹车后,猛打转方向盘,整个车身旋转,萧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惊叫了起来。   这过程或许只持续了几秒,又或许是几十秒,反正在萧暮看来,简直是死去活来的另一种演绎。若不是安全带,她估计早就一头撞在玻璃上了。   车子漂移到路旁,萧暮随后浑身一震,发现紧接靠近自己一侧的车身矮了下去。   萧暮惊魂甫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邵君泽拍拍萧暮肩头,示意她待在车中不要动,他自己下车绕着车四周看了一下,回来告诉萧暮:“车轮卡进了水沟里。”   萧暮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刚才是发生了什么?”   邵君泽:“刚才路上有只狗跑过去了,给它让了一下,没想到反而把自己给坑了……幸好路上没有别的车。”   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萧暮试图下车来帮忙,她那侧的车门却被墙壁给堵住,只能开一个微小的角度,邵君泽自己又从另一边进来了,把前后车灯都打开:“我们还是在车里面等待救援吧。这里毕竟还是在路面上,我们俩站在外面不安全。”   萧暮看看手机,瘪瘪嘴:“这什么破地方……没信号了,我分明刚才还接过电话啊。”   邵君泽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我也没,山里面就是这样,信号断断续续的,看来只好等天亮了再看看找人帮忙了。”   萧暮恨恨地:“离天亮还好一会儿呢!怎么每次跟您一起都像在坐过山车,心跳就没有正常过……邵总您的人品堪忧啊。”   邵君泽:“我也是……遇到你之后才接二连三摊上这种事儿啊。”   萧暮心倒是宽:“摊上事儿是邵总您的人品,每次逢凶化吉吉人天相,可是靠我的人品来的好吗!”   邵君泽揉了揉她的头发,不同她争辩。   这一天过得好像打仗,静下来后萧暮一会儿就觉得困了,她侧过身靠在椅背上,阖目打起了瞌睡。邵君泽正好看过去,她长且浓密的睫毛,脸颊还有一点没有消下去的婴儿肥,此时全无戒备的睡颜倒是十分可爱。   邵君泽顺手关了车内的灯,压低了声音问她:“困了?”   萧暮本来昏昏欲睡,邵君泽压低的声线十分性感,萧暮轻轻从鼻腔里哼出声:“恩。”   邵君泽有些好笑:“心可真宽。”   萧暮这才睁了眼,没好气地看了始作俑者:“我是身心俱疲好不好?!”   车窗外有微光照进来,影影绰绰,不太看得清人,然而这一瞬间,邵君泽却在混沌中见一对眸子白底黑瞳,眸底宛如有水波动荡,明亮得发光。邵君泽脑子里似乎过了一遍电,身体的反应似乎已经快过了大脑的速度,他蓦然就凑过身去,捏住萧暮的下巴,浅浅吻了上去。   萧暮措手不及,被邵君泽吻了个正着,这下瞌睡全醒了。她试图扭过头避开他的亲吻,却欲避不及,伸手毫不客气就猛捶邵君泽的后背,在他身下挣扎。   邵君泽虽然吃痛,却锲而不舍地吻得更深,抓住萧暮捶打自己的手。   两人唇齿纠缠,啧啧有声,萧暮又羞又恼,使出吃奶的力气咬他唇瓣。   唇瓣终于被放开的时候,已经被□□得红肿不堪,萧暮抚摸着自己的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不肯落下来。她狠狠地怒视他:“邵君泽你混蛋!”   邵君泽:“你现在还觉得,我是GAY吗?”   萧暮哪里有心思跟他做意气之争。   邵君泽却也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他坐了回去,扭过萧暮的脸,温柔却不容人拒绝地捧住,迫使人看向自己。他忽然放缓了语气,眼中光芒温柔,仿佛鱼跃过后水面的波纹:“生气了?别这样……”他说,“萧暮,我喜欢你,所以发乎情止乎礼。”   心想你这分明是发||情哪里是发乎情,仅剩的理智告诉小木,这时候两人独处,再去惹恼他未免太不理智。故而她只是抿唇不语,仍旧戒备地看着他。   邵君泽轻叹一口气,脱下西装披在她萧暮身上:“你别害怕,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我虽然却也不是在你同意之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然而两人之间一直也不太坚固的信任,似乎是被刚才邵君泽粗暴的举动给打破,不论邵君泽怎么辩驳,萧暮也还是满眼戒备不放松,直到实在支撑不住,才依靠这椅背,紧裹着邵君泽的西装沉沉睡过去。   ☆、14   恶狠狠地补了一天一夜的觉后,萧暮精气神全刷满,到了公司精神也特别饱满高涨。   她昂首挺胸走过大厅,不论熟悉不熟悉的同事,但凡遇到的都主动朝她微笑问早,拥挤的电梯上,还有人担心挤到她主动朝其他方向挤了挤。萧暮从来没觉得自己人缘这么好过,她一个实习生,何德何能,受到如此礼遇,简直受宠若惊!即使心里有点诧异,但谁都不会拒绝这些好意,萧暮一一微笑回应。   最反常的,是萧暮在工作间坐定后,同事黄姗姗捧了一杯热咖啡过来递给她,笑得倍儿殷勤:“知道你喜欢喝咖啡,我来的路上正好有一家星巴克,就顺路帮你买了一杯。”   萧暮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接过,嚷嚷着要付给她咖啡钱,被黄姗姗一手按了回去:“顺手的事儿,你千万别客气。”   “那谢谢你了啊!”萧暮也不多客套,等黄爽刚走回了自己的工作间,她气定神闲地喝着咖啡,接到Lily办公室的来电说有事找,于是整了整鬓角,走去经理室。   “坐吧。”Lily看着萧暮进门,两人视线相触的时候朝她点了点头,脸色一如既往严肃刻板,把手上的文件递给她:“上次的项目书已经完善了,你再确认一遍。”   萧暮接过项目书,摊在桌子上面,一页一页的翻过:“上次我提到的那个地方改回来了?”   Lily:“你自己看呗。”   萧暮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成分,但她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别人的态度都不怎么重要,她于是点点头哦了一声,还特别言不由衷地赞叹了一句:“没想到这事儿真的能有实质性的进展,而且这么快,太谢谢你了Lily姐。”   Lily:“你自己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何必非要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   萧暮心说我也就是自己瞎猜,要真清楚还问你做什么?她刚要辩解,猛然想起自己先前的确找了邵君泽帮忙,有他在其中打通关节,自然事半功倍。或许在Lily看来萧暮在刻意炫耀,然而于萧暮自己,却是刻意想要遗忘:   前一天薄雾消散晨光初露的时候,萧暮才从迷糊中醒过来,那时候车子已经开动在路上缓慢行驶。萧暮对了路面发了一会儿呆,才问了邵君泽。邵君泽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解释道说是昨晚只是因为车轮卡住了,找人拖出来就能够上路了。萧暮嗯了一声,实在太困,又继续睡了过去。邵君泽把她送到家,叮嘱她休息一天再来上班,萧暮哼唧着应了一声——这事本来就赖邵君泽,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真假参半的好意。还不忘记叮嘱他去替自己摆平合同的事情。   可是就算她找邵君泽出面来帮忙,也不至于这么被Lily冷嘲热讽给脸色看吧?   萧暮倒也是心大的人,心里腹诽了一下这人的不识趣,大大咧咧地说:“我不知道Lily姐是误会了什么,但是我想说,这次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使我跟邵益阳的心血不白费,是为了使公司能获得更多的利益。我相信邵总之所以会帮我,是因为公司的缘故,而不是我个人的因素。”   Lily听完萧暮的话仍旧没有说什么,神色却没有先前那么僵硬,或许是因为内心有些松动与认同:“既然这个项目一直是你们在联系,那你跟对方公司联系一下,看什么时候能过去签合同,我跟你一起去。哦,对了,如果方便的话,最好能喊上二少。”   邵益阳已经几天没到公司了,老爷子的病情在公司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小少爷这种时候要尽他的孝道,全公司没人敢对他说半个不字,更不敢用工作上的事情打扰他。所以Lily根本不抱希望邵益阳会来,只是象征性地让萧暮给他拨了个电话说明一下事情进展的情况以示尊重他的劳动成果。可是别人不会,Lily不敢,萧暮却答应得爽快利落:“我去给他打电话。”   萧暮讲完电话确认了一下邵益阳现在在家就直接去了她家里。她简单粗暴得厉害,单刀直入地说:“师兄,对方公司已经确定今天下午有空,跟我吃个饭然后一起去签合同吧?”   邵益阳皱眉:“可是爸爸这边……我担心我妈一个人搞不定,我不放心走开。”   “邵叔叔这边有医生照料着,说实在的,师兄你在这里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是求个心安。师兄你来公司本来就是照着叔叔的意思来的,你手头上的项目有进展,叔叔醒过来一定也会高兴的啊。”   邵益阳有点不明白这个从前对自己百依百顺手到擒来的女学霸,今天怎么这样坚持:“可是我……”   “可是我跟Lily两个人搞不定嘛!这个项目既然是我跟师兄你一起做的,当然也要由我们俩一起来验收成果,Lily她本来就不熟悉其中细节,跟人谈判的话就是我一人孤军奋战嘛。”萧暮最后嘴一撇,握住邵益阳的胳膊摇了摇,眨巴着一对大眼定定看进邵益阳眼里,“师兄,我需要你。”   萧暮软磨硬泡,卖得一手好萌,连邵益阳也被她磨得没辙:“好吧,等我半小时。”   仍然很疲倦,可是他打起精神剃须休整,换上正装,英挺帅气。   萧暮于是喊了Lily一同驱车去合作方的公司。这件事情后来传到公司,大家起初很不解萧暮是用什么方式说服邵益阳的,后来似乎又恍然大悟地表示不愧是萧暮,自带令邵家大少二少纷纷马失前蹄的光环。   邵益阳上了谈判桌,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坚持原则解释细节,他神采奕奕,目光灼灼,巧舌如簧,能言善辩。那是他昔日的风采,在隐没一段时间之后锋芒再露,身上绽放着令人着迷的光环,仿佛这一场以谈判为名的战役就是为了成就他的成功。   毫无悬念地满载而归,Lily在前面开车,邵益阳喊了萧暮坐在后座,全神贯注地翻着刚才用过的资料。见识过邵益阳的精彩表现,连纵横商场十数年的Lily也心悦诚服,坚持要请他们吃饭:“二少这么才华横溢却又低调内敛,真是太难的,不过还是萧暮你有能耐……幸好你坚持要喊二少来。”   邵益阳抬眼看了一眼Lily跟萧暮,等待着Lily的下文。萧暮解释道:“我是担心师兄你最近在家待得久了人会消沉,其实是因为老爷子这情况,只会往好的方向发展,不会更糟,倒是师兄你这样对自己身体也不好。所以我才想想喊你出来,哪怕是工作也好,做点什么事情暂时转移一下注意力。”   邵益阳半晌不语,而后揉了揉萧暮的头顶,数日以来终于展现出一抹笑颜:“萧暮,谢谢你。”   Lily在车前镜中看见这一幕,话到唇边,终究还是忍住了好奇心。然而邵益阳却实在没忍住:“萧暮,你跟邵总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暮抑扬顿挫地啊了一声,说明自己也很惊奇惊讶惊悚,连忙摆手:“我跟邵总什么事情也没有啊!”她特别憨厚诚挚地解释,“我的确是找邵总帮忙关照一下项目书的事情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   邵益阳毫不在意前面还有一位公司的大姐,他凑近萧暮,额头几乎都快抵上了萧暮的额头,拿出一叠报纸:“我才不是问这个事情,这是刚才在公司办公室无意看到的报纸,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哦?”   萧暮不明所以地接过报纸摊开,入目两个版面都是前两日她跟邵君泽在会场的合影:举杯共饮,拉拉扯扯,搂搂抱抱……摄影角度之刁钻令人叹为观止,萧暮都被自己跟邵君的亲昵举止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哪儿想到邵君泽这个举动能被人编造得如此天花乱坠,可是这样一来,她可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今天在公司遇到的每个人都对自己客气有加。   萧暮愤怒地将报纸阖上,丢到一边:“这什么标榜着专业精神的财经报纸!分明市井小报!就会写些空穴来风的烂俗八卦!“她骂完报纸,对邵益阳解释道,“真的不是这样的,我跟邵总这件事,就是我去找他帮我改项目书,然后他说他去赴宴没有女伴让我临时顶替一下,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哎,我真是冤大头好嘛。”   邵益阳听完:“这么说,你跟我哥之间……并没有什么?”   萧暮一脸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激愤:“谁会喜欢他那个冰山啊啊啊啊啊啊啊,师兄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就是那种糊不上墙的稀泥,宁愿快乐逍遥穷开心,也不会去抱金主的大腿,怎么会对你哥这种人委曲求全!”   邵益阳忽然会心一笑,拍了拍萧暮的头顶:“你其实用不着跟我解释什么……我知道的,我出身在邵家,见多了舆论炒作,不会轻信这些小道消息。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   ☆、15   Lily开车,听着后座两个年轻人说话不禁莞尔:他们正在风华正茂的年纪,享受着岁月的优待,又一步步脚踏实地前行,Lily从镜中看着他们,倒影的好像是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自己。Lily坚持一定要自己请他们吃饭,萧暮跟邵益阳推说不过,找了一家饭店在包厢坐定,邵益阳去了洗手间,剩下Lily跟萧暮,两人一面喝着柠檬水一面闲聊。   Lily的电话忽然响起,她接起来说了一会儿,脸色忽然就变了。萧暮就听见她对着电话的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你别乱来!别动孩子!……你在哪儿!我这就来!……有什么话我们见面谈,不要伤害孩子!”   萧暮距离Lily近在咫尺,甚至感觉到Lily的身体微微发颤,她紧锁着双眉,通过Lily的只言片语来揣测她话里的内容,等Lily丢了魂似的挂断电话,她问:“Lily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Lily撑着额头:“对不起,我今天不能跟你们一起吃完饭了,我有点急事要去处理,”她抖着手要翻出自己的钱包,把卡递给萧暮,“你们吃饭完刷我的卡就行,替我跟二少说一声的确是事出有因。”   萧暮印象里从没见过Lily这样失态,慌慌张张、六神无主,与平日判若两人。萧暮把Lily的卡推了回去:“吃饭到是小事情,倒是Lily姐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去哪儿我跟你一起去。”   Lily当即推辞:“不,今天你们也忙碌了一天,这是我个人的私事。”   萧暮看了看洗手间的方向嘀咕了一声“也不知道师兄是不是走丢了,我们不等他了,一会儿电话跟他联系”,转过脸不容拒绝地对Lily说道:“你现在这样子开车不安全,我开你的车送你,你的私事我保证不干涉。”   两人上车,萧暮一路上就看见Lily紧紧攥住手机不放手,生怕漏掉一丝信息,好像手机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萧暮想劝Lily别这么紧张,可是她没法对Lily的情绪感同身受,反而令自己徒增焦虑。   Lily比萧暮大整整十岁,漂亮优雅,知性干练,典型的职场女精英。在公事上,她绝对专业、认真,于私事上,她从来不八卦别人的家事,对下属也会适度关心,是很多人心中值得信赖的大姐,所以面对着Lily失态场面,萧暮根本猝不及防。萧暮想了想,舔舔嘴唇,问:“Lily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吗,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或许是因为萧暮一贯的真诚热情打动了Lily,也或许Lily现在急需一个倾诉的对象,她选择了相信萧暮。Lily说,那通电话是她的前夫打来的。她的前夫是一个叫安东尼的意大利人,一个艺术家,英俊浪漫,他们相识不久就坠入了爱河,两人也曾经中西合璧,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很快就有了爱情的结晶。这本来是人人羡慕的婚姻生活,却不料成了Lily不幸的开始。婚后不久,安东尼在艺术上遭遇了瓶颈期,他开始酗酒赌博,脾气极差,一言不合就对Lily拳脚相加,Lily每天在人前还要装得幸福美满强颜欢笑。时长日久,Lily实在受不了了,终于跟安东尼提出了离婚,一场官司打得两败俱伤,她得到了孩子保罗的抚养权。为了不让孩子受到前夫的阴影,Lily跳了槽又改了联系方式跟住所,不再跟安东尼有往来,也不让安东尼有任何接触保罗的机会。   平静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三年了,保罗也已经快五岁了,Lily一个人带着孩子虽然辛苦,但是她已经甘之如饴。没想到安东尼忽然找到了孩子就读的幼儿园,要求要跟Lily见面,并扬言如果Lily不出现,他可不能保证孩子的安全。   什么顶着艺术家头衔的流氓!萧暮听得怒气冲天:“居然用保罗来威胁你!那是不是他自己的孩子!简直禽兽!”   Lily:“所以我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先回去看看情况!千万不能让他把孩子带走了。”   萧暮:“我们先报警吧。”   Lily她不是没想过报警,可是毕竟保罗跟安东尼在一起,她不得不担心安东尼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举动伤害到保罗。萧暮稍微想一下就明白了Lily的顾虑,说道:“我们可以先在电话里跟警察说明状况,告诉他们地址,让他们尽量静观其变。不然单凭我们两个,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只怕我们应付不来。”   Lily终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萧暮于是打了110说明了事态,只是现在出事地点并不确定,那边要求不要挂断电话保持联系,萧暮当即表示配合。   果不其然,萧暮跟Lily到了安东尼说的地点,安东尼又来电话说换了地点。萧暮一听,心说这人不是孩子他爹吗,怎么整的跟一绑票的似的,一肚子槽点却不敢对现在情绪不稳定的Lily吐。七万八绕到了地点,见到了安东尼跟保罗,萧暮立马告诉警方地点。她手机刚挂断,铃声又立马响起来,这回却是邵益阳打来的,她竭力保持镇定,对邵益阳说明情况。   那是一处住宅区的天台上,安东尼跟保罗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或许是血缘关系,保罗跟安东尼似乎十分亲近。安东尼见有人来了,起身朝这边看了一眼,Lily往前走了两步,天台上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站在风里十分担心地喊了一声保罗快过来,保罗回过头来看了Lily一眼,翠蓝色的眼睛天真无邪地眨着,不明状况的回过头看着Lily笑了笑。而夜风将Lily的背影吹成孤立无援的模样。   安东尼看见Lily跟她身边的萧暮,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让你一个人来的,为什么带外人来?”   Lily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倒是萧暮还留下理智:“Lily姐情绪不稳定,我怕她出事开车送她过来的,你有话好好说,我保证不干涉你们的私事。”   安东尼指指萧暮:“你,往后退,走远一些。”   萧暮看了一眼Lily,后退到天台入口,接近楼梯的位置。   夜风把安东尼的话传送到过来。他说:“Lily,这些年你都躲着我,我找你跟保罗找得好辛苦,现在终于让我找到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跟你复婚。”   萧暮看着原地不定的Lily,萧暮低声提醒她:“他有什么要求,我们先答应他,再从长计议?”萧暮自己也不确定地补了一句,“万一他变了,真的改好了呢?”   Lily或许早就猜到了安东尼今天想要见自己的目的,他既然找上门,可见蓄谋已久,可她现在的平静生活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她可以忍受安东尼对自己拳脚相加,却不能让保罗在安东尼制造的阴影下长大。Lily摇着头不可能相信:“我曾经给过他很多机会,他每一次都说自己会改,会好好爱我,每一次……我已经相信了他太多次,最后终于绝望了才跟他离婚的。”   安东尼拿出来一个纸质合同举在半空:“我已经让律师拟了一份合同,你过来把合同签了,我们明天就去办手续。”   萧暮很想告诉Lily,这种被胁迫的情况下的合同哪怕签订了也是无效的,Lily大可放心地签下来。可这种话一旦说出来,难免要刺激安东尼。萧暮于是不再说什么,等着Lily自己做决定。   Lily走过去站在安东尼身侧,接过合同,趁安东尼不注意的时候把小保罗拉到自己跟前,叮嘱小保罗快跑。   安东尼一看形势不对,一巴掌抽在Lily脸上,Lily红着眼眶跟他扭打在一起。   小保罗先是听Lily的话往前跑了两步,回过头看见他们打起来,惊慌得哭了起来。   Lily自然不敌安东尼身强体健,渐渐落在弱势,安东尼一下接着一下,又狠又准地打在Lily身上,Lily抱着臂膀,躯体弯曲得好像一只烧熟的虾。保罗冲上前去,抱住安东尼的大腿,带着凶狠的哭腔,握拳猛捶他:“不许你欺负我妈妈!不许你欺负我妈妈!“   安东尼暴躁地甩开手,保罗被他甩得跌倒在地。   他   果然有备而来,哪怕身处上风,仍是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把刀指着Lily,一步步向前咄咄逼人:“你签不签?!”   萧暮简直觉得这人丧心病狂,也顾不上那许多,冲上去先扶起来小保罗。   安东尼距离Lily越来越近,刀刃就要抵上Lily的脖子,扬言Lily要是不答应他,他就先杀了Lily自己再自杀。   萧暮与他正面而视:“安东尼!有话好好说!你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你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安东尼用他有限的中文水平咆哮:“Lily不答应我我就是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区别!”   Lily眼眶红肿,在风中越发楚楚可怜。萧暮见跟安东尼说不通,也只好付诸于行动。她掂量了一下距离,把小保罗丢到一边,自己扑了上去,死死抓住安东尼握刀的手。   两人拼死相博,只听见萧暮大叫一声,腰侧衣服瞬间染红一片。这鲜艳的色泽令Lily从麻木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爬起来与萧暮同仇敌忾。   正当此时,天台上响起一片脚步声,警察们鱼贯而出严阵以待,萧暮大喊呼救,迅速制服了安东尼。   安东尼被警察给带上车,Lily抱着保罗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全然不顾自己。萧暮已经挂了彩,有女警把萧暮拉到车上包扎伤口。   萧暮包扎完伤口下车,看见邵益阳正在车门口。   萧暮有些惊讶:“不是跟你留言了吗,怎么还是来了?”   “你跟Lily姐一起走得急,后来你电话又一直拨不通,我当然担心。”邵益阳看着萧暮殷红一片的腰侧,一把抱住了她,动作之大导致萧慕扯到伤口龇牙咧嘴。邵益阳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别乱动。伤得厉害不厉害?”   萧暮说:“我还好,只是道擦伤。”   邵益阳:“你怎么这么笨,一点也不知道保护好自己,要真的有个万一怎么办?”   他嘴上说着责备的话,双臂却收得更紧,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萧暮撇撇嘴,说道:“当时情况紧急,什么都没想就冲上去了,现在想想也觉得后怕啊,要是重来一次,我可能就不会这么蛮干了。”   父亲生病的这几天,邵益阳就已经感触良多,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猝不及防,所以更应该早日对喜欢的人表白心迹,让相处的时日更加久长。他心里说,萧暮,你害怕,我却比你更害怕,我害怕你遇到什么危险,从此不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更害怕的却是我还来不及坦率地告诉你我喜欢你,还不曾有跟你度过只属于两个人的幸福与时光,还不曾与你看遍万水千山……   他抱她很紧很久,似乎想要融入生命,似乎想要持续一生一世。萧暮觉得他今天很奇怪,却也没有阻止他。   近在咫尺,彼此心跳呼吸清晰可闻。邵一样觉得那三个字呼之欲出,可是眼前的萧暮惊魂甫定,发丝凌乱,脸颊还带着脏兮兮的污垢。邵益阳想,我下次,一定要找一个郑重的场合,好好地完成一次告白。而此时此刻,他只是终于放松了拥抱,拍着萧暮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一样安抚她:“对不起,今天是我来晚了,可是现在我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怕了。”   如果你愿意,以后的以后,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如果给这个以后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辈子。   邵益阳将那些肺腑之言温吞地收回,提议道:“今天太晚了,还弄出这么一出,我先送你回家吧?”   萧暮头摇得好像拨浪鼓:“可是我好饿,你也一定还没吃晚饭。况且我穿着这身衣服回家,爸妈一定要追问发生了什么。”   面对她这样的没心没肺云淡风轻,邵益阳也不知道是该表示鄙夷还是赞美了,于是他只好连连摇头苦笑:“好,带你去吃饭。”   ☆、16   因为Lily前夫的事情光荣负伤之后,萧暮接受了邵益阳的提议安心在家里修养。而邵益阳却做了令全公司人大跌眼镜的举动——他在第二天选择了回公司正常上班,只每天下班之后去探望父亲。   萧暮得了空,在家里看看书折腾两下乐器,培养一下闲情逸致。Lily对于她的仗义相助十分感动,来看过她一次,与她相逢一笑泯恩仇,先前工作上的误会尽释前嫌。萧暮收下她的好意,叫她不必客气。再追问,得知安东尼除了对理论与不好,还涉嫌一些违法事件,可能会被遣送回国,Lily倒也可以安心了。   萧暮整天窝在家里,发现父母好像有些不对劲,她倒也具体说不上哪里不对,只是父母话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多,有时候电话响了还要跑到隔间去接,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刻意藏着掖着。   直到萧暮有一天半夜去洗手间,看见爸妈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贴上门板上听墙根,里面传来父母对话的声音。   “最近市场不太好,前面公司订过几宗大单的,我都已经让公司业务部门去做得差不多了,那几家公司却像约好了一样,纷纷撤了单,只付了三成的违约金,成品还压在仓库里面卖不出去。”   “可是这几宗单子的成本本来就很高,这样一来我们资金周转就有些困难了。这样坚持几个月,如果再没有接到新的单子,恐怕就只好暂时停业等待贷款申请下来了。”   “已经有几个月都没有公司来找我们订单,来找的都是些小单子,接了不过杯水车薪。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有人存心跟我们家的公司过不去?”   “应该不会吧?我们家一项正经做生意,又没得罪过什么人。况且人在商场,都是受利润驱使的,我们公司的产品一项性价比高口碑好,要真有谁要跟我们过不去……除非是竞争对手下的黑手……哎,这事情不要让萧暮知道。”   “我哪里会跟萧暮说这些,让她白操心!倒是你,萧暮最近在家里时间多,跟你又亲,你不要一不小心说出口。”   萧暮在外面听明白了父母的对话,他们家里的企业最近效益不如人意,已经申请了贷款,但未来会发展得怎么样还未可知。萧暮一颗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她的家世虽然不如邵氏那样门庭显赫,但父母全凭自己白手起家,下海经商十数年,一年年打拼下来,也是见过风浪的人。萧暮相信爸爸妈妈一定能扭转乾坤,她所遗憾的,是如今她已经是这样成熟的年纪,却还被父母保护得这么好,一点也不让她分担忧虑。   她想有这样的父母是她最大的幸福,可是她不能什么事情都让父母扛着,也应该尽自己的力量想一些办法。   萧暮长到二十一岁,终于也有了辗转反侧、彻夜未眠的夜晚,脑海里所有的人际关系如剪影流光般一幕幕闪过,最终一个人的面目如同明灯留驻在眼前。   第二天萧暮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就去了邵氏公司总部。   自从邵君泽给萧暮留过电话后,萧暮一次都没有主动拨过,回回都是等着邵君泽主动打给自己。然而在她经历了上次七万八绕才见到这位大爷跟被媒体频繁曝光之后,她拨通他电话等待人接听的时候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紧张,这才明白什么叫无欲则刚。   约好了时间,地点还是在邵君泽的办公室。看起来好像萧暮姗姗来迟,邵君泽听见敲门声,抬起头,视线越过桌面看向萧暮:“让我猜猜,你是终于想通了,还是今天想我了,才来找我?”   萧暮还没落座,连连摇头:“都不是。我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邵君泽放下手中的笔,对萧暮比划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什么事,说说看?”   萧暮将家里情况如实相告。她本来觉得向面前这人求助是一件艰难到需要人暂时丢弃尊严的事情,可是她知道身后的父母将她保护得多好,所以说起来倒也不卑不亢。邵君泽视线八风不动,顶着萧暮的脸,默默听完:“所以呢?”   萧暮以为自己表达求助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被邵君泽这样一问,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好像□□粉灭火器喷过的火焰:“我知道邵氏是H市的金融巨擘,只要你们肯给搭个线,一定会有些公司愿意跟我们家重新订立合同,我们家的企业就能渡过难关。”   邵君泽点头表示认同:“你说的不错。我邵氏既然有这么大的产业,各个行业的人脉肯定有一些。而一些不起眼的公司,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有人找上门来照顾你家的生意,可是最关键的问题就是,我邵氏与你们家非亲非故,我找不出理由来帮你们家啊。”   萧暮:“我们家制造的东西质量绝对有保证,只是暂时没有找到市场需求。而且之前的也有一些现货,如果公开招卖,我想也是能卖出去的。”   邵君泽别有用心地笑了一下:“萧暮,你没搞清楚我的重点。我问的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萧暮看着他这个心机深沉的笑容,宛如被一道闪电给击中,而后深以为然:“是我不该来,抱歉。”   萧暮有些失魂落魄,在想自己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被驴踢了才回找上门来自取其辱。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下盘不稳,一手撑在桌面上,差点碰泼了面前的咖啡,而后回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着门走去。   邵君泽不慌不忙地也站起身来,跟在萧暮身后,在她正握上门把手的时候,他一手按在她的手上,阻止了她开门的举动。他把那只手指纤长温润的手拉到自己唇边,亲亲亲吻了手背,他面色冷峻而气愤又暧昧。萧暮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有人将这两种情绪发挥到了极致,还能这样的水乳交融。邵君泽望着萧暮笑了笑,像是安抚她一样,语气缓和下来:“萧暮,你这脾气怎么这么急啊。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   萧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有种莫名情绪直往上涌,让她有想哭的冲动:“你到底想怎么样啦!”   邵君泽这会倒是名真言顺地说:“我这么喜欢你,你既然主动开口了,我当然会尽力帮你。”   萧暮抬眼看着邵均泽,想分辨他话中几分玩笑几分认真。邵君泽说:“只是呢,我纵然想帮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比如说,若是有人问起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家,别说告诉别人的时候名不正言不顺,我自己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萧暮心忖这人居心不良,别说不可能会有人蠢到问他这种问题,即便有人问了,他随便什么一个理由不能搪塞过去?所以萧暮臭着一张脸:“邵总你有什么话,不能说得明白些吗?”   邵君泽可算是等到萧暮这句话了:“我只是想说,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吗?”   萧暮我我我地结巴了半天,说道:“可是我……上次我都只当你是那我寻开心了。我们没有什么感情基础,身份地位又是这样的云泥之别。”   邵君泽不再言笑,说:“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可是我告诉你,我从来不会拿自己的感情开玩笑。没关系,我只是先预定你的感情,又不会让你现在跟我订婚结婚,我有足够的耐心,我会等到你喜欢我。”   坦白说,萧暮觉得自己内心对邵君泽的抗拒的根本来源还是有些怕他。她有时候分辨不清绕指成柔的他跟心机深沉的他,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可是眼下,她更怕,他邵君泽在此时翻悔,一口气拒绝了她。萧暮小声却固执地问:“容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会选择我这样的人?”他当真不是小言看多了,自以为自己是邪魅总裁,来拯救灰姑娘的?   邵君泽:“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虽然不是惊才绝艳,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可是你终究有我所没有的东西,那就是你吸引我的地方。”   萧暮一手按在自己左胸,好像那样就能扪心自问,自己是否是在为了别的东西来出卖自己的感情。可是她偏偏知道,以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地位,对自己当真不差。或许在旁人看来,她萧暮要把八辈子的运气全都赌上,才能找这样的金主。萧暮:“我愿意试试,可是话要说清楚,我不能保证后果。”   邵君泽却不容她反驳:“我知道让你一下子接受我有些困难,可是我们也相处过,相识过,我在很早的时候就调查过你的资料。”他亲了亲萧暮的侧脸,对她绽放一个十分笃定的笑容,“萧暮,相信我,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不会让你后悔。”   跟他对话尚且绞尽脑汁,交锋更是如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萧暮从战场上下来,已经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目送萧暮出门,邵君泽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摇头轻叹:“益阳你终究还是太年轻。我以为这姑娘多么难搞,没想到不过是做了点小手脚,这么容易就已经入彀。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我倒是觉得她是个挺有意思的姑娘。”   ☆、17   跟邵君泽斗智斗勇太费神,导致萧暮一夜乱梦颠倒,清早被闹钟吵醒后脑海里还残留着梦中粗暴的余韵。她迷迷糊糊地按掉闹钟,在床上卷着被子打了两个滚,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以前喊醒我的都是梦想,今天却只有闹钟。”萧暮拖拉着进了洗漱间,一边刷牙一边胡思乱想,手机忽然响了。她咬着牙刷去翻手机,一看姓名栏显示的是邵君泽,顿时跟吃了毒奶粉似的一个头两个大,翻了翻白眼,喃喃自语道,还以为昨天跟邵君泽的事情是黄粱一梦。   反正木已成舟,萧暮涂掉牙膏沫子,大义凛然地按了接通键。   不待她开口,那边就传来邵君泽高冷的问候:“我在你家门口等你,起床了的话就早点收拾完出来。”   他存心不给萧暮说话的机会,说完就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萧暮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挂断了电话,邵君泽说的语气又实在是颐指气使,萧暮怒视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作出了一个抛丢手机的动作,一转念为了这人生气摔手机花的可是自己的钱,默默地缩回手把手机收了起来。   你这么高冷,我让你够等!   受益于这一通电话,萧暮的瞌睡彻底清醒之后脾气也上了来。她存心跟邵君泽赌气,不慌不忙地刷牙洗脸、化妆更衣,足足折腾了一个小时才在玄关换好鞋出门。   别墅门口如约停着一辆黑色的莲花跑车。   萧暮拉开车门后座,果然见邵君泽坐在后座看什么东西,分明听见了动静也不抬头,显然是不耐烦的先兆。萧暮站在几尺开外都能感觉得到气氛沉闷。她注视阴影里的邵君泽,觉得他的周身黑气缭绕。萧暮眼角一挑,装模作样地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啊。”   她话音未落,邵君泽伸过手来,一把把她拽上车。力道之大,导致萧暮重心不稳,侧身跌进车后座。   萧暮正要支手坐起,邵君泽关上了车门,目不转睛地盯着萧暮,朝她越凑越近,鼻尖几乎快碰上她的侧脸,气息就在她耳侧清晰可闻。   这个距离暧昧而危险,萧暮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在思忖邵君泽要是一不留神吻了上来,自己是该理智地回他一句就当自己被狗咬了,还是该推开他暴打一顿。   然而邵君泽只是玩味地盯着萧暮眼里的惊疑,十分有分寸地近了一分又退开一分,理了理萧暮鬓角的发丝,最后退到自己原来地位置,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折腾这么久,发丝还有点乱。”   萧暮她不想小题大做,但什么都不表示任邵君泽动手动脚,她却又不舒服。她于是板着一张脸问:“我何德何能,让日理万机的邵总您亲自来接?”   邵君泽理所当然地反问:“你都答应做我女朋友了,等你多久,不都是应该的吗?”   萧暮不置可否,坐直了身子,往旁边的空档挪了挪,与邵君泽拉开距离:“那邵总,我想请示一下,我是不是在公司挂个名就行不用上班了?”   邵君泽倒是十分无所谓,透过眼镜片看了萧暮:“你要是觉得这样好,随你。”   萧暮不想他竟然不接招,撅撅嘴:“那还是算了,不让我干点什么吃软饭,多无聊。”   两人于是再无话,一路到公司。   萧暮跟邵君泽一起到公司,在她答应做他女朋友之前他就用流言做足了铺垫,虽然有点怀疑他是蓄谋已久,萧暮却也懒得避讳了。毕竟今朝有酒今朝醉,抱上老板的大腿这种事情,广而告之对她有益无害,只是心情有点微妙罢了。   萧暮不忸怩,邵君泽更是当仁不让,搂着她的腰,跟她一同穿过大厅,走进电梯的时候掌心还在她腰眼摩挲。萧暮尴尬地拍了拍邵君泽的手,邵君泽不以为意反而搂得更紧,像是要宣告所有权似的。   他们所到之处,员工殷勤问好,邵君泽昂首挺胸地走在身侧,衬得萧暮底气不足,好像自己是拖欠农民工工资的包工头,视线闪躲之下觉得每个人笑容背后都藏着严阵以待的肃穆。   直到她到自己地位子上坐定,才明白今天公司这风雨欲来的气氛是为什么。   公司高层召开股东大会。   邵君泽走进顶层装潢堂皇的办公室,其余股东已经全都到齐了:有人沉默不言,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成竹在胸,有人事不关己。   邵君泽冷眼扫视全场,唇角扬起冷笑:人心百态,不过如此。   随后,他气定神闲地走进会场,当仁不让地坐上主坐。   邵君泽朝心腹高层武舸点点头,武舸走上主席台,直奔主题:“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出席今天的会议。老爷子因为身体缘故,已经在医院住了一星期,我与诸位一样期待老爷子早日康复,只是在他康复之前,公司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所以我们才邀请诸位来参加今天的会议,想在众位股东中选出一个人,暂时代理邵董主持大局。”   全场都是七窍玲珑的明白人,公司最大的股东就是邵玉成,而他的产业迟早是邵君泽或者邵益阳的。   美其名曰民意推选,其实不过是在兄弟俩中间选择一人。   于是采用无记名投票的方式,正常程序走完,邵君泽跟邵益阳票数相当。   邵君泽跟邵益阳目光对上之后,一触即分。   邵益阳不知所谓地莞尔一笑,邵君泽只当他是挑衅或者得意,或者还掺杂着莫可名状的情绪。他并不放在心上,却见邵益阳起身来,说:“谢谢各位叔叔伯伯对我的支持,只是事关公司大局,任重道远,我又实在对经营管理力有不逮,所以代理父亲的重任就拜托给哥哥了。”   连带着邵君泽在内,谁也想不到邵益阳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全场沉寂了一分钟。   邵君泽居高临下,而又莫测高深地盯着这个弟弟,眼神似乎在质问,你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   邵益阳任由邵君泽看了,毫不在意地释然一笑,说,“我志不在此,如果哥哥管理好公司,我想爸爸醒来也一定很欣慰。当然,有任何需要我效劳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尽犬马之劳,哥哥不必客气。”   现场惊骇的人再多,却没有一人反驳。   老爷子病了一个星期之后,邵君泽第一次去看他,是带萧暮一同去的医院。   邵益阳看到萧暮同邵君泽一起出现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萧暮你怎么也来了,找我有事情吗?”   邵君泽揽过萧暮的肩膀,对邵益阳笑道:“萧暮跟我一起来的,来探望爸爸。”   邵益阳有些纳罕地问注视邵君泽的举动,却是问萧暮:“这么巧,你们怎么凑一起了?”   邵君泽这才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装作恍然大悟却又漫不经心:“这几天我们兄弟俩也没怎么碰上面,碰到的时候都因为公司的事情在忙,所以一直没告诉你,萧暮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你该叫嫂子了。”   萧暮有些不好意思,邵君泽附耳在她耳边低声叮嘱道:“你答应我的事情你不会反悔吧?你要是反悔,我也就反悔了哦?”   萧暮于是硬着头皮配合着邵君泽点头:“我们……呃,的确是在交往。刚确定关系的啦,所以没来得急告诉你,师兄。”   邵益阳愣在当场,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才说:“你们看看爸爸吧,我去外面抽根烟。”   萧暮咦了一声,在邵益阳身后跟了两步,然后停下脚步:“师兄,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的啊?”   邵益阳或许没听见萧暮的话走得远了,邵君泽靠在监护室外的墙壁上,压低了声音,用只有萧暮能听得见的声音回答她:“那是因为当年年纪小,没有烦心事。”   邵君泽支开萧暮,视线穿透厚厚的玻璃,毫不客气地打量病床上的邵玉成。他拳头攥紧又放松:“老头子,我会动用最好的医疗条件让你醒过来,让你亲眼看着,你最引以为傲的基业是怎么被夺走,你最不喜欢的儿子是怎样成为你商业大厦的主人,又是怎样,让那个女人的儿子,一无所有。”   言罢,他后退一步,又静静看了一会儿邵玉成,平复了一下波澜起伏的心绪。   他最终转身,穿过僻静的长廊,看见在远处等得早已经不耐烦,还毫不掩饰自己的不高兴的萧暮。他知道她不高兴的原因,也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他于是问:“萧暮,你该不会喜欢益阳吧?”   萧暮一听,简直急得咬舌头:“哪有,怎么可能,我只是当他是学长而已。我只是作为好朋友很担心他而已。”   邵君泽似乎十分满意这个答案,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逆着光的萧暮:“那就好,我的女朋友,心里怎么能装着别的男人?”   萧暮皱着不语。   她一直觉得邵君泽对自己的感情不过如无根的浮萍,风吹过就会风流云散,以为他的邀请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戏言,她始终是个蹩脚的女角,而他却演得入戏。   ☆、18   萧暮随邵君泽下了车走进酒店大厅,顺手牵了牵自己长裙的下摆,抬头就看见有一人长身立在大厅中央,朝他们微笑,那人面容精致如同古希腊雕塑,裁剪得体的西装衬得他身材颀长,简直自带偶像光环。满室珠光宝气,都不如他耀眼。   萧暮跟邵君泽一起走上前几步,那人主动朝萧暮伸出手来,话却是朝着邵君泽问的:“这位是传说中的嫂子吗?”   在近处看,这人面色更是贵气华丽,连打在他脸上的光影都仿佛浓墨重彩。萧暮打心眼里赞叹他好看,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邵君泽对萧暮的花痴反应十分不满,斜了她一眼,咳嗽一声说道:“是,这是施方,我朋友。”   施方:“我喊他二哥。”   邵君泽什么人?眼界极高,等闲之辈根本高攀不上,能跟他称兄道弟,眼前这人一定大有来头。然而这话在萧暮心里,却自动翻译成了邵君泽这种人居然还有朋友,这概率堪比外星文明造福地球人类的神迹。   邵君泽顺口问道:“大哥今天没来吗?”   施方:“跟安然那丫头在国外乐不思蜀了呗。”   邵君泽点点头不再多问,施方带着他们一起进去包厢,包厢里除了一些不认识的朋友起身招呼,也早有故人相候——这位故人,就是跟萧暮孽缘命中注定、冤家路窄的宋媛。   众人都落座,施放说道:“这是我家旗下新开的酒店,今天特意让诸位来常常。既然人都来齐了,我们先开席吧。”   不得不承认,菜品色香味俱全,萧暮食指大动。   邵君泽看她吃得浑然忘我,心里有点不太愉快:“你家不是做建材生意的吗?施氏是建材行业的龙头,今天来的几位老板都是这个行业的人,你要是有求于人,总得跟他们喝一杯不是?”   萧暮放下筷子,有些尴尬地端着杯子站起来,走到施方跟前:“那什么……今天我来,其实有事相求。”   邵君泽不去看这两人,低头抚额,宋媛已经不顾形象地捶桌大笑。   虽说在饭局上谈成生意已经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方法,可在场诸位都是久经商场,把这事说的这么直白的,恐怕也只有萧暮一人,难怪大家都笑。   施方当然知道大家在笑什么,他站起来,接过萧暮手中的酒杯:“那怎么行?”他刻意顿了顿,眼中促狭,观察萧暮的反应,继而说道,“今天嫂子肯赏脸跟二哥一起来,要敬也是我敬酒不是?说什么我也要陪嫂子多喝几杯。”   施方十分不客气地拿起酒器给萧暮又满上。他是八面玲珑的人,当下表示嫂子的事情就是我施方的事情,嫂子但凡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自然当仁不让。他这话说得萧暮推辞不得,足足跟他喝了三大杯红酒,施方才让她放下杯子歇口气。   萧暮三杯酒下了肚,都已经有些不胜酒力,双颊翻红,看起来有几分热辣的娇羞。然而施方开了先例,其余老板唯恐不够殷勤,也纷纷起来敬酒。   邵君泽稳坐不动,不劝亦不阻止,任由他们敬酒。萧暮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反正七晕八素了,实在没忍住去了洗手间吐了一趟。   邵君泽一挑眉毛,让宋媛跟去看看。   宋媛扶着萧暮从洗手间出来,看不过去了,隔着桌子就冲那些人嚷嚷:“你们够了啊,都是些大老爷们儿,这么对付嫂子,你们当心邵总不放过你们啊?”   邵君泽看了萧暮的苍白脸色,心里有些烦躁起来,冲施方低声说道:“差不多行了啊,别人也就算了,你跟着起什么哄。”   宋媛把萧暮交给邵君泽手上,邵君泽嗔怪:“不能喝还逞能。”   萧暮百口莫辩,只好瞪着邵君泽,那意思是,不是你让我跟他们喝的吗?   邵君泽却显然误解了萧暮的意思:“路都是你自己选的,又没有人逼你,摆脸色给谁看呢?”   饭毕,几人围在桌边打牌,邵君泽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看公司的资料。   所来宾客三五成群,邵君泽气场自成一派,萧暮简直不知道该干什么,施方走到萧暮跟前,提议道:“你会打游戏吧?”   萧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使劲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听错。施方也不避讳:“没办法啊,家里有个小屁孩,每天陪吃陪喝陪玩,我都快玩物丧志了。”   萧暮恍然大悟,也不追问。   她是个中高手,大屏幕刷起游戏来视觉效果不能更棒,萧暮操控游戏手柄操控得十分舒爽,完爆施方。萧暮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啊,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弱……没给你放水。”   施方不以为意,佯嗔:“等我家向暖回来,有你哭的。”   萧暮于是问向暖是谁。宋媛走过来笑笑:“就是他家Lolita。”   萧暮跟施方熟悉起来也不那么拘谨:“没想到你好这口,我以为你喜欢邵君泽呢。”   施方:“……我喜欢你妹!”   宋媛看这两人反应,莞尔,朝着邵君泽走过去:“既然是来玩的,你就给点面子跟大家一起玩玩又怎么样呢?”   邵君泽这才抬起头来:“我一向不喜欢小三这种低俗的玩乐方式。”   施方嚷嚷起来:“说了不许喊我小三的啊!二哥我可是听说你最近情场商场双得意,才把大家喊到一起聚聚的啊,你不领情也就算了。简直过分!”   邵君泽不理他那套:“你敢说你的本质出发点不是想要八卦萧暮?”   萧暮听见自己的名字,抬头看了邵君泽一眼,正撞上邵君泽也在看自己,她赶紧别开了脑袋,装全神贯注的打游戏。   施方实在是看不过去:“我二哥这狗脾气,你居然受得了他?”   萧暮半真半假地嘲讽:“瞧你这话说的,多少人想抱你二哥大腿都抱不上呢。”   宋媛坐到邵君泽身边,邵君泽斜眼,冷着一张脸看着坐过来的美人。宋媛说道:“你这人真是奇怪,你既然这么在意她的感受,为什么不对她好点,什么毛病?”   邵君泽:“我对她怎么不好了?就拿刚才饭桌上那件事来说,她只要对我说一句,哪怕一个眼神暗示,我都不会让人灌她酒的。可是她是怎么做的,你又不是没看到。”   宋媛:“跟你这人简直说不清。”见跟邵君泽着实说不通,宋媛又跑去萧暮身边,席地而坐:“邵总这个人,你别看他这样,其实他就是闷骚,内心还是很温柔的。”   萧暮受惊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他……的字典里,有温柔这两个字?”   宋媛:“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人。既然你选择了他,我想你会能包容他的。”   萧暮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避开话题:“别说我了,你跟简非进展还顺利吗?”   宋媛一笑:“就那样吧,他今天拍完戏就过来接我。”   萧暮哦了声,不再说话。   简非如约来接宋媛,跟萧暮正面相碰,朝她挥挥手问了一句好。萧暮却装作跟他素不相识。   宋媛提议既然来了就坐下聊一会儿,正好让大家认识认识她男朋友,简非从善如流。宋媛也不避讳,朝邵君泽说道:“邵总,您财大气粗,随便走两步H市都要抖一抖,您就不要跟简非计较了呗?您看,这么久都没人给他好戏,他都快要去做替身演员了,可惜了这一张帅脸啊。”   萧暮沉默不语,倒是施方十分八卦地凑过来:“怎么,演八点档啊?”   邵君泽瞪了施方一眼,走过去挽住萧暮。   简非也低下头去,宋媛高跟鞋一下子踩上他的脚面,简非才反应过来似的:“是啊邵总,我不过是个演员,以您的身份,何必跟我较真?”   邵君泽于是问萧暮:“萧暮你是当事人,你觉得呢?如果你原谅了他,我就不跟他计较。”   时过境迁,他们虽说不上尽释前嫌,但萧暮总归也过了气头上。宋媛趁着萧暮迟疑的功夫劝道:“萧暮啊,你这样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你看你气也出了,分手以后大家还是朋友不是,何必这么赶尽杀绝逼上梁山呢?”   萧暮显然比邵君泽好忽悠得多,她顺势下梯,点点头:“哦,如果我的意见重要的话,那……我已经不生气了。”   邵君泽:“是啊,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前男友呢,没有他的退位让贤,我怎么会有机会。”   施方瞅着邵君泽,用眼神说话:你就可劲儿的演吧,你要是去做演员,绝对比简非成功得多!   宋媛刚拉着简非离开,邵君泽的脸就冷了下来。   萧暮不知所措,施方插科打诨:“某人醋劲儿好大,这都过去多久的飞醋了也就他还吃得这么起劲。”   等到晚场散场的时候,萧暮已经困得不行,邵君泽把她拖回去,皱眉:“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爱逞能又贪玩。”   被邵君泽抱上床的时候萧暮已经被酒精折磨得如梦似幻,全然不知身在何处。邵君泽欺身压住她,二话不熟开始吻她,从眼皮到鼻尖,再到唇瓣,那难得的温柔和深情,一直延伸到锁骨。   萧暮酒都吓醒了。两人脸尽在咫尺,正面而对,邵君泽的眼睛那么深邃、那么亮,里面像藏着星辰的海洋。萧暮却有些慌张地往后退缩着,邵君泽感受到了她的紧张,有些索然无味地放开了她:“萧暮,你是我的女朋友,我不希望都弄得自己像个强|奸|犯。”   邵君泽挑起一绺萧暮的发丝,闻着上面温情脉脉的清香:“萧暮,你还惦记着简非?”   萧暮:“我哪里惦记他,我烦死他还来不及。”   邵君泽:“是吗?那我让他以后在演艺圈都混不下去吧?”   萧暮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你别乱来啊。”   邵君泽玩味地看着她:“你看,你还说不是惦记他。”   萧暮头摇的像波浪鼓:“当然不是,我觉得大仇已报,犯不着赶尽杀绝。”   邵君泽低声叹气:“你不曾真正恨过一个人,你不知道恨一个人,要摧毁他,是怎么样的浩大又痛苦的工程。”   萧暮不知道邵君泽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个,脑子有点转不过完来,只好直愣愣地看着邵君泽。邵君泽又说道:“不过,我很庆幸你不懂,也希望你永不会懂。”   终其一生不懂这种痛,也是一种命运的优待。   邵君泽取出浴袍给萧暮:“这里是我自己住所的客房,东西都全,你自己洗完澡好好休息一下吧。”   邵君泽说完就走出门去,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好像真的有点喜欢这小姑娘了。   他知道这是计划外的事情。他知道初见时候她的乖张与古灵精怪一直深埋于她的骨血之中,而今她在自己面前刻意掩盖起了自己本身的模样,才让自己显得平凡而乏善可陈。可是他却又有些享受看着她拙劣收藏起爪牙的过程,一颦一笑的背后都暗藏待人发掘的深意。   邵君泽揉了揉额头,想起宋媛说过的一句话:有舍才有得,想要的得到真心,就必须用自己的真心去换。   ☆、19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斜照进来,萧暮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眯眼感受了一下大好晨光,继而警惕地看了一眼床头的手机屏上的显示时间,闹钟并没有响,原来今天是周末。萧暮松了一口气,果断决定对自己好一点睡个回笼觉,于是重新把自己塞回被子里去。   闭上眼,刚刚人被合一,把自己裹成一条毛毛虫,手机铃声大作。   萧暮滑开屏幕锁,居然是邵君泽的来电。蓄谋的安眠被打扰,她有些起床气:“今天不是休息吗?你要是去公司你自己去吧,头可断血、可流反正我今天就是要给自己放一天假!”   邵君泽听完萧暮的牢骚,语气平淡地回答她:“我现在在你门口,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约会。”   “什么?”萧暮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约会啊。”邵君泽语气不改,把言辞重复了一遍,耐着性子在电话那头解释,“施方那天提醒我,工作以外的二人世界对两人的感情进展很重要。”   萧暮一听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但邵君泽都找上了门来,总不可能把人拒之门外。她嘀嘀咕咕地抱怨:“你好烦,这种事怎么不提前说,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会儿正被被窝兽窝缠上了……”   邵君泽:“哦?那你需要我来解救你吗?”   萧暮一听他这口气连连转移话头:“你吃过早饭了吗,要不你先来我家坐坐来等会儿吧?”   邵君泽从善如流。   萧暮隔着房门喊父母去开门,自己穿着睡衣风风火火地去卫生间洗漱。   萧暮的父母开门一见门外站着的邵君泽,十分诧异:“您不是邵氏的邵总吗?怎么会来我们家?”   “实不相瞒,我跟萧暮正在交往。”邵君泽本就长了一张精英脸,即使不苟言笑如此,他刻意收敛了锋芒,倒也显得文质彬彬、气质不俗,“冒昧打扰了,本来今天没打算登门拜访的,所以也没带什么见面礼,还请叔叔阿姨不要见怪。”   尽管对邵君泽在跟萧暮交往的事情略有耳闻,萧暮爸爸倒也是笑着把人迎进来,说邵总太客气了,能来就足够另我们家蓬荜生辉了,哪里还需要带什么礼物。倒是萧暮妈妈带着几分戒备地看着邵君泽,连请他入座、端咖啡给邵君泽的时候都在悄悄打量他:“我们家小门小户,怎么敢高攀邵氏,你跟萧暮,是怎么认识的?”   邵君泽直言不讳:“萧暮是我弟弟的学妹,前阵子来我们公司实习,我们一见钟情,十分投机。至于阿姨说的门户之见,我家倒也不是很在意的。”   堂堂邵市,名门豪族,不在意门第才有鬼了!萧暮爸妈互相对视一眼,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但萧暮不在旁边,也不好对邵君泽刨根问底。   这位经常出现在头条里的邵家大少爷,几乎没有什么私生活不是暴露在媒体之上的。萧暮父母以前只当那是传闻,他们对邵君泽热情且礼数周全,但也保留着最原始的戒备。所以当下也只是客气地说:“我们家暮暮还年轻,被我们惯坏了,任性不懂事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   邵君泽表现得海纳百川:“阿姨太客气了,萧暮很好。”   萧暮下楼梯的时候感觉到父母的不对,他们齐齐望过来,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与质询。萧暮对着父母做了一个鬼脸,用唇形说着回头解释,就硬着头皮走下台阶冲邵君泽笑笑:“让你久等了啊。”   萧暮上了淡妆,桃色眼影与腮红让她脸色和气而且娇艳,令人耳目一新。萧暮明知故问:“爸妈你们今天怎么都这么看着我,我哪里不对吗?”   萧暮爸爸:“没有,我女儿果然漂亮。”   萧暮娇嗔地朝萧父使了个眼色:“哪有你这样当着外人吹嘘自己女儿的,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   邵君泽一挑剑眉,懒得跟萧暮分辨,但那神情分明在说:我原来是个外人?   萧暮也不跟他客气,眼神回敬他说,难道你还是自己人吗?   她坐在邵君泽对面,听着父母与邵君泽闲聊,总觉得有点心虚。于是她狼吞虎咽,乎拼命似的跟早餐搏斗,胡乱嚼了几口面包,就着咖啡吞了进去,就急急忙忙地拽着邵君泽出门,眨了眨眼睛问他:“我们去哪儿?”   邵君泽不答反问:“你想去哪儿?”   萧暮不满:“这么说,你大早来我家喊我去约会,却没想好带我去哪里吗?”   邵君泽捏了捏她的鼻尖:“并不是没想好,我只是难得抽出来时间陪你,想尊重一下你的意见,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萧暮显然不太适应跟邵君泽这样的亲昵,点点头随口说道:“这样啊,那好吧,那去我们学校吧。”   邵君泽也没觉得什么不好,萧暮他们学校是百年老校,山环水绕,草木葱茏,风景秀美,满城男女都热衷于去他们学校拍婚纱,校园也有不少成全爱情的圣地,倒也是约会的好地方。于是跟她一起去了学校。   邵君泽一直知道自己跟别的人有点不一样,他将这种不一样理解为成功人士必备的基本素质,但是今天,他对萧暮的认识又重新上了一个台阶:萧暮就是一个奇葩。   萧暮带他去的地方是学校的图书馆!   图书馆也就罢了,萧暮在阅览室占了一个阳光充足的位置,跟邵君泽并排坐下来后,独自画起了图纸!   当然萧暮也没有忽视邵君泽,她给他找了一本专业领域的书,邵君泽顺手接过,坐在她身边开始看了起来。   一本书翻了小半,太阳升到了最高点又开始下落,两人各自看自己的东西,邵君泽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   邵君泽问:“萧暮,我们是来约会的吧?”   萧暮理所当然地从一堆图纸中抬起头来看邵君泽:“对啊。不是你说今天要陪我去我喜欢的地方,做我喜欢的事情的吗?晚上我的爱好就是在学校图书馆画图!”   她那表情十分无辜且顺理成章,但凡有良知跟理智的人都不可能对着这样一张脸发火。邵君泽看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扶额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滴:“萧暮……”   萧暮:“恩?”   邵君泽有种鸡对鸭讲的脱力感:“算了……”   萧暮自顾自恩了一声,继续笔走纸上。   邵君泽百无聊赖,夺过萧暮手中纸笔,一语不发,冷着一张脸刷刷刷地将她画到一半地图画完,催萧暮起身去还书。   萧暮感受到身边这个人的情绪,抬眼发现日已西倾,让这人陪了自己一天,倒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她起身想把借出来的书放回原位再找一本借出去。   书在架子的高处,梯子就在一边,萧暮也懒得去拉过来。斜进来的阳光将她本就清瘦的身形拉得越发挺立,她站在书架前,伸手够着高过自己一截的书架上的书。   邵君泽跟在她身后,看她契而不舍地够书的背影微微笑,指着架子上的书问萧暮:“是在找这本吗?”   萧暮点点头。   邵君泽手长,往前走一步,前胸贴着她的后背,伸手就把书拿到了。   他欺身过去的时候距离萧暮太近,颇有预谋地将萧暮困在书架跟自己之间。萧暮侧过脸想要说话,发现下巴正好蹭到他的肩膀。萧暮有些尴尬地地红着脸别过去,下巴被捏着转了回来,紧接着微凉又柔软的东西话轻轻印上自己的唇瓣。   萧暮知道那是邵君泽的唇,她对邵君泽这样的举动猝不及防,蓦然睁大眼,想要推开他,邵君泽已经先她一步将她手腕按在两侧书架上。她并不觉得疼,只是书架的触感冰冷且生硬,被围困的姿势让萧暮羞窘。   邵君泽手中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萧暮眼角扫过去。   邵君泽对萧暮的分心颇为不满,舌尖勾了勾萧暮的柔舌,随后退出一点,浅浅咬了她一口。萧暮唇齿之间发出支吾的声响,她愤怒地瞪着邵君泽,可是眼她自己却不知道,偏偏是这样生机勃勃的模样,看在邵君泽眼里并没有感受到半点威慑力,反而觉得她娇嗔可爱。   有脚步声近来,萧暮有些着急地在邵君泽的制约下挣扎,惹得身后书架晃动,一排书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邵君泽眼疾手快,抱住了萧暮,掉下来的书纷纷砸到他的身上。   萧暮借机推开了邵君泽,自己退到架子一侧。   来的人却是图书管理员。她看着满地狼藉:“怎么回事?”   萧暮理了理有些乱的鬓角:“不好意思,我们找的书在上面比较难取,弄掉了几本书。”   邵君泽没说话,但是他的低气压笼罩方圆十米,连管理员都感觉得到,她看了一眼这两人,虽然知道事情必然有蹊跷,也不想深究:“那你们记得把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回原位啊。”   萧暮连声答应,开始捡掉落在地上的书,手却被邵君泽握住。萧暮抽回手,气哼哼地问邵君泽:“你刚才是几个意思啊……?”   邵君泽:“什么几个意思?我都在这里陪你一大天了,所要点报酬也不为过吧?”   他竟然这样不要脸,说得理直气壮。萧暮:“哪有你这样斤斤计较的!而且你就算……也要打个招呼吧?”   邵君泽闻言反倒失笑:“你听说过哪对男女朋友接个吻还要先打声招呼说我要来亲你咯?”   萧暮明一听他说得好像也有道理,于是果断采取鸵鸟政策:“不跟你说了。”   萧暮其实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更大程度是因为害羞,于是碎步往前冲,越走越快,邵君泽在她后面追问:“不看书了?”   萧暮头也不回:“被你这样一弄,还哪有心情看书啦!”   她一路风风火火闯了几个门,走到电梯口险些撞翻一个身材小自己一号的姑娘,连连对人说抱歉。   被她撞上的人并没太在意,扶了扶眼镜框:“萧暮?”   萧暮这才看清来人正是同一个社团的姑娘吴晓晴:“是你啊晴子。”   “是我啊。”吴晓晴看了看正喊着萧暮朝她走过来的:“这位是?”   萧暮摸着下巴:“男朋友……吧。”   “哈?”吴晓晴做了一个夸张的姿势,“你男朋友?不是邵师兄吗?”   萧暮根本没想到那人身上去:“你说谁?”   “邵益阳师兄啊。你们天天腻在一起,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误会啦,我们只是师兄妹!”   吴晓晴好像很失落:“可是在我们眼里你们可是我们系的模范情侣啊,而且师兄他分明说他很喜欢你的啊。”   萧暮:“这都哪儿跟哪儿,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两人正说话间,邵君泽已经走近了过来,萧暮掩下惊讶,迅速结束了这段对话。   晚上是经过精心谋划的烛光晚餐,与邵君泽相对而坐,萧暮仍旧到底有些心不在焉。   萧暮一直都在琢磨方才吴晓晴的话,回想自己跟邵益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跟邵益阳之间的暧昧,到底是晴子他们的错觉,还是自己太迟钝?   跟邵益阳相处的时候,却是令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可是那是爱吗?况且以现在她跟邵君泽的关系,怎么还回得了头?   萧暮安慰自己说,就让来不及发生的感情自己烂掉吧!   邵君泽看在眼里,不明就里,只越发柔情似水。萧暮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烛光晚餐了,良辰美景果然十分动人心魄,眼里只剩烛光跟对面的人,所有的情绪好像都消弭不见,只有眼前的静谧的空气、摇曳的烛光、跟静静的花香在两人之间徜徉,暧昧得有若实质。   这天之后,萧暮觉得邵君泽跟从前不一样了,邵君泽仍旧每天雷打不动地接送她,哪怕自己没有时间,也会特意叮嘱司机。他再也没有带她去那些乱七八糟的饭局,只是自己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多,而那些刻板的规矩与他的低气压,渐渐充满了柔和的色调。   ☆、20   距离萧暮养好伤口回到单位过了几天,Lily辞职之前已经交接完毕,部门员工都挤到Lily办公室跟她告别,萧暮跟在最后,等人纷纷散开。萧暮跟Lily在部门同事眼里,痛快地争辩,而今依依惜别,哪怕旁人不解,她们对这情谊却心如明镜,所以毫无芥蒂地相拥作别,相互祝好。萧暮说,就算以后我们不在同一所公司,我还是会去看保罗;Lily报之以微笑说,萧暮,你这么好,值得所有的幸福。   她们俩还在惺惺相惜,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萧暮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是邵君泽穿过人群,径直朝自己走过来,他对萧暮说,“我今晚要去S市一趟,后天回H市,你跟我一起去吧。”   萧暮心说这人走到哪里都引起惊涛骇浪,还特意绕到办公来通知自己:“可是晚上大家说好一起送Lily姐的啊。”   邵君泽盯着萧暮一语不发,Lily很明智地觉得没必要得罪这位少爷,赶紧劝道:“没关系的萧暮,你有要紧事那就跟邵总一起去吧,我的联系方式又不会轻易变动,我们以后随时可以聚,”她抬眼朝邵君泽笑了下。   萧暮嘟着嘴望着:“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去啊。”   邵君泽朝Lily点头,对萧暮道:“放心吧,不用你做什么,我忙正事的时候你可以自己玩。”   萧暮还在犹豫,邵君泽刻意凑近,促狭一笑:“我怕不把你看紧点你会爬墙。再说,你就不担心,我身边的姑娘们如狼似虎,我禁不住诱惑?”   萧暮察觉到眼前还有Lily跟其他同事,有些不争气地脸红了:“什么跟什么呀!你一向招桃花,来一个我赶一个,来两个我赶一双!”   “当真?”邵君泽忽然贴近,对着她萧暮耳朵吹了口气。   萧暮大囧,果断往后退了一步,揉了揉发热的耳根告饶道:“我跟你一起去总行了吧,但我要先回家收拾一下。”   萧暮回到家收拾东西的时候萧暮妈妈正好在家,萧暮直接通知母上大人说晚上不回来了,公司有事需要去S市出差几天。萧暮妈妈一听,警觉地问道:你是不是跟邵君泽一起去?”   萧暮压根也没打算瞒骗:“是跟他一起啊,不过老妈你就你放心好了,是公司的事情出差,不光是我们两个人去。”   “上次就想问你的,你跟邵君泽是怎么回事?”   萧暮:“没什么怎么回事,我们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现在觉得三生有幸好着呢。”   萧暮妈妈一拍嘴贫的女儿:“你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萧暮被拍得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而且比您清楚得多。妈,我还没有被他的外貌跟□□冲昏头脑,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跟什么样的人交往。多少人想抱他大腿都报不上呢!我这是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了好吗?”   萧暮妈妈:“你确定他跟你不是玩玩而已……?”   萧暮:“哎呀妈,你怎么把这个社会想得这么人心险恶呢!其实他人是挺好的,对待感情也很认真,你们看到的只是外界给他的包装。再说了,哪段感情从一开就是买了保险、有人保证从一而终的呢?”   萧暮妈妈:“那你告诉我,我们家的生意好坏跟他有没有关系?”   萧暮洋装不知道:“妈你说什么呢,我们家生意怎么了?”   “知道你这丫头鬼灵精得很,不要跟妈妈装,你跟他交往的时候,有没有跟他提过我们家的事情让他帮忙?”   萧暮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后脑勺:“哎呀,好像说过。但是妈妈,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我家生意状况都不了解呢,我就是无意间跟他说,我家是做建材生意的,他就自己主动说要帮忙的啊。他既然有这个好心,我要是拒绝不就矫情了?”萧暮小声嘀咕,“这样就算有朝一日我们不在一起了,我至少也捞到点好处不是!”   萧暮妈妈二话不说敲了敲萧暮的脑袋:“你这倒霉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你老实告诉妈妈,你跟他交往是图他什么?”   萧暮瞪圆了眼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家母上:“妈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当然是图他长得帅!”   萧暮妈妈见了萧暮这反应才放下心来:“我跟你爸也不是要干涉你的感情,我们只是担心你,希望你过得好,只要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都会支持你。不过这人一看就精明,你跟他接触自己多张点心,别什么事情都傻乎乎的。”   萧暮心说,我都已经被他耍得团团转了好嘛。可眼下对着自己老妈,她不得不再次发挥演技:“我知道了。”   萧暮匆匆赶回单位,又跟邵君泽一起抵达H市,邵君泽要拉着萧暮去吃饭,萧暮以赶车太累为理由不去,邵君泽也不勉强,让她在酒店房间里休息,叫了甜点送上来。   萧暮小睡了一会儿养足精神,吃饱喝足,正打算洗洗睡了,接到邵君泽的电话。萧暮皱眉:“说话不算话啊邵总,不是说放我自由活动的吗?”   邵君泽在电话那端笑了笑:“我已经让司机在楼下等你了,直接下来。”   “喂!”萧暮有些不喜欢这位大爷的态度,“我不去。”   邵君泽放缓了口气:“来给我救场,回头给你介绍你喜欢的那个谁?”   “李约翰!”萧暮一听就来了劲儿,换上衣服就赶去给邵君泽救场。   S市纸醉金迷的夜总会,萧暮被室内装饰跟形形□□的姑娘闪得眼花缭乱,报上大名后被人带着往里领,在豪包找到邵君泽。他正坐在居中的沙发上,两侧夜总会的姑娘争相过来朝他敬酒,对面还有中年男人跟着一起劝酒,萧暮皱眉,迈开步子走到邵君泽身边,仔细看,这些姑娘中也不乏影视圈的红人。萧暮一点也没给邵君泽面子:“邵总,您这么自得其乐,干嘛喊我来搅皱一池春水?”   邵君泽拉着萧暮的手坐下,低声说自己一向不喜欢这些场合,但是今天相邀的几位中年老男人喜欢。萧暮反唇相讥表示以你邵总如今的身份地位,真要这么排斥,怎么还会委曲求全。   邵君泽摊手:“没办法,大家都是讨生计嘛。也就是看起来而已,很多规则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其实就像那个女作家说的那样,人生是一裘华丽袍,里面爬满了虱子。”   萧暮噗嗤一笑:“你还读过张爱玲。”   “抱歉了诸位,我老婆来了。”邵君泽合掌,示意坐在自己身边的姑娘都挪远些,将他身边的位置独留给萧暮。   萧暮低声纠正他说:“女朋友。”   邵君泽说:“他们只认老婆,女朋友说出来,分量不够。”   人群里于是有人起哄表示大家都是单独来的,邵总你这样带嫂子来,可不够意思了啊。   萧暮看了一眼,说话的人至少比邵君泽年长十岁,她低声对邵君泽嘀咕:“他喊我嫂子我可不敢叫他小弟啊。”   邵君泽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你可以喊他外甥。”萧暮又笑,邵君泽趁机搂住了她,带着炫耀对他们说道:“你们嫂子管得紧,我不带她出来她可不放心。”   大家纷纷表示邵总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五好男人。邵君泽不置可否。   萧暮坐下来吃了会儿东西,起身上洗手间,隔着门板听见有几人说话。   “那个姑娘跟邵总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没听邵总说是老婆吗?不过据说是真的男女朋友,我之前在新闻上看到过,而且听说邵总最近不管参加什么活动都喜欢把她带上。”   “邵总图她什么啊,要身段没身段,要相貌没相貌的。”   “谁知道呢,也许是爱她的灵魂。”   一帮人嘻嘻哈哈笑起来。   萧暮悄无声息地从洗手间出来,出现在她们身后,化妆镜里正好映出萧暮的一张脸。她幽幽地对她们说:“其实我也不大懂,你们说的邵总是瞎了什么狗眼,看上了我。”   这些姑娘几乎在同一时间惊恐回头。   萧暮其实心里底气不足,不过已经到了这份上了,她也懒得受这份闲气。她跟这些人正面相对,挨个看过她们的脸,说道:“恩,你们的长相我都记下了,果然各个活色生香、我见犹怜。你们都比我好看又怎么样?我至少不需要像你们一样靠以色侍人来讨生计。”   萧暮说完,也不管那些人的反应,耸肩笑笑,转身就走进了包厢,重新坐到邵君泽身边。她往邵君泽怀里偎了偎,邵君泽感觉到今天的萧暮跟平时不大一样,仍旧任由她靠了,摸着她的脸颊:“怎么了?”   萧暮懒得对他解释:“有点困而已。”   这时候,刚才在洗手间跟萧暮狭路相逢、争锋相对的姑娘们走了进来。其中一人端了一杯酒朝着萧暮走来:“萧小姐,刚才的确对不住,是我们失礼,我向你道歉,如果你接受我的道歉,请就喝了这杯!”   邵君泽回头问萧暮:“怎么回事?”   萧暮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已经撒过气也就舒坦了,自然不会同她们计较。她接过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回茶几,片刻功夫,倦意袭来,靠着邵君泽肩膀就睡了。   邵君泽朝那些姑娘使了个眼色,笑着捏了捏萧暮的下巴:“怎么什么人敬的酒你都敢喝?!”   萧暮困得不行,虚虚拍了一下邵君泽的手,在他肩窝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是还有你吗,能让我出什么事?”   邵君泽心里五味杂陈:“萧暮,你就这么相信我?”   萧暮嗯了一声,邵君泽低头看,她果然已经睡着了。   ☆、21   萧暮在夜间醒来,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却有柔和的光线泼洒进来。萧暮迷茫地睁开眼睛去看,是落地玻璃窗户外的星光泼洒进来,映照远处秋日江面的波涛,星星点点、如梦似幻。尽管不知身在何处,却也被这样的美景所吸引,萧暮支起身,才发现身下床垫软得几乎要令自己陷下去。   “醒了?”   萧暮没想到周围还有人,翻身从床上坐起,后脑还有点醉酒后的眩晕感。她逆着光看稀薄星光把邵君泽的轮廓削得更加尖锐挺拔:“你怎么在这儿?”   邵君泽一步步走到床边,萧暮依稀觉得他在晦暗中朝自己勾起了唇角:“这里是我的房间,我不在这里去哪里?”   萧暮赶紧扯过被子裹住自己:“你你你……你难道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才把我灌醉?说起来,你之前就喜欢带我去各种饭局让人灌我酒,你是不是……对我早就有所预谋?!”   邵君泽像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你想得美。”   “哎?!”萧暮被邵君泽这句话堵得不知道该如何回嘴,恨恨瞪了他半晌,躺下去翻了个身,还自己扯了扯背后的被子裹紧。   邵君泽问道:“你这就睡了?”   萧暮没好气地反问:“不然呢?”   “难道要我睡沙发?”邵君泽往床沿子上一坐,萧暮就感觉到身侧的床垫塌下去一块。萧暮心中警铃大想,起身去找灯的开关,却被什么绊了一下,直接压到了邵君泽身上。邵君泽接住她。   两人都穿着睡衣,体温很快透过去衣衫相互传递,邵君泽唇瓣就在萧暮耳畔,轻声调笑道:“萧暮你今天……这么热情……?”   萧暮想从邵君泽怀里抽身出来,被邵君泽先一步按住,就着床上打了个滚,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碎发凌乱地搭在萧暮脸颊两侧,她奋力从他身下探出头来:“喂,别闹了,让开啦!”   邵君泽温柔地捧住她的脸:“谁跟你闹。”   说完,他低下头去亲吻萧暮的唇。   与平日的亲吻不同,男性气息迫面而来,夜色助长了荷尔蒙半空乱飞。萧暮起初老觉得肌肤相亲的方式跟邵君泽这个人的画风实在违和,可是邵君泽却似乎很喜欢亲吻萧暮,与平时的冷峻淡漠判若两人,这时候的他深情缠绵,令人心甘情愿沉溺其间。   这一刻,幕天席地的温柔仿佛都是为他所精心铺设。   萧暮枕着邵君泽的手臂,任由温润修长的手指一寸寸剥离蔽体的衣物,爱抚自己娇嫩的肌肤,令自己在醒与醉之间颠倒红尘,连话语也因满含爱意而七零八落。萧暮咬着唇,口是心非地问他:“你不是说,直到我愿意吗?”   邵君泽顺着她脖颈亲吻而下,刻意放缓了动作:“到了这个份儿上,你不愿意?”   萧暮恨邵君泽恨得牙根痒:“邵君泽,你……别……”   邵君泽低笑,咬住萧暮的耳垂,舌尖在她耳廓舔舐:“好,你既然相邀,我怎么会不满足?就来,别急。”   邵君泽本就是此间老手,三两下就操控了萧暮的欢愉与渴求,她在他身下露出脆弱且的模样,令人心动。这一夜抵死缠绵,水乳交融,邵君泽好像不知疲倦,直到萧暮不堪重负才放过了她,任她沉沉睡去。   邵君泽在星光下看着她睡觉的侧颜,眼前的姑娘这样纯净美好,令他心里忽然产生出一点点的负罪感。本以为自己此生不会放任自己的感情,可萧暮这样的姑娘,所有的感情都敢昭昭以对天地日月,令自己相形见绌。   他想起这段感情的起因,居心叵测的种子也未必就不能植出繁花。邵君泽伸手揽住睡梦中的萧暮,将她紧紧搂在胸前,暗自下定决心,若真的抓住,便不轻易辜负。   半夜的时候整座城市下起了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嘀嗒作响,宛如催眠曲。紧闭的窗帘令萧暮不知道时间。时近中午,邵君泽已经商谈完了一个项目到酒店,看着萧暮还蜷缩在床上。   他放缓了步调走过去,摸了摸萧暮的额头:“还没起?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萧暮抬头看了邵君泽一眼,一看到他立刻就想起昨晚与他的那场欢愉,她红着脸把头埋进了被子,隔着被子闷声回答他:“没有,只是有点累了。”   邵君泽轻轻掀开被子一脚,委身亲了亲萧暮额角,放柔了声音:“知道你累了,所以现在才回来喊你起来吃点东西。我中午有一个饭局,你跟我一起去吧?”   萧暮摇头:“不想去。”   邵君泽出奇地好说话:“那也得先起床,我们两人一起吃饭好不好?”   见萧暮仍旧没有反应,邵君泽于利诱起来:“午饭后我有时间,带你去一个地方。”   萧暮不为所动。邵君泽伸手进被窝,挠了挠她的痒痒,将她从被窝里揪出来。萧暮不满地看着他,刚抱怨了一句邵君泽的烦,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只好灰头土脸地去洗漱,同他在楼下吃饭。   都是随萧暮的口味点的,她吃完才想起来:“我是不是耽误你的合同了?”   邵君泽:“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影响。他们跟我签合同,不是为了跟我吃这顿饭,是为了邵氏这块金字招牌。”   萧暮疑惑地盯住邵君泽:“你不是说明天回去的吗?我们还有时间玩?”   邵君泽朝她一笑:“因为我忽然想起这里有一个还不错的地方,想带你去散散心。”   萧暮一路思忖到底有什么是邵君泽这种工作狂会觉得不错到要带人去散心的地方,直到S市影视城几个大字映入眼帘,萧暮心头泛起不祥的预感,扭头看了邵君泽一眼:“影视城?我们又不演戏有不追星,来这里做什么?”   邵君泽握着方向盘,视线平视前方:“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邵君泽驱车在影视城中缓行,萧暮只觉得各种奇装异服扑面而来,穿越感冲击神经。等邵君泽停稳车,她果断跳下来,顺着邵君泽说的方向看过去:戏楼里面有一个剧组,萧暮一眼就看见了简非——并非她对简非有多么念念不忘,而是此时的简非英俊不凡。他穿着戏服念着戏里的台词,浑然不觉这边有人,萧暮看着布景中的他,真切感觉到,于自己而言,他已经是别人戏中的角色。   萧暮被邵君泽拍了拍肩膀,她恍如从梦中惊醒,问邵君泽:“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邵君泽对萧暮解释道:“宋媛自己投资拍了个戏,想把简非捧红。”   萧暮:“既然她自己都能投资拍戏,干嘛上次还特意在你面前为简非说话?”   邵君泽:“因为我可以干涉他们的播出渠道,连整部戏都一起封杀。”   萧暮:“其实宋媛也不容易啊,她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成天跟着剧组跑,大概她是真的喜欢简非吧?”   邵君泽并不急着发表评论,等萧暮说完,不轻不重地问道:“你那时候,不是也挺喜欢这个小白脸的?”   萧暮大方点头承认:“是”,她侧过脸去看邵君泽,隐约感觉邵君泽的脸色好像黑了一点,她连忙补充说道,“可是我现在不是有你了吗?我已经从过去的感情里走了出来,放弃了错的,跟对的人相逢。”   邵君泽面色这才缓和了一点:“所以我原谅了他。哦不,我感谢他,所以我来带你看看,让你亲眼看到,我并没有欺负你的EX。”   萧暮觉得十分无语——这个人怎么也会有这么斤斤计较的幼稚时候?   宋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两人身侧:“我知道你们一定是来看我不是来看简非的。”萧暮朝她招招手:“君泽说你在这里,非拉我来看看的。”   邵君泽瞪了萧暮一眼,宋媛拉住邵君泽:“我们俩聊聊,让萧暮跟简非单独谈谈吧?”   萧暮见简非站在身后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朝他走了过去,邵君泽白了宋媛一眼:“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你怎么跟施方一样八卦?”   宋媛也无视了邵君泽的眼刀,契而不舍地拉他坐在一旁:“谁跟他一样了?我以我女性的本能发誓,我八卦的段数可甩他八条街!”   邵君泽扶额,如果说把宋媛这丢配给简非是上天对简非的一种惩罚方式,那他想给上天点满32个赞。   萧暮一直以为自己对简非已经无话可说,跟他独处才发现,心里的话原来酝酿了很久。萧暮说,我恨过你,我以前觉得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可是我发现一旦真的听到你过得不好的消息,我还是会替你忧虑。   简非凝望着她:“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一直都是。但是我选择的路,让我没办法跟你继续。”   萧暮:“别说了。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不应该只换来道歉两个字,我只希望,你也会找到并珍惜属于你的幸福。”   ☆、22   许多改变人一生的大事,发生的时候都令人猝不及防,事后回想起来才如梦初醒,其间细节令人心有余悸。   比如H市举足轻重的邵老爷子病逝这件事情,当时草木皆兵、满城风雨,邵君泽跟邵益阳却仿佛身处台风眼,丝毫不为外界动容。   那天萧暮跟邵君泽正在海边游玩,萧暮拿着邵君泽的手机,嚷嚷着要拍他。邵君泽被萧暮弄得没辙,站在浪涛之外,一脸无奈又宠溺地任她拍照,萧暮却不满足,不停要求他换pose,等到邵君泽有几分不耐烦,说了一句差不多了吧,从萧暮手里抽回手机,才发现萧暮根本都没有拍他,一张都没有——她一直开着前置摄像头自拍,还把自己头像设置成了他手机屏幕。   萧暮正对着邵君泽做了一个鬼脸。邵君泽莞尔摇头,轻轻拍了拍萧暮的后脑勺:“耍我呢?”   彼时电话铃响,邵君泽看了一眼屏幕,皱眉接起来,得到了邵玉成醒过来的消息。他心急火燎地拉着萧暮就开车往回赶,萧暮一路安慰邵君泽,既然邵老爷子已经醒过来了,康复痊愈指日可待,就更用不着着急了。邵君泽心不在焉地回答她说,我担心的事情,现在一言难尽。   萧暮侧过脸,不解地用眼神询问驾驶座上的邵君泽,邵君泽却不说话了。   萧暮与他近在咫尺,却不懂他的百感交集。   邵君泽见到父亲的时候,邵玉成还插着输氧的导管,口不能言,只能用眼神与人交流。   父亲似乎还迷迷糊糊能认出邵益阳,任由邵益阳握住手,邵君泽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邵玉成跟前,邵玉成像是认不出来他,目光呆滞地没有反应。旁边有人打圆场说大公子常年在外,老爷子大病初醒,一下子没认出来也是正常的。   结果邵君泽刚被医生牵引着去握邵玉成的手,邵玉成却甩开了。他尚且虚弱,没有太大力气,但是拒绝的意味明显,在场明眼人有目共睹,都装作没看到这一幕为邵君泽挽尊。萧暮就在邵君泽的身边,看得真切,她把邵君泽被甩开的手双手捧在手中,说道:“别担心,叔叔现在还在病中,他在病床上昏睡了这么久、躺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挺过来,或许还没完全清醒,等他醒了,你们再好好聊聊,我们现在不要打扰叔叔好不好?”   邵君泽心里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个被自己称作父亲的人,清醒的时候从来没有将自己视同己出,而今病得人事不知,还会有这样的反应,足见对自己的厌恶根深蒂固。邵君泽心寒齿冷,内里血气翻涌,也懒得在这里自讨没趣。他顺势下梯,对邵益阳交代了几句,挽着萧暮走了出去。   邵君泽站在床边,心情颇为烦躁地看着夜雨敲打窗户玻璃,将杯中红酒一口饮尽。   电话铃响,他接起来:“喂,舅舅?”   是陈安泽打来的,电话那端传来他夹杂着呼气的话语,大雨倾盆下落成了电话的背景音。他说:“君泽,舅舅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邵君泽听他语气透着兴奋与悲怆,显然还在雨中淋着,有些歇斯底里。邵君泽觉察到了他的不正常:“舅舅你做了什么?”   陈安良声音忽而森冷:“不久你就会听到,邵玉成病逝的消息。”   “你说什么?!”邵君泽闻言,眸眼光芒转冷,忽而明白过来陈安良做了什么:“舅舅你这是杀人你知道吗?!”   陈安良咬牙切齿:“我只是在替你母亲报仇,一命偿一命。”   邵君泽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心绪难平,沉默半晌才平复心神,说:“舅舅你离开H市吧,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陈安良似乎并不满意邵君泽的反应,歇斯底里地在雨中吼叫起来:“你难道不想他死吗!你知道我把他的供氧机的电源切断的时候有多么痛快么!他这样一个呼风唤雨数十年的人,终于也有今天,躺在病床上任人摆布而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亲眼看着自己被杀却无法反抗!”   邵君泽握住电话的手微微颤抖:“我只要想到他跟薛馥对母亲做的事情,我每时每刻都觉得是煎熬、无时无刻不想报复他,可是我却也从来没想过用你这样极端的方式。我本可以让他亲眼看见自己的产业一点点被我夺走,让他一败涂地,可是舅舅,我的这些计划,现在却都被你打乱了。”邵君泽说,“舅舅你走吧,趁我现在还觉得你是为了替母亲报仇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   邵君泽挂断电话,前所未有的疲惫像海啸一般淹没了他。   他一念之差就要喊人去医院,幸而仅剩的理智及时阻止了自己这不合理的举动:现在去医院,无异于告诉别人他知道邵玉成会出事。若有人追查起来,纵使他不是合谋也是知情,哪里还说得清白?   他对那人的恨意与日俱增,真正听到他离世的消息,却并未觉得酣畅淋漓,反而悲从中来。   邵君泽约见父亲的律师郭潇,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我知道我父亲的遗嘱是早就写好了的,只要你能帮我改成我想要的样子,把老爷子手上的股份给我继承,你所有的条件,我都可以满足。”   坐在邵君泽对面的中年人既然能成为邵玉成信任的律师,自然也是见识过惊涛骇浪的。邵君泽的条件,他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好涵养地朝他笑笑:“大少,我现在没有什么要求,邵先生给我的信任跟金钱已经足够,也请您尊重我的职业。”   邵君泽瞟了一眼桌上的咖啡,却并不端起,一挑眉:“信任这东西,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对吗?”   郭潇:“大少这话是什么意思?”   邵君泽的秘书在邵君泽的示意下及时插话:“我们邵总知道您的千金患有肾衰竭,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做透析才能维持生命。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我们已经为您联系到了一个可以匹配的□□,只要您帮邵总这个忙,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郭律师爱女心切,一定也希望千金早日康复吧?”   郭潇愣在当场,纠结良久。他当然知道□□对自己的女儿意味着千金难买的求生概率。他说了一声抱歉,起身去室外抽了一根烟才回来:“你们真的联系到了合适的□□?”   邵君泽点点头:“我从不开空头支票。”   郭潇从保险柜中拿出遗嘱,翻给邵君泽看:“其实大少您根本没必要来找我,老爷子的遗嘱上,产权跟股权都是留给您的,他给二少留足了资金小额的股份,确保他后半生衣食无忧。”   邵君泽难以置信,接过遗嘱看完:“郭律师放心,我允诺的,仍旧会依言实现。”   邵君泽从律所出来,一路阴沉着脸,有疑惑在心中疯狂地怒吼:老爷子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干?!   跟萧暮分开之后的数日,邵君泽叮嘱司机来接送萧暮去公司,自己却并没有露面,而萧暮无论怎么拨他的电话都没人接,只在公司偶尔能听到员工私下议论不久即将到来的大换血,人人谈之变色。   两人再见面,是在老爷子的遗体告别会。   邵君泽跟邵益阳穿着纯黑的正装,会场正中摆放着老爷子的遗像跟遗体,无数人走马观花似的鞠躬悼念,说着请节哀,白墙黑衣相衬,哀婉的音乐令气氛凝重悲戚。   仪式结束后萧暮终于能够跟邵君泽说上话寒暄几句,邵君泽便同其他人交代事宜,说公司要事太多,已经耽误良久,他必须要回去处理。邵益阳说道:“大哥你放心去忙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好了。”   邵君泽心情复杂地对他点点头:“辛苦你了。”   萧暮这才发现邵君泽身侧站着的邵益阳眼圈乌黑,下巴上胡茬铁青,精神状态堪忧。她走过去,并没有多想,抱了抱邵益阳:“师兄你……保重身体。我今天没有别的事情了,我知道我不是你的谁,但是我想,至少今天陪陪你。”   邵君泽抽空出来斜了萧暮一眼,忍住没有说话。邵益阳伸手回抱住了她:“好,谢谢你。”   ☆、23   邵老爷子的病逝是震动H市金融界的大事,鲜少有人能如他,早年白手起家,沉浮商场短短数十年,建立起如此盛大的商业帝国。所以他的逝世却也令人不慎唏嘘——不论生前如何翻云覆雨、名震当时,一生心血怎样福泽后代,最终也将归于尘土。   生前热闹繁华,不过换了数日哀悼吊唁。亲朋好友、业界同仁,怀着对老爷子的敬畏之心,大小事宜无一不是按照老爷子遗嘱执行,唯独对于一件事情产生了分歧:有人提议是否要将老爷子跟邵君泽的母亲合葬。   这件事情传到薛馥耳朵里,引起了她的强烈反对。然而她的反对并没有太多底气,一来邵君泽如今大权在握,二来邵君泽的母亲本就是邵玉成的结发夫妻,这要求在情在理。   然而邵君泽的决定却令人大跌眼镜,他听见这提议,对提议的人象征性地表示了一下感谢,而后十分坚定地拒绝,却没有说明缘由。   ——只因为他打从内心深处觉得,若是合葬,恐怕母亲泉下都受到膈应。   邵玉成把最大的股份留给了邵君泽,除了二少一脉的元老跟薛馥,谁人都觉得无可厚非。毕竟选贤任能,邵氏需要这样一位铁口直断的领导者来引领邵氏的步伐,而老爷子的遗嘱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即使他们腹诽颇多,也翻不起惊涛骇浪,这事随老爷子的下葬封于尘土。   邵君泽正式接管了邵氏董事长的位置,令邵氏高层人人自危的换血却也仅止于流传,对于邵君泽跟邵氏而言,当前最需要的,仍旧是安定人心。   风起云涌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邵君泽让人在家里收拾自己的物件。薛馥在楼上阳台上晒着太阳喝茶,听见楼下的动静走了出来。   老爷子走了之后,她精神萎靡,消沉了很多,一直闭门在家,时隔十天半个月才终于有心情梳理打扮,可见她与邵玉成的感情羁绊之深。可而今他们的感情在邵君泽眼里却讽刺又可笑。邵君泽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人搬运,偶尔发布一道指令,见薛馥出来了也并没有招呼的意思。倒是薛馥主动上前问道:“君泽,你这搬出搬进的是做什么呢?”   邵君泽:“让人把我的东西搬出去。”   薛馥其实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日,但是还是象征性的问了问:“你要搬出去住?”   邵君泽连虚伪的客套都省了:“这是父亲留给你们的遗产。既然父亲已经不在了,我也想不到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正好我在城郊还有一处房产,就不在这里打扰你跟益阳了,分开对大家都好。”   邵君泽刚让人把东西拖走,自己正要上车,邵益阳回来撞见这一幕,拦住邵君泽,好奇地问:“哥哥你干什么搬走啊?我们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是现在父亲去世了,我们更应该在一起,即使你要搬走,也再过一阵吧?”   邵君泽皱眉,断然拒绝到:“不了,我主意已定。”   薛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劝说。她上前一步对邵君泽笑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们也不强留,但我作为一个母亲,我真心希望你跟益阳的兄弟情义不要因此而改变。”   邵君泽敷衍地点了点头,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邵益阳看着邵君泽离开,嚷嚷着问薛馥干什么拦着自己,薛馥说道:“君泽离开这个家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他现在是公司董事,你父亲走了之后,他留在这里自然是家主,让我们在他眼皮底下过日子,不是互相给对方找不痛快?”   邵益阳心宽地劝慰母亲:“我没觉得我们是在他眼皮底下过日子啊!哥那么忙,在家时间又不多。再说了,他又不是那种会管家里事情的人,有什么还不是都听妈的。”   薛馥佯嗔着剜了邵益阳一眼:“妈才不想跟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同住一个屋檐下。”   邵益阳闻言一愣,走过去环抱住薛馥:“好了妈,哥要走就走好了,大不了我去看看他。妈,我还担心爸爸的过世对您打击太大,现在看起来好多了,我就放心了。”   薛馥:“我悲伤个屁,你爸爸连股份都给了邵君泽,只给我们娘俩留了这点东西,我才不要为他那个没良心的伤心!”   邵益阳显然一下子没有适应母亲态度的转变,看着人眨了眨眼。   薛馥随后叹了口气,又续道:“你爸爸知道你不是从商的材料,也没有这个志向,妈不怪他也不恨他,可是妈妈要告诉你,女人都是很现实的,妈妈自己也是。”   邵益阳:“好了好了。妈,我知道,您就是再现实,也是为了我好。”   萧暮正在工作间得心应手地干活,手边电话响了起来,她接起来,程式化地说了一句喂您好,电话那端却传来邵君泽的声音:“萧暮你来我办公室来一下。”   萧暮:“你就不会拨我手机吗?!”   邵君泽:“我不拨通你这个号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公司?”   萧暮:“强词夺理。”   尽管如此,萧暮还是朝着他办公室走去。她刚打开门,猝不及防被邵君泽一把握住手,拉进沙发,压在身下。   几天不见邵君泽,萧暮有点适应不了他这忽如其来的激情,却也由了他去。邵君泽头抵着萧暮的额头,声音轻柔得与刚才电话中的判若两人:“抱歉,我前段时间太忙了,没顾上你,现在终于大局已定,我才能跟你这样的相处。”   萧暮仍旧有些别扭,任由他把自己抱在怀里,睁大眼睛打量着办公室的陈设,顾左右而言他:“我以为你会换到老爷子以前的办公室去。”   邵君泽:“他的地方,我不喜欢。”   萧暮听出他话语里的微妙情绪,关切道:“你……没事吧?   “我很好。”邵君泽轻叹了一口气,“我其实一直恨他。”他对萧暮说出了父母之间的陈年恩怨,萧暮听得目瞪口呆,连连感叹豪门恩怨虐恋情深的小言诚不欺我。邵君泽又说,“他从来不对我表现出父爱,所以他会将邵氏的股份留给我,我自己都感到十分意外。”   萧暮:“你们父母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老爷子把毕生最引以为傲的心血留给了你,就是对你最大的肯定。或许……他只是心思太深,一心想要将你培养成他心中完美的领导者,才这样对你百般苛求。”   邵君泽虽未全信,却也觉得萧暮的话十分受用,亲了亲她唇角:“萧暮,谢谢你。”   他拥她在怀里,身下是邵氏基业稳固的大厦与整座城市的秀美风光,而怀中佳人相伴,邵君泽觉得这一刻自己拥有了全世界,余生所需,只剩与她长相厮守一起白头。   宋媛她连日泡在影视城,尽管对对邵老爷子的过世有所耳闻,却也并没有转成赶回来。因此她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上简非登门拜访邵君泽。   她自然是没有见到邵君泽——邵益阳告诉她,邵君泽早就搬出去了,连新住址一并附上,宋媛却打算改天再去找邵君泽,硬拖着邵益阳出去放松一下。   起初大家都客客气气,闲聊的闲聊搓麻的搓麻,歌舞升平,好不热闹。平静的旋律直到简非喝高了失态戛然而止。简非坐在地上、头枕着沙发,述说自己对萧暮如何念念不忘,絮絮叨叨地追问为什么萧暮会答应那种人,那个人不是怀着目的接近他的吗!   全场任谁都知道他说的那个人就是邵君泽,大家静了片刻,才重又热闹起来,将简非的醉话埋于无形。   邵益阳却留了心,将他扶上沙发,问:“当初不是你自己劈腿,先放弃萧暮的吗?”   简非躺上沙发后根本不领情,挥开邵益阳的手:“是我自己放弃了萧暮,可是你知道我放弃得多么痛苦么?我跟你们这些生来就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不一样,我既然进了这个圈子,就必须适应圈子里的潜规则,可是这样一来,我就一直觉得对不起她!我用尽千方百计地放手希望她过得比我好,可是她为什么要答应邵君泽!你,你也很蠢,你就是个傻子,他就是为了报复你,才抢你的女朋友的。”   邵益阳扬眉厉声质问:“你说什么呢?”   宋媛这才从麻将桌上抽出身来,堵住简非的嘴:“他喝醉了胡说八道,这些鬼话你敢信?”   谁也没有将简非的话放在心上分,简非自己也喝大了不省人事,只有邵益阳立刻驱车冲去了邵君泽的住处。   他进门坐下就问道:“哥,你当初明知道我喜欢萧暮还下手追她,你是故意的吗?”   邵君泽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刻,他不怒反笑,起身去倒红酒:“我就算知道你喜欢她又怎样?你从没有付诸过行动,甚至连表白都没有,你有什么权利来指责我、剥夺我追求她的权力?”   邵益阳:“可是你根本就不喜欢她,你为什么要跟我抢?”   邵君泽:“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我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她?”   邵益阳一听这话,胸口血气翻涌,做了一个令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起身扑过去,一拳揍向邵君泽:“哥!你已经有了邵氏,你为什么非要跟我抢她!”   邵君泽结结实实地挨了他这一拳,却并没有还手,只站在原地用手背擦了擦被弟弟打中的脸颊:“我不像你,我想要的就会自己争取,这也是父亲教会我的。父亲太溺爱你,所以最后让你一无所有。”   邵益阳尤不解气,恨恨地盯着邵君泽:“你太过分了!枉我尊敬你、爱慕你,把你当作亲生哥哥。”   邵君泽:“是你自己太过相信别人。”   邵益阳走后,邵君泽坐在沙发里倒着红酒自斟自饮,心里中就免不了有几分怀疑——他始终没办法对他们父母之间的爱恨情仇放下,可是他也知道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直以来对自己的依恋。   然而自己这样的做法,即使真的有些过分,却也回不了头。   很难得地,邵益阳在十数天后来到了公司,公司员工心情微妙地起身相迎,他却表明自己并不是回公司只是临时有事。   他把萧暮喊去了天台。   蓝天白云映衬,和风吹送,邵益阳看阳光洒在萧暮身上,问她:“他对你怎么样?”   萧暮眨眨眼,疑惑道:“他?你哥吗?他对我很好啊。为什么忽然这么问?虽然跟他接触的前期我都很难想象他会对一个人这样……但是相处下来才发现他内心其实很温柔也很体贴,才不像师兄你,整天就知道压榨我画图!”   邵益阳苦涩一笑,也许在萧暮心里,自己真的就只是一个会压榨她画图的学长而吧。看着萧暮一脸坠入爱河的幸福表情,邵益阳猜想邵君泽对她或许真的不错,往好处想,尽管他注意萧暮的动机不纯,可对萧暮来说只要结局好,那么一切就都好。   邵益阳双手搁在萧暮双肩:“我跟我妈打算去国外定居,过几天就离开。”   萧暮:“哎?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邵益阳:“妈当初本来就是为了父亲才回国的。父亲去世后,她也不想留在这里了,我陪她出去住一阵吧。”   萧暮:“可是你不是今年毕业季吗,学业就这样放弃了?”   邵益阳:“我会申请国外的学校的。”   萧暮:“好吧,既然你已经打算周全了,那我就祝你一切顺利。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吧?”   邵益阳:“不必送,以后保持联系就行。”他猝不及防地熊抱住萧暮,“萧暮,其实我很喜欢你。”   萧暮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邵益阳抱了她一会儿,见她没有反应,渐渐放开了她,看着她惊愕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脑袋,微笑着补充道:“我说的是以前,在学校的时候。”   萧暮哦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邵益阳:“好吧,那么,再见了。”   萧暮回了邵益阳声再见,回转过身,眼里忽然笼上了一层薄雾。   ☆、24   像邵益阳这样家世显赫、相貌俊朗的学长,再如何想要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也终究只是奢望,况且他还成绩优异、谦恭有礼,简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见者无不男默女爱,所以一直以来在整个建筑学院都广受欢迎。一听说他要离开,院里的师兄弟姐妹都嚷嚷着要给他送行,甚至还有人提出要为益阳学长办一场送别晚会。   这么浮夸的提议被邵益阳当即拍翻,只约了同门师兄弟小规模地聚餐,顺带捎上萧暮。邵益阳的导师谢季常带着爱女一同出席。   建筑学院的大老爷们多,同门之谊都是在团队合作中建立起来的,虽然也有猜忌、疑虑、争吵跟反目,但长时间的合作跟打拼促成了大家的心无芥蒂。就像俗话说的,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项目时间紧的时候,男女都被当成牲口使,最终成就了这桌心无芥蒂的宴席,也造成了互相之间性别的淡化,在酒桌上狭路相逢,不论男女,端起酒杯开口就是感情深一口闷。   谢颖起初还有些腼腆,在气氛的渲染下很快也同大家熟络起来。   邵家的事情闹得路人皆知,却没有人知晓其中细节。邵益阳对大家的好意心领,强打精神与人言笑晏晏,率先给自己倒了酒端起来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跟大家分别,我也很舍不得。但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令我猝不及防的事情,是我自己不够成熟,以至于结局差强人意,这次呢,我打算陪母亲去欧洲静养一阵,我也会在那边继续学业。我在此谢谢我的导师谢教授跟大家一直以来的帮助和照顾,是你们让我在学业之余还有这么多的乐趣。   大家纷纷表示应该的,师兄对我们这么照顾我们,到了关键时候我们也帮不上忙。   饭桌上第一个敬酒的妹子站起来双手举杯说师兄你干了我随意,大家纷纷效仿,邵益阳也不计较,但凡有人来敬,来者不拒,豪气干云地一口吞下。   谢颖压着声音对谢季常耳语:“听说益阳要去欧洲,那我也申请那边的学校好了?”   两年前,邵益阳到谢季常门下求学,年轻人家室显贵却自有风骨,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建筑行业的佼佼者,这让谢季常对他刮目相看,当即招致门下,还有心促成他同自家千金的姻缘。   当然这算是做父亲的私心,他也只是形式上地给谢颖提供了不少机会,至于结果如何他倒心宽,觉得全看孩子们自己的。所以他自然没想到谢颖会动这个念头。谢季常低声问她:“你不带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啊?”   谢颖:“爸,我是认真的,我想跟益阳一起。”   谢季常皱眉:“我曾经觉得如果你们能两情相悦也算是一段良缘,可是,至今他也不过是把你当做小妹妹,况且他家族事情缠身。现在跟他走得太近,对你将来未必有好处。”谢季常见谢颖没什么反应,只好先把人稳住,“这件事情我们回去再商量。”   谢季常同谢颖说完话起身,说他临时有事要先行离开,让同学们好好陪邵益阳。然而他站起来,谢颖却站在原地未动,谢季常想要劝谢颖一起走,谢颖坚持要多玩一会儿,谢季常只好独自离开。   邵益阳空腹喝,又喝得急,一轮下来,有些不胜酒力。萧暮见他轻扶额头的样子就知道他酒精上头,站起来隔着桌子吼:“你们够了啊,说是给师兄送别你们怎么一个个跟送终似的。”   邵益阳按住她肩膀叫她坐下来,说:“难得大家聚聚,下次跟大家一起喝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就让大家尽兴好了。”   就有好事的师弟开始起哄:“萧暮不愧是师兄最喜欢的师妹,果然就是比我们善解人意,懂得心疼师兄啊,师兄你们好歹也是我们院里的模范情侣了,都到这个份儿上怎么也得给我们个交代亲一个吧!”   萧暮不好意思地悄悄偷瞄邵益阳,却发现邵益阳也正在看自己,两人都有些面红耳赤。空气跟时间想都凝滞不前,那一眼仿佛经冬复立春,视线相触激荡起来的火花融冰化雪。也不知道是酒精上脸还是心虚作祟,气氛就这么尴尬起来了。   周围还不断有人起哄:“师兄都要走了,亲一个抱一下怎么了!”   包厢里面被大家起哄的魔音吵得沸反,萧暮听得脑门青筋爆出,她有些恼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捧住邵益阳的脸,大马金刀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邵益阳不知道是在回味还是在发愣,他稳坐不动,萧暮已经抽身退回,朝满座同门抛去眼刀:“这下你们满意了?”   以为这事暂时搁浅,人群里不知道谁又喊起了“萧暮好样的我敬你是条汉子”的口号。   一顿酒席吃得惨不忍睹不说,大家仿佛约好了不放过他们,连饭后的娱乐活动唱K大家也纷纷嚷嚷着要邵益阳跟萧暮情歌对唱。   不过唱歌而已,大家都是好演员,又隔三差五在一起鬼混,一起唱过的歌还少了?谁都以为至少比起肢体上的接触要少掉许多尴尬,却原来不过是因为未到别离的时刻。   那情歌里的缠绵悱恻与怦然心动,都随着靡靡之音更迭出新的起落,仿佛化为实体一般萦绕在耳畔。   邵益阳看着萧暮坐在暗影里唱歌,眼角浮光华丽,酒后的脸颊有一抹不同往常的美艳色泽,隐约显出几分成熟女性的味道,像是枝头红透未落的果实。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不知道是谁在情深吟唱,声音空灵婉转。   邵君泽站在原地,内心反反复复吟唱,可惜不是我,陪你到最后。   他心里悔恨交加,却又有些庆幸萧暮不用陪着自己经受这些煎熬。然而,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早些对萧暮表白心迹,只要她愿意,他会拼尽全力陪着她,看着她从毫无心机、嚣张跋扈的萝莉,变成精明干练的office.lady,就这样赖在她身旁,一生一世,让谁也抢不走。   可是没有如果,可惜不是我,陪你到最后。   一遍又一遍,这烂大街的歌词,被此时面对着无可挽回的逝去的邵益阳听来,与心里的念头交相辉映,升腾起莫可名状的哀矜。   一行人闹腾到夜深,萧暮有些困乏,窝在包厢的沙发里闭目养神。邵益阳坐去她身边,听见她手机的铃声:“你手机在响。”   萧暮掏出来,看了一眼,是邵君泽的来电。她挂断了电话,翻了翻来电记录,十来通来电都出自一个人之手,萧暮心想他今天可真闲,。   这么想着的萧暮直接关了机。邵益阳不解问:“跟他吵架了?”   “并没有。”萧暮困倦地嘟嘴,并没有发现邵益阳提起邵君泽时候语调里的不自然,“我还能不能有点自己的空间了?!”   “行行行,当然行”,邵益阳笑笑,揉了揉萧暮的脑袋,“也算是一物降一物,我倒是真没见到几个人敢这么跟他甩脸。”   萧暮想起邵益阳马上就会离开,心里也堵得慌,抓住他胳膊把他从沙发背上拖下来,跟他闹成一团。   邵君泽摸索着找来包厢,看见的正好是两人扭打成一团的模样,暧昧得他脸都黑了。   邵君泽压根都不看现场那些不相干的NPC,径直走上前去,把同父异母的弟弟推开,抓住萧暮的手拉起来,一言不发地将萧暮压在沙发上,他回手抱住她,令她无处可逃,继而自己亲吻了下去。   这吻来得又凶又狠,还带着示威的意味,萧暮全然没有防备,条件反射地将邵君泽的舌尖往外挤,邵君泽却像被激怒了一般,更大力地同她唇舌交战。   像是雄性生物选宣告所有权,邵君泽身上还沾染着外面冷空气的冰冷,与萧暮相触的部位却热得发烫。萧暮感受到来人的粗暴与生气,不甘愿承受这亲吻,想要扭头避过。   邵益阳见状,只觉得血气翻涌,当即一拳揍在邵君泽脸上。   邵君泽被打得偏了偏脑袋,放开了萧暮,同邵益阳对打起来。   两人好像都觉得无言以对,拳脚相加,你来我往,   “都住手!别打了!”   音响里萧暮的嘶喊尤其尖锐,男同学们纷纷出手,分两拨拉住邵君泽跟邵益阳。   被拉住的两个人恶狠狠地盯住彼此,有几分相似的英俊容颜都挂上了青紫,笔挺的西装翻滚出褶皱。   萧暮见大局已定,取了自己的包,什么话也不说,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往外走。心里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邵君泽他,果然是一神经病!   大家一齐朝萧暮看去。邵君泽冷着脸说了一句放手,却是在邵益阳说放手的时候同学们才方开了他们。   邵君泽跨步前去,伸手拉萧暮,却被萧暮一把甩开。   邵君泽锲而不舍地追了上去,邵益阳目送他们的背影。   ☆、25   邵君泽跟邵益阳大打出手的消息一夜之间在本市媒体上传开。前有兄弟争夺邵氏继承权的新闻做铺垫,如今兄弟为了一个姑娘大打出手,更是增添了群众喜闻乐见的八卦意味。   头天晚上萧暮本来就喝得有些断片,担心回家爹妈又要念叨,就就近回了学校宿舍。本来以为倒头就能睡着,谁想到这一晚上关上手机后心境反复,脑子里来回晃动的是邵君泽跟邵益阳的影像,亲昵、言笑,到大打出手,她隐约感觉到自己是致使兄弟反目的因素之一,于是心里越来越焦虑,天光微亮时候才勉强睡着。   在萧暮入睡的时间里,邵君泽跟邵益阳的事迹已经传遍院系,邵益阳落魄贵公子的形象一夜之间被树立起来,不少倾慕这位学长的女生纷纷发出心疼的哀嚎,痛斥邵君泽面冷心狠不顾兄弟情分。   萧暮是被室友甘甜给闹起床的。   甘甜一直以来的习惯就是早起上网浏览一圈新闻再去校园网的论坛溜达一圈,这天她刷完一遍论坛的帖子就开始扯着嗓子喊萧暮:“我可算知道你这个常年不住宿舍的人昨天怎么屁颠地就回来了。”   萧暮当时还睡得迷迷糊糊,把被子一卷蒙住脑袋:“都告诉过你我昨天和断片儿了,你别吵,让我再睡会儿。”   “看在我们的同居之谊上,我劝你早点收拾铺盖离开学校。”   “干什么,学校爆发丧尸病毒了?”   甘甜往下拽萧暮蒙着头的被子冷笑:“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姐姐,一会儿你要哭着去找天台。”   “什么鬼?”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邵君泽跟邵益阳打架的事情已经传开了,现在论坛上我们院的板块被你们三人的八卦贴刷得满江红。师兄的脑残粉们要是知道你现在还在寝室,不挤破门槛来砍你都算你走上狗屎运。”   萧暮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爬起来,愤愤地感叹道:“不是吧?!自从认识了这俩兄弟,我简直就报上大腿成了风云人物,他们俩简直祸害!”   甘甜:“你省省吧,你现在才是红颜祸水国民公敌呢!”   说话间,宿舍门被敲得砰砰作响,惊得室内的人也心神动荡。萧暮跟甘甜对视一眼,听见门外的人说道:“我是邵益阳,请问萧暮在宿舍吗?”   萧暮一惊,压低声音跟甘甜说:“快,就说我不在!”   甘甜不置可否,自顾走去开门:“是邵师兄啊,萧暮在的,有什么事情进来说吧?”   邵君泽朝甘甜点点头进了门,萧暮一听被甘甜出卖得如此干脆利落,走投无路地往卫生间里钻。甘甜瞅见萧暮的逃跑路径:“师兄你直接去卫生间堵吧,虽然我不知道萧暮为什么躲着你,但我们宿舍在五楼,但凡她还有点理智,是不会跳下去的。”   萧暮隔着门板就冲甘甜喊:“甘甜你妹!你就这样无情无义两面三刀!”她简直声泪俱下,还能隐约脑补出甘甜坐在桌前面对电脑拈花微笑:“萧暮,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邵益阳没有让萧暮有精力顾忌甘甜,他敲了敲厕所门板:“萧暮,我们找了你一晚上,可算找到你了,你出来,我们聊聊吧?”   萧暮:“你都要走了,还聊什么?”   “这么说,我如果不走,你就跟我聊聊?”   萧暮一听,他言下大有为她留下的意思:“师兄,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既然你不出来,我们就这么聊。”邵益阳少有地坚持着,声音穿透洗手间的门板,“萧暮,我知道你跟我哥现在是男女朋友,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了昨天那件事,我想你也应该猜得到,我喜欢你。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如果让你在我跟我哥之间在选择一次,你会选择谁?”   萧暮像是生怕他会破门而入,用尽全身力气顶住门板,连声音都有些发颤:“师兄……如果可以,我一个都不想选,我喜欢的人是木村拓哉。”   “萧暮,你认真一点,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我只是到现在才觉得,我应该认清并听从自己的内心,所以我想争取一下。”   “师兄,我们认识这么久,你为什么……现在才对我说这些?”可是很多事情,以当事错过了,错过的就是一辈子,不论日后有怎样的天时地利人和,终究无法弥补当初的遗憾。   “我一直以为你跟我哥两情相悦,只要他对你好,即使他后来居上,我也只是觉得遗憾,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但是昨天他对你的态度让我觉得,他的占有欲跟控制欲简直可怕,他对你或许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所以我想再来追问你一次。”这其实是邵益阳酝酿了很久的话,一朝说出口,终究还是对萧暮有所保留。他很想说,萧暮你知道吗,我大哥当初是为了报复我才来追求你。可是他知道如今的萧暮跟邵君泽之间也并非全无感情,如果自己说出了真相却没办法成全萧暮,反而会给他们的感情造成无法抚平的创伤,所以他选择了缄默。   邵益阳言辞恳切,没一句不是直抵萧暮内心,可是萧暮却很清醒地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是为了家里,还是为了已经进展于斯的她与邵君泽的爱情。所以她只好硬下心肠来拒绝:“师兄对不起,我始终是拿你当师兄而已。你走吧。”   门外的人沉默了几分钟,一拳砸在门板上,轻叹了一口气,最后说道:“那我走了,萧暮,你自己保重,以后师兄不能陪在你身边,记得照顾好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告别的话语让人有想哭的冲动,萧暮用袖子擦了擦溢出的眼泪,趴在门板上,声音闷闷的:“师兄,你也保重。”   ☆、26   邵益阳前脚刚走,萧暮打算在洗手间里窝一会儿酝酿一下情绪缓冲一下自己狗血悲剧女主角的氛围。甘甜就在外面嚷嚷起来了:“萧暮你赶紧出来吧你!是有多重口能在洗手间里待这么久。差点都忘了,我从食堂给你带了早饭……还是说你想我给你送进去吃?”   萧暮本来心无杂念,一心悼念她跟邵益阳无疾而终的情感纠葛,经甘甜这么一提醒,顿时觉得自己混得分外悲凉,连滚带爬从洗手间里出来,坐下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早就饿惨了,连食堂的饭菜都吃得特别香,可刚出来坐定没吃两口,又有人敲门。甘甜把萧暮从座位上推起来:“为了你的人生安全跟我们宿舍的财产安全,我觉得……你还是去卫生间躲躲吧!”   萧暮恋恋不舍地放下啃到一半的肉包:“你又没去开门,你怎么知道又来了哪路妖魔鬼怪?”   “我不用去看,今天来我们宿舍的,十有八九都是来找你的。”甘甜铁口直断,表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然后就去开门。   甘甜说得对,来人是来找萧暮的,但不是妖魔鬼怪,是一尊叫邵君泽的大神。   萧暮早该料到,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所以虽然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冲去洗手间避避风头,却又在邵君泽走到她跟前的短短几步路之间,调整好了心态、顺带调整好了坐姿。她正襟危坐,视线直视邵君泽,不待他开口,已经一轮抢白:“不想爱了,心有些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邵益阳什么事情都没有,我讨厌你昨天的做法。”   邵君泽神色平静,走到萧暮跟前,半蹲,双手握住萧暮的手:“萧暮,你会生气我知道,所以我来,是为我昨天的冲动道歉。”   他的深情款款与她的冲动易怒形成强烈的反差,萧暮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见他轮廓刚毅的脸上掩不住疲惫之色,显然是一夜没睡,可见所言不虚,以至于萧暮在一瞬间怀疑错的是自己。好在她前夜失眠的时候已经理清这一切发生的缘由——他们交往过程中所有矛盾的起因,几乎都来自于邵君泽单方面的戒备与攻击性,而自己却一退再退。萧暮想了想,自己也不是没底线的人啊。“你现在道歉了又怎么样,你习惯性地狂妄自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哪怕有一次,认真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甘甜站在一旁觉得自己成了电灯泡,识趣地打了个招呼溜走。   邵君泽盯着萧暮有些开裂的嘴唇,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对不起。我承认我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以前没有充分考虑你的感受,但是以后我会注意的。”   邵君泽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绵软,萧暮感觉像是猛力出了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你是个做生意的,你说的话我敢信?”   这姑娘生气的时候来势汹汹,却也十分好哄,几句服软的话就能令她偃旗息鼓,连利息都不知道讨三分,果然是没什么经商头脑的理科宅。邵君泽释然一笑:“萧暮,你以为这事情责任全在我,你就没有任何责任吗?”   萧暮一点就炸:“你反倒还怪到我头上来了?分明我才是受害者吧?!”   邵君泽勾起手指,用关节轻轻碰了碰萧暮的唇角:“如果不是因为你让我喜欢、在意,让我觉得不能放手,我又怎么会做出那些举动?”   这人说起情话来简直不要脸,一下子就把过失全转移到萧暮身上了。萧暮感觉凭空吹来一阵凉风,惊得她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先说好啊,我可没完全原谅你,看你以后的表现啊。”   邵君泽视线却转回萧暮脸上,温柔中透出一丝犀利:“萧暮,你保证,你这次跟我生气,不是因为益阳?”   萧暮狠狠剜他一眼:“我保证个屁!我当然就是因为师兄,谁让你在他面前这么没脸没皮!”弄得她也灰头土脸。   邵益阳对萧暮的那点心思,邵君泽再清楚不过,可他们两人相识四年,也就擦出了那么点暧昧的火花,还被自己果断给掐灭了,如今邵益阳出国行程已经订好,更成了昨日黄花过眼烟云,对自己完全不构成威胁。邵君泽哪里听不出来萧暮说的是说气话?心中有几分好笑:“我跟他是这么多年的亲兄弟,我在他面前还要什么颜面?”   萧暮给堵得使出杀手锏:“你被打得没脸了吗,该!”   这下子轮到邵君泽说不出话来了。   萧暮看着被踩到痛脚的邵君泽,觉得自己这话似乎可能也许大概说得有点过了:“那什么……你们和好没?”   “当然没。”   “他不是都要走了吗,你怎么这么小肚鸡肠!”   邵君泽反问:“你要是头天被人揍了,第二天一早你会爬起来去找人道歉求和?”   萧暮底气不足地嘀咕:“那也得看什么事情不是?……哎你怎么这样看我,好啦好啦我不问你们兄弟的事情就是了。”   邵君泽没有责备萧暮,而是伸手将她搂进怀中:“我没有别的意思,昨天益阳之所以会跟我打起来,我想,他应该是喜欢你。我们兄弟归兄弟,感情这东西却是不能割舍跟拱手的,我想这一点你明白。我跟益阳毕竟是有血肉联系的兄弟,给我们一段时间,彼此冷静之后,有的是和好的机会。”   萧暮只好附和着点头。   邵益阳离开的这天,天气好得一点也不似离别的背景,晴空上一片云彩也没有,碧蓝通透得像一块价值连城的翡翠。   年长的女性雍容贵气、年轻的男士儒雅清秀,在行人匆匆的机场,他们只是万千离人中不太引人瞩目的一对。   邵益阳陪着母亲下车登机。此去欧洲,行程十多个小时,母子一路相伴,免不得有种背井离乡的凄凉。   薛馥回望了一眼机场的繁忙,不禁有些感慨:“不知道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   邵益阳回想起来,自己这次的离开终究是因为感情与商业上的双重失败,还有对那人不切实际的信任,登上飞机的自己,倒像是古代被帝王放逐的臣民,心里也有几分怅然。然而在母亲面前,他却不表现分毫,宽慰道:“妈,瞧您这话说得,想回来的话,我们随时都可以回来嘛。”   薛馥:“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们留在这里的人了。”   之于薛馥,邵玉成是牵系她留在此地的血脉,邵玉成走了,薛馥的心也跟着走了;而自己却连一个值得牵系的人都没有。想起萧暮拒绝自己的言辞,邵益阳不禁有几分黯然。他知道自己也曾经光环满身,不少女生对自己心存恋慕,若他选择的是别人,此时只怕早已姻缘美满……可奈何是萧暮,将他拒之门外,奈何又是邵君泽,像一柄利剑,斩断了他们之间的红线。   邵益阳是被一声清脆的招呼声给打断沉思的。   清秀脱俗的女生,摘下卷边的绒帽,坐在靠窗的位置朝他挥手。邵益阳定睛一看,却是谢颖。他皱眉问:“谢颖?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颖朝两人笑笑:“我听说师兄是今天的航班,所以加急买了今天的票,同你一起走。”   邵益阳:“飞机一会儿就要起飞,你别闹,快下去。”   谢颖佯嗔:“师兄你不相信我会跟你一起去?”   送人登机也不可能能送进机舱内,邵益阳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少女,觉得她简直是突兀在路上的一把利刃。邵益阳扶住自己的额头:“你真同我一条线走?你是去做什么的,行程都规划好了?”   谢颖坦然笑道:“我没什么行程规划,师兄你去哪儿我就去那儿。”   邵益阳此时但凡含着一口水都能把自己给呛死:老板我知道你嫁女心切,可是我在你门下任劳任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好这样对我吧?   可惜谢颖根本看不见邵益阳内心的弹幕,继续保持着纯良无害的笑容:“师兄,我是临时起意买的机票,也没申请学校也没联络住处,师兄你这次要是不带上我,我可要露宿街头了,说不定不小心还会被人拐卖了,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薛馥听见两人交谈,朝谢颖笑笑:“益阳,这是你学妹?倒是清丽脱俗,生得真好。”   邵益阳点点头,对这么胡闹的小姑娘脸上有几分无奈:“妈,这是谢教授的女儿,常跟我们在一起,也跟着萧暮他们胡乱喊我师兄的。”   薛馥什么眼力,从两人交谈即猜到两人关系,倒是有些欣慰:“原来是谢教授的千金,我们家一直以来都有劳你父亲照顾了,我们这次走得急,都还没登门拜谢。你既然没什么安排,就跟我们一起吧,彼此都还有个照应。”   邵益阳脑子正在飞速思考如何在飞机起飞前把谢颖弄下去,没想到自家母上答应得如此爽快,他一听急了:“妈你怎么这么……”   也不知道谢颖是怎么做到的,连机票都订的是他们旁边的位置。薛馥自己坐了下来,眼神示意邵益阳也坐。薛馥说道:“你看,终究还是有人在意你,会愿意随你天涯海角,妈妈也就放心了,不管你们日后能不能在一起,都要珍惜别人对你的这份情谊。”   ☆、27   长达十多个小时的飞行,穿越万水千山,邵益阳辗转难眠,看着机舱外的深重的夜色被浅蓝覆盖,晨光照在眼睛里竟有种灼热的刺痛感,心里说不出地怅然。   从前在书本中见过背井离乡这个词,而今终于深刻感受到了这种滋味。   下飞机的时候正是伦敦的傍晚,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邵益阳手机刚开机,铃声就滔滔不绝地响起来。他一看是谢季常拨来的,神色微妙地看了一眼谢颖,才接起电话。   果然,谢季常劈头盖脸就问:“益阳,谢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邵益阳点头说是,谢季常才松了一口气:“谢颖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她电话打不通,你把电话给她,我跟她说两句。”   邵益阳眼神示意谢颖,就要把手机递给谢颖。谢颖跟他眼神相触,对电话来源心领神会,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接不接我不接,你跟他说我不听。”   邵益阳一脸无奈,只好自己又接起电话,咳嗽一声:“谢教授,不好意思,谢颖她这会儿不方便,要不等她方便的时候我让她给您回一个。”   电话那头的老头子似乎已经了然于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算了,既然她不接,我就跟你说吧!益阳啊,这件事情确实是谢老师不对,小颖的妈妈走得早,所以她小时候我就对他过分溺爱。后来让她认识了你们,她也知道你们都疼她让着她,所以她也有恃无恐。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出身好却不骄矜,头脑聪明还勤奋,所以一直想为小颖觅得良缘。可是你们接触这么久,我也看明白了,你不喜欢她,也是碍着我的面子,你才对她这样容忍。我不想让她再做无用功,也不想因为她给你带来困扰,你……如果不喜欢她,帮我劝她回来好吗?”   邵益阳举着电话,屏息凝神,听老头子跟自己推心置腹诉衷肠。他思忖了片刻,点点头:“谢教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您放心吧,如果我跟谢颖没有缘分,我不会耽误她的。”   走出机场大厅,寒风迎面而来,激得邵益阳拢了拢大衣领,回头问两位女士:“天有点冷,你们还好吗?”   薛馥仰起脸,任由雪花飘落在脸上:“我还好,在这里呆过好些个冬天,小颖该冻着了。”   谢颖一张脸蛋冻得通红,一蹦一跳揉搓着手背取暖:“阿姨东西多不多,我来帮忙拿吧?”   邵益阳直接接过了薛馥的拉杆箱:“我来吧,你跟我妈先上车。”   好在司机是早就联系好了的,两位女士直接进了车里,司机帮着邵益阳把他们的行李塞进后备箱,一路拖到早就定下的居所。   这也是邵玉成遗嘱里写下的留给他们的物产,薛馥从前住过的旧宅,其实是当年邵玉成重金买下的伦敦闹市的一处别墅。   他们在伦敦相识的时候都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是当年的金融新秀,她是舞台上的黑天鹅。那时候两个远在异国他乡的华人,一朝得见,有如干柴烈火,出轨男都是真性情,小三都是弱女子,一来二去,两个人的浮世清欢,倒也动了真情。邵玉成于是重金买下别墅,许诺薛馥一世富贵安闲,说,“你不必如此辛苦打拼,我能让你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他许诺薛馥,只要同他一起回H市,一切该有的名分都可以给她。   她于是信他不疑,孑然一身与他飞越万水千山,来到H市。   所有同类的故事或许都有相同的结局,这段不被祝福的爱情从一开始就发生着悲情的色调。起初他是百般体贴关怀,她亦美艳温婉令人心动,时长日久,激情流逝,商场如战场,从来没有止息的时候,邵玉成越来越沉溺于这种游戏无法自拔,也曾许诺等邵氏一切已定,他就辞退邵氏的董事一职,陪薛馥去伦敦养老。然而他给了他们的孩子最优厚的待遇,却对当年的许诺一拖再拖。   邵玉成的病逝,令薛馥美好的愿望终成泡影。   所以当这座别墅的女主人相隔二十年后再次踏入此地,身后尘埃落定,眼前物是人非。   屋子里的一切陈设还薛离开前的样子,这些年只请了人看护,上面尘土落落,透出古旧的色泽。   旅途劳累,三人都有些困顿,晚饭后收拾出卧房,邵益阳拉着谢颖说想跟她聊聊,被薛馥阻止:“今天大家都累了,有什么话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你们都先去休息,明天再说好了。”   邵益阳之只好把滑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这一晚相安无事,只在睡觉前,谢颖抱着枕头来对邵益阳道晚安,吓得他几乎魂不附体。   谢颖倒是一脸无辜站在他门口趴着门框:“师兄你紧张个什么,我只是顺手抱了个枕头,又不是来爬你的床的。”   邵益阳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你抱着枕头过来,是个人都会觉得你居心叵测啊。但他只好维持着一以贯之的矜持微笑合上门:“今天太累了,先晚安。”   第二天一早,邵益阳是被谢颖吵起来的。   他穿着睡衣走下楼,餐桌上牛奶面包一应俱全。谢颖穿着居家的衣服,围着围裙给他在面包上涂好果酱。   “谢谢。”邵益阳礼貌地接过,不再看谢颖,偏偏自家母上大人还提醒道“昨天家里面什么食材都没有了,谢颖一大早起来去买的食材,自己带回来烤的。”   “怎么好意思,你本来是客人。”邵益阳只好笑笑,“以后我来就好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来这里住着又没有付房租,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谢颖坐在他身边,双手放在桌上,侧脸枕在手臂上,眉眼弯弯看他吃东西。   邵益阳也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谢颖:“哦,师兄你长得好看呗,忍不住多看两眼了。”   邵益阳笑着摇摇头:“看我是要收钱的。”   谢颖:“我付就是,多少钱,我买一辈子的。”   邵益阳于是沉默不语,一顿饭吃完,才说:“谢颖,我有事跟你谈谈。妈,这件事情你别管,我跟谢颖说清楚就好。”   谢颖跟在他身后上了书房,十分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什么事情这么严肃啊?”   邵益阳头疼地他关上房门,谢颖似乎觉得邵益阳的反应十分有趣:“师兄你有话好好说,不要搞得这么神秘,我害怕。”   邵益阳:“别闹了,我跟你说正经的。”他坐在阳光下,窗外花圃白雪皑皑,阳光照射进来,幸好室内温暖,就算穿得轻薄也不嫌冷。邵益阳的笑意好似春风融雪,但谢颖逆着光看他,忽然有种千帆过尽的沧桑感。她听见邵益阳说,“你爸爸的电话你没有接,他那天都告诉我了。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这么有好感,让我觉得自己还有人喜欢有人爱。”   谢颖一听苗头不对,就像炸起了毛的猫:“师兄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邵益阳看着她有些气急败坏的表情:“你坐下来,安静的听我说完好不好?”   谢颖哪里还坐的下来,当即以守为攻:“师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至少现在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师兄你就是把我当作小妹妹。可是我喜欢你,我觉得没什么好避讳的。最开始是爸爸撮合,后来我发现我是真喜欢你,喜欢到我觉得只要你离开H市就会离我而去,再也抓不住,所以我追到这里来。我在伦敦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朋友,认识的人只有你跟薛阿姨,如果你们也不管我,那你们过几天就等着在新闻上看华人女学生暴尸荒野的新闻吧。”   “哪里至于这样……”邵益阳揉着太阳穴,“所以这就是我今天一定要找你谈谈的原因,谢教授他很担心你,你在国内学业也未完成,就这么跟着我跑来英国,家里人担心不说,你的学业怎么办?你还是回去吧,早点研修完。”   谢颖想得简单:“师兄你不是也要在这里继续研读么,我也申请这里的学校跟你做师兄妹好了!”   邵益阳忽然觉得谢颖这理由有点无懈可击,顿时失语,谢颖穷追不舍:“师兄你为什么要把我来这里看成是你的负担,你可以觉得我来这里是为了求学镀金,只是正好你跟薛阿姨在这里,我才有了吃住的地方不用孤身一人背井离乡。我在你这里吃吃住住,你就当做好人免费给我提供吃住好了。再退一步说,师兄你就算自己不喜欢我,但是你告诉我,你讨厌么?”   邵益阳条件反射地就回了一句怎么会讨厌呢。   “那不就得了,我有没有对你造成困扰没给你添麻烦没惹你讨厌,你管我怎么样呢!”   他本意想要劝她离开,可又哪里敌得过她这样费尽心机的热切。邵益阳最后被谢颖缠得没办法,被她的软磨硬泡和笑靥如花磨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只好软下心来:“那你心平气和地跟你爸爸谈谈,说清楚你的想法。只要他答应,我就让你留下来。”   跟父亲僵持几天的谢颖居然听了他的话。   ☆、28   简非主演的电视剧杀青,剧组召开庆功会,陈导做东,投资方林总等人出席。   作为投资方之一的宋媛,当仁不让地也在其列。   白天是新闻发布会,布置好的台幕四周媒体的闪光灯齐齐上阵,在铺展的红地毯上杀出一片血路。简非西装革履,清秀挺拔,光彩夺目,女主演祝甜身材婀娜,明艳照人。两人入场即引来一阵粉丝的尖叫。   新剧虽刚杀青,宣传却做得十分到位,一直在网络跟其他媒体平台上曝光剧组的花絮,宣传视频出来便引起轩然大波。而偶像剧看点之一,无非男主角的颜值。简非本来就生得眉目婉转动人,宣传片一发出,简非当即在网络上爆红,因此听说有本片的新闻发布会,不少女粉丝慕名前来围观。   主持人一路解说热场,场面热闹非凡,简非跟祝甜像剧中的男女主角一样携手走上台幕,全程微笑面对,满场溢满的尖叫声中充斥着两人互动的粉红色气泡。   接着上台的就是陈导等人,主持人介绍得详细得体,但是幕后的人员显然不如这些台前的演员红火。简非作为第一次主演的新人,又有宋媛提点,时刻不忘陈导的知遇之恩,偶尔接过主持人的话头,皮里阳秋地奉承几句,不仅令陈导颜面有光,还增加了自己在粉丝心中的好感度。   所谓相由心生,他似乎终究对得起这样一幅俊秀模样。   主持人问:“简非,听说这次是你第一次主演偶像剧,你有什么感想吗?”   简非接过麦,对着台下粉丝灿然一笑,有如阳光普照。   宋媛坐在VIP坐席上,听见身后的欢呼声,保持着微笑,目光也投向简非。   简非说:“感想太多啦,第一次主演偶像剧,到现在心里仍然很忐忑,希望大家能喜欢这部剧,也支持简非。当然首先要感谢陈导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主演一部这么棒的偶像剧,希望这几个月以来的努力能够对得起陈导的看重。”   主持人又将麦递给陈导:“那么陈导对这部戏里简非的表现还满意吗?”   陈导:“当然是满意的,简非是我亲自挑选的演员,他虽然是第一次出演偶像剧的主角,可是在这之前他就积攒了丰富的演艺经验,这部片子也因为他跟祝甜的出演增色不少,完全超过了我的期待水准,请大家拭目以待。”   主持人点头:“那么这部戏真是太令人期待了!接下来,我们来提问一个观众最关注的问题!大家都知道,青春偶像剧的感情戏,那是酸酸甜甜、令人觉得梦幻而美好的。祝甜,你跟简非本人在这场戏中,有没有擦出爱情的火花呢?”   祝甜腼腆一笑,正要说出事先串好的答案,简非却抢过了她的风头:“这件事让我先说,我要谢谢我的搭档祝甜,她是我的前辈,合作中她给了我很多建议和帮助,算是我的良师益友。”   祝甜跟简非对望一眼,点点头表示同意:“简非实在是太谦虚了,能够跟他这样帅气又有才气的搭档合作,也是我觉得十分荣幸的一件事,在戏里,他就是的男朋友。既然大家今天这么热情,那我跟简非就现场给大家表演一段。”   “今天大家想不想看剧中情节的现场版?!”   主持人说完这句,高举着麦,将麦朝着台下观众的方向,叫好声如约而至。   感情炒作的目的无非是赚取噱头。简非也好,祝甜也好,戏里情分戏外旁骛,谁又能说得清楚那些真真假假、浮光掠影的情愫?可是为了吸引眼球,用语言将两人关系描绘得暧昧情生,场面做足。   两人现场表演的是戏里男女主角吵架又和好的一段,情绪饱满真挚,声情并茂,最后当然是一盆狗血当头泼下,男主角猛力拉住女主角,两人狠狠拥吻,一切尽在不言中。   虽然是现场表演,两人的表现也跟在戏里无异,丝毫不矫揉造作,体现了十二分的专业素养,让观众们大饱眼福,尖叫声迸射而出。   最后一个项目是跟观众的互动,简非来者不拒,热情洋溢,令粉丝们心满意足地满载而归。   宋媛始终沉静在一旁,不似往日活泼爱笑,淡定地看着无数粉丝的欢呼雀跃。目睹简非八面玲珑,左右逢源,长袖善舞,宋媛心中感慨万千,心说,只要这是你的愿望,只要我能力所及,我能帮你平步青云,红遍大江南北,可是真的红透了之后呢,你还是我心里那片白月光么。   宋媛觉得有些头疼,她正要出去透口气,十二厘米的高跟鞋令她鹤立鸡群,晚礼裙跟脂粉浓妆与台上的女明星们如出一辙,甚至还有粉丝追过来问她演的什么角色想要合影跟签名。   宋媛啼笑皆非地搪塞:“对不起,我只是工作人员。”   晚宴之后就是聚会,演员们如同过江之鲫,对投资商们无不阿谀奉迎,宋媛兴致缺缺,别人敬酒敬到跟前了,她就喝一杯,但仍旧摆着一张高冷的脸表示不参与娱乐不陪聊。   席间,林总从几名女演员的包围中杀将过来,问宋媛:“听说那个简非是你带进剧组的?”   宋媛点点头不说话。   林总跟宋媛也算是商场上的熟人,从前他就毫不掩饰对宋媛的欣赏:“你今天不高兴,不会是因为这个小子吧?”   宋媛做贼心虚地打哈哈:“瞧您说的,简非是我的男朋友不错,可是我今天的不高兴林总您一定不懂。”   林总虚心地请教:“那是为什么?”   宋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呗。”   林总显然不信:“可以啊宋媛,你来了大姨妈还这么全程陪同你的男朋友吃饭喝酒,你可真够义气的。”   宋媛:“您这话说的,我还不兴两肋插刀义薄云天了嘿?!”   林总没再接话,一手搭上了宋媛的肩膀,宋媛刚要推开他,他却靠近了一分,嘴唇几乎要压上宋媛的耳廓,他压低了声音劝她:“演员嘛,浮花浪蕊的,圈里谁敢对谁乱付出真心啊,认真你就输了。”   宋媛:“林总说笑了,我可不是贵圈人士。”   林总锲而不舍:“我就问你一句话吧啊,你跟那小子,是不是认真的啊?”   林总这句话倒真是吧宋媛给问住了。   最最开始还不就是图他那一张脸?也曾亲眼目睹过他对萧暮如何地背信弃义,旁观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是个渣男,而且还是渣成骨灰的那一种。她同样明白简非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但她自己身边从来不缺男人,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眼下她虽自己口口声声对外宣称简非是她的男朋友,可心里总是告诫自己,这感情做不得真,大家各取所需之后就一拍两散,各自安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至今日,她也算是跟萧暮成了朋友,对简非的感情却越来越不分明了。   或许简非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做起任何事情来都容易被原谅吧。   宋媛皮笑肉不笑:“林总您见我跟谁认真过?”   林总也回之以微笑:“既然这样,你何必跟他纠缠不清,不如让他跟我好了。”   宋媛刚一口酒抿进嘴里,顿时喷了出来:“我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林总是对我有意,没想到林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可没听说过林总好这口啊?”   林总大方承认:“玩玩而已,这不是赶潮图个新鲜么?”   宋媛脑部了一下林总跟简非成双成对的样子,瞬间打了个寒战:“不行不行,人家简非虽然长得文文气气,可是没听说好这口啊。”   林总:“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宋媛于是绞尽脑汁找理由替简非推脱,结果林总却先一步说道:“我说吧,你还是在意他。”   宋媛哭笑不得:“闹了半天,林总你是逗我玩的?”   林总点头:“这不是关心你么。对了,你过来,配合我一下。”   宋媛不明所以,林总拍了拍自己大腿,宋媛倒是不好意思了:“别闹了林总,虽然说不至于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咱们俩关系好归关系好,还是要把握好分寸不是?”   林总一把把宋媛拉过来抱进怀里,宋媛猝不及防惊呼出声。   原本嘈杂的包厢里面宋媛的尖声格外明显,那边简非雷厉风行地从人群中间穿过来,下手稳准狠,一把将宋媛从林总怀里拉了起来,护在自己怀里,与林总双目对视:“林总,难听的话我就不说了,但是宋媛现在是我的女朋友,请你注意一些。”   “哎呀喝多了,真是不好意思。”林总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梯,脸上丝毫不尴尬,反而对宋媛挤眼。   谁也知道投资方不能随便得罪,简非能为宋媛做到这一步倒也可见还是上心的。林总压低声音对宋媛说:“是不是该感谢我神助攻?下次做东,你可得亲自我吃饭啊。”   ☆、29   自打和好后,邵君泽对萧暮的宠溺达到了空前百依百顺的地步。   公司考勤自不必说,迟到早退都由着萧暮,公司行政各个都是人精,谁会蠢到去得罪未来的老板娘?而最近更是演变到但凡萧暮插手的项目,只要不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邵君泽对她的意见一概睁只眼闭只眼,连带让她们整个部门的人都和善有加。萧暮自家公司最近也接二连三收到不少订单,萧暮虽然闭口不言,却对来源心知肚明。而邵君泽自己,挥金如土地将各路名牌衣服首饰包包往萧暮面前送,颇有一掷千金为博红颜一笑的意味。   萧暮收到手软,那天一边拆着包装,一边忐忑地问邵君泽:“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邵总有什么企图能不能先透个风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邵君泽嗤笑一声:“对你还用的着企图?不过是觉得某人走了你最近不高兴,买些小玩意哄你开心罢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萧暮还是能隐约感觉到邵君泽这个钢板一样的男人裂开了一丝裂缝,露出的片刻温柔。   萧暮说得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邵君泽的心虚昭然若揭。真像萧暮说的那样有所预谋倒是好了,可惜这些不过是马后炮。   赶走了邵益阳,名正言顺地坐拥邵氏旗下的所有产业,整个人忙得连轴转,却还不到放权的时候。先辈元老的业绩摆在那里,就像有无数双眼睛在背后盯他,邵君泽有时候觉得自己像被鞭子催着驱车的马屁,日出而作,日落不敢停息。但如果说在他所有的算计里,他还会觉得有对不起的人,那一定是萧暮。拆散他们青梅竹马的金玉良缘,又威逼利诱地让她答应同自己交往,哪一种手段都算不得光明磊落,以至于在无数次面对她清亮双眸的时候,他都会有片刻的心虚。   整座城市在午夜仍然流光溢彩,只是街道空旷寂寥,好似回首年少时光时候的花落水凉。   邵君泽在午夜梦回中醒来,悄悄观察萧暮睡梦中的侧脸,他心里微微一动,情不自禁地轻轻靠过去,环住了她的腰身。他自以为动作温柔,萧暮却还是被惊醒了。   萧暮揉了揉眼睛,声音困顿而绵软,是少见的乖顺:“怎么了?”大半夜的这么粘人,她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中。   邵君泽压低着嗓子在她耳边耳语:“没什么,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要离开我。”   “那你在梦里,对我做了什么了?”她下意识就笑着问。   邵君泽被她问得一时语塞,直勾勾看着她,不接下文。   萧暮还困得很,也懒得追问,打了个呵欠:“梦都是反的,不要多想了,快睡吧,你明天不是还要早起么。”   邵君泽搂着萧暮的手更紧了几分,鼻息压在她耳后:“可是我睡不着。”   萧暮按住了邵君泽的手臂,轻轻拍了两下:“那我去给你温杯牛奶好不好?”   邵君泽拉住了萧暮的手,好像不愿意她走。这是他极少会有的举动,萧暮虽然心里有点疑惑,还是忍俊不禁地对他笑了笑:“好啦好啦我不走啦,我给你热完牛奶就回来好不好?”   于是不知道是不好意思了,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邵君泽抽回了手,萧暮这才得以顺利爬出温暖的被窝,去给他温了一杯牛奶。   房里只开着小夜灯,萧暮穿着开襟睡袍,睡袍的带子闲闲系在腰间,小夜光的暧昧光线打在暴露出来的肌肤上,彰显出少女特有的魅惑,邵君泽看得喉头发干。   他坐起身靠在床头,等萧暮走到跟前。   正被视[女干]的人却毫无自觉,不紧不慢地走进来,端过牛奶递给他:“温好啦,喝点吧。”   邵君泽接过,抿过一口之后,看着萧暮不说话。   没戴眼镜的他露出狭长的眼睛,或许是光线的原因,眼神不如平时那么锐利,反而有几分混沌的柔光。萧暮被他看得心头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松松垮垮的睡衣,下意识地拢了一下襟口,再抬头的时候邵君泽正挑起眼睛来看她,目光有几分挑衅的邪魅。他拍拍床侧,示意萧暮坐过去:“有什么好遮的?好看的很。”   萧暮有点羞恼,嘟囔了一句你烦,还是把自己塞进了被窝。   尽管暖气充足,外面还是不如被窝里暖和,萧暮起来跑了一趟,身上沾了些许凉意,她钻进被窝就往邵君泽身上挂,把他当成人形暖炉。邵君泽任她扑了,把被窝往萧暮身上拢了拢,顺势就端起她的脸,用还沾着牛奶的唇瓣轻轻碰了碰她的唇。   萧暮有点不耐烦地推开他,如娇似嗔:“喝个牛奶都这么多事,讨厌!”   邵君泽看着双手还环在自己腰上的人笑而不语。两人从针锋相对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萧暮对他体贴入微,毫无心机地对他好,不计较他地臭脾气,时至今日他才觉得,她在身边的感觉这么温暖美好,令他贪恋,像一个人形暖宝宝。   可是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悬在头顶。萧暮如果有一天知道了这一切的真相,会不会恨他,会不会离他而去,就像梦里一样毅然决然再不回头?   邵君泽眯眼盯着萧暮背部的弧线,心说如果时间倒流,重来一次,他一定不耍任何心计与算计,坦坦荡荡地将她追到手,与她相守白头。   可是没有回头路,这仅存的硕果,他一定要牢牢守住。   邵君泽有意无意地轻轻拍着萧暮的后背,像是想要将她哄睡,他目光逶迤向卧房的边缘,脑内灵光一现,忽然琢磨到一个简单易行的解决方案——也许,一个结婚戒指就能套牢了她?   萧暮:“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邵君泽:“萧暮,我有话想说。”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表示有话要说,萧暮:“你先说。”   被萧暮一打岔,邵君泽意识到现在并不是求婚最合适的时机——谁求婚的时候连个戒指都没准备,磕碜到在床上求婚?于是把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LadyFirst.”   萧暮在被子里栱了拱他,带着几分讨好的口气:“君泽,我想跟你一起去旅游。”   邵君泽被她的提议说得愣住了:旅游这回事,他虽然也喜欢,读书的时候走遍欧美,看遍大好河山,可是自从回国之后,这项目就完全没有被列入他的人生规划了。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心无旁骛,就连陪萧暮的时间也像从海绵里挤水一样。   可是将萧暮的提议仔细一考量,如果他连陪她旅游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有时间筹备婚礼、又哪里有时间跟她度蜜月?   若是搁往常,邵君泽或许觉得没什么,如今对上萧暮满怀期待的眼睛,邵君泽愧疚像细小的藤蔓悄悄沿着心底攀爬而上,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在这弯弯绕绕地想心思,萧暮见他不动于衷,以为是他不愿意去:“好嘛好嘛,我也知道你现在忙很忙非常忙,我现在提这个要求确实不太合适。可是我真的不是因为自己想去旅游,我只是觉得你每天这样超负荷运作,肯定需要休息。我看你这样,或许公司事业是蒸蒸日上了,可你自己的身体会垮掉的,所以才想陪你出去散散心啊!”   邵君泽觉得有细碎的沙粒在磨砂着自己的心脏。   “好,既然你想去,那就去。”邵君泽低下头,温柔地揉着萧暮头顶柔韧的发丝,“明天我就去公司安排,正好快到年终了,让总部的一起旅游吧。”   “耶!”萧暮欢呼雀跃起来。   这下子,换成萧暮睡不着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惹得邵君泽好容易积攒起来的倦意也偃旗息鼓:“怎么了?”   “高兴的!”   “出去玩有这么让你高兴?”邵君泽勾起唇角,笑得有几分宠溺。   “就是很高兴嘛。”萧暮这才想起好像刚才忘记了什么事情,“对了,你刚才不是也有话要对我说?”   邵君泽:“哦,忘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我想起来的时候再告诉你。”   萧暮被开心的情绪冲昏了头脑,也不在意,说:“那你好好睡觉哦,我反正睡不着,我起来去隔壁房打会儿游戏。”   她刚起身,被邵君泽一把拉住手臂拽回来,从背后拥住她,含住她的耳廓,舌尖轻轻舔吮,而后轻轻咬在耳骨上:“反正也是睡不着了,不如做点别的事情?”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萧暮身躯在他怀中轻轻一震。   两人同床共枕多日,萧暮倒也不想第一回那么生涩,可于这种事情上怎么可能跟邵君泽一样收放自如?好在往常积攒的经验告诉小木,这男人外表看上去强硬,其实在某些时候却异常温柔。   邵君泽咬住萧暮的腰带拉开,那动作别有风情,萧暮用手背盖上自己的眼来缓解心里的紧张,紧接着,男人修长干燥的手指在肌肤上煽风点火,唤醒她身体里沉睡着的灵魂。   萧暮脚掌在床单上磨蹭,脚掌蜷曲,显示着此时的紧张与不堪折腾,眼眶湿润,最后连喘息声带着声嘶力竭地味道。   邵君泽坏心眼地退开一点,诱哄着她:“想要么?”   萧暮羞愤交加,一口咬在邵君泽地肩膀上:“你!”   她眼睛泛着琥珀的色泽,邵君泽觉得再欺负一下她似乎就会哭出来:“好了好了这就来,乖,不要急。”   他掌握着主导权,将她往温柔乡里带,缱绻又缠绵,以退为进,一下下撩拨着她的神经末梢,等到萧暮急不可耐的时候才猛然乏力。   这一夜抵死缠绵,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30   尽管谢季常对谢颖这么掏心挖肺去找邵益阳的行为最终会竹篮打水深信不疑,但奈何远水解不了近渴。谢颖动之以情,邵益阳晓之以理,他们两人前仆后继,谢季常一向又对这个女儿宝贝得紧,只好答应让谢颖留在英国。   邵益阳的学校是事先就联系好了的,他手续办理妥当就直接入读,又帮着谢颖做学业规划,一面替她申请学校,一面监督她读语言预科。   谢颖原本学的是金融,即使有老爹耳濡目染,跟邵益阳的专业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她却乐于忙里偷闲,跟着邵益阳去上课。那些夹杂着无数专业词汇的英语课程本来就高深莫测,所以当谢颖第N次在课堂上被要求跟大家一起讨论的时候,她只好发出由衷且真诚的笑容表示,她是真的,听不懂。   她这状态发上朋友圈,配图用的是邵益阳的侧脸。此举引来八方点赞,十个人里面有三个人表示十分“心疼”,剩下七个人都在八卦这是谁家少年,长了一张这么文气俊秀的侧脸。   谢颖对此缄默不言,邵益阳正刷到她这一条朋友圈的时候,她在他的课堂上睡得人神共愤自己仍旧毫无自知。   邵益阳瞥了一眼睡得正酣的谢颖,默默摇头微笑了一下才把她推醒。   谢颖从睡梦中惊醒,睡眼惺忪地看着邵益阳:“干什么呢,别吵我睡觉!”   暖气开得足,阳光又正好打在她的侧脸,映照得脸颊红扑扑的,她轻轻睁开眼,睫毛像一对振翅的蝴蝶翅膀,投下小片阴影。邵益阳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谢颖从桌上支起身,扫视了一下四周。   刚才说话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清晰可闻,此时正为她招揽了无数目光。谢颖有点不好意思,朝大家回之以歉意的微笑。   好在教这门课的老师话也是开朗大度的人,他站在谢颖跟前,皱眉、摊手、耸肩,一米八几的男人表示自己很受伤,比划出一个数字六:“这位同学,这已经是你第六次在我的课上睡着了,我的课真的这么难听吗?”   谢颖连连摇头,邵益阳打圆场:“抱歉,她不是我们班的同学,只是跟我一起来的。”   这位老师听完邵益阳的解释,才觉得好受了点:“这位同学,我欢迎你来我这里听课,可是既然来了,能好好听课好吗?”   谢颖赶紧点头。   她纯粹听不懂,可是既不能打扰邵益阳,又不能睡觉,只好找了张空白纸张,乱写乱画,邵益阳余光斜扫过去,发现纸张上满满的,写的都是自己的姓名。阳光穿过窗外枝叶的罅隙落在字里行间,熠熠生辉,好像情人眼中满满的柔情蜜意。   挨完一下午的课,谢颖跟邵益阳一同出门乘地铁。   走在人潮中,她开始感慨起自己当初怎么不学建筑。   邵益阳笑着劝她:“人本来就各有所爱啊,我还常常感慨,如果我是学金融的该多好。”   谢颖鼓着腮帮子不服:“可是隔行如隔山啊,这样我跟你就没有像你跟萧暮一样有那么多共同语言了。”   提起萧暮,邵益阳心里有一种风起云涌、千帆过境之后的静谧,像是平湖上偶尔有白鸽抖动翅膀。万千感慨集于一身,他却终究付诸一笑:“你跟她本来就是不同的人,干嘛要勉强自己像她一样。”   谢颖:“因为师兄你喜欢她啊!”   这话说得邵益阳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得不到的,永远是硃砂痣,在身边的,往往是蚊子血。   萧暮之于邵益阳,就是这样的硃砂痣。   邵益阳苦笑:“我的确喜欢萧暮,可是你也有你的好。谢谢你这样看重我,但是你不要因为我而变成她。”   谢颖不再跟他在言辞上争辩,她朝邵益阳走近几步,顺势挽起他的胳膊,侧脸枕靠在邵益阳肩膀上,朝他粲然一笑:“我知道啦。”   邵益阳直直看着自己被谢颖拽住的胳膊,暗自在心底叹息一声:谢颖粘人粘得坦坦荡荡,令他反观自己,在某些方面倒是连个姑娘都不如,甚至不敢对喜欢的人表白自己的心迹,白白坐失良机。   事到如今,悔之无益。   邵益阳跟谢颖停在家门前按门铃。他们路过超市买了食材,商量好一起做晚饭,结果敲门久不应,邵益阳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我妈之前说了今天在家呀?这是没听到铃声?”   谢颖:“也许是临时有事情出门了呢?”   “那也应该会告诉我一声的。”邵益阳打开门,两人同时震惊了几秒钟:客厅地板上瓷器碎落在地,物品杂乱无章地铺陈开来,犹如一幅未画完就被墨泼乱的图画——怎么看怎么想家里遭了贼。   邵益阳挡在谢颖跟前:“你在外面别动,一旦发现什么事情报警,我先进去看看。”   他担心家里有贼闯入,因此没敢开灯,谨慎地轻声折进去,四处扫视,最后在楼梯间找到了自己的母亲。   薛馥衣衫凌乱,发丝凌乱,脚腕上还沾染着半干的血迹,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给划伤的。   落日黄昏从门窗涌入,将气氛渲染得分外苍凉悲怆。   这场面给邵益阳的冲击太大,仿佛视网膜都被灼伤。他心急如焚地迅速冲上楼去把所有房间都查看了一遍,发现楼上并没有任何人,屋内摆设也一切如常,于是又折回来,走过去蹲下身,扶住薛馥的胳膊:“妈,你没事吧?”   他一向优雅美丽的母亲,眼色无光,面目呆滞,摇了摇头。   邵益阳不知道薛馥这个动作的意思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他只是从没见过这样的母亲,直觉不大好。他起身,打算去报警,被猛力拽住,回过头,薛馥正死死拽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带着黯哑与疲惫:“不用报警。”   邵益阳只好再次蹲了下来,揽过薛馥的肩膀,轻轻拍着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有人闯进咱们家了吗?”   那一刻的沉默似乎格外婉转绵长,才听见薛馥答道:“没有人闯进来,这些东西是我砸的。”   “发生什么事情,妈你倒是说呀!天大的事情,你说出来我们商量着解决好不好?”再怎样好脾气,心底的焦虑也被逼迫到了极限。   在外面等了许久仍旧不见动静的谢颖走进来,看到这画面惊叫了一声,找了绷带帮助薛馥清理了小腿上的血痕,才跟邵益阳一起蹲下来,替她包扎。   一楼乱得没办法坐人,他们把她扶上二楼她的卧房。邵益阳穷追不舍:“妈,出了什么事情?”   薛馥扶住额头,看了一眼谢颖,似乎欲言又止。邵益阳:“妈你说吧,谢颖都跟我们一起来英国了,家里有什么事情也没什么好瞒着她的。”   薛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们远走他乡,总算可以避开邵家所有的事情,结果他们还是找上门来了。”   “他们?谁?”邵益阳第一千遍地想要把邵君泽名字从自己心里剔除掉,却发现这东西早已落地生根,反而激出了几分火气,“邵君泽?这些东西是他们派人来砸的?”   薛馥不过是一届女流,从来没有登上大雅之堂,可自认为也不曾亏待过邵君泽。   而邵益阳,从小就随心所欲,邵君泽既然真心想要跟他争邵氏,邵益阳从一开始就满盘皆输。   可谁料到,在他们一败涂地之后,竟然还被人这样棒打落水狗?!   满腔义愤,何以慰藉?   薛馥:“不是。是妈妈接到他们消息反应过激了才砸了东西,妈妈不该这样……我白天接到了一个电话,自称是邵家的人,说他会一直在背后看着我们,不让我们干涉邵君泽。邵家现在一切都是邵君泽做主,也保不齐这人就是听了他的话才来跟踪监视我们的?”   “妈你别多想了,砸了就砸了,这些东西本来也用了许久,我们周末去买新的。我们本来也不打算回去跟他争名夺利,这人想怎么样威胁恐吓,随它去。”邵益阳想了想,“我们请个管家,不让外人进我们家门。”   邵益阳一颗赤子之心,从千言万语中精挑细选出一箩筐好话,把薛馥给哄得情绪好了些。他给她端了一杯加了安眠药的牛奶,哄她睡下,才下了楼来清理楼下的垃圾。   将满地狼藉清理干净,肃静得令人感觉到萧条。   夜色如约而至,邵益阳觉得这天晚上特别难捱,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薛馥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才觉得渐渐认清自己身处其间的承受与责任。他心有隐忧,可是不能言说,他心中有恨,可是无法报复。眼前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母亲,在异国他乡,过好每一天。   谢颖从外面走近来,轻轻搂住了邵益阳。她的前胸贴在他的后背,两人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互相传递。邵益阳有几分不自然,想要推开谢颖,又觉得太着痕迹,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收回了手,任由她与自己轻轻相拥。   谢颖说:“师兄,你别着急,也别生气,一切都会好的,即使一切都不好,我仍然会陪在你身边。”   ☆、31   按照邵氏往年的惯例,公司高管每年的聚会都会定在国外。今年邵君泽为了节省自己的时间成本,提议去云南大理,当即引来一片怨声载道,邵君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发挥危机公关的实力,用多出两天假期来安抚一众下属。于是再没人反对。   邵君泽言出必行,当即有人安排好行程,第二天他就跟萧暮带着大家一起直飞大理。   H市已经入冬,南方仍旧温润如春。   仰脸是白云碧水,俯身是苍山洱海。萧暮入乡随俗,披了一条民族风的大披巾,站在酒店阳台上,大口呼吸着没有PM2.5的空气。邵君泽刚放下行李箱,坐在茶桌前,打算自己煮茶,萧暮扯开嗓子对着他大声喊:“君泽!君泽!邵君泽!邵总!”   邵君泽听萧暮越喊越出戏,放任下去不知道她还会喊出什么名堂,起身走向阳台:“怎么了?”   “过来给我拍照嘛!”   “这里逆光。”邵君泽站在原地,上下打量萧暮。她出门就换掉了职业装,穿着牛仔裤跟运动鞋,只化着淡雅的装容,怎么看怎么青春洋溢,仍旧是在校园里少不经事的青涩模样。   萧暮嘟嘴:“你就是不想给我拍照,你是坏人!”   “好好好,给你拍。”邵君泽宠溺地笑笑,拿来单反。   萧暮侧站在阳台上,伸手比出拥抱蓝天的姿势,笑颜如花,天真无邪。   萧暮真的是年轻。那一刻邵君泽站在她面前这样想着——不是因为年纪比自己小了几岁,更是心态上的年轻——如果没有遇见自己,没有卷入邵氏这些事情,萧暮还跟大多数学校的学生一样,不用为将来的事情发愁,不疾不徐地行走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中。   邵君泽心里一动,从行李箱里找出相机,对着萧暮调了调光拍了几张。   萧暮凑过去看,撇撇嘴:“传说中男友的拍照力……我算是见识到了。邵总,您在这事儿上,也不比别人强啊。”   其实邵君泽的拍照技术倒也不至于烂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光影运用也不算太离谱,光看风景倒也能看,但是拍出来的人物,萧暮不满意:“为什么我的脸是方的!”   邵君泽低头看了一眼,从他选的哪个角度看,萧暮的脸的确有些……他于是理直气壮地回答:“你的脸本来就是方的。”   萧暮怒视他。   邵君泽微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顶,像是给要发怒的小猫顺毛,张开的爪牙跟快被按了下去。萧暮推开邵君泽,找出手机跟自拍神技,一面调试着自拍角度,一面咬牙切齿痛斥邵君泽:“要你何用!”   “对对对,要个男朋友还不如要个自拍神棍。”邵君泽很少被人嫌弃,如今被萧暮说,不恼反笑。   萧暮自己拍得十分陶醉,全然没注意到邵君泽电话铃声响。邵君泽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刻意地避开萧暮进了内室。   “喂?”   电话那端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哥,是我。”   “益阳?”   “恩。”电话那端熟悉的声音唤醒了邵益阳心里仅剩的温存,寒暄的话语呼之欲出,却又无法宣之于口。曾经分明觉得血脉相连,打断了骨头筋还连着的亲兄弟,而今的联系就在这看不见的电波里若隐若现,似乎一下子就能分散。他曾经依赖的兄长,为了报复他,不惜如此处心积虑。一伤到底,痛过之后反而是麻木。可是想起母亲受到的惊吓,愤怒再一次席卷而来:为什么这个人在这样伤害过他们、穷追不舍地给他们造成困扰之后,还能发出这样云淡风轻的声音?   邵益阳觉得自己是该清醒看透的时候了。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好像千军万马从身上碾压而过:“哥,我跟妈已经到伦敦了,除了爸爸留给我们的东西,我们不会去跟你抢一分一厘,更没想过去争夺邵氏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   “益阳你说什么?”邵君泽先前就想过,大约十天,最多不过半个月,邵益阳一定会主动联系自己:他如果是来骂自己,那就让他骂;他如果是来求和解,那就随了他的意思。因此依照邵君泽的预想,邵益阳要么是来想和解,要么是来指责自己。这个弟弟向来没城府藏不住心事,这次闹得太大,自己对不住他在先,两人打架事小,他在情谊上对不住他失真。逼得他跟母亲远走异国,弟弟心里一定觉得十分委屈。结果没想到邵益阳劈头盖脸的就给了他这么一出,邵君泽都给他问懵了,追问道:“什么?谁不放过你们?”   “哥,你别装了,你既然敢作,还不敢承认吗?为什么派人来英国来监视我们,干涉我们的私生活?”   邵君泽虽然不明就里,但是也听明白了邵益阳话里的意思。他按耐住性子:“益阳,听我说,我如果对你们做了什么,我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没想到这一句话反倒激起了邵益阳的火气,整个人变得尖锐起来:“你敢承认?你敢告诉萧暮你当初是怎么把她追求到手的吗?”   邵君泽隔着落地窗看了一眼萧暮,往套房的更深处走了几步:“此一事彼一事。益阳,我真的已经放手了,没有对你们做过什么,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好一个我不信你也没办法,说得你好冤枉。”邵益阳在电话那端几近咆哮。他认定邵君泽是在撇清责任,好让自己认为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跟他毫无关联,“那好,如果我再发现有人找上门来骚扰我们,发生了任何后果,我也不负任何责任,你做好心理准备。”   邵君泽就听见邵益阳义愤填膺地挂了电话,有些无奈地盯着手机眨眨眼,才把它丢到一边去,不自觉深深锁起眉头。   萧暮进来恰好看邵君泽皱眉的这一幕:“怎么了邵总?谁这么大胆,敢惹您不开心了?”   两人关系进展越来越如胶似漆,萧暮反而越来越喜欢喊他邵总调侃他,邵君泽拿不准她这是哪门子的情趣,随了她去,这时候看她过来,把她抱在自己腿上,用薄唇轻轻啄了啄她的耳根:“拍完了?”   萧暮被邵君泽弄得有点痒,推开他从他怀里出来:“别闹,大白天的,这房里通风采光这么好,你不怕被人看见我还怕呢!”   邵君泽也不纠缠,依言放开了她。   萧暮把手机屏幕给他看:“好看吗好看吗?看看!果然找个男朋友,不如买条神棍。”   邵君泽抿唇,有几分色气地上下打量萧暮:“是么,神棍哪有我能满足你?”   萧暮被他这热情的眼神看得觉得浑身不舒服,瞬间明白过来邵君泽这话的内涵,烧红了脸作势要打他:“哎呀你讨厌!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邵君泽一把把萧暮扑倒在床上,镇压了她的嚣张气焰:“恩,我堂堂邵氏总裁,就跟一根神棍相提并论,怎么能吞下这口气……这就来让你感受一下!”   萧暮没想到邵君泽连这种话都说得冠冕堂皇,她一时之间目瞪口呆,对他拳打脚踢。   门铃声解救了萧暮,是公司的其他人敲门,问他们去不去海边玩。   邵君泽米青虫上脑,想也不想,隔着门板回复说累了不去了。   萧暮却不罢休:“你是说好带我来玩吗!你你你你说话不算数!”这会儿要是顺了邵君泽的意,这半天可能都没办法下海去玩,萧暮一着急一上火,推开邵君泽,慌不择路地推脱道:“这事情晚上再做行不行?”   邵君泽愣了几秒钟,忽然盯着萧暮看邪邪一笑,舔了舔萧暮的唇瓣:“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就一言为定。”   看他这样子,今晚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萧暮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员工们在下面海滩上互相嬉戏打闹。   萧暮软磨硬泡,让邵君泽也换上清减的运动服,整个人线条都不像平时那么刚毅,跟大家的距离拉近了些。   邵君泽抄手站在一旁看着大家,脸上就写满了一行字:老子不想下水。   他其实水性很好,可是不习惯这种跟大家闹成一片的玩乐方式。   萧暮率先往邵君泽身上泼了水。邵君泽并没有发作,只是往后挪了挪位置。尽管仍旧板着脸,却又不是真的生气。萧暮穷追不舍,邵君泽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始与她对着洒起水来。于是萧暮带领一众员工,接二连三地对着他们的大老板用海水表达了爱慕与感激之情。   邵君泽被萧暮拖入战场,终于也放下了架子,与大家闹作一团。   趁着他人不注意的间隙,邵君泽一把拉过萧暮,两人身体紧挨着,耳鬓厮磨:“恩,萧暮,时候不早了,珍惜这好玩的时光,他们往我身上泼的水,都算在你账上,等晚上一起算,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萧暮欲哭无泪:“这种事情,为什么就不能大家一起!”   邵君泽尾音上扬地嗯了一声:“萧暮,你再胡说,晚上有你好受的哦。”   “哎,我申请晚上睡沙发还不行吗邵总!”   ☆、32   邵君泽既然答应了萧暮出来度假,果然每天就只在固定的时间处理公司的事务,剩下的时间都留给她,同在天阔云清的地方游山玩水。没想到这干柴烈火刚要燃起,突然被南方温润的天空一丈雨给泼熄,萧暮跟邵君泽吵起架来。   起因是萧暮看上了一套比基尼泳装,心心念念地打算买下来穿去游泳,邵君泽却不让,萧暮立马就不高兴:“君泽你看多了长腿翘臀的妹子,怎么到我这里就这么保守?”   邵君泽:“这不是保守是护食,到底有没有是我女朋友的自觉,怎么能便宜了别人去?”   两人就这样吵起来互不相让。萧暮气哼哼崔哲店员开了票就打算去付款:“我用自己钱买,不刷你的卡你总没有意见吧?”   邵君泽表示:“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旧事布料的问题,如果是连体泳装,给她买空整个卖场都没关系。”   他们两人争执不休,店员进退两难,劝解道:“这位先生不如给女士各买一套,这样在外面跟在家里可以换着穿。”   邵君泽一想,要的可就是这个效果吗,正要点头,萧暮一眼瞅见邵君泽别有用心的微笑,心说这小肚鸡肠的男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说,如今连导购小姐都卷进来评论他们的私事。她越想越上火,怒从胆边生,令导购小姐遭受池鱼之殃:“关你什么事!”   萧暮被邵君泽闹得一点购物的心情都没有,根本不正眼看他,扭头就要走。   邵君泽不慌不忙给她买了几套泳装,从后面追上去递给她,萧暮不接,邵君泽硬塞,两人推推拉拉半晌,萧暮最后索性一把扯过来抱在怀里,又快走几步,冲到电梯口的垃圾桶前,噗通一声,将手里的泳装尽数丢进去。   积聚在电梯口上等电梯的人眼神齐齐定在他们俩身上。   邵君泽哪里受过这种气?当时脾气上来,见萧暮还在气鼓鼓地瞪着自己,连本来准备好的温言细语也说不出口,扭头就走。   两人各自回到酒店,萧暮怒容满面、自带熟人退散气场,谁来打招呼也不理,直接躲进房间生闷气,跟邵君泽打了个照面,两人竟一时无话。   邵君泽下了楼去。   到晚上近八点钟了还不见萧暮下来吃饭,同行人纷纷向邵君泽打听萧暮去哪里了,邵君泽公式化地回应,说萧暮不舒服在房间休息,自己则上楼去找萧暮。   内室外厅都没有人,阳台上落地玻璃门开着,风从外面灌进来,窗帘翻飞如蝶翼。   “跑哪儿去了这鬼丫头!”邵君泽开始拨萧暮电话。如他所料,手机是通的,却很快被萧暮按掉。   果然是她的脾气。邵君泽无奈地想。   邵君泽开始坐下来给萧暮发短信:有话好好说,毕竟是在外地,人生地不熟,不要玩失踪。   萧暮压根不回他的短信,高冷得人神共愤。   邵君泽又等了十来分钟,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在等萧暮回消息。   萧暮年纪不小,人又机灵,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不会随随便便被陌生人给拐走……   心里这样劝慰着自己,却还是隔不了几十秒就要看一次手机屏幕。   他竟也会有这样替人担心的时候,还是在这种不起眼的小事上,心细得邵君泽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实际情况是,萧暮在嘈杂的酒吧里,跟一桌刚认识的人投色子拼酒。她生性喜闹,在哪里都能玩的风生水起,哪怕是陌生人扎堆。跟邵君泽生气自不必说,更大程度上还是因为那边氛围热火朝天,来一个电话她都烦得直接掐断,更别提看邵君泽的短信了。   邵君泽实在是不想别人知道他们俩吵架,但是比起面子而言,更在乎萧暮的安全。   反正又不用告诉大家他们吵架的真相。这么想着,邵君泽心里舒服了一些,快步走到楼下大厅,对在场的所有员工说:“我跟萧暮走散了,拨她电话也一直没有人接,希望大家能帮忙一起找她。”   经过这次同游,员工们对邵君泽的友好度上升不少,老板的面子当然要给,就有人上来追问:“邵总您跟萧暮是在哪里走散的?有个小点的范围我们好找一些不是?”   邵君泽硬着头皮说:“我们一同回到酒店附近,萧暮说要去周围逛逛,就不见了。”   “这附近最近的娱乐场所也就是酒吧一条街,说不定萧暮是在那里玩,那我们分头去那里找找看?”   此地民风开放,五湖四海来约炮,简直是ForOneNight的风水宝地。   邵君泽赶紧点头。虽然说不上如何地灵犀相通,但是以邵君泽对萧暮的了解,她可不就是喜欢去人多的地方鬼混?   公司高管都是八面玲珑的人,尽管心里知道极有可能是小两口闹翻了,但邵君泽不说,他们自然也不会去问。大家整装待发,正要倾巢出动,幸好其中有一人拨了萧暮的手机。电很快就接通了,这人表示自己正要出去玩,问萧暮人在哪儿玩,萧暮想也不想就报上了地址。   这人于是转述萧暮的话告诉邵君泽地址:“萧暮在传说酒吧里面,估计是那边声音太吵没听见电话,邵总,要我们一起去看看么?”   “不用了。”邵君泽低咳一声掩饰住尴尬,“抱歉打扰你们休息了,我去找她就好。”   并没有发生如邵君泽所想的骇人听闻、惊世骇俗、令人提醒吊胆的场面。   倒是发生了令邵君泽心肺臌胀、气血淤心的剧情:邵君泽一进酒吧就听见人起哄,长桌旁,萧暮正被人围在中间,她对面站着一个染着一头黄发,发丝高高梳起的小哥,年龄大概跟萧暮相仿,或许还要小一点。   变幻的灯光下,萧暮的脸显得格外明艳:“怎么,不是愿赌服输么?你都输了,不跟我共舞一曲?”   “谁说输不起,”那小子倒是受到了激将,“来就来!”   他跟萧暮纷纷上了舞台,闻乐起舞。   激昂节奏,铿锵缠绵。   他们身躯扭动,节奏合拍,契合地一同舞蹈,距离时远时近,舞步凌乱妖娆。   邵君泽站在一旁,面色直追冰山,内心却如岩浆沸腾。   舞曲将终,那小伙子一把抓住萧暮的手腕,手一抖,将她拉进怀中,萧暮仰脸倒在他的弯臂。一曲下来,她轻轻地喘息着,有点儿没回过神来,萧暮看着那人,眨眨眼,冷不防那人投下来的阴影越来越大,眉眼在萧暮眼前不断放大。   邵君泽气得眼皮直跳。在那一瞬间,邵君泽觉得比起自己眼前看到的场面,萧暮还是被人给拐走了比较省心。   邵君泽迈步上前。   萧暮一把推开眼前的人。   邵君泽拉住萧暮,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萧暮迟疑了几秒:“你怎么来了?”   邵君泽冷着一张脸压住火气:“还不是来找你的!”   他提起拳头就要去跟那小伙子理论理论,被眼疾手快的萧暮一把拉住:“哎别,他也没干什么,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邵君泽狠狠剜了萧暮一眼,萧暮索性一把抱住了他:“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那人莫名其妙,怒视邵君泽:“你谁啊?来干什么的!”   萧暮赖在邵君泽怀里看了这人一眼:“哦,这是我男朋友。”   “有男朋友你还出来约泡!”   萧暮一听这话就翻脸:“谁说要跟你约炮了!跟你跳个舞就要上床啊!有男票还不能有其他娱乐活动了?邵君泽,打他!”   邵君泽简直被萧暮气笑了,也懒得跟这帮人纠缠,说了一句都是误会,拽着萧暮大力把她拖离酒吧。   萧暮满眼地尚未尽兴,盯着邵君泽。   邵君泽:“这里酒吧风气就是这样,所以说叫你不要乱玩,今天要不是我来得早,看你怎么办!”   萧暮:“是是是,我谢谢你!”   两人一同回到酒店,萧暮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哦,我还在生你的气!”   邵君泽到她身边:“那我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星光璀璨下,他的微笑显得别有用心。   下一秒,她的唇被封住,仰面倒在床上,整个人陷阱床榻里。   ☆、33   被人求婚的时候一般人会有什么反应?   反正萧暮的反应是令所有见证这一幕的人终身难忘。   邵君泽动用所有能够用的力量,力求自己的求婚一击必中,因此格外的高端大气上档次,天上飞的私人飞机,地上行驶的跑车,水中游的快艇,一切都为他所用。   幕天席地的光与影交相辉映,把这座城市的打磨得好像人间仙境一般美轮美奂。   不知情的路人看见,还以为是哪个剧组在这里拍电影。   空中是盛放的烟花,灯光映照在城中湖的水面上,光色变幻,像一场经久不绝的幻梦,写着“萧暮,嫁给我,邵君泽。”   邵君泽跟萧暮一同在城市中心的观景楼上,那一刻他单膝跪地,手里握着花束与戒指,向她求婚:“萧暮,嫁给我,好吗?”   这场面本就太梦幻,萧暮又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看清了形势之后愣在当场,尖叫了一声,捂住嘴才把呼喊声锁在喉咙里。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从根源上来说,造成萧暮这样恐慌的还是邵君泽,所以萧暮用受到惊吓的方式来回报邵君泽:好像她眼前的不邵君泽而是哥斯拉,她从座椅上一跃而起,绕着景观楼顶层的边缘跑了三圈,才回到原地。   邵君泽整个被他搞懵了,只好原地站起,看着她围场跑圈。   萧暮跑回来,喘着气问道:“邵君泽你是认真的?”   邵君泽有几分不悦:“萧暮,难道你对我,不是认真的?”   每当邵君泽露出这种认真的神情,萧暮就觉得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邵氏总裁。方才求婚时候的温柔就像烟花一样一闪而没,萧暮面对着邵君泽,觉得此时此刻,围观人再多,所有万众期待的目光,都不及他的凌厉:“我只是以为,你对我一直,只是,玩玩而已。”   邵君泽蓦然轻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头疼,想不起来自己是造了什么孽,给萧暮造成这样的错觉。或许也不能全然怪她,邵君泽轻轻抚摸了一下萧暮的头顶:“不,一直以来,我怕都是认真的。”   简直天时地利人和,不答应他好像对不起黄天厚土有负万众瞩目。   萧暮:“邵君泽,如果我答应你,我们是先订婚再结婚么?”   邵君泽:“不,只要你答应,我们去选好日子,领证,结婚,顺理成章,我笃定今生想要相守到老的人就是你了,为什么要给自己多设置一个订婚的坎儿?”   萧暮已经领略过不少邵君泽说过的甜言蜜语,可不是在床上的,这是头一回。她没想到他说的话还能这样动人,于是哦了一声。   邵君泽:“你哦是个什么意思?”   萧暮:“哦的意思,就是……答应你了嘛。”   或许令人大喜大悲的场面都会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而让人暂时失忆,这场景萧暮日后回想起来还像是大醉一场后的记忆缺失——那天她整个人都好像飘在半空,恍恍惚惚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说也奇怪,顶着邵君泽女朋友、未婚妻的名头不是一天两天,先前那些逢场作戏萧暮大秀演技,而今这场求婚假戏真做,真正算得上实至名归,萧暮反而有几分心虚。   直到邵君泽来跟萧暮商量什么时间领证,需要购置些什么东西,萧暮才恍然从梦中惊醒。   一切水到渠成一般,只有萧暮的母亲对这桩婚事心有隐忧。   不是因为邵君泽倨傲、多疑、工作狂、不顾家,反而是因为他对于萧暮全家太好:他不在乎萧暮的出身家世,对萧暮温柔体贴,对萧暮父母也格外彬彬有礼。底气不足的人,对上这样十二分的用心,总会觉得此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萧暮的母亲把心里的疑惑告诉萧暮的父亲,说想要跟萧暮谈谈,萧暮父亲摇摇头:“我起初也有你这样的担心,但是你想,以邵氏如今的地位权势,就算有所图谋,也算计不到我们这些小门小户身上来。不然你觉得,他能图萧暮什么呢?”   萧母也确实想不出反驳他的话来,这几日求神拜佛特别勤:“只能当是萧暮命好,我这就去求神拜佛。”   手忙脚乱到四脚朝天的萧暮自然对此事一无所知,其实纵然知道了,她只怕也无暇他顾。   她本就神经大条,所有纠结的事情都在我靠我居然就这样要嫁掉了?   事情一公开,萧暮忽然觉得自己颇有宫斗剧里演的那种“母贫子贵”的后宫嫔妃,好像自己跟邵君泽搭上了关系就身价暴涨,连平日不怎么来往的亲戚都纷纷挤来家里道贺,对自己另眼相看、逢迎有加,就更不用提父母那些生意场上的狐朋狗友。   不想日日跟邵君泽在一个屋檐下被他催着去领结婚证,也不想在家应付这些七大姑八大姨,所以萧暮干脆利落地回了学校。   用她自己的话说,简直是去避祸的。   结果到了学校,萧暮才想明白一个道理,如果说邵君泽是祸根,她自己才是□□。   大四谈婚论嫁的学生本就不多,像萧暮这样嫁入豪门的更是凤毛麟角,同学们纷纷忙着出国、忙着考研、忙着找工作,萧暮的后半生却已经购买了奢华的豪华套餐,自然免不了招人嫉妒。   多数人都只是侧目,小声议论,上网刷帖,表达了自己羡慕嫉妒,或者衷心祝福,极少有人会当面得罪未来的邵夫人。   平心而论,萧暮从来不是趾高气昂或者担惊受怕的小女生,更不会处心积虑处理人际关系,所以面对别人的指手画脚,她都不以为意一笑了之。只是偶尔会同甘甜抱怨:“你说为什么我自己结个婚,她们各个都跟我抢了他们的老公似的?”   甘甜拍了拍她的肩膀:“人都是有嫉妒心的嘛,理解理解。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哪是一个两个?”   然而这种平和也就仅止于大家没有喝酒断片的时候。   萧暮跟邵君泽约好了约法三章,她在学校的事情邵君泽绝对不多过问,干涉她所剩无几的校园生活。因此作为她人生最后一个以学生身份参加的联欢晚会,萧暮倍加珍惜。   可谁想,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没有节目表演的萧暮以为自己只需要坐在台下跟大家一起看看节目,这一晚上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互动节目,同学们配合着音乐传递一捧花,最后花落在谁手上,谁就得上台与人神秘嘉宾共舞一曲。   这不是什么新鲜的玩法,那捧花最终还是定格在了萧暮的手上。   萧暮天生聪慧,又有一副好身材,加上与邵君泽相处日久,跳舞的场合不少,所以什么类型的舞,也都会一点,出不了什么岔子。   然而神秘嘉宾一出现,不少摸过捧花的姑娘都悔青了肠子——早知如此,还传什么花,完全应该是新婚宴席上抢捧花的节奏。   那位嘉宾,正是简非。   这对无数少女来跟男神亲密接触的大好机会,对萧暮来说,却像一场处心积虑的劫难。   萧暮并不知道简非为何会应邀前来,更不会追问他的出场费,人潮淹没了她的心跳跟呼吸,尖叫声此起彼伏,舞台灯光暗淡了下去,萧暮在众目睽睽中走向简非。短短十数米的距离,好像走过了一个春秋。   视线相触,相逢一笑,两无言,恩仇泯。   他执着她的手,掌心温度传递,舞步随音乐而动,肢体契合,身姿流转,像是高山晓月,像是流水映荷。   那些在时光中逝去的竹马青梅和因年岁而磨平的桀骜棱角,这一刻都仿佛被乐曲打磨,发出细碎且婉转的光辉。   他们谁都知道,这不是爱情。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他日重逢,还能以这般姿态,优雅、娴静、和悦动人,仿佛全天下都是看客,世间再无锋刃,能插入两人之间的罅隙。   简非在萧暮耳畔低语,和着呼吸声的呢喃随乐流转:“萧暮,是我对不起你在先,谢谢你能原谅我,让我拥有了一位你这样的朋友。”   萧暮眉眼微扬:“不然呢?在公众场合把你大卸八块,然后我自己的后半生也因此而要在监狱中度过?”她顿了顿,收住了玩笑,“其实无所谓原谅,只是我们各自退了一步,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因此不会有那么多的背叛与心机。”   简非在灯光中定定看住她,眼线华丽,有种小女人独有的妩媚:“萧暮,你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简非你也是啊。”   简非是真心觉得这样挺好。她终于长成了她注定会成为的女性,成熟、大气、知性、优雅,而自己陪她走过青涩的年华,成为磨练她的试炼石。简非肃然道:“世人皆以财名取人,而我独了解你的好,你当得起邵君泽这样的人。”   萧暮被简非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反而是你,戏演得多了,说话都跟背台词似的。”   ☆、34   音乐结束,舞步停住,简非要回后台,而萧暮打算从前台直接下舞台。简非稍稍用力,握了握萧暮的手,将她一把拉回来:“我难得来你们学校一趟,你还去看什么节目啊,陪我转转好了。”   萧暮轻轻摇了摇头,朝他微微一笑:“那怎么行,我可是要跟同学们一起跨年。”话虽如此说,萧暮还是朝他轻轻迈了半步,跟他一起下台。   后台早有不少粉丝相侯。   萧暮远远眺望了一下那些满脸期待望向简非的女生,她收回目光后促狭地斜了简非一眼:“哟,如今成了大众情人了,走哪儿都有妹子追随啊?”   简非:“萧暮你就别笑我了。”   简非跟萧暮在经纪人的帮助下终于奋力拨开人群,走出大厅。新鲜空气迎面扑来,微凉,却让人清醒,天空星光点点,地上灯火辉煌,两相辉映,映得人面目也柔和别致。萧暮搓手取暖,简非看在眼里,抓住她的手握住,摩擦着她的手背:“冷吗?那要不要再进去?”   这是简非从前常做的举动,萧暮而今却有觉悟地甩开他:“还好,我们往前走,找个店进去坐坐吧。”   萧暮:“听说你跟宋媛相处不错。”   简非:“听说邵君泽向你求婚了。”   不知道是因为曾经的相处令人默契犹存,还是而今八卦心切,两人竟然同时开口询问对方近况。   相视之后,两人同时一笑。   简非:“女士优先,你先说吧。”   萧暮娇嗔地瞪他一眼:“他是求婚了啊,所以我才跟防火防盗防记者一样躲着他。”   简非似笑非笑:“他这么主动,是好事啊,你躲什么?”   萧暮:“我恐婚行不行啊!他要我尽快跟他领证把婚礼也办了,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就要嫁做人妇了,简直可怕。而且我总觉得我跟他……进展太快,快得我都觉得心虚。”   简非:“我知道我现在无权对你的生活说三道四,但是我觉得他对你可谓是用心良苦。”   “你又怎么知道?”   “男人的秘密。”   “切,不说我,说你吧!你跟宋媛进展怎么样了?”   “对不起,萧暮。”简非低垂眼睑,复又抬头看萧暮,眼中似有浮光跳动,“我可能,真的喜欢上了宋媛。虽然最开始接触的时候我的确是想利用她平步青云,我也觉得她对我应该是图一时新鲜,但是这几个月以来,她白天陪我在片场,晚上陪我应酬,一般的逢场作戏哪里做得到这个程度?我不说情动也有感动。”   萧暮沉默良久:“那,花开堪折直须折。”   简非:“你也是。”   两人于是再无话,找了一家酒吧走进去,任凭这场谈话的尾音在寒风里无疾而终。   简非出门的时候刻意换了常服戴了帽子,没想到还是被人给发现了。   萧暮与简非在吧台边上的桌边比邻而坐,对面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化着浓重的烟熏妆,黑色长发披散下来,一对戴着灰色美瞳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暮跟简非的方向。萧暮乍然抬头对上这么一张脸,心里惊了一下喊了一句妈呀。幸而周围音乐声大,遮住了她的失态。   萧暮撞了撞简非的胳膊,咬了一下杯沿,不满地哼唧道:“你现在是有多红?在这里都能被粉丝逮到?”   简非盯着萧暮,十分认真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抿唇不语。   萧暮不知道的是,简非凭着上部剧一炮而红之后身价百倍,经纪人的电话被拨到爆,而他执意抽出了元旦的档期,腾出时间来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舞台助阵。   这所有的执拗,只是为了为当初的辜负说一声抱歉,只是为了与她共度一个跨年之夜。   那姑娘举着一杯不明液体朝着简非跟萧暮的方向走过来,这画面在昏暗灯光下显得鬼气森森。萧暮双手捂住大张的嘴:“不是吧简非,现在脑残粉都这么恐怖了?!她会不会是嫉妒我能跟你在一起来对着我泼硫酸的啊!啊啊啊啊我花容月貌的脸啊!”   简非耸耸肩膀,善意地提醒道:“好像我的脸比较值钱……好像还真是冲着你来的啊。”   萧暮从座位上惊得跳了起来,拽着简非的衣袖,大有拿他当肉盾的架势:“……别闹好吗?我要是喜欢女人,分分钟就能被我爸妈给掐死。”   简非扶住额头,不忍直视萧暮:“谁说她喜欢你了,我只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萧暮简直不服,分明是简非的不祥预感,为什么应验却在自己身上——莫非她的人品比简非这种渣男还要糟糕?那才真叫生无可恋。   “小齐?”这姑娘走到近前,萧暮才看清楚这人原来是自己一个学妹。萧暮记得这人叫白齐,平时斯斯文文、少言寡语,是个性格十分温吞的姑娘,现在夜上浓妆,又这样一幅纸醉金迷的模样,也难怪自己认不出来她。   “学姐。”   “小齐你喝了多少?”白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萧暮心想,醉成这样子,也亏得她还认得出自己。萧暮于是好心地扶了她一把,没想到喝醉了的小姑娘跟一块牛皮糖似的,一下子就抱住了萧暮,还拿当她人形抱枕一样抱得死劲。   萧暮被嘞得只想翻白眼,求救地望向简非,到这人的渣男本质却在此时暴露无遗——简非一脸促狭地看着萧暮,丝毫没有要上前解围的意思:“既然有同门之谊我看也只好把她送回去了。”   萧暮气哼哼地瞪了简非两眼:“不带这么幸灾乐祸的啊?我既然被拉在这里了你还跑得掉?”   白齐抱住萧暮就开始呜呜地哭起来。她把头埋在萧暮胸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差点都蹭在萧暮衣服上。萧暮完全拎不清这什么节奏,幸好她反应神速,拉过自己的围巾隔在白齐的脸跟自己的前胸之间,不太确定她还有没有意识地大喊:“白齐,白齐你别闹!你,实在要哭,来围巾给你用,别弄我衣服上啊!”   白齐二话不说扯过萧暮的围巾就噗嗤一声洗了一下鼻涕,近距离的萧暮简直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立刻开始威逼:“白齐,咱说好啊,你可不许吐我身上啊,不然我跟你拼命了啊。”   白齐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但却被萧暮的话语打断了哭声,哦了一声之后又埋头哭起来。   尽管有背景音乐作掩护,白齐的举动也引来了周围客人的围观,萧暮只好尴尬地扶住她:“白齐,有什么事情你说,不要光顾着哭啊。”   白齐却再不理萧暮,一直把头埋在她的围巾里,从呜呜地哭到抽泣。   萧暮一筹莫展,简非还有心思看笑话:“哎,大好Burberry的围巾就这么被你当成了一次性的抹布,简直是暴殄天物。”   萧暮脑门青筋爆出:“要你何用啊,这种时候还就知道说风凉话!再说了反正是刷邵君泽的卡。”   简非:“我也很想帮你啊,可是这个时候只能让她先醒醒酒再把她扛走,不然随时可能吐你身上哦?”   白齐抱着萧暮不知道哭了多久,好不容易能说一句完整的话了,竟然说的是:“学姐我讨厌你!”   萧暮莫名其妙,心说你讨厌我你还抱着我哭这么久,我也是醉了。她转眼就产生了把白齐掀翻在地的冲动,萧暮的动机被简非看穿,他一把按住萧暮:“淡定淡定!她喝多了你跟她计较个什么劲儿!”   萧暮暴跳如雷:“她要是没喝多,我还能容得她这么熊?!”   简非知道萧暮正在炸毛边缘,见风使舵地抓住酒已经醒了大半的小姑娘,从旁诱哄道:“你为什么讨厌你学姐呢?”   “因为她自私!太自私了!分明占着益阳师兄的心,却借着益阳师兄攀附邵君泽!”   白齐狠狠剜了萧暮一眼。她醉中眼神迷离却又狠绝,萧暮看得心头一颤,蓦然地将唇瓣咬得发白,却无法为自己辩驳半句。   白齐却并没有顾忌萧暮的反应:“她与邵君泽狼狈为奸,帮他夺取邵氏继承权,把益阳师兄赶走,这种事情她不心虚吗!”   “她以为她得到了邵君泽她就幸福了吗!邵君泽不过就是为了报复益阳师兄才选择了她,呵呵。”   好像无数个惊雷从天而降,萧暮觉得自己宛如在渡天劫。   萧暮扣住白齐的肩膀:“白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简非这才反应这事儿闹大了。他也顾不上白齐,一把拉住萧暮,想把她拉出酒吧:“萧暮你冷静点,这姑娘喝多了话不能信!你千万别跟她较真!”   萧暮不理会简非,使劲摇晃着白齐:“白齐你刚才说邵君泽是为了报复益阳才选择我,是什么意思?”   她的关注点果然在这里。   简非按着额角叹了口气,一鼓作气把萧暮拉出了酒吧:“萧暮,这种话你别当真,以邵君泽那朵奇葩的技能点,想要报复邵益阳,哪里用得上你这个拖后腿的?”   萧暮这夜滴酒未沾,却似酒入愁肠,白齐的话像是复仇的种子,慢慢地从她心底蔓延出纠缠的曲线。   ☆、35   尽管邵君泽跟萧暮约好了约法三章,他不干涉她的校园生活,也不会轻易抛头露面在校园里跟她秀恩爱,正值元旦节日,邵君泽也有自己的饭局,萧暮却仍然担心邵君泽会忙里偷闲来查岗。   按照正常的规律,担忧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头白齐的事情还没搞定,邵君泽就对萧暮开启了夺命连环CALL的模式,催着问她在哪儿,说来接她。   萧暮刚听完乱七八糟的八卦与质问,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因此对着电话里的邵君泽,语气也有些不耐烦,挂断电话就开始催简非快点走,简非脸色有点复杂:“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见个面聊聊也不行,干嘛搞得跟偷情似的?宋媛也没他这么小心眼啊!”   萧暮气得抡起粉拳就砸了简非几下:“我让你胡说让你胡说!我呸!谁跟你偷情!邵君泽这个人一向睚眦必报,你不想再被封杀的话还是躲着吧好。”   简非耸耸肩,神色坦然,落落分明的眉目中透出一丝担忧:“不会真的给你带来麻烦吧?”   萧暮:“放心吧,你难道没听说过,男人征服世界,而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再说了,我萧暮是什么人?”   简非不以为然地笑笑:“你就嘴硬吧。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俩了,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结果简非刚挥手说完拜拜,邵君泽的车就停在了店前。他从车上走出来,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径直走向萧暮。他来得这样雷厉风行,萧暮根本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建设,满腹话语想要质问,却先对上了邵君泽冷冰冰的神情。   邵君泽与简非面面相觑一瞬,彼此都冷着脸打了一个照面,谁也没说破,邵君泽气场冷得堪比南极冰川,萧暮看着有几分担心,她拽了拽邵君泽的衣角,邵君泽回头看了萧暮一眼,有了前次冷战的前车之鉴,他虽然郁结在胸,但引而不发。   简非伸手过来想要跟邵君泽握手言和,邵君泽坚持一惯地不买他账的作风,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我希望你跟萧暮,现在只是朋友。”   萧暮鼓着腮帮子哼气:“不然你以为呢!”   邵君泽沉默不语,拉着萧暮进到车里。   萧暮素来不喜欢邵君泽的强势态度,尤其在今天,她与简非虽然有互动的举动,但是内心坦坦荡荡,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好让邵君泽挑剔的。再加上白齐那番话,更是令她心里窝了一团火。因此在路上她特意坐得与邵君泽拉开距离,沉默不语。   两人一路无话地到了家里,邵君泽脱下外套就开始劈头盖脸地质问萧暮:“你今天跟简非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暮翻了个白眼,根本不给他面子:“什么怎么回事,他来我们学校参加晚会,我们互动完了顺便聊聊不行吗?”   “聊聊,我看你们是叙旧情吧?”   邵君泽嘲讽的语气激怒了萧暮:“邵君泽,我跟他怎么分的你不清楚吗?干嘛往我身上泼脏水?”   邵君泽吃起醋来简直自己毫无自觉,戳到了萧暮的伤口还继续往上面撒盐:“那谁知道呢?你们分的时候那么决绝恨不得拿刀捅死对方,现在见了面大家又其乐融融,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干柴烈火旧情复燃?”   萧暮蹭地一下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指着邵君泽的鼻尖:“邵君泽你!”   邵君泽:“如果不是,你告诉我,你怎么会跟他把一段普通的舞曲跳得这样情意绵绵?”   萧暮愣了:“你怎么知道我们跳舞了?”   “自然有人把视频发给我。”   “你让人监视我?”萧暮猜到这种自己最不可能原谅的行径,“邵君泽你神经病啊!”她气得血气翻涌、满面通红,“邵君泽随便你怎么想吧,我跟简非一清二白,你自己要往死胡同里钻我有什么办法!”   她说完,拎起包就要往门外走。   邵君泽反应过来,应声而动:“大半夜了你去哪儿?”   “回家!”萧暮气哼哼地。   下一秒,被被邵君泽一把抓住按在墙上:“别闹了萧暮。”   他动作迅捷而猛烈,把萧暮吓了一跳,然而凑过来的薄唇吐出的话语异常温柔:“我没有让人盯着你,只是我跟你的事情现在满城皆知,总有好事者会给我发。萧暮,我……即使不相信你跟简非还能旧情复燃,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吃醋。”   邵君泽:“萧暮,我相信你……但是……你难道,要让我嫉妒简非?”   “……”他似乎是第一次这样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吃醋与在乎,他也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让她知道他有多看重她。   这种方式为免太不圆滑睿智,太不邵君泽。   萧暮忽然就心软了。   这个男人的性格冰火两重,温柔与冷酷在他身上惟妙惟肖地交织着,哪一种都让人觉得会被揉碎在眼光里。   想斥责的,想怒吼的,想质问的,这下子全都没办法宣之于口。   萧暮一动不动,任由邵君泽怀把自己圈在怀里,她将头埋进他的肩窝:“好。”   邵君泽话锋一转:“闹了一大晚上了,都忘了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总得庆祝一下,一起跨年。”   萧暮看了一眼时间,已近午夜。   邵君泽取出两只高颈酒杯倒上红酒,仿佛是随着酒精的挥发,倒显得他们两人之间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给笼罩上了淡淡的桃色。   在十二点的钟声里,烟花蓦然绽放,他们两人举杯轻轻碰了一下,裂痕与矛盾土崩瓦解。   酒,是陈年的佳酿,入口香醇,萧暮喝着就忍不住贪杯了。邵君泽看了:“你别喝多了,这酒后劲足,一会儿该醉了。”   萧暮红着脸颊怒吼:“怎么!你看不起我的酒量吗!”   邵君泽赶紧哄了哄她:“没有这回事,你,千杯不醉的海量。”   萧暮:“来,今晚不喝倒你,我还不信了!”   邵君泽张弛有度,萧暮却整个喝断片儿了,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太阳晒进来的时候仍旧头重脚轻。邵君泽推了推她:“萧暮,该起床了。”   萧暮把头埋在在被子里动也不动,装死猪:“我不管昨天你让我喝断片了的你得容我好好休息一天,我今天要罢工不上班。”   “今天公休,上什么班,你真的喝多了吧?”邵君泽说着就倾身过来吻她。   萧暮一下子就被凑近的人给惊醒了:“那你还催我起床,你丧病啊?”   邵君泽:“恩,今天我约见了沙度,我得去见他,你确定你不去?”   萧暮在脑子里检索了一下这个名字,啥剧,在欧洲乃至权直接享有盛名的建筑大师。萧暮立马就在床上滚动了一圈,裹着被子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邵君泽有点架不住她这个架势:“至于这么兴奋么?”   萧暮也不顾自己宿醉后后脑勺还有点晕晕的,连忙点头:“有的有的,太兴奋了,太激动了,我这就跟去洗澡换衣服跟你一起去,你等我啊!”   萧暮选了一套又一套衣服,邵君泽觉得萧暮这架势比跟自己参加宴会要隆重得多,但他也并不催促。   毕竟萧暮一套套衣服换来换去,喊自己参详,邵君泽看得倒也赏心悦目,只是出门的时候不忘记提醒萧暮:“今天会场管理严格,你记得带上身份证。”   萧暮在车上迷迷糊糊地,困得天昏地暗,邵君泽看了倒有几分心疼:“困了就在车上再睡会儿吧?”   萧暮捏了一下自己的脸:“你这儿有咖啡或者功能型饮料么?”   邵君泽:“没有,你要干什么?”   萧暮抚摸着额头,十分悔不当初:“我得醒醒酒,这个精神状态……怎么去见我的男神。”   邵君泽忽然有种无言以对的无力感:“到了会场附近我给你买咖啡好了。趁着还没到,你现在车上睡一会儿吧。”   喝断片儿真是件要不得的事情,萧暮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似的,觉得邵君泽今天开的不是兰博基尼而是过山车。车刚停下,萧暮起身就要找地方吐,其实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干呕了半天,环顾了一下四周,人挺多的,就是感觉与往常高大上的会场风格截然不同:“到会场了?怎么这么简陋啊?”   “到了。”邵君泽看了萧暮,“我们该排队入场了。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我们现在要登记入场了。”   萧暮忽然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哎邵君泽,不对啊,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啥时候排过队?”   邵君泽义正言辞地劝道:“偶尔也要遵守公共秩序,免得出门人人喊打不是?”   他说的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萧暮沉思了片刻,规规矩矩地排队。      ☆、36   光阴似箭,从萧暮答应邵君泽的求婚到婚期,数月时光疏忽而过,两人也有吵吵闹闹的时候,但终归算是波澜不惊地过来了。   数月前,白齐在酒吧的那场说辞早就被萧暮深埋心底,就像落入泥沼的枯叶,时间一长,泥沼覆盖上来,表面上看一丝痕迹也找不到。   婚期日渐逼近,婚房布置完成,邵君泽看出萧暮的不安,几乎是变着花样来哄她开心,时长日久,萧暮也逐渐接受了自己是已婚人士这种事情。   这天吃过晚饭,萧暮见邵君泽要去开红酒,连忙按住了他的手:“你你你、你别乱来啊。”   邵君泽握着红酒瓶颈看了萧暮一眼,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我对你乱来,用得着酒助兴?”   萧暮一听这话就知道邵君泽想歪了,她握住他的肩膀摇来晃去:“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是上次……就是你让我喝断片儿了,我才稀里糊涂跟你扯证的好吗!”导致萧暮现在但凡看到邵君泽手里有酒瓶就如临大敌,“要喝你自己喝,喝完自己睡沙发去。”   提起这事儿邵君泽也是三分得意、七分失落,那天纯属赌一把,萧暮如果上钩自然两全其美,萧暮如果不上钩他邵君泽也没什么损失。谁想到萧暮迷糊成这个样子,邵君泽只好庆幸幸好是自己对萧暮先下手,但如今回想起来,还觉得有几分后怕——她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大都没被人给拐走,甚至还考上了国内知名大学的建筑系的?   “怎么,你后悔啦?”   萧暮回忆起那天的事情就像隔着水雾看西湖,有种朦胧美,却分明看不真切。后悔自然不至于,但是对邵君泽这种处事方式确实心中腹诽过一万遍:“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就是嫁个人么,多大回事儿,十八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为什么大好喜事被你说的好像上断头台……?”邵君泽这么嘀咕了一句,也不跟她计较,自顾去醒醒酒。   这天萧暮果真吸取教训,滴酒不沾,可是架不住邵君泽自斟自饮,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喝多了还是借酒装疯。   那么自己就去睡沙发好了。   萧暮想得也简单,可是一个清醒的她怎么斗得过一个意图借酒装疯的他?刚爬出不过半步距离,被邵君泽一个虎扑压在身下。萧暮不满地皱起眉头:“邵君泽,你压着我了。”   邵君泽似醉非醉地摇头:“哦,那我最近是胖了,还是瘦了?”   邵君泽铁了心耍无赖,硬要挤上萧暮的床,萧暮打他不过、骂他不理,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缠上来的时候像一只八爪鱼,萧暮被抱得结结实实,耳闻目见,男性荷尔蒙散发得犹若实质,像是以酒为引,沁入五脏六腑,萧暮半推半就地,也就不再坚持。   两人相拥倒下,邵君泽轻轻抚摸着萧暮平坦的小腹:“现在不陪我喝一杯,以后想喝,可就不给了哦?”   萧暮任由他爱抚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随着他指尖划过而开始发热,一直从腹部红到了耳朵尖,连带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她不明所以地追问邵君泽:“为什么不给喝?”   邵君泽压低着声音,气息尽数吐进萧暮的耳朵:“万一……以后怀孕了,怎么能让你乱喝酒?”   萧暮瞬间就炸毛,一手撑起身,怒吼:“邵君泽你又敢算计我!”   话到了最后,尾音却变得抑扬婉转,有种说不出的撩人风情。邵君泽按住萧暮的肩膀,缓缓压下来。两人身体上的契合又深入了一层,像是花树落地生根,像是溪流终于归海,萧暮眉目间亦露出几分情动时候的难耐,眼眶温润如将遇风的云。   邵君泽亲亲她的眼角,好脾气地哄骗道:“怎么叫是算计?这不是在跟你商量么?你要是不着急,那就再等等,可是岁月不饶人,也请你多多为我考虑,别让我等得太久,好么?”   按照先前的定律,每回不把自己榨干,这人决不会善罢甘休,可这天却好像异常温柔,萧暮推说了一句困倦了,邵君泽也不再勉强,轻柔地亲吻着萧暮的额头,将她困在怀里相拥入眠。   像是高温下的琥珀,温软透亮得人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所以你说,邵君泽追求萧暮是为了跟邵益阳赌一口气?”   宋媛问这话的时候她正在试穿一双高跟鞋,黑色的长裙拽地,宋媛刚穿上鞋,鞋带尚未扣紧,听到简非的话却刷地一下站起来,结果理所当然地被绊了一跤。好在简非身手利落,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了她,宋媛扑通一声顺势倒在他怀里。   场景温情且富裕戏剧性,宋媛窝在简非怀里拿脸蹭他肩窝。简非笑笑,任由宋媛在自己怀里赖了一会儿才把她扶稳了:“卖场里还有这么多人呢,你这么热情,也不怕我们俩在商场里莫名其妙地就被人一把火给烧死了?”   “怎么是莫名其妙?秀死早我也是知道的。”宋媛鼻腔里哼出声,“人生苦短,必须性感,有恩爱能不秀出来憋着多难受?再说了,你以为那些举火把的人是不想秀吗?他们要么就是没得秀,要么就是有备胎,像我们这样坦诚的,才是社会的可造之材。”   宋媛这边儿还在跟简非腻歪,回过神,面对的是一排闪光灯跟快门声。   宋媛愣愣地反应过来,原来是一个不留神遇到了简非的粉丝,眼下这些姑娘们成群结队地举起各种拍照设备,架势十足。宋媛想着应当本着对偶像跟他的粉丝负责的态度避个嫌,推了一下简非,谁知简非不为所动。   宋媛抬头看他,才发现简非已经在摆POSE供大家拍照。   简非的这一举动很快赢得了粉丝的好感,不少粉丝扭动着尖叫着嚷嚷说简非人真好,也有想要近前来跟简非合影留念的,空气里满是粉红气泡。   这觉悟,果然不是一般人。   宋媛脑门当即爆出三条青筋:“简非你以为你这是在摄影棚啊,指不定人家回去怎么炒作我们的关系呢!”   简非看了一眼宋媛,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她的话,接着将她一把搂进怀里:“大家好,这位是我的女朋友。”   宋媛想推开他,却被简非固执地搂得牢牢地。宋媛只好在他耳侧低声吼道:“别闹好吗,你经纪人会打死你的。”   简非:“我没闹,反正迟早是要被人知道的,我宁愿现在自己告诉别人,也不愿意被人当狗仔挖出来。再说了,经纪人要是想打死我,你不会替我换个经纪人?”   他语气虽然揶揄,但眼神认真。   宋媛从来觉得简非视自己的前途大过一切,这样公开两人的恋情倒是令她大跌眼镜:“简非你是认真的?”   简非点点头:“认真的。”   他有萧暮的前车之鉴,因此在某些事情上心怀愧疚,得而患失,虽然说不上是将这种情绪转嫁到宋媛身上,但是至少也因此学会了多为她的心情考虑。   简非执意如此,宋媛不得不说内心也泛起涟漪,也就不再坚持。   宋媛出身名门,从来不缺关注也没缺过钱,跟着简非这样混迹圈内,不过是为了成全他的演艺生涯,哪里会将简非这些演艺圈的名声看在眼里?她因此耐着性子等在一旁,待简非跟粉丝互动得差不多了,两人才飞速溜走。   行到空旷无人的地方,宋媛才蓦然想起方才令她惊愕万分的事情:“不行简非,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去找一趟萧暮。”   “你找她做什么?”   “我必须告诉她邵君泽跟她交往的初衷啊。”宋媛白了简非一眼,“话说你这消息从哪儿听来的,确切么?”   “事关萧暮,我会道听途说乱嚼舌根么?我周围八卦精神的人一茬茬的,我已经暗中向不少人求证了,千真万确。但是你现在告诉萧暮有什么意义,难道你想拆散他们不成?”   “她怎么做决定是她的事情,可是这事情我既然知道了,我不能瞒着她。”   简非有些不屑,抱着臂膀背靠着墙:“说得好像你们感情多深厚似的。我估计萧暮现在看到你跟我就烦。以我们现在跟萧暮的关系,你觉得她当真不会以为我们是想要挑拨离间?你可别好心还惹一身骚。况且我看邵君泽这么久了,好像是真心喜欢她的,那么最初的动机又有什么要紧?”   宋媛坚持道:“既然最初的动机无所谓,那么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她?你我最初的动机我们还不是心知肚明,还不是走到了今天?我觉得,他们的关系至少应该是应该是平等、坦诚,没有任何欺瞒的。萧暮怎么想那我可管不着,但是我知道的事情,我一定要告诉她。”   或许是女人对待友情跟男人对待友情的区别,一个拼命想要告知对方真相,一个却想拼命掩埋,都是为了朋友好,只是表法的方式不同。宋媛气愤不已,也不跟简非做口舌之争,直接拨通了萧暮的电话约她出来逛街吃饭。   ☆、37   别人家的未婚妻婚前忙里忙外,萧暮婚前倒是乐得轻松自在。婚礼事宜,大事邵君泽过目,小事他都交给信得过的下属去办,根本用不上萧暮操什么心。邵君泽凡事精益求精,婚姻大事更一丝不苟,萧暮见了邵君泽这分明有钱没地方花的架势,觉得他连置喙的空间都没有留给自己。   恰逢周末,萧暮接到宋媛的电话,相约吃饭逛街,萧暮一想,也是许久没见到宋媛,有些姑娘们之间的话想要同她说说,于是欣然应邀。   两人一见面即能看出对方是精心梳妆打扮过的:精致的装容、飘逸的发丝、手工定制的套装……一个甜美,一个雍容,颇有争奇斗艳之势。   出行的时候,宋媛活活把凯迪拉克开成了F1。萧暮打开车窗,任凭冷风吹拂发丝:“好久没这么痛快地坐车兜风了,简直被憋坏了。”   宋媛笑笑:“让你成天跟邵总腻在一起不来找我们玩!他那个人一向强势惯了,没把你当他女儿养算你前世造化。”   萧暮看宋媛笑得这样幸灾乐祸,伸手就在她腰上拧了一把:“居然好意思幸灾乐祸!如果当初不是我搅黄了你们的订婚,谁能救你出火坑?”   “哎哟哟别闹,我在开车呢。”宋媛拍了一下萧暮的手背,“我想邵总一定没跟你说过,我们当初那就是个闹剧。我们俩那时候不过见了一次面,就已经商量好,如果真的订婚结婚,我们婚后也各自玩自己的互不干扰。”   萧暮听了,嘴张得下巴都要掉了:“这简直太不公平,双重标准太可恶!”   “你还别说,如果不是因为在意,他哪会这样强势?”   “是是是,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萧暮跟着宋媛怒刷邵君泽的□□。不得不说,萧暮人生前二十年,一直努力向着成熟大气知性优雅的方向生长,没想到人是邵君泽之后,整个人都像旁骛的花枝,长偏了,时至今日,简直无心学术,成天醉生梦死。   邵君泽对她宠溺日久,给她的□□怎么也刷不爆,刷到今日,连刷他的□□都刷不出什么成就感。   只有待大包小包拎得双手负累,两人才狠狠感慨,该带个拎包的劳动力出来。   两人相视一笑:“逛商场真是旷日持久的战争,不如先去吃饭,储存些体力再继续火拼。”   如果邵君泽跟简非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连连感叹这俩人能像现在这样打成一片,神经一定都是精钢打造。然而至于萧暮与宋媛,坦白说,在有了“交换”男友这种狗血的经历之后,她们两人对对方并不存在什么记恨。   所有的不成全,不过都是缘分未至,她们俩本来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遇上臭味相投的同性,反而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饭间,宋媛送了萧暮个红包:“萧暮,我想了想,知道你最不缺的就是钱,但送别的又担心不合你的心意,直接送你一个红包好了。”   萧暮也不跟宋媛客气,收下就揣包里:“那就多谢,等你跟简非好事成双,我一定给你们包一个更大的红包。”萧暮想了想,又问:“你跟简非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快修成正果了?”   “我们虽然没有你们进展的这么快,不过这会儿倒是顺利,成不成,随缘吧!”   “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还能怎么样,感情的事情最是委屈不得,”宋媛幡然醒悟过来,“别顾着说简非呀,你们那一段我至今心怀愧疚,何苦要往你伤口上捅刀撒盐?”   萧暮摇摇头:“其实我也挺佩服我自己的,我跟你之间隔着一个简非,现在还能这样谈笑风生。恩你也是一个奇葩,分明知道我跟简非那点破事,还能淡定地任由我们俩继续交往。”   宋媛不以为意:“不淡定又能怎么样?拦着你们,让你们彼此怀念藕断丝连,还不如见了面坦坦荡荡地说清楚。”   萧暮想起这一切的缘生缘灭,好像冥冥中自有天意“你知道益阳最近怎样么?”   “听说他在英国,过得还不错吧,你们不是师兄妹么,联系还多么?”   “联系不多,君泽不大喜欢我跟他联系。况且我们现在联系也就是电话视频,能怎么样呢,知道他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   宋媛沉默半晌,才重新开口:“萧暮,我前几天听到一个消息,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你说呗。”   “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咱们谁也别当真。我听说……邵君泽追求你,是因为他以为你跟邵益阳是情侣。”   这话萧暮从白齐那儿听到过一次,当时听得半真半假:白齐跟邵君泽似乎并没有什么交集,从她那儿听来的话,可信度本就不高,萧暮也就只当白齐喝多了胡说八道。虽然心里始终有些不舒服,但也并不太在意。但是从宋媛这里传出来,萧暮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碗筷,目光直视宋媛:“宋媛,你……这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宋媛见萧暮这反应,当时就有点被吓到了。她不怀疑邵君泽对萧暮的感情,但是也没想过萧暮变脸跟变天似的,前一秒还晴空万里,瞬息之间就乌云密布了。宋媛当然不能说是简非告诉她的,只好摆摆手:“道听途说,道听途说,你也知道,我狐朋狗友那么多,他们口无遮拦,邵总的八卦么,总有人传,你也别太当真。”   宋媛见萧暮呆呆愣愣的,好像不知道神游去了什么地方,连忙补充:“我真的不是想要挑拨你们,我只是觉得自己听到了就告诉你。是与不是,你自己去问问邵总不就完了。对了,其实就算是又怎么样,哪段伟大的爱情不是从耍流氓开始,你跟邵总能走到今天,难道还在乎相识的动机么?”   质问邵君泽?   萧暮在回家的路上还在想,是不是有些事情本来就不该知道原本的模样。邵君泽勾搭自己的初衷,就算自己知道了又能怎样?如果宋媛说的是真的,自己以后跟邵君泽之间始终会有芥蒂;如果宋媛说的是假的,何必去拿这事儿刺激邵君泽?   虽然心里还是磕磕巴巴的,萧暮想了想,最初的相识与接近,好像自己的动机更加猥琐。   萧暮郁郁寡欢,还要在邵君泽面前有所遮掩,于是索性回家去躲清闲。   没想到她这边闲得冒烟,家里生意青云直上:工厂正赶制单子,人手不够还打算招工,父母忙得焦头烂额,萧暮回了一趟家,就被父母见缝插针地抓了壮丁。   萧暮倒是无所谓:“哎呀生意能做做,做不了咱们歇一歇不好吗,钱,是赚不完的,爸妈你们别累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晓得啦,你难得回来一样,替爸妈去确认一批货好了。”   萧暮愣是没想明白自己难得回来一趟跟去确认货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见爸妈真的是忙得脚不沾地,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也就只好去了。   对方是本市一家合资企业,一个月前在萧暮家的公司订了货物,货物分批次运送,这是最后一批,萧暮要去催尾款。   接待她的徐老板自然也早对萧暮的事情有所耳闻,通透的很。见到萧暮热情地招呼,照顾周全,事情完毕还非得留她下来说晚上跟公司的几位领导一起聚会活动一下。殷勤得萧暮连连在心里感叹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徐总您别这么客气,我就是过来替爸妈照顾一下生意,您也怪忙的,千万别招呼我。”   “你既然是邵总未来的夫人,自然是我们公司的贵人。”   萧暮听了这话心里完全明白了,合着全是邵君泽的面子。她这些日子这类人也见得多了,面不改色,朝人笑笑:“既然徐老板盛情相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人生有些十字路口,分起岔来就是这么偶然。   萧暮日后回想起来,如果这一天她没有答应父母来替他们照料生意,如果没有答应徐老板的聚会,甚至没有在晚上十二点差一刻去洗手间,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徐老板喊来陪客的姑娘不少,有些是KTV的公主,有些是徐老板公司的公关,花枝招展地在外间补妆。   萧暮一眼扫过,心说徐老板今天不是就请了自己么,那不应该带些男公关来,自己不好妹子这一口啊!   她这么想着,况且自己还闹了肚子,即便想多玩一会儿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躲进卫生间蹲了片刻,想早些出去,奈何肚子不争气,自己只得跟卫生间此恨绵绵无绝期。   萧暮就听见蹬蹬瞪地高跟鞋踩进来的声音,接着有人在外面喊了自己的名字。萧暮鬼使神差地没有答应。   就听见外面有两个姑娘交谈:“哎,萧暮是不是不在这里?”   “也或许是别处打电话去了?没办法,徐总让来找人嘛,总得找找。”   “我看那个萧暮,倒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姑娘,算不得什么天姿国色,更没有三头六臂,还没孙姐姐得好看,怎么偏偏就被邵君泽看上了。”   “人家命好呗。”被称作孙姐姐的人说,“这种事情怎么说得准,就跟天上掉馅饼砸到人似的。”   “哎,你就不觉得是邵总眼瘸?”   “去你的,别瞎说啊。”那人娇嗔地笑了笑,“某种意义上说我还是邵总的粉丝呢。你没听说,邵总什么商业眼光!光我知道的,邵总为了追萧暮,当初还花了不少心思呢。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吧,包括我们徐总跟其他的建材其他公司。当初邵总给我们几家跟萧家业务上有联系的公司,打过招呼,让退订单,过了一阵子,又让我们开始去下订单了。这其中枝节,说起来旁人或许不明白,我们却是知道的,邵总这是威逼利诱啊,用生意上的压力来逼迫萧暮答应跟自己交往,这手段,啧啧。”   萧暮听到这里,火速收拾出来,直奔那个孙姓姑娘,一把把她按在卫生间的墙壁上:“你说的是真的?”   萧暮简直怒发冲冠,任谁见了都吓一跳,孙姓姑娘简直被吓得花容失色:“这种事情,我哪里敢造谣?萧暮……你你你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我……”   萧暮放开了这位姑娘,没有理会她在身后的说辞,简直脑子里被怒气充盈了:“你叫什么我都不知道,我跟谁说是你说的去。”   ☆、38   当天晚上,萧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家,还没忘记给邵君泽拨了一个电话,说在家给爸妈帮忙,干完活吃完饭就已经是这个时间,又实在太累,就在自家睡了。   电话那边邵君泽说过来接她,萧暮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忍了又忍,才把想要问的话吞回去,敷衍地打趣:“别了,以后能在家住的时间就不多了,让我多跟爸妈腻歪会儿,不要你来。”   邵君泽听了,好脾气地笑笑,说:“那明天见。”   萧暮挂完电话,心里一片兵荒马乱,像是暴风雨过去之后的满地狼藉,却不得不强撑精神,表现得好像若无其事。父母终究发现萧暮神色不对,关切地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萧暮随口搪塞说是酒喝多了,今天又有些累。   萧暮于是若无其事地沐浴更衣,继续若无其事地,窝在卧房里失眠。   以往午夜梦回时分,而今彻夜难眠。萧暮回想起邵君泽半威逼半利诱地要自己答应做他女朋友的场景,思路异常清晰: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萧暮心有所感,知道邵君泽对自己至少也还有几分真心,不然何以如此体贴入微,面面俱到。她甚至想过,即便最最开始的追求的动机是报复和算计,如今得到这样的结局,她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将就。   却原来他从一开始给自己布下的就是陷阱他只是把刀子做成了蜜糖的模样,吞下去的自己还以为是甜的。而今从头翻悔,方觉那时候的一切都别有用心,霸道里面满布荆棘。   只是那时的她,从未想过他不进算计自己,连自己的家人也被牵涉其中。   萧暮觉得,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了。   失眠到天快亮才睡着导致萧暮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两只熊猫眼昭示了自己失眠的事实。萧暮翻了一圈手机通讯录,觉得自己顶这两只熊猫眼实在不想见人,于是决定独自一人去吃火锅。   萧暮要了一个包厢,将自己关在里面,点了一个红锅,各式菜品在里面煮得沸反盈天。   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邵益阳的电话。   此时此刻,只想跟他说话,哪怕他什么也不说,听听他的声音也会觉得安心。   “萧暮?”   “师兄。”   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难以言喻的酸楚在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喷薄而出,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很少用这样绵软的口气喊他,邵益阳一听,直觉是出了什么事情,再仔细听,萧暮的声音仿佛带着哭腔:“你没事儿吧?”   “没什么,吃火锅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你在大英帝国吃火锅一定没有在家的时候吃得痛快,就给你打个电话让你感受一下家乡的味道。”越慌张,嘴皮子反而越快,说话像是不用经过大脑似的顾左右而言他,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再也掩饰不住,稀里哗啦往下掉。   “萧暮?你在哭?”邵益阳静静听她说着,神色温柔。   左右也是骗不过去,萧暮擦了擦眼泪,深呼吸一口:“是啊,吃火锅被辣哭了。”   邵益阳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萧暮才会这样反常,可是她既然这样好强地文过饰非,邵益阳也只好配合她掩饰着:“跟谁一起吃的?这么过分,明知道我吃不到,还要万里迢迢打电话给我。”   “我自己啊!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吃了。”   “你倒是会享受。他没陪你?”   两人都知道他是指的谁,提及他,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萧暮想了想:“是我不想让他来陪。”   接着便是沉默,她一沉默,气氛就尴尬起来,就像煮开了的火锅,忽然切断了电源,沸水渐渐冷却,直至安静。邵益阳刚想要插话,萧暮又补充道:“师兄,你能不能明白、彻底地告诉我,当初邵君泽……是不是以为你喜欢我,才来追求我的?”   邵益阳顿时觉得自己接到了一个烫手山芋。萧暮既然这样问了,一定也是发现了什么,联想到萧暮今天的举动,邵益阳还是有些踌躇。他在沉默的间隙想了又想,这短短的时间动用上了所有的脑细胞,他觉得比画完一百张图纸还累:“萧暮,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师兄,你先别问这个,你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邵益阳叹了一口气:“虽然是我,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他追求你的动机,我只能告诉你,我们之前,的确因为你的事情大打出手。”   萧暮握着手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师兄,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隔着电波都能听见她隐忍的抽泣声,面对这样的逼问,邵益阳忽然窘迫起来。他从来不是擅长与人针锋相对的人,哪怕对方是伤害过他的邵君泽。   好在萧暮并没有咄咄逼人,她自己缓了口气,才说道:“我知道,师兄你是怕我会受到伤害。”   这一连串的事情,萧暮昨天就已经想了通透:哪怕有真情在,她依然是邵君泽用来报复邵益阳的工具,而这件事,最大的受害人分明是邵益阳,任由邵君泽横刀夺爱不说,还夺走了邵氏庞大的产业,把自己的亲生弟弟赶到异国他乡,手段之恶劣,无所不用其极。   这个时候,萧暮才明白,邵益阳又受了多少委屈。   念及此处,萧暮索性了放开了声音,对着电话哇哇大哭起来。   哭得远在重洋之外的邵益阳不知所措:“萧暮,你,别哭啊……算了,你心里不痛快,哭出来,或许还会好受些。”   萧暮没有告诉他,这一场肆意的眼泪,其实是为邵益阳所流。她只轻轻摇摇头:“师兄你……让我发泄一下。”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师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还有三天就是婚期了,我……”   “萧暮,你真的,觉得心里难受,就跟他摊牌。”   萧暮愣了片刻,急促地摇头:“不行,如果跟他摊牌,他还会放我走么。我……想,躲一阵子。”   萧暮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可是婚期迫在眉睫,由不得她半点犹豫,当机立断地决定去邵益阳那边躲一阵子。萧暮在网上订好了机票,跟邵益阳确定好时间地点。   萧暮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父母,只悄悄溜回去收拾衣物,思忖着等顺利抵达了,再给父母来电说明。   谁料想,她刚回到跟邵君泽的家里收拾行李,邵君泽就回到家。   邵君泽穿过长廊,径直走向她:“怎么了,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萧暮觉得心就开始慌了。她惊慌失措,手里的衣物散落了一地,连忙俯下身去捡东西。   邵君泽也已经走过来,蹲下来与她一同捡地上的衣物,萧暮别过脸避开与他双目的对视:“你在做什么?”   分明做错的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这样心虚:“收拾些东西而已。有些不要的,我想拿回家去放着。”   “哦。”邵君泽看了一眼她正在收拾的衣物,从后搂住了她,轻轻亲吻着她的后颈,“萧暮,想到你就要嫁给我了,我真的很高兴,这或许是我人生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了。高兴得觉得这一切不像是真的。”   萧暮任由他搂着,却觉得这怀抱也失了暖度,胃里一阵痉挛——她倒宁愿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跟邵君泽认识的这一场,简直就是一场经久不息的噩梦。   “怎么了?”   萧暮扒开邵君泽的手,回头勉强朝邵君泽笑笑:“没什么,昨晚喝多了,今天还没恢复状态……而且都要结婚了,我居然觉得一点准备也没有。”   “那倒是在所难免的。”邵君泽理解地笑笑,都是第一次。萧暮恨不得接一句下次就好了,忽然觉得气氛不大对,还是忍住了。   邵君泽却不走了。   萧暮:“你下午,没事情,呆在家里?”   邵君泽:“本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已经交给别人去处理了……这不是马上都要结婚了,我该抽出时间来陪你不是?”   他满心好意,萧暮心里简直奔腾着小羊驼,简直怕什么来什么。萧暮只盼他赶紧走,自己好去赶航班。   萧暮第一次体会到貌合神离是何等滋味。她看着眼前的邵君泽,她莫非上辈子干过什么伤天害理杀人灭火的勾当,上天才派了邵君泽来惩罚他?萧暮在心中越发坚定地下定决心,一定得走,不然要跟这个人貌合神离一辈子,是多么可怕的诅咒。   什么人能拖走邵君泽?萧暮思来想去,她认识的人里,能支开邵君泽的也只有宋媛了。她躲进卫生间里,长话短说地对宋媛陈述了事实,宋媛当即十分义气地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也不知道宋媛用了什么方法,倒也的确给力,哪怕只是片刻功夫,对萧暮也足够了。她把心一横,还收拾什么呀,破釜沉舟,带上护照机票跟□□,一走了之。   说走就走的旅行,原来这样的,痛快。   ☆、39   行程长且乏味,萧暮孤身一人,心里兜兜转转的无非是邵君泽的所作所为。旅途中有人来同她搭讪,萧暮意兴阑珊,别过脸任谁也不理。   飞过漫长的海岸线,萧暮仿佛独自经历了马拉松长跑一样,精疲力竭。   好在邵益阳早在大洋彼岸相侯,萧暮一入大厅,人山人海中,一眼寻到了他。   穿过万里之遥,终于能与他相聚咫尺。两人四目相对,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未见时日的这些委屈、不甘、颠沛流离、心力憔悴……好像都融化在对视的目光之中。   邵益阳穿着毛衣与棉服,看起来像一只大棕熊一样温暖可亲,萧暮走近,搂住他的脖子就是一个虎扑。   眼眶一阵灼热,萧暮轻轻闭目,再用手背轻轻一抹,竟然是不经意流下泪来。   或许是几秒,又或许是几分钟,两人才放开了彼此,萧暮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擦掉了眼泪,顾左右而言他:“是不是等很久了?”   邵益阳:“还好,你远道而来,当然应该我等你,要是不找不到我哭怎么办呢?你的行李是托运过来的么,我先带你去办理。”   萧暮想了想,挠了挠后脑勺:“我……什么都没带,一个光人过来的。”   邵益阳顿时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她这简直不是来旅游度假是来散心:“东西到没什么,我那里吃穿度用都有,回头陪你逛街买些衣服。你来这里,你爸妈知道么?”   两人坐夜班的大巴车回城,气氛安静,但也并不觉得尴尬,这两人早就能够靠脑电波交流,眼神对视就足够推心置腹。   萧暮跟着邵益阳到了家,还在思忖要怎样跟薛馥打招呼,表示自己只是暂住一阵子,开门的却是谢颖。   萧暮倒是愣住了:“没听你说谢颖也住在这儿啊。”   邵益阳倒是歉意地说道:“这不是你的事情太匆忙了,一下子没想起来跟你说这事儿么,再说你们也是老朋友了,至于这么生分么?”   萧暮瞪着邵益阳,这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分明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他还故作云淡风轻。   邵益阳事先跟谢颖提起过萧暮会来,所以谢颖并不诧异,退开一步让他们俩进来:“薛阿姨已经休息了,我来接着你们。萧暮你明天再跟薛阿姨说一声一样的,薛阿姨不会见怪的。”   这种微妙的女主人的感觉,萧暮隐约觉得有些不适,但是没心思跟谢颖计较,只朝她点了点头:“恩,好。”   谢颖依旧满脸防备:“萧暮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早点休息?”   萧暮脸色疲惫:“谢谢,还是不吃了,我今天太累了,又晕机,真的吃不下。”   “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那你洗完澡就去休息吧?”   “好。”萧暮往前走了几步,又走回来,“那个……能借我套衣服么?我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方便的话,我明天再去买。”   谢颖看着萧暮犹豫了片刻,邵益阳当机立断:“我去给你找一套我的睡衣,今晚你先将就着穿,明天我抽空陪你去买东西。”   萧暮点点头:“哦。好,谢谢师兄。”   “客气什么。”   本来就得他收留,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萧暮也顾不得讲究,洗完澡穿着邵益阳的睡袍就出了来。男士的浴袍本就宽松,萧暮又苗条,将衣襟裹得紧紧的,才能密不透风地遮住少女姣好的曲线。   萧暮回到房间,以为累了这么久了,自己很快便能入睡,没想到翻来覆去,还是难以入眠。   萧暮恍然醒悟应该给父母打个电话。   她拿起电话,沉默了片刻没出声,那边自己爸爸的声音传过来:“喂……?说话……是萧暮吗?!”   萧暮这才恩了一声。   萧父在那边就咆哮了起来:“你还想的起来打电话回来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操心呢!说走就走!你妈怎么都联系不上你,都快急生病了!”   萧暮知道父亲是关心则乱,也是满腔自责:“妈妈怎么了?!”   萧父这才缓过来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回答她:“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血压高了些,年纪大了,总有些毛病。”   萧暮:“爸……是我不好。”   “你现在在哪儿?赶紧回来!”   萧暮:“我……我现在一下子,回不去了。”   “你到底在哪儿?”   萧暮自知理亏:“我……我在英国。不过爸爸你放心,我现在很安全,跟邵益阳在一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婚礼马上就要到了,你还往外跑,你这婚,是打定主意不结了?”   萧暮想了想:“我不知道。”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事情的真相呼之欲出,在嘴边转了一个弯,萧暮将想说的话吞了回去,“没什么,我们吵架了吵得太凶,我暂时不想见到他。”   “吵架?萧暮,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意气用事?”   萧暮反而不知道如何回应,接着就听见自己老爸轻轻叹了一口气:“唉,算了,你既然这么做。爸爸相信你,你再考虑清楚,千万不要让自己后悔。”   萧暮有些难以置信地追问:“爸爸妈妈你们不怪我?”   “怪你什么呢?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清楚,不是那种任意妄为的孩子。你既然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爸爸妈妈支持你。”   “那……妈妈那边?”   “放心吧,你妈妈那边我来搞定,我会照顾好你妈妈的。”   “恩……”萧暮想了想,补充道,“爸爸你别为我而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至于这边的事情……我想只要假以时日,会处理好的。”   “好,那你千万别意气用事,好好想,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爸爸妈妈,不论多大,你都是我们的孩子,有什么事情不要独自担着。”   “我知道了。”   挂完电话,百感交集。她在父母那里得到了十足的宠溺,却被一个陌生的人坑蒙拐骗。就像一朵温室里精心培植的花朵,骤然遭受了雨打风吹。   婚姻已经生了效,哪怕还差一道婚礼的程序,却已经是实至名归,想要离婚,萧暮觉得,邵君泽这般费尽心机套牢,自己只怕不容易全身而退。她想要等自己再冷静一些,做好心理建设,再跟他促膝长谈。   更不知道,知道自己突然失踪的邵君泽会有什么反应,不知道,婚礼的事情还要怎么继续。他会不会……因此把怨气发泄在自己爸妈身上。   萧暮越想越担心,睡意全无,就觉得又渴又饿,索性爬起来去找厨房。   她根本不知道厨房在哪里,四处乱转悠,看见哪里有灯光,就往哪边走。   “你干什么?”   是谢颖的声音,萧暮却还是惊了一下,紧抓着衣襟回过身来:“哦,我有些口渴,找水喝。”   “那边是师兄的房间。”   萧暮对谢颖并没有什么仇恨,甚至还觉得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但听见谢颖这句话,瞬间就炸毛了:“你什么意思啊谢颖,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大半夜摸去别人房间,赖着不走把自己送别人床上去不成?”   “萧暮,话不带说的这难听的啊。”萧暮其实完全是无心之言,没想到句句戳中了谢颖的痛处。   “怎么,被我说中了么?”   谢颖对她却是早积怨,听了这样刺耳的话,哪里还能稳得住?   发力推了萧暮一把。萧暮又岂是甘于示弱之人,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在廊道里互相揪头发、扯耳朵,打成一团   叮叮咚咚的声响终于吵醒了邵益阳。他穿着睡衣走出门,看见两个人两个人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这个视觉效果十分震撼,邵益阳被吓了一跳。   “别闹了。”即使两人不说,个中缘由,他也能猜到几分,有些不好意思的将两人拉起来劝和,“你们俩……”邵益阳心说,我何德何等,两个女孩都如此美好,却在此时此地,为他大动干戈。   两人被拉开后还气哼哼地,怒视半晌,萧暮忽然气笑了。   “你笑什么?”谢颖双手叉腰,十足的泼妇模样。   反正再怎么辩白也是无用,萧暮想,索性帮邵益阳一把好了。她朝邵益阳眨眨眼,示意他配合自己:“师兄,今天可在这里跟你们把话说清楚,我萧暮可是净身出户,跟邵君泽分得一清二楚,从此恢复自由身。所以说,我跟谢颖现在对你是公平竞争,我不管你们现在发展到了哪一步,可是既然还没结婚,别人就有机会,谢颖你要是敢对我师兄不好,我抢过来你也只能怪自己魅力不够。”   “萧暮你简直不要脸!”谢颖一听萧暮这话,气得要跳脚,可是萧暮分明说得又在理,她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   邵益阳一听简直满头包,萧暮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乱。可是依照萧暮的性格,邵益阳要是辩驳起来,萧暮只会更加火上浇油黑,这种时候,只好先对萧暮听之任之。   ☆、40   邵君泽一人不快,全公司便跟着遭殃,从找不到萧暮开始,整个公司笼罩在一股强大的低气压中。   邵君泽那天晚上回到家,发现萧暮不在,起初还没怎么在意,拨了电话也没人接,就猜想她是去哪里玩了没听到电话。结果到了凌晨还没有任何回音,再拨打手机已经关机,邵君泽就开始着急上火,大半夜地出门去寻人。   他顺着线索想,萧暮是回了一趟家回来就有些不对劲,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于是打电话去问萧暮的父母,萧暮父母却压根不知道萧暮失踪得事情,也并不知道他们俩是不是产生了什么矛盾。听邵君泽这样一说,顿时着急上火,邵君泽还反过来劝萧暮父母不必担心,说,萧暮手机关机,或许是因为在外面玩没电了,萧暮什么也没带,应该不会走远,H市也就这么大,只要萧暮还没走远,就没有邵君泽找不到的。   他说,保证找到萧暮第一时间给叔叔阿姨消息。   从萧暮家出来,邵君泽就纳闷,萧暮如果是对自己有误会在闹别扭,也不至于连家也不回啊?她这大半夜住哪儿,朋友家,宿舍,还是酒店?   邵君泽发动各方势力去找萧暮,一夜一天之后,仍旧全无音讯。   邵君泽有些疲惫,坐在家里沙发上抽烟,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就想起了宋媛。   他打电话就质问起宋媛:“你是不是知道萧暮要走,才故意支开我的?”   宋媛好像并不知道有这回事:“什么情况,萧暮走?去哪里?”   邵君泽本就不是很确定宋媛是不是知晓内情,听宋媛这样回答,也只好先兵不厌诈地诈她:“别闹了,我知道是你。不然不会那么巧,萧暮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你就电话过来非要把我拉走。说吧,萧暮去哪里了,我不怪你。”   “我真的不知道啊邵总,这一定是巧合!萧暮收拾东西出走了?”宋媛听见了,“邵总,你们这不是马上要婚了么,她忽然走了是什么意思,吵架了?你们这婚还结不结了?”   邵君泽一听宋媛口气貌似有几分雀跃,就太阳穴直跳:“交友不慎!就当我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哎哎哎邵总……说吧怎么回事!”宋媛见邵君泽这样好不反抗的态度顿时就打蛇随棍上地幸灾乐祸起来,连音调都上扬了几个分贝。   “宋媛。”邵君泽语气冷上了几分。   “好啦好啦不幸灾乐祸了,至少你要告诉我……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邵君泽:“我还想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呢……我们没吵架,前两天萧暮只是回了一趟家,回来时候我看她不太对劲,在收拾东西,但是她什么都没对我说,我一直到现在都还联系不上她。”   “邵总您别着急啊,萧暮她是不是恐婚啊?”   宋媛就是这点好,虽然表面调侃,实则没有歹心。所以邵君泽对她也选择了信任。   邵君泽或许关心则乱,有些自乱阵脚,连宋媛也都听得出来他失了平常的淡定。可是宋媛仔细回忆起来,虽然是宋媛告诉了萧暮邵君泽最初追求自己的动机,但是……时间过去了这么几天,萧暮应该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跟邵君泽闹翻才对。那天萧暮打电话给自己,也只让自己想办法把邵君泽骗出去,说自己要走,至于具体细节,宋媛自己压根都还没来得及问。   “恐婚……应该不至于恐婚到离家出走的地步吧。”   “你……真的没有做什么让她恼火的事情?”   邵君泽想了想,怎么可能问心无愧地说没有,可是那些事情除非有人处心积虑去挖,否则怎会让萧暮知道,邵君泽犹豫了片刻,才说:“没有,我先挂了。”   跟宋媛通完话,邵君泽才如梦初醒地觉得有些事情既然做了,总有会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心里升腾起几分不安。   可是依照萧暮的性格,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来质问自己,反而闷声不吭地溜走了?好歹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啊!   不过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她跑哪里去了?!   “你真不告诉他呀?”宋媛接邵君泽电话的时候简非正在一她身边,听见宋媛跟邵君泽打哈哈,一个劲儿替邵君泽感慨人品真好。   “我去……别瞎说啊!我可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宋媛被简非这一句话插得简直惊得跳起来,直到确定邵君泽那边挂断了电话才放下心来,“别闹好吗!别说我真的不知道来龙去脉,我要是知道还敢帮萧暮,你知道我会有多惨么……”宋媛捧着脸感叹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就为了朋友两肋插刀,顿时觉得自己侠肝义胆豪气冲天。   简非笑笑:“你现在这演技,怎么不去混演艺圈?没准能明年金像奖影后就是你了呢!”   宋媛瘪瘪嘴:“哎别,累死累活,我才不缺那点小钱。”   简非捧住她的脸揉揉:“那你还跟着我跑了那么几个月的剧组?”   宋媛气得追胡子瞪眼:“因为爱情!”   简非刮了刮宋媛的鼻尖,亲昵地与她额头相抵:“谢谢你……”   萧暮出走的消息,成为H市商界公开的秘密,八卦只在私底下流传。众人皆以为以邵氏这样在本市举足轻重的家族,最是注重颜面,哪怕天塌地陷,也要淡定如一,新婚之际新娘逃婚这种事情必然是恨不能瞒天过海。   谁料想,邵君泽的危机公关炉火纯青,不仅公开在媒体上刊登寻人的消息,还开诚布公地亲自出马,录制了短短几分钟的视频——虽说短短几分钟,可是深情款款,后来成了无数少女梦中情人的模样。   邵君泽穿着一身深色西装,白衬衣跟领结穿可以去奥斯卡走秀,眼神里仿佛亿万星光碎落,英俊的五官在聚光灯线显得气势非凡。   这样温柔而多情,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邵君泽。   他在流光溢彩的夜幕下,专注而深情地看向摄像头,声线低沉迷人:   萧暮,虽然你离开至今不过两天,可是我很想你。   认识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另一个人魂不守舍,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不相信爱情的人。是你改变了我的生活,让我感受到生命水乳交融的滋味。   那些看似笨拙的温暖,那些看似没心没肺的吵闹……所有跟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是我三十年来,最为幸福的时光。   我知道,你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我想说的是,不论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也好,还是恐婚也好,请你务必出现,给我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让我告诉你着所有的前因后果。   婚礼的时间接近,你如果赶不回来,我会一直等你。   不是为了这场婚礼,而是为了我和你的人生。   施方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正在夜总会喝酒。酒杯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酒液破撒了一地:“这是我二哥么?”   “施总您喝多了,连邵总都不认识了?”   施方好像被酒水呛住了,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吐槽:“不不不,完了完了,二哥这回真的陷进去了,我得去看看他!”   一连三天,没有萧暮的音讯。   婚期已至,早已订好的酒店发好的请柬,却只剩下邵君泽一个人。   虽然并不愿意,邵君泽还是让秘书挨个去致电致歉,通知婚礼改期的消息。   H市的地皮都快被邵君泽翻了个底朝天,他甚至想到萧暮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心急火燎之时,萧暮的父母给他来了电话,他赶紧赶往她家中。   “你放心,萧暮很安全。”   “她联系你们了?”   “是,她只告诉我们她在国外旅游,很安全,叫我们不必担心。”   “她有说她在什么地方么?”   “她没告诉我们具体位置。唉,这孩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看来她真的是在躲自己。邵君泽心里了然:“叔叔阿姨,别这么说,萧暮……或许另有隐情,我再等等她。萧暮如果有消息来,请务必替我告诉她,有什么事情我等她回来说清楚,她不回来,我就一直等。”   “唉,好。”   “对了,叔叔阿姨,萧暮回家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回来那天似乎情绪就有些低落,那天我还问了她怎么了,她却什么都没说。”   “那那天她是跟谁一起出去的呢?”   “恩……应该是帮我们看顾生意了,那天……应该是徐老板他们。”   “徐光?”   “对对。”   “哦好的我知道了,那我先告辞了,叔叔阿姨也早些休息。”   “好的。萧暮既然已经没事,君泽你就别太担心了,她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也许在外面散散心,她自己想明白了就会回来的。只要是误会,总有解开的那一天。”   “好的,阿姨不必担心。”   邵君泽走后,萧暮父母仍旧掩饰不住忧虑:“你真的觉得这是能解得开的误会吗?”   “我看难。虽然看得出来咱们闺女的确喜欢邵君泽,邵君泽对她也真心实意,但是我总觉得咱们闺女跟邵君泽在一起不是那么开心。”   “一切等她回来再说吧,我们也得问明白是什么事情啊。”   ☆、41   邵益阳同萧暮上街购置衣物用品,谢颖软磨硬泡非要跟着去,邵益阳对萧暮鞍前马后,谢颖对邵益阳百依百顺,这种“我爱着你你爱着他”的狗血,说不清楚谁才是高瓦数的电灯泡。邵益阳大方地提供自己的□□,对萧暮说,千万别客气,说难得来一次,有什么需要就买了,咱俩谁跟谁,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你回去了千万记得还钱给我。   萧暮倒是明白邵益阳也就这么一说,自己真要还钱他还不定会收,但是打着这么个幌子萧暮倒觉得没那么缚手缚脚,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谢颖倒是寸步不离地守着邵益阳,眼看着邵益阳给萧暮当牛做马,眼中嫉妒越来越外露,连萧暮去试衣间的那么片刻功夫,她也不放过,好像生怕他会跑掉。   这样的小心翼翼、谨小慎微,萧暮看在眼里,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点餐吃饭的时候,三个人意见发生了分歧,萧暮坚持要了好几个冰淇淋球做甜点,被邵益阳拦下:“萧暮,这大冬天的,你少吃些么些冰的,一会儿又该肠胃不舒服了。”   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萧暮还跟他发生了争执,最后还是由谢颖来做做和事佬:“萧暮既然想吃你就让她吃呗,怎么跟他妈似的。”   这画风好像哪里不大对?!萧暮觉得谢颖心里一定有一万匹小羊驼在欢脱地奔腾,还要拉着脸皮一路尾随邵益阳跟自己,真是吃苦耐劳得感天动地。   萧暮出来,人生地不熟,去哪里邵益阳自然都主动作陪,萧暮无事就跟着邵益阳去蹭课,回来的时候眉飞色舞地讨论课程的内容,倒像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牛郎织女。   谢颖将邵益阳跟萧暮的相处看在眼里。他们在一起时看似针尖麦芒,却于无声处擦出柔情蜜意。他们知晓对方一分一毫的喜怒哀乐,知晓对方的好恶与每一处淋漓尽致的心思。   他从来没有这深入细致地了解过自己,这就是自己跟萧暮之间的鸿沟。   可是就是喜欢他,喜欢得无可救药,觉得在他身边待着的每时每刻都值得珍惜。   所以哪怕心里有再多的羡慕嫉妒与不安,上课回来的谢颖还在家跟薛馥一同做饭打理家务。   萧暮丝毫不以为意,也不跟她争抢这种表现的机会,用萧暮自己的话说,就是,“我不好吃懒做,怎么能体现出谢颖的贤妻良母潜质。我又不需要讨你妈妈欢心。像我这样的活雷锋,别说打着灯笼了,就是打着显微镜远光灯也难找啊!”   最离谱的一次是萧暮气焰嚣张地对谢颖说:“我要租借师兄一晚上,你没意见吧?”   她好像尤其地恃宠而骄,在谢颖面前晒优越感,说完这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拉着邵益阳去看电影。全英文没字幕的爱情片,萧暮看得倒是如昔,电影看完时间已经不早,两人披星戴月,悄无声息地摸进家里,整个夜里都静悄悄的。   似乎是触景生情,萧暮看完电影后满心波澜壮阔,开通了话痨属性,硬要拉着邵益阳倾诉衷肠。邵益阳从善如流,拿了红酒跟高颈酒杯,两人在邵益阳床上坐着对饮。   起初是稀稀拉拉的八卦,而后渐渐豪放亢奋,等到八卦聊完,两人无甚所说,发现自己已经一醉方休。   第二天萧暮率先醒来,发现自己衣着完整,而邵益阳四仰八叉地睡在床头,心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做贼心虚的蹑手蹑脚除了房门。   薛馥做好了早饭等他们,谢颖在门外哭得稀里哗啦。萧暮看谢颖那如丧考妣的神情,简直悔不当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时此刻,她才幡然醒悟——这姑娘跟自己不同,为了真爱跋山涉水,能屈能伸,放得下身段吃得了苦。   萧暮回到房间去一巴掌拍醒了邵益阳:“师兄,谢颖以为我们昨晚那啥了,你快去跟她解释。”   邵益阳睁开眼分辨了一下状况,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衣衫也懒得整顿,直接冲出房间去找谢颖。   萧暮说看着邵益阳的背影,忽然就释然地笑了。她拉住邵益阳“师兄你看,你毕竟还是在乎她的感受的。”   邵益阳欲言又止:“她没做什么吓唬人的事儿吧?”   萧暮大张旗鼓地在邵益阳面前给谢颖点了32个赞:“中国女学生感动大不列颠!师兄你放心好了,她这么大的人了,能出什么事儿。”而后理直气壮地表示:“师兄,我摸着我的良心发誓我对你没那贼心,我那会儿不就是堵着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么,想要气气谢颖么。再说了,你就当我是闲了蛋疼找点乐子转移注意力,顺便试探试探她对你有多少真心好了。”   邵益阳:“萧暮,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是把我当做师兄,我们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心知肚明,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更没对不起谁”   萧暮:“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不在意的师兄。我来你这里,只是想寻求你的帮助,我很谢谢你,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可是师兄,你口口声声对我的喜欢,你喜欢的不过是我在你心中年少的倒影,你真正喜欢的不是我,是谢颖。”   “唉,我说你,有个姑娘这样为你掏心挖肺,你若有心,就好好待她。”她说,“师兄,你没什么好抱歉的,我只是希望你过的好,我们都过得好。你如果要去向她解释我们的关系,你就一定要说清楚,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她的感受,一定要对她解释。”   薛馥跟萧暮彼此久闻对方名声,这回第一次见面,却是异国他乡,颇有落花时节又逢君的落魄相逢之感。   或许是同为天涯沦落人让两人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前嫌尽释。薛馥依旧是那副不愠不火的模样,给萧暮煮上咖啡,香气四溢里,她笑得温婉如那个在H市的小女人,还一脸歉然地表示头天自己是太累了,没有等到萧暮来就休息了。萧暮简直受宠若惊,连忙说这么万里迢迢地过来打扰,才真是不好意思。   “你的事情益阳跟我说过了,你就安心地住着,我们现在虽然不如在H市的生活水准,但是也不缺钱,你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这人给她见面礼的时候仍然不忘记给个下马威。   话题最后还是转移到了邵益阳身上。萧暮从来没想真的跟谢颖发生什么争抢男友的狗血大戏。但是她不这么干不代表别人不会这么误会,尤其是邵益阳还有过公然承认自己对萧暮一心倾慕的前科的时候。   “萧暮,阿姨有件事情,其实还想问问你的意见……”   “阿姨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萧暮你喜欢益阳么?”   “阿姨您别误会,我纯粹是把一样当作师兄,我想他也只是把我当成师妹。”萧暮遣词造句,“我觉得,他哪怕,跟我有过那么一点点的火花,也只是荷尔蒙那么一瞬间的爆发,过后自然偃旗息鼓。我很感谢师兄一直以来的关照,但是我们俩已经把话说通透了,我们绝不可能成为男女朋友。我想这样,对益阳,对我,对阿姨,都是好事。”   “阿姨不是那个意思,萧暮你别多心……我只是关心邵益阳。”   “阿姨我知道,我没有怪你什么。我只是单纯觉得邵家这潭水太深,我看到的或许都只是冰山一角,我都觉得无力招架。在经历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之后,我压根不跟邵家的人车上一点关系。短时间内,我是心累得根本无力去思考爱谁的问题了。”   被人辜负一场,反而更容易看清这个世界,更容易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萧暮也明白,自己跟薛馥这场谈话,或许还有谢颖在背后的鼓动作用。想起那个脍炙人口的“男神”的女友,征服男神,从她妈妈开始下手。谢颖显然是个聪明的孩子,面对着邵益阳的易守难攻,她打中了七寸,距离正中靶心不远。   萧暮私心并不觉得谢颖的举动有什么不可原谅和容忍的。心机与手段,都留给自己喜欢的人。只要无损别人的利益,这样的小动作,或许还会让被爱的人感觉到幸福吧。   萧暮打从心里觉得感激薛馥跟邵益阳的收留,还有对自己任性的包容。锦上添花人人都乐意,难得的是雪中送炭。所以哪怕现在,薛馥拿着感情的事情逼问自己,她也并不觉得尴尬与难堪:“阿姨您放心,我发誓,我对谢颖真的没什么敌意,我只是想替师兄试探看这姑娘是不是真的喜欢师兄。”   由此及彼……萧暮忍不住想起了邵君泽。   同样是手段用尽,虚情假意得自己夜不能寐。   ☆、42      如果要用三个字来概括萧暮来大不列颠的行程,那一定就是“买买买”。先是邵益阳带着她购置生活必须品,仓禀实之后就开始有了更高需求,开始购置护肤跟奢侈品,这么买了一轮下来,对比了一下跟国内的差价,甚至萌生了索性长期旅居,做代购生意的念头。   萧暮于是直白地向邵益阳展示了自己的经商头脑跟雄心壮志,邵益阳听完,心疼地叹一口气,一副老气横秋的师长模样:“好好的一个建筑系苗子,居然就这么活活被虐成了代购。”   萧暮:“代购怎么了代购!你别这么一副知识分子视金钱如粪土的样子!现在电商这么发达,没准有朝一日就发家致富了!”   “行了吧你,在家画画图,偶尔上上工地还行,就你这德性还发家致富,上得了刀山还是下得了火海,吃得了那个苦么你?成功学看多了头脑一热就以为自己能摇身一变成励志青年啊。”   萧暮那念头电光火石一般,起得随性,灭得也快,事后想起邵益阳的话,觉得不无道理,不得不服。且不说别的,萧暮周末跟着薛馥、谢颖一同去市中心采购,吃穿度用,大大小小的包裹,三人都是两手不闲,气喘吁吁地往车上拎。   萧暮驱车载着两人,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萧暮停下车,抬头看了一眼家的方向。   道路上的雪都被铲到了两侧,路灯映在道路两旁的积雪上,泛出明白泛着微黄的光,熏得人眼底也有了些微暖意。   “怎么家里还没灯,益阳是还没回来么?”薛馥顺着萧暮视线的方向看去,家里还是黑着的,一点光亮也没有。   萧暮接腔:“不对啊,不是说好先回家做好饭等我们的吗,师兄难道是为了逃避做饭,故意回来这么晚?太不厚道了!”   谢颖坐在车后座拨了手机:“我拨个电话问问,看是不是遇上堵车什么的了?”   “行,那你先问问。”薛馥这么应了一句,率先下车去开家门。   谢颖拨完电话,告诉萧暮:“益阳说是临时有事情,全小组都在一起讨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让我们吃饭别等他了,他跟同学们一起吃了回来。”   “那我们就先回家,收拾收拾准备吃饭。折腾了一天,真是又累又饿。”   萧暮拉下安全带,都到车尾开了后备箱,一件件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搁在地上,谢颖搬起来往家里送。   两人忽然就听见了一声尖叫。   谢颖跟萧暮同时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夜色中看不清人脸,只看见薛馥跟一条壮汉缠斗在一起,人影交叠,薛馥好像使出了浑身解数,对人拳打脚踢,她明显处于劣势,被打得发出尖锐的叫声。   “怎么回事儿?!”谢颖被这以命相搏的阵势给唬住,愣在原地不动了。   萧暮的行动快过了大脑的反应,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你什么人,想干什么!”   她冲过去的途中还在吐槽,自己今年是命犯太岁么,摊上邵君泽这种人渣也就算了,还到处碰到血光之灾。   那壮汉见忽然出现的两个姑娘,掏出了刀子在空中挥了挥。   “你……你要钱的话,我这里有,你拿去就是!”萧暮灵机一动,想起在网上看到的对付歹徒的方法,掏出钱包丢得远远地,“你……你现在拿了钱走人,只要不伤害我们,我们不报警!”   “谁说我是为了钱!”那人收回了刀子在薛馥跟前晃来晃去,“我今天就是索命来的!”   薛馥被人勒着脖子,全无反抗之力,三人之中只有萧暮还有些斡旋能力:“你等等……有话好好说,犯不着扯上人命!你可想清楚了,你既然来找我们,总得有个理由,没什么问题是不能解决的,你放下刀子,我们好好说话!你有什么条件我们尽量满足!”   薛馥:“萧暮!你,别管,快去报警!”   那壮汉却不吃萧暮那套,“谁去报警,我现在就杀了她!”   一刀子滑下去见了红,薛馥一声尖叫,声音好像是从萧暮的大脑皮层响起来的,震得她头皮一麻,差点站立不住。萧暮左看右看,四下没有其他人,就是有,恐怕见了这种场景也不可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萧暮狠狠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手脚都还在颤抖,但是一瞬间被正义天使附了身,快走几步权当助跑,冲上前去,飞起一脚就踢上那人的下巴。   幸好萧暮大学时代也曾在跆拳道馆摸爬滚打过一阵子,不然绝不敢强出头。她这一腿劈下去稳准狠,这壮汉当时就被踢懵了几秒钟,手里的刀掉了。萧暮眼疾手快,一把捡起来刀子。   这壮汉放开了薛馥,就要去对付萧暮,萧暮手持利器,在半空徐晃,他一时也近不了身。   谢颖跟薛馥大声求救,换过来一口气,拨了911等着人赶来,站在萧暮身侧,三人同仇敌忾,以手里拿着刀的萧暮为主要战斗力,四个人打作一团。   忽然就觉得下腹一阵剧痛袭来。她只好停下手来捂住拳腹部,只觉得被人一拳砸在脊背,萧暮当时就傻了,举起刀子想要自卫:“你……你再过来,我就真不客气了!”   “啊……萧暮你……啊啊啊啊萧暮你……流血了!好多血!”率先叫出声来的是谢颖。   萧暮听见谢颖这极具冲击力的尖叫声,当时两眼一抹黑,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腹中疼痛越来越鲜明,萧暮只觉得身下一片温润,伸手向下探去,再举起手一看,手掌被浸染了一片鲜红的血迹。   萧暮于是真的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萧暮你这是……?”   上一回遇到类似的情况,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那种好运气却不是每次都会降临到她身上。   “萧暮你……流产了?!”薛馥毕竟是有过生孩子经验的人,当下反应过来拨急救电话。   那人望风而逃,余下两人虽然惊魂甫定,不免忙中出乱,但好在也算是七手八脚地把萧暮送到了医院。   邵益阳闻讯赶来的时候萧暮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邵益阳粗略听过前因后果,得知找上门来想要伤害自己家人的是邵君泽的亲舅舅陈安良,暴躁异常,猛捶医院的墙壁,吓得护士险些要来给他打镇静剂。   幸好手术跟一切后续的程序都是在萧暮昏迷中进行的。邵益阳心想,萧暮如果是清醒的,该有多疼,多痛苦:“妈,你跟谢颖……算了你们都去休息吧,萧暮这里,我来陪。”   薛馥摇头:“那怎么行,今天多亏了萧暮我们才都没什么事情,倒是这个孩子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这么不小心,唉……而且你们也不方便,还是妈妈来陪吧。”   谢颖见缝插针地献殷勤:“我来,阿姨本来就没我们年轻人体力好,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邵益阳当机立断:“都别争了,谢颖你跟萧暮关系又不是太好,妈妈也熬不了夜,还是我来。再说我只用看护一晚上,有什么事情喊护士帮个忙就好了。”   萧暮醒过来的时候,三个人都围在她床边争吵。萧暮头脑还昏昏沉沉的,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争论的三个人,脸色惨白,脸唇瓣也半分血色也没有:“我怎么了?”   “你……流产了。”萧暮听到这话简直五雷轰顶,邵益阳继续说道,“妈,你跟谢颖先出去,我来跟萧暮说说。”   迟早也是要知道的,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   邵益阳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萧暮,萧暮一脸呆滞。不知道是因为麻药药效太持久,还是因为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怀了孩子,更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流产。   萧暮听完,愣了好半晌,邵益阳一事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萧暮,你要想哭,就哭出来吧,要不,我去告诉邵君泽。”   萧暮听了,狠下心:“这事情,先别告诉我爸妈,也别告诉邵君泽。”   “萧暮你确定?我知道你不想告诉你爸妈是怕他们担心,我能暂时能瞒着,你的起居恢复什么的你都不用担心,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可是邵君泽那个混蛋,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与他息息相关,凭什么便宜了他?!”   萧暮思来想去:“他的确是个混蛋,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愿意,但是,等我想好了吧或许日后我会说,但是不是现在。就当我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吧。”   麻药效果过了,疼痛得彻夜难免。   萧暮将手放在腹部,静静地不言不语。   这孩子来得悄无声息,走的时候她甚至也毫不知情。萧暮心里五味杂陈,就算是邵君泽的孩子,这也毕竟是曾经来她生命走一遭的生命,说不惋惜、不痛苦,那都太违心。   既然自己已经这么痛苦了,怎么可能放过邵君泽?   萧暮想,日后若有相见之日,她一定要亲口告诉邵君泽,孩子是她亲手打掉的,因为这是邵君泽的孩子,所以她不想要。但凡他还有些良心,他就一定也会知道,夜里心如刀绞,孤枕难眠的滋味。   岁月与他带来的伤害,让她没法再温柔而坦白。   ☆、43   邵君泽不惜动用人、财、物力,重金寻求萧暮的线索,将H市翻了个遍,又四处托人扩大覆盖网络,连公检法查案的渠道都一并用上了。   施方闻风而动,不辞辛劳地赶到邵君泽家里来调侃他:“二哥你可真够行的,你这样把萧暮当潜逃犯人追查,她就是被你找回来,不会操刀捅死你?二哥你想,走到哪儿不需要花钱呢,其实只要查萧暮□□的刷卡记录,不就能找到她在哪一带了么?”   “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这个方法?”邵君泽皱眉,视线冷静地穿透眼镜片,扫了施方一眼:“我当然找人查了她的刷卡记录。可是连续半个月都不曾有过记录,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带出去,这会儿住哪儿、穿什么、喝西北风么?”   施方忍了又忍,实在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连忙摆摆手,没料到一笑出来就破了功,连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抱歉啊二哥……我,我可真不是对你幸灾乐祸,我只是觉得,你居然也有这种为情所困,变得婆婆妈妈的时候。”施方好容易口气抖顺了,赶紧转移话题掩饰住自己的幸灾乐祸,“萧暮她会不会用着别人的□□?”   邵君泽撑着额头反驳:“不可能,她走的时候她爸妈都不知道,她还能用谁的卡?”   “销声匿迹这么久,又没有刷卡记录,会不会是在国外?!”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邵君泽从沙发上弹坐而起。正是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是陈安良打来的,邵君泽一见,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喂?舅舅,出什么事情了,你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没有……没事,君泽,你那个女朋友,是不是去英国找益阳了?”电波那端传来陈安良的声音。陈安良虽然对认定的“仇人”心狠手毒,但毕竟不是没心没肺、动不动就喊打砍杀的黑道分子,那晚一见萧暮流产,薛馥跟谢颖都没空再顾忌他,连忙趁乱逃走,收拾了东西,匆匆出境回国。   施方听不见电话里的声音,用询问的眼神盯着邵君泽看。   “舅舅你说什么?你在英国见到他们俩了?你去英国做什么?”邵君泽一听陈安良的话,就想明白了前阵子邵益阳打电话说的被人骚扰是怎么一回事:他这个舅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凡事都要横插一杠子,往往闹得自己收不了场。   “哦,没什么,薛馥跟邵益阳远一起回了英国,我不放心,跟去看看。”   邵君泽本就在火头上,听了陈安良这话,对自己的亲舅舅也压不住火气:“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这边邵氏继承权都归我,他们俩已经居无定所颠沛流离了,舅舅你是去棒打落水狗的吧?再怎么说,益阳是我的弟弟,报复的话,到这个程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舅舅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邵君泽这么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语气,陈安良也紧随其后炸了起来:“没什么,也就是本来想采取暴力报复的,结果被人拦住了未遂。”   “谁拦住了,那他们没事吧?”   邵君泽虽然有心发问,却并不觉得陈安良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然而他这么一问,却正好打中了陈安良的七寸,陈安良本就心虚,这下子满脑子全都是有没有搞错!我一片好心帮着你、生怕你吃了亏,结果吃力不讨好,你反而担心起他们来了!陈安良这下彻底炸了:“没什么!”   陈安良啪地一声挂了电话,邵君泽脑海里忽然灵光一现,喊来秘书吩咐道:“帮我查查邵益阳在哪里,订一张明天去他那里的机票。”   “雷厉风行,说走就要走啊,你公司这边的事情怎么办?”施方这时候听出了个大概,“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萧暮在益阳那里?你要走,我也不劝了,不过二哥你想想,萧暮躲你躲那么远,不就是不想见到你么。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找她,必然只会让她更加反感。”   “那你说怎么办?”   “要我说,你别穷追猛打,萧暮人在益阳那里,还不是好吃好喝散散心,能出什么事儿?你让人家先清净一阵子。”   邵君泽不置可否,点点头让秘书出去。施方极具八卦精神地穷追不舍:“说起来,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让她避你于千里之外?”   “这事情说来话长。”   施方一眼就看出了邵君泽根本不想老实交代的态度,当即逼他就范:“那就长话短说。你不说出来,弟弟我怎么帮你解决问题呢?来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人家姑娘觉得不可原谅的事情?”   施方打着帮忙的幌子,邵君泽也就没好多推脱:“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事情让她觉得不可原谅,或许就是我拿她家里的事情来威胁她的感情吧。”   施方盯着邵君泽看,完全难以置信:“就这事儿?多大回事儿!也就她还当回事儿哦。谁谈恋爱的时候没使过手腕啊!”   邵君泽瞪了一眼施方:“她当回事儿了怎么了?”   施方按住邵君泽的肩膀,安抚着他的情绪:“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为着萧暮说话了,这重色轻友得我也是甘拜下风!好了好了,萧暮的一切都是对的,错都在你。这样说你满意了?”   邵君泽很大方很爽快地承认了:“本来也都是我做的不对。”   施方:“给你个台阶下你还真下,二哥,我看你,没救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座城市有人愁眉不展,就有人正风生水起。   宋媛最近简直跟泡在蜜罐子里似的得意忘形,好容易遇上了简非没有活动,她就怂恿简非跟自己一同回家吃饭。   宋家虽然不如邵家这样是首屈一指的金融世家,但也算是有头有脸。简非自知他们并非一个世界的人,自然心存顾虑:“你这样带我回家,合适么?”   宋媛大手一摆:“怕什么,天塌下来,姐罩你。”   宋媛的妈妈冯慧兰倒是喜欢简非,他生得人模狗样,又混得一身长袖善舞的好本事,自然会讨妇女们的欢心。冯慧兰不停给简非拿零食水果,说是简非长得这样眉清目秀,光是看看就赏心悦目,难怪自家闺女喜欢得死去活来的,就是太瘦了,一定要多吃些长得壮实些才更有男子气慨。   简非也不好意思起来:“伯母您千万别客气。”宋媛立刻就说道:“妈,您别管他,他们混娱乐圈的啊,各个都瘦得跟什么似的还喊着要减肥。恩,简非你这名字取得挺好的,人胖起来了啊,上镜就不好看了。”   冯慧兰白了宋媛一眼,也就没再催着简非吃东西:“我们宋媛这脾气,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伯母哪里话,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受宋媛的照顾,前几个月戏那么忙,幸好宋媛陪在我身边,安顿我的吃住,才让我高枕无忧。”   他又是这样知书达理,冯慧兰对宋媛这个男朋友满意得无话可说。   这种温馨的家庭氛围,从宋媛的爸爸宋瑜跟堂姐宋琳回来之后就完全被打得支离破碎。   宋琳跟宋媛从小打到大,姐妹两人感情深,说话也不忌口。她进了门一听说简非是宋媛的男朋友,就没给过宋媛面子,端着红酒杯颐指气使地嘲讽:“你挑来挑去就找了这么个小白脸带回家里来,你这是要让你的那些前人们听见,非得从梦里笑醒了不可。什么鬼眼光,越活越回去!”   一家人好不容易坐下来围着桌子用餐。宋媛一巴掌拍在宋琳后背:“我的事情要你管!就你嫁得好,穿金戴银皮翡翠,也不知道今天老公在哪位碧池床上滚,你还有闲工夫在这里坐着吃饭,我要是你,我早就去捉奸了。”   宋瑜打从进了家门就没有正眼看过简非,席间冷眼看着争吵不休的姐妹俩,面色不悦:“宋媛,你够了,你有这闲工夫不知道帮帮宋琳,就知道你窝里横。”   宋瑜的压根不搭理跟宋琳的冷嘲热讽,使得简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拉住宋媛:“人家家里事,你不帮忙、不掺和也就算了,还拿着在外面这样说,让人家面子往哪儿搁?”   宋琳当时就说道:“我的面子还用不着你来操心,你可多给宋媛长脸啊!”   简非看了一眼这形势,明显全家针尖麦芒都指向自己,天时地利都不太对,单靠宋媛孤掌难鸣,如果真要攻略她父母,还需讲求策略、各个击破。简非于是十分明智地站了起来:“伯父伯母,今天时候不早了,我经纪人在外面等我,我这就不多打扰了。”   冯慧兰:“哎,简非,再怎么急着有事,也得吃饭不是?”   “哎,简非你等等。”宋媛要追出去,宋瑜在她身后呵斥道:“追什么追!给我回来!让你胡闹了那几个月还没闹够,是要翻天不是?”   简非拍拍宋媛肩膀,眼中一片平和:“放心吧,我早有心理准备。没事,你先去吃饭,我们回头细说,别惹你爸爸不开心。”   简非前脚刚走,家里就只剩下宋瑜的咆哮声:“你好好给我找个女婿继承家业才是正经的,就他这个样子,一副娱乐圈小白脸,不晓得睡过多少人,眼看着成不了气候,我不需要这样的一个女婿!”   一家人噤若寒蝉,情商高如宋媛,自然敏感地察觉到宋瑜这种不悦的诱因,当下挽住自己爹亲的胳膊做小鸟依人状,低声在他耳边说:“爸爸,你别看简非现在只是个没有大红的演员,可是他懂得勤奋努力、积极向上,对我又体贴温柔。”   “我需要的是这样的女婿吗?!”   冯慧兰说道:“行了行了,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说!”   “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宋媛道:“是,简非或许不是能够顶梁、有经商头脑,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爸爸你担心没有女婿能支持你的家业,可是还有我,我就足够了。可是我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一个男朋友,甚至老公。”   宋瑜痛心疾首:“你图他哪一点!除了一张脸还能看!”   “都说了他对我好!”   “他对你好,宋媛,你可明白,他现在对你好,不过是冲着你现在能给他他想要的东西。你们的出身、家庭、受教育程度,兴趣爱好,这么大的差异,决定了他并不是能够跟你相伴过一辈子的人。”   “哦,照你这样说,我就一定要找一个您看着合眼的人过一辈子?这是我自己的生活!不需要你来替我做主!”   “你啊!我就是打小太惯着你,你才一点家庭责任意识都没有!”   宋媛纠正道:“爸爸,你从来就是以你认为对的方式来爱我,当年跟邵君泽的那一场乌龙,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么?这就是你所说的想要找一个爱我的人?我们在那之前见面不超过三次,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你还不是图他们家的资产跟能给我家带来的利益!你不喜欢简非,不过也是因为,他没办法给你带来生意上的利益而已。”   宋瑜被宋媛质问得哑口无言,愣在当场,像是剧烈运动后疲劳拉到了一个极限,好半天才缓过来一口气,坐在沙发上:“媛媛,你过来,你自己一向喜欢在外面胡闹,爸爸也从来不勉强你,那次订婚,爸爸也是经过你同意的。爸爸在商场打拼了半辈子,所有的一切都是留给你的,爸爸妈妈有朝一日,老了,走了,这些都带不走,还不是为了你以后能有更好的生活?”   “您的苦心我明白。可是你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我从小出身在这样的家庭,周围都是富家子弟,接触的也不是没有真心相对的人,可是时间长了大家的感情越来越淡漠,没有最初的激情跟爱意。我也以为我的一辈子就这样度过了,随随便便一个合适的人嫁了,没想到到了简非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填补了我生命的空缺。爸爸,我是真的喜欢他。以后怎样我不知道,我也没办法给你保证,但至少现在,我不想错过。”   宋瑜叹气:“至于邵君泽……我哪里是完全为了生意?我只是知道,你个性骄傲,眼界又高,等闲的人不入你的眼。我宋瑜的女儿,本来就天下无敌,当然也应该配最优秀的男人。”   宋媛:“爸爸,你也是过来人,你也知道,爱情婚姻,来不得半点面勉强,不是说谁更优秀就互相匹配的。感情这东西,从来说不清道不明,哪有什么是否般配?我想要为自己的心意而活。”   父女两人推心置腹,到了末了,宋瑜终于松了口:“那好,我就先不反对你们交往,但是他表现如何,我跟你妈妈还要以观后效,咱们试目以待。”   ☆、44   简非的“小鲜肉”、“暖男”形象深入人心,宋媛又舍得在他身上投下血本,帮他公关做足,一个月内简非接到十多场娱乐节目的邀请跟媒体访谈,俨然影视新星横扫大江南北。聚光灯下的生活别样美好,令人流连忘返。幸好总有人自命不凡,乐意替天行道,这番举动有如当头棒喝,一棍子把简非给夯醒。   那是一部新剧的试镜。   一部名为《扶摇》的历史言情剧,导演、编剧都是圈内大腕儿,所选的主要角色也都是国内影视圈一线的明星。经纪公司接到消息,说是男一号已经定下来了是白珏,《扶摇》剧组有意向联系简非出演男二,当然这个角色竞争不小,还需要简非自己争取跟双方公司洽谈。简非接到消息,也是喜形于色。   试镜的那天,宋媛自告奋勇地陪他去,为此还把简非的经纪人撺掇走。   白珏是一线中的一线,十数年来纵横影视圈,天王级地位无可动摇。别说是现场的演员们纷纷想要跟他合影签名,连带导演在内的工作人员也都非常给他面子。导演曾导甚至亲自端茶倒水,殷勤到了一种境界。跟唱双簧似的,白珏也做足了大牌派头,颐指气使,睥睨群英。   白珏的角色是早就选定好了的,他能到现场,就算是给足了导演面子。所以他来,不过是走个过场,顺道来看看跟自己搭戏的是些什么人,全程他也只搭理曾导跟少数他看得上演的人。   “男神嘛,高冷得天经地义。”   简非跟不少新人甚至是小粉红演员一起在场边等待被喊入场。宋媛哪里受过这样的冷落?皱着眉头表示不悦,若不是不想影响简非的发挥,或许早就炸毛闹起来打通自己的VIP渠道。   轮到简非出场,白珏在人群里稳坐如泰山,见到这个英俊的小伙子走到自己跟前,就那么不咸不淡地扫视了一眼,同曾导交头接耳:“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前阵子很火的言情剧里的男主角?”   曾导一听,简非是受到白珏的注意了,觉得自己的选角眼光得到了认可,连忙点点头:“对对,就是这个人,叫简非。我这次啊,这大胆启用新人,就是想给观众新的面孔新的体验,顺便也提携一些后辈,您觉得这人怎么样?”   白珏翘着二郎腿,抿了一口经纪人端来的咖啡:“其实吧,我不太看好这种靠着一张脸吃饭的。”   这么近的距离,简非怎么可能听不见?他也不想装鸵鸟了,挺直腰杆,不卑不亢地双目直视白珏:“您是经验丰富的前辈,我尊重您,但是您这结论未免下得也太快。以容貌论,我可自愧不如您,至于我的表演好不好,请您先看我的表现再说吧!”   《扶摇》的男二角色设定就是妖孽美男,生了一副阴柔姣好的皮相,世人皆说他生性凉薄,但骨子里却重情有义,为朋友两肋插刀,为达目的不惜机关算尽,也是个长袖善舞的妙人,只是蓝颜薄命,结局是为了女一孤身长入敌军,血溅疆场。   从接到自己会来试镜这个角色的消息开始,简非就抱着剧本死磕,琢磨角色的声音样貌、说话的神态语气,对人物每一次命运的起承转合都感同身受,简直觉得自己杰克苏附体。   做了那么多的前期准备,简非的表演当然可圈可点,配上他这么一副白玉生辉的相貌,惊艳了众人。   在场的人无不惊呼,宋媛见了也大为惊叹,只有白珏仍旧是那副语气,丝毫不给面子:“还不错。可是我不想跟这个人合作。”   宋媛在旁边一听就想炸毛,心说跟你演对手戏的分明明就是女一,你还真拿自己当尊佛,人人非得供着你啊!幸好有现场工作人员拉住了她。   白珏一点也不给颜面,曾导也觉得费解:“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他。而且,我有自己的团队,我能推荐一个保你满意的演员跟我演对手戏。”   关于角色的选定,在现场不了了之。   到了下午,简非就接到了电话,说是试镜没有通过,另外有一个不重要的角色准备给他,就看他愿不愿意接受,如果愿意的话,经纪公司再去同剧组洽谈。   简非还没怎么招,宋媛一听就怒了:“你们公司怎么回事儿!就不知道给你争取一下?那个破烂剧组也是欺人太甚!什么时候角色的选定由一个演员说了算了!他不想跟你演对手戏让他自己滚蛋啊!凭什么就给你这么个不入流的角色?”   简非虽也有些失落,但他毕竟身处圈中,不至于像宋媛这样易燃易爆,他淡定地握住宋媛的肩膀,看向宋媛的眼睛里铺散了细碎的柔光:“也没什么啊,新人都有这么个过程的啊。你又不是不懂圈子里的潜规则,像这样的大戏,我这种小透明能露脸就不错了啊。”   宋媛:“别人可以这样想,你怎么能这样想!”   “事实就是这样了,由不得我不这样想啊。”   宋媛:“不行,就是不行。你虽然出道时间不长,可是这么快就一炮而红了,实力大家有目共睹,我的男人,怎么能受这种闲气?!你自己也是,也要对自己有信心跟勇气,别平白矮人一截。”   简非顺着宋媛的脊背:“好了好了,你别急着生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总不能我每场戏都靠你关照,靠你替我打通人脉吧?你能让你陪我一两部剧,陪我几个月,还能让你跟着我颠簸一两年,甚至一辈子?”   宋媛为哼了一声:“谁说要跟你一辈子了!想得美!你一定要赶快红得发紫,红遍大江南北,红得再没有人能诋毁跟轻视你。这样我也才放心去干自己的事情,帮我爸爸打理公司啊!”   夜里风雪下得声情并茂,宋媛却固执地偏要去郊区别墅过夜,简非拗不过她,又正好得闲,驱车载她,将车开到城郊一座名为“山水一程”的休闲度假村。   这度假村开不多久,这地方荒郊野岭,外看不过是寻常度假村,娱乐设施齐全,纸醉金迷,金玉其中,别有洞天,城内一些名流甚是喜欢,简非也曾经陪人来过数次,所以一见地标,他也是轻车熟路,一将车停好就问宋媛:“来这里做什么?”   宋媛无所谓地等简非给自己开门,款款下了车。她皮毛外套里只穿了一件连衣裙,腿上却只套了一层丝袜,露出颀长双腿,在鹅毛大雪中犹不觉冷,顺其自然地理了理裙摆:“当然是通过我的渠道打听到一些内部讯息,知道某些人晚上都住在这里,才带你来会会他们的啊。”   简非关上车门,跟着宋媛往度假村更深的地方走:“算了,宋媛,我真的没有那么在意这么个角色。”   宋媛:“你嘴上说不在意,心里怎么可能不在意?这几个月以来你都在为这个角色刷剧本,整个人都疯魔了,我可是都看在眼里。哪怕你真的你不在意,还有我在意。”   简非:“我还记得,就像以前有一部电影里面有句台词说的那样,人生总有一些事情是徒劳无功的啊。”   宋媛:“拜托,那是Loser的托辞!对我宋媛来说,字典里就不存在徒劳无功这个词。”   他们一路穿过冥冥飞雪,走在狭长的室外停车场,宋媛到一辆车跟前停下,问简非:“有硬币么?”   “你找这个干什么?”简非搜了一遍钱包,“这个,还真没有。”   “车钥匙呢?”   简非搜出车钥匙递给宋媛,宋媛哦了一声接过,二话不说。   简非吓了一跳:“宋媛你没事儿吧你!你想干什么呀?这不是我们的车!喂!”   宋媛没理会他,拿着钥匙对着车子就是一顿刮。   声音嘎吱嘎吱,大红色的车体上瞬间就掉了一道狭长的油漆,简非听了那声音都觉得肉疼:“喂,玛莎拉蒂的新款车,你这么划一下子,得划掉多少钱啊!”   宋媛手上不停,无所谓地说道:“不就是几个钱么,我又不是赔不起。”   “好了好了,这是谁的车子,这么深仇大恨的,刮坏这么多!”简非见宋媛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握住她的手腕拉住了她。   “你猜?”宋媛划完,悠游不迫地在车窗上贴了个条子,写上了一个房间号,“当然是曾导的车啊。”   简非诧异地盯着宋媛:“这难道是你事先订好的房间号,就等着人家打上门?先说好啊,我虽然能英雄救美,可是这事儿咱们理亏在先,我只负责跟他砍价啊!”   宋媛朝他眨眨眼,展颜一笑:“你一会儿,就等着看好戏吧!”   巨大的吊灯将整个房间映得通透明亮,房间自带的温泉上波光粼粼,雪花落在泉中,瞬间就融入无形,周围是长青的花树,被人花重金修葺得赏心悦目,碧野之中犹有深红点缀,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宋媛隔着落地玻璃看了一眼:“这温泉看起来不错,我先去泡会儿,你来不来?”   简非:“你就不担心,我们正泡在兴头上,有人上门来找麻烦打扰雅兴?”   宋媛“呸”了他一声:“什么泡在兴头上!就知道你满脑子男盗女[女昌],不想点正经事儿!再说了,不就是划了个车么,多大事儿啊,就你还放在心上。”宋媛径自进了浴室换上浴袍,不忘风情万种地白他一眼:“我可不管了,要是曾导来了你替我好生接待,记得砍个好价钱。”   “宋媛你这是何苦。”简非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也知道她这一番做作不过是为了自己,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果然,身子还没泡热乎,就有人砰砰地把门敲得震天响,简非慌乱中披起衣服去开门,只觉得,再慢一点,门板估计都要被这人拆散了。   宋媛不紧不慢地披好浴衣,在简非身后迎了上来。她不施脂粉,面色红润如冬日里的花朵一般娇艳欲滴:“哎呦,曾导,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曾导始见简非,正要劈头盖脸质问,见了宋媛,活像在演川剧变脸,立马一拍大腿:“我的宋大小姐,什么风把您吹来的,怎么也不吱声,让我好接待你啊?!”   宋媛:“瞧您说的,曾导才是真正的大忙人,如今又财大气粗名利双收的,难得来一次H市,一定是日理万机,我都不入曾导的眼了。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能找到您了。至于刮坏了您的车子,既然是我刮坏了的,我一定对您负责。来,多少钱,您给开个价,我绝不还价。”   曾导倒是有些忌惮宋媛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宋小姐您可别开玩笑了!您有什么事儿直说啊。”   简非一见曾导这样的反应,顿时心知肚明,这会儿取了三只红酒杯,顺手给了曾导一杯。   曾导抬头看了一眼简非,这样的良辰美景,他们俩人共度良宵,关系不言自明:“宋大小姐,我说还当您是为了什么,这是多大个事儿啊!是为了角色的事情吧?白珏这些年名气大了,脾气也大得很,任性得不得了,难伺候着呢,您这不是存心让我为难么?”   “瞧您说的啊曾导,我这还没开口您可就找借口推脱!白珏名气再大,那也不过是你们这帮人抬爱,他再大牌,还能跟您比不是?给他人方便可不就是给自己方便,曾导您可比我懂行多了。白珏是天神不错,可是盛极必衰,人总有走下坡路的时候,可是我们家简非就不一样了,今天他的表现您可是看在眼里了啊,哪里像一个新人?可不是比许多老人家都强嘛!您看您这要是把他捧红了,他还能不感谢您的知遇之恩,日后您有什么好剧任您随叫随到啊?”   曾导面色犹豫,似乎十分为难,挣扎半晌:“宋小姐,你们俩当真?”   宋媛眨眨眼,如娇似嗔:“如你所见啊,曾导,并非炒作与传闻,我们俩就是真心实意的在一起。”   “既然是这样,我明白了。”曾导告辞,“宋大小姐的面子,我可不能不给,我这就去沟通协调,这酒呢,改天我再请您二位喝!”   ☆、45   冰冷的医院墙壁与设施、令人眼花缭乱的异国口音,陌生的人种肤色……术后观察的日子里,萧暮就嚷嚷着自己实在受不了这种陌生的环境,强烈要求出院。主治大夫检查完,表示以萧暮当前的身体状况,在医院跟在家都是休养跟术后恢复,并没有多大区别,邵益阳跟薛馥一商量,就把萧暮接回了家。   三个人把萧暮照料得无微不至,吃穿独用一应俱全,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不是要洗漱方便,简直连床都不让她下。   萧暮乐得过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但这样的悉心照料,越是反衬出内心的苍凉与苦楚。萧暮个性要强,心里再委屈再不甘,也不愿意在人前哭哭啼啼叫苦连天,只是有时候,邵益阳跟谢颖一早去看萧暮,就会发现她双眼红肿,显然是前夜没少哭过。   萧暮长到二十几岁,从没有觉得自己有这么多的眼泪可以流,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并不是要刻意去回忆,只是闭起眼,就会有液体溢出,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哭着哭着觉得精疲力竭,沉沉睡去,梦里又都是大片大片不堪回首的过往与不敢想象的将来,于是又从乱梦颠倒中哭醒过来。   被撞破的萧暮于是不好意思地敷衍说是因为睡眠质量不好。   邵益阳得知后,忙里偷闲,把在家的时间都空出来陪萧暮。谢颖心里一千一万个不乐意,也算是深明大义,从不劝阻。   萧暮从前就知道自己顽劣、幼稚、不成熟,可是仗着父母宠溺,从未想过要收敛个性,没想到就这样,因为自己的太马虎,胡乱爱上了一个人,不负责任地同他孕育了一个生命,又稀里糊涂地失去了他。   成长或许真的是一场兵荒马乱的事故。孩童时候谁不希望快快长大成人,可又曾预料,要怎样小心翼翼才能避开所有的伤害与磨难。没有经历过痛彻心扉的爱与恨,怎样能破茧成蝶,出落得成熟优雅?   在床上躺了一些时日,薛馥每天给萧暮变着法子煲汤进补,就连谢颖也尽释前嫌地来照萧暮的生活起居。三人都对过去的事情绝口不提——明知那是人心口上一道疤,何必往伤口上撒盐。   这天薛馥去给萧暮端早饭,见她面色苍白,双眼红肿,顿时吓了一跳。薛馥挪了个椅子坐下来,把熬好的补汤递给萧暮,劝慰道:“萧暮,听阿姨一句劝,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想了。坐月子最是哭不得,伤根基的。孩子没有了我们也很难过。可是你还年轻,一辈子还长着,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萧暮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知道薛馥是为了她好,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心里有一道疤,哪里是那么容易愈合的。   谢颖闻声而来,左瞄瞄,右看看,谨慎地提议:“别憋出抑郁症了,要不要医生来看看?”   萧暮摇头:“不用了,也就是心里头不大痛快,药物治疗没什么用。再说,医生开什么药方,所有抗抑郁的药物都对神经有一定的刺激性效果,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也不可能随便吃。”末了她不忘记补上一句,“谢谢了。”   谢颖摸摸自己后脑的发丝:“萧暮,你可千万误会啊,我可没没有大度到能拿你当朋友跟亲人,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再说,我也不想你落下什么毛病,让师兄一直一直陪着你、照顾你,把他生活的重心放在你身上。”   这段时间薛馥跟邵益阳把萧暮接回了家,谢颖也没少帮忙照料,谢颖嘴上说得强硬,萧暮心里却感激得很,哪里还会同她计较这两句无关痛痒的辩驳。对于谢颖的口是心非,萧暮一笑了之:“是啊,是啊,所以我要赶快好起来,免得挡了你的桃花运。”她转头对薛馥说道,“阿姨,我给你添麻烦了。”   薛馥:“哪里话,要不是你,阿姨现在还不知道有命没有!”   “对了,阿姨,那人现在抓到了吗?是什么人?”   “哪里抓得到,”薛馥摇头,“这人早就回国了。”   那是尘封的往事,令她蒙羞的经历,但是作为受害人之一的萧暮,当然有知情权。   薛馥避重就轻地将那些事情讲给萧暮,而今邵老爷子已逝,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只是回忆起来,眼睛里还有温柔的碎光。萧暮听得瞠目结舌,原来这所有一切的起源,邵君泽的一腔抱负与怨恨,都是源自于眼前这个人。   拆散人婚姻家庭固然可恨,可是时过境迁,二十年后还要上门来索命殃及池鱼,冤冤相报何时了。萧暮简直觉得自己就是那种专注躺抢三十年的业界模范,邵氏兄弟俩争权夺利也好、旧愁新恨也好,压根跟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当初被卷入事端,惹得一身骚,而今呢,陈安良蓄意报复也好,薛馥远走他乡也好,她也是直挺挺地挨了一枪。   邵君泽的亲舅舅为了报复邵君泽的后母而导致邵君泽失去了孩子。萧暮简直要仰天冷笑,当真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时间是治疗一切的伤药,心理上的也好,身体上的也好,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养,萧暮总算恢复得七七八八,邵益阳找了个天朗气清的好时节,拖着萧暮出去购物,萧暮表示自己没什么购物欲,邵益阳锲而不舍地劝道,宅了这么久,总该出去见见光,不然怎么进行光合作用。   穿暖花开,一路明媚。异国的风情倒影在眼睛里,折射出寻常的光与影,萧暮在咖啡店坐下:“来住了这么久,过几天我想回去了。”   “不必这么急着走吧,你难得来一趟,总该好好玩一阵子?”   “不了,我想早点回去跟邵君泽把离婚手续办了。”   邵益阳:“你当真想明白了,一定要离?”   “离了吧,”萧暮把手中放凉了的咖啡一口饮尽,好像影视剧里大写大侠浮一大白,平白地胆气横生,“好歹让我没有什么牵挂,开始新的人生。”   “他若不同意呢?”   “他还有什么好不同意的?我的人生已经因为他而面目全非,如果他坚持不肯离,那我们只好法庭上见。”   邵益阳皱眉,担心地问道:“要不我请几天假,同你一起回去一趟吧?”   “不用麻烦,你这边学业这么繁重,我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你。”萧暮补充道,“况且你们兄弟来俩这关系,你去了说不定不仅帮不了忙,反而还刺激他。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师兄你放心,我现在清楚了他的为人,自然做事就有了分寸,我的爸爸妈妈都在那边,还能吃得了亏不成?”   邵益阳看着萧暮胸有成竹的样子,忽然轻声说道:“萧暮,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难受的话,我的肩膀借你。”   “我真的不想哭你干嘛逼我。”萧暮摇头,“我该流的泪,都在一个月以前流完了,我对他的感情,就应该这样一刀两断。”   他们俩人回到家的时候暮色四合。整座建筑里的灯光都亮了起来,从外面看起来泛出温暖的光辉,用喷绘写着“XIAOMU’SNIGHT”。   推门而入,里面倒像是张灯结彩过春节的味道从,像是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   萧暮眼神询问,邵益阳:“是谢颖提想要庆祝一下你的康复,所以我下午才拉你出门去转转,好让他们有时间准备。”   谢颖解释道:“知道你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情绪低落,我们虽然做不了什么来帮你,至少开个小聚会,热闹一下,增添一些喜庆的事情。”她又续道,“我知道对你来说并不是好事,可是我们都希望你能放下过去的,往前走。”   萧暮跟谢颖拥抱了一下:“别解释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我已经打算过几天就离开,我知道你喜欢师兄很久,祝你们早日,好事成双,也让我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就像他喜欢你很久。”谢颖毫不避讳,促狭一笑。   萧暮打断了他:“谢颖,别说了,我跟他,本来也不会有结果。”   她跟邵益阳,从前的确,暧昧情生,是经历了沟沟坎坎,终于发现,朋友是最亲近的、最适合他们的距离。   全家人一起端了酒杯,邵益阳给了萧暮一杯饮料。   萧暮看着泛着咖啡味的奶油,大饮一口,结果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有酒精……爱尔兰咖啡?”   邵益阳点点头:“专门给你调制的,来,干了这碗孟婆汤,来世再做好基友。”   那边薛馥已经开始举杯相和:“为萧暮的痊愈与新生。”   谢颖:“为无可获知,但必然十分美好的未来。”   萧暮:“为一切美好的感情都能修成正果。”   萧暮瘪瘪嘴,一口饮尽。爱尔兰咖啡,思念此生无缘人,口感醇厚而苦涩,就像压抑了许久的思念发了酵。   ☆、46   在英国的最后几天,邵益阳陪萧暮满城市挑礼物。依照萧暮的意思,买些父母都熟悉的奢侈品牌就够了,但是邵益阳不亦乐乎,比萧暮还上心,萧暮调侃他说,又不是送给岳父岳母,不用这么殷勤,邵益阳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离开的时候邵益阳一路送她到机场,目送萧暮搭乘的飞机飞走。机翼划过的痕迹,好像是冰刀划在冰面上的痕迹,又像是思念刻在心上的烙印。七尺男儿在日暮彩霞下,情不自禁落下泪来,就好像,她是他世界的尽头。   不知再见是何年,亦不知岁月会以何来篆刻彼此的眉眼。   萧暮再三确认自己身体已然康复,没有变成饱经虐待面黄肌瘦的模样,才敢踏上返程的路。   然而萧暮的爸妈看了回来的萧暮,虽然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但是总觉得萧暮好像比从前憔悴了许多,面色不再白里透红,眼神也少了那股云水脉脉的灵气,于是做父母的还没出机场就唠叨了开来:“怎么出去一趟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吃不惯又睡不好?”   萧暮连忙扭过脸:“哎呀才不是,我去的第二天时差就倒回来了。在益阳那里吃得好、住得也舒适,妈妈你就是喜欢瞎操心,在益阳那儿我还能受亏待不成?就是玩的累,你想啊,我难得出这么远的门,机票都这么贵,当然要玩个够本,所以我这次啊,去了好几个欧洲国家,玩了够本才舍得回来。”   老太太倒是警觉:“照片呢,怎么没见你发照片?朋友圈啊、微博啊,什么都不见你发,这阵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这不是出去避祸的么,还发朋友圈跟微博,生怕别人不知道啊?”   提及避祸,自然而然就得提到祸根,萧暮的妈妈叹息一声:“你这么任性,一走这么久,婚礼取消了面子也就算了,连信都没给人留一个,要是换成别人,怎么惹忍得了你?要说我看啊,多大的矛盾不能两个人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他倒是隔三差五地来,我也从旁打听了,外面花花世界诱惑这么多,他这样专一,你有什么不能原谅他的?”   萧暮觉得语言苍白无力:“爸妈,他干的那些事情,我这辈子都很难原谅他。他本来就是长袖善舞的人,让你看到的永远是他想让你们见到的那一面,或许他是良心不安,才会隔山差五地往咱家里来讨好你们二老。”   “萧暮,你又不肯告诉爸妈是什么事儿,又这么扛着人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们曾经说,只要是我的想法,你们都会支持,现在还是吗?”   “你总得告诉我们是什么事情我们才能分辨是非对错啊?”   “他从追求我开始就动机不纯,在这个过程期间又费尽心机,我觉得,我是没办法圣母白莲花地原谅他了。”话说到这里,萧暮目中露出深藏已久的锋芒,“算了,告诉你们也只是跟着胡乱操心,我的感情,我自己说了算。”   傍晚七点,华灯初上。   邵君泽他走进酒店,脱下长款毛呢,露出尺寸精准到厘米的笔挺西装,犹显气质冷冽如三月的天山雪。   三个月以来,萧暮首次主动联系他,约他一同共进晚餐,邵君泽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包下了一整栋酒店,把时间地点发给萧暮后,自己欣然赴约。   他已然知道萧暮耿耿于怀的缘由,也有信心能用真心化解其间的误会。   然而萧暮下了车,走到酒店四下打量一番后反而冷笑:这么大的排场气度,果然是邵均泽喜欢干的事儿。   萧暮走进去,跟邵君泽四目相对,想来想去,无非一句“你好”的开场白。   邵均泽朝她点点头,眼神里关切尽显,还掺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你好吗?”   可是心里早已下定了决心不回头,决不被他所蒙骗。萧暮视线与邵君泽一触分,邵君泽伸手去握萧暮的手,萧暮毫不犹豫地甩开,邵君泽亦不觉尴尬,只轻声引她入座:“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让我去接你?”   萧暮见他拉开了座椅,一屁股坐下去,直不隆冬地顶了他一句:“有什么好接的,又不是不认识回家的路。”   见萧暮这样的反应,邵君泽心有所感。在萧暮离开他的这段日子,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萧暮回来,他就坦坦荡荡地说出所有得一切,以后不再对她有任何的欺骗跟隐瞒,同她好好过日子。邵君泽苦笑一声:“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商量,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萧暮略微诧异他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好,我听,我既然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你先告诉我,你最初想让我成为你的女朋友,是不是因为知道益阳喜欢我?”   “是。”邵君泽丝毫不回避,“最开始我注意到你、想要得到你,的确是因为益阳的缘故。但是我绝不是一个会为了报复而让自己委曲求全的人,我的前半生在父亲那里蛰伏的时间已经太久,感情上我分明的很。你率真任性,跟你相识的时间长了,想不喜欢你也很难。我对你的喜欢,绝不亚于益阳,所以,我想要成为你的男朋友,有什么错?”   “好,我信。那么我问你,你是否为了让我答应做你女朋友,对我家里的生意做了不少手脚?”   “我承认。”面对萧暮的质问,邵君泽惊愕了片刻,面色有些尴尬,“但是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希望用这种方式来促进我们的关系。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干涉你们家生意的事情,也不会用任何对你周围人不利的方式来威胁你。”   萧暮气得发抖,双手攥紧桌角的围布,咬牙切齿,却无比清晰地说道:“邵君泽,我相信你。可是,我们离婚吧。”   邵君泽像是窒息了一瞬,唇瓣微微煽动,却足足两三秒钟后,萧暮才听到了他的声音:“你说什么?我知道我有些事做得不对,可是人这一辈子这么长,谁能保证不干两件错事?犯法都还有个缓刑呢!”   萧暮忍住眼泪,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这段时间以来,我把我们在一起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我想得很清楚,或许我还爱着你,可是我不能容忍你所做的一起。”   “我所做的……有这么不能容忍么??”邵君泽压着惊怒与无奈,“萧暮,我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爱你,太怕失去你。”   “邵君泽,你他|妈管这叫做|爱?少打着爱的名义跟旗号干这些恶心人的勾当了!”这话显然激怒了萧暮,她一瞬间气血翻涌,“腾”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投下纤瘦却浓黑的暗影,罩在邵君泽面部。   邵君泽尽量让自己稳坐如山,仰起脸来看她:“萧暮……?”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那是千载而下,无数少女的梦想。心高气傲如萧暮,又如何能免俗?一生所求,何曾是锦衣玉食?不过想要一个肩膀与依靠,就像曾经网络上很流行的那句所说的,“免我惊,免我苦,免我颠沛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萧暮:“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商量的,也不是来征求你的同意的,我只是来告诉你我的决定,顺便来把离婚协议书给你。邵君泽,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当初答应你,就不是为了你的财产,尽管你没有做过财产公证,但是,我真的从来也没有图过你的钱财。离婚协议我已经带来了,等你签字,我拿去公正,我们就两清了。”   邵君泽看着萧暮拿出来的文件夹,只觉得异常刺眼。他用尽平生最大的自制力阻止了自己将它撕碎的冲动。他在心里说,我等你这么久,不是为了这样一个结果:“如果我不签呢?”   “协议书我先给你,你可以等想明白了再签。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帮你下定决心吧,”萧暮捧着小腹的位置,恶狠狠地吼叫出声,泪珠再也收不住,一瞬间涌出来,好像那一个多月的心酸、委屈、不甘、难过,都在这一声里被带走了,“邵君泽,我曾经怀了我们的孩子,我打掉了他。”   “你说什么?!”邵君泽这下再也坐不住。他站起来紧紧握着着萧暮的肩膀,手指力度之大,萧暮觉得肩胛几乎要被他捏断。   萧暮:“你如果不信,我可以去拿医院的诊断书给你看。”   邵君泽松开了手,愣在当场:原来她竟恨我至此。   萧暮不再言语,转身离开,仿佛醉得深沉,蹬着高跟鞋歪歪斜斜地穿过酒店的大堂。   邵君泽目送萧暮的背影,想要追出去,足下却似乎有千金重,如何也挪不动。   大厅里立体声播放着一首电影的插曲:   “lyalongtempsquejet\'aime   jamaisjenet\'oublierai(我爱你已久,永不能忘)   我已经开始苍老,   因为爱过了你。”   萧暮曾经以为,真爱莫过于如此,却没想到到了今日,她与邵君泽却不惜以最恶毒的言辞相赠、相伤害。   啪嗒一声,萧暮脚下一崴,摔进了前厅的水池,溅起一蓬水花。   那一声像是摔在邵君泽心上,牵动心房某个位置猛然抽疼一下,数秒之后才缓过劲来。   工作人员闻声赶来,将堪堪爬出水中的萧暮扶起来:“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萧暮泪流满面,吓了工作人员一跳。   萧暮自知失态,这时候竟然还想得出理由来为自己打掩护说,“刚才摔湿了的,麻烦替我叫车,我要回家。”   ☆、47   “亲爱的,我现在去把车开出来,你快去换鞋,mua~!”   简非跟宋媛相拥到了一个早安吻,他本来就生的眉目俊秀,此时此刻眉眼温柔,简直堪比清早灌下去的一杯浓咖啡,令人神清气爽。   结果简非一推开门,就被乌压压的人群给吓了一跳,他在门口站了两秒,立刻回转身,澎地一声关上了门。   宋媛听见门外嘈杂的声响,好奇地问:“怎么了?”   简非:“门外有几个狗仔蹲点。”   宋媛:“什么节奏?一大早来蹲你?这是要火啊!”宋媛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子边上去,一掀窗帘,视线斜过去,就看见门外三三两两地蹲了一些扛着设备、举着麦克风的狗仔们。宋媛,“怎么回事儿啊简非,你这是半夜出去杀人放火了还是女票了谁家姑娘没负责,被人打上门来了?”   简非:“奇了个葩的,我还想知道我是不是半夜梦游出去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了呢要不我开门去问问他们?”   “哎别,咱们先上网看看好了。”宋媛说着拉回简非。   外面门铃跟敲门声噼里啪啦响得好像跨年夜的鞭炮声,宋媛感叹:“哇,忽然觉得好像被丧尸围困了!有点刺激!”   简非拉好窗帘,才想起来去摸手机,十多条未接来电,都是经纪人小魏拨来的。简非看着屏幕,再抬头看了一眼宋媛,拨通了小魏的电话:“喂?小魏,出什么事情了,我这儿正被堵着……“你说什么?等等,你说的那个黎轩是谁我都不认识哎,一面之缘都算不上,这不是胡乱扣屎盆子?”   小魏在电话那端解释道:“可是人家一口咬定是你干的,你能怎么破哦?我现在赶去你家,半小时之内到,你跟宋媛等等我。电话里讲不清楚细节,你先上网搜搜看关于你的新闻。”   不等小魏说完,宋媛已经麻利地翻开了微博,打出“简非”的tag,蹦出来的都是些片段式的信息,宋媛顺着网页扫下来,总结了一下大概情由:“就是说,有个叫黎轩的艺人半夜遭人暴打,脸部被划伤,他指认这件事情的主使人跟你有关系。”   简非听了宋媛的话啧啧称奇,又拿起手机问小魏:“话说……我还是想不起来,那个黎轩是谁来着?以往没听说过啊,天降神兵么?”   小魏:“哪是什么天降神兵,就是白珏想捧的新人,谁知道他们是什么苟且关系,他就一门心思要捧这号人。”   简非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这事情不是我们干的,会是谁呢,还非得嫁祸在我头上?”   小魏接口道:“眼下我们需要澄清事实,我这就去给你准备发布会,澄清你与此事无关。”   简非止住了他:“稍等,我们这么快作出回应,会不会显得欲盖弥彰?”简非隔着电话摇头,“我觉得开发布会什么的不太妥当,其实这也只是传闻,我们只需要澄清一下就好,没必要为这么一个人大动干戈。”   “那你的意思是?”   “你不必过来了,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们能自己解决。”   “你确定?”   简非:“当然。就算我不确定,我还有宋媛这个强力DPS呢。”   “你赢了……有什么千万记得给我打电话,别自己蛮干啊……”   简非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就见宋媛又进去换了一套深蓝色的丝绒连衣裙,戴上晶莹透亮的珍珠项链,整个人珠光宝气。她朝简非走过去:“看来你已经打定主意怎么做了……我今天形象怎么样?”   简非上下打量她:“你哪天不是花枝招展楚楚动人?”   宋媛:“别没个正经了啊,外面那么多闪光灯呢,我们这样一出去,形象可要紧啊!”   简非游刃有余地回应:“你这样就算去参加外交部新闻发言都没什么问题,区区一群狗仔,你何曾放在眼里过?”   宋媛佯嗔地拍了一下简非:“你这哄小姑娘的话都是从哪个剧本里学来的台词?不过我爱听……不过就是因为狗仔的拍照技术堪忧啊,他们又不会给你找好角度美颜相机再PS一下。”   两人吵吵闹闹反而更显亲密,携手走出门去的时候朝霞披洒下来,骤然看去,两人意气风发,画风众不同。   人群迅速围拢了来。   简非清了清嗓子:“刚才我的经纪人已经跟我联系过了。诸位一大早来我家门前蹲守,我已经知道是为什么事情了,请大家稍安勿躁。黎轩的事情我是今天早上才听说的,他发生了什么事情,跟我并没有任何关联,各位都是久混本圈的明眼人,还请不要相信无稽之谈,让流言止于智者。”   “那么是谁干的?”   “这件事情,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至于要去追查是谁干的,那是警察的事情,但是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   “可是听说本来《扶摇》的男二号定的是黎轩,你是他唯一的劲敌,现在他的脸部被划伤,短时间内没办法上戏,鉴于男二号之争,你的嫌疑最大。”   简非不卑不亢,反而勾唇一笑:“多谢你们抬爱,但是这件事情,就是你们自己的联想了。不能因为这样一个巧合你们媒体就对我胡乱定罪吧?我的确对这个角色深爱且满怀希望,但我若胜黎轩,那也是凭自己的本事,不会采用任何不光明磊落的手段。”   简非说完,携宋媛扬长而去。   宋媛凑近简非侧脸就是吧唧一口,简非神色有几分不自然,宋媛抬头问:“怎么了?“   简非:“哎?你平时不是最顾忌这些媒体么?怎么今天……?”   宋媛:“哦,秀恩爱,兼宣誓主权,就差举块牌子喊人来烧了!……也不是啦,你刚才的表现很帅啊,比我看到的任何时候都帅!”   《扶摇》正式开机,男一男二的角色设定本来就互相看不过眼,白珏自然不放过任何机会给简非穿小鞋使绊子。同一段对手戏,简非分明一遍能过,白珏就是不满意,让他NG十几遍,甚至还会做些肢体上的小动作,真正的打戏上就更是对简非毫不手软。一整天戏下来,简非少不得身上青紫交加。   简非心里清楚得很,这就是明摆着欺负新人,可是这也是行规之一,一个人势单力薄,谁也没办法改变。好在简非明智,调离了宋媛,理由是“我跟白珏不过是互相看不顺眼,算不得什么事情。白珏不喜欢非剧组的人在边上看,本来能相安无事的,你要是在边上,他少不得还来找我的茬呢。”   再说白珏,虽然恣意张扬,对简非百般挑剔,但是轮到自己的戏份,真的是精益求精,丝毫不因为自己是天神级偶像而怠慢,反而因为已有的盛名而越发珍惜,事必躬亲,戏必求精。   所谓的,人家成为大神,必然有自己的理由。   就冲这一点,简非倒也算是佩服白珏。   所以某一天的戏拍完后,简非约了白珏在距剧组集体住所不远的酒吧,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白珏,我挺好奇你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我,我们以前没见过面,我就是想要得罪你都没有机会,难道是生理性的?”简非用手指触碰着玻璃杯壁上笑笑,“可是我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看起来我们还要在剧组相处磨合一阵子,有什么话不如说开来?”   白珏扬眉一笑,一脸你还是太天真:“我就是看你跟那个叫宋媛的在一起不太顺眼。”   简非愣神的一瞬间,白珏塞了一张卡片到简非手上:“这是我的门卡,我的房间你知道,我习惯在十二点之前睡觉,如果你有意向,不要来得太晚。我可不希望明天早上你起不来床,我还得帮你向剧组请假,耽误大家的时间。”   点好的酒水上来之后就没有动过,白珏拍了拍简非的肩膀,起身与他错身而过。   简非坐在原地,热闹的音乐声把他淹没。   等白珏离开之后,简非似乎才反应过来:“不勒个是吧……卧了个大槽!”   简非遇到过很多萍水过客,遇到过一些明目张胆追求他的人,可是白珏这种圈内大腕,尽管圈内有一些他玩得很开的传闻,简非却没想过他会这么无所顾虑地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自己对同性有这样的意思。还是因为有这样的占有欲|望而刁难,怎么比女人还女人?!   简非不知道其他同性之间的感情是怎样的,但却知道自己于白珏无非是无数过客之中的一个。   他端起面前不曾动过的鸡尾酒,一口饮尽:我虽说不上要为谁守身如玉,但是既有人一心待我,我们又两情相悦,我必不负她,我犯得着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而再次辜负她人的真心?   简非回了房间,不知道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还是为了泄愤,看剧本、背台词,时不时看一下时间,十二点很快就到了。   简非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给白珏:“对不起啊,我想了想,果然还是不喜欢跟男人滚床单。”   隔着手机,他就听见那边有水声,似乎还夹杂着亲吻的声响,他挂断手机,有些庆幸自己的决定。   ☆、48   邵氏那场兄弟阋墙,就像一场春花秋月,到头来花落水凉。煊赫的故事埋藏在泥土之下,鲜少有人问津。纵然有人向萧暮提及这对兄弟,那言辞也不过浮光掠影,像是飘落在水上的花瓣,偶尔激荡起一阵涟漪,片刻之后,谁也看不出端倪,只有自己知道心中的暗潮涌动。   风平浪静之后,萧暮重新回到了学校。大四课程少,她专业底子又好,她把早期的实践跟画过的图纸总结了一下,几篇富丽堂皇的课程论文也就跳脱出来,应付期末丝毫不在话下,更有教授推荐给专业期刊。   学期结束的时候,院内临时组建科研小组,带队的是院内的副院长跟英国来的麦迪教授。   萧暮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并没有报名,结果麦迪点名要萧暮跟队。萧暮诧异不已,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这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于是果断去院长办公室里找他:“麦蒂教授,您怎么会指名要我入队的,您认识我?”   麦迪是个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的白人老爷爷,看见萧暮笑了笑:“我看过你的作品,你很有想法,我正是需要你这样的同学。你来我的团队,可以充分展示你的才华,也能够积攒足够的经验。”   “谢谢您的邀请,我很感激,但是对不起,我没有时间。”   “为什么?你们学校不是正在假期?”老先生双手一摊,瘪瘪嘴,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把萧暮都逗乐了。   “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且非我不可。”   萧暮朝他笑笑表示道谢。   回家的路上,萧暮心里约莫想起来了这路大神会知道她的缘由,可她早就当一切都已过去,既不回头,何必不忘,自然不愿再受那人半点恩惠与好意。   她从前初生牛犊,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才华与运气,只要加倍努力,有朝一日终能成为首屈一指的建筑大师,设计出千万人叹为观止的作品。没想到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成了她命运的转折点。   现在想想,人生真的是一场事故。   萧暮很感激自己有一对开明的父母,在知道了那些兵荒马乱之后也并未过多地责怪她。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次她是结结实实地把自己的父母吓到了,以至于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从来没有追问过萧暮,只是从旁向邵君泽打听了出来。   分手那天,其实是邵君泽把萧暮抱回家里来的。   萧暮搭乘出租,在小区门口下车,她觉得气闷得慌,天上繁星点点,地上云水生烟,她就想去透口气,不那么早回家。全然不顾还没干透的衣衫,她折进小区的小花园,寻了一块僻静的长椅坐下来发呆。   邵君泽平素并不是心细如发的人,那天却留了个心,也或许是蓄谋能有所转圜,总而言之就是一路跟着萧暮,还不忘保持着若即若离、不会被她发现的距离。   他庆幸自己那天跟着萧暮。   远远地,他摇下车窗,就看见萧暮坐在椅子。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过去了,萧暮仍旧一动不动,邵君泽心中警铃一响,就觉得哪里不对,拨通了萧暮的手机,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邵君泽打开车门冲出去,一伸手就探上了萧暮的额头,那温度烫得吓人。   “萧暮?”   “萧暮!”   不管怎么叫她都没有反应,邵君泽这下慌了神。一个打横把她抱起来送回家里,打电话喊来了熟识的医生。   萧暮的父母看这阵势吓了一跳:不是说两人一起出去约会的,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回来?   萧暮妈妈给萧暮脱下湿淋淋的衣服,把她塞进被窝,直到医生来给萧暮挂上点滴,几人才能安心坐下来谈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情已经进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怎么粉饰都是徒劳,邵君泽点了跟烟:“萧暮提出离婚了。”   “萧暮她……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真的非要闹到离婚这一步?”   邵君泽:“叔叔阿姨,你们先别慌,事情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有很大的责任。我真的很想、很想跟萧暮共度余生,可是我想我没有权利做过多的要求,如果萧暮真的不愿意,我不会勉强她的。”   “等她醒了,我再劝劝她啊,你们先别急着离啊!”   “阿姨,谢谢您,我知道您希望萧暮过得好,我也会慎重考虑的。”   萧暮的母亲急得眼眶瞬间就通红,萧暮的父亲搂过她,抽出几张纸巾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你别哭呀,孩子自己的事情,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分分合合,或许一切都是有定数的。”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萧暮爸爸:“可是如今已经这样了……”   邵君泽打断了萧暮的父亲:“叔叔阿姨,我选择萧暮,不是因为我会用商人的头脑权衡利弊,来算计她能带给我的利益,是因为我爱她。请相信我,纵然以后我们不能在一起,我心里也仍然会有她的位置,只要她愿意回头,我就会一直在。”   听说邵君泽最近遇上事儿了,施方、路谦就约上了邵君泽去夜总会放松一下。   霓虹闪得晃眼,邵君泽半瓶伏特加下了肚,酒液好像流经了四肢百骸,连带整个人都暴躁起来。有夜总会的公主过来投怀送抱,被他一把推倒在地:“滚开,谁允许你靠近我的?!”   此时此刻,怀拥美人的施方瞥了他一眼,路谦则亲手去扶那位被摔到了的公主。那姑娘看惯风月,回眸看了一眼,娇嗔着顺着路谦的手抚摸了一把,才柔弱无骨地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路谦朝人彬彬有礼地笑笑:“抱歉了,这位大少爷看来今天心情不好,姑娘你还是先出去躲着点比较好。”   路谦回头看了一眼施方:“别玩了,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来这里做什么?我虽然也是练过几下子的,可是对拳击可没爱,我不陪二哥啊!”   路谦带他们去的是个拳击训练馆。   路谦拍拍邵君泽的肩膀:“拿人家姑娘撒什么气,去夜总会总不是去买个乐子?你要是真有火气没处撒,这里的沙袋今天都让我承包了,随便打,别客气。”   施方:“大哥你这个方法真好。”   路谦没理施方,开导邵君泽:“就是让你发泄一下,你看看你,不就是失个恋么,谁没失过啊。至于每天跟个机器一样只知道工作,还非把你这情绪转嫁给你的员工,从来不知道生活的其他乐趣?”   “……”邵君泽恨恨地瞪了路谦一眼,转过身,脱了西装,套上了拳击手套去,对沙袋拳打脚踢。   他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宣泄,一个沙袋被打破,里面的砂砾从破洞里沙沙地流出来。   邵君泽利落地冲过凉,换上训练场的备用衣服。   施方已经把茶水沏好:“来,喝口茶醒醒酒。”   “我清醒得很。”邵君泽坐下来,一口喝干茶盏,“我只是觉得渴。”   路谦看着邵君泽,问道:“施方跟我说了一些你跟萧暮的事情,所以你们现在到底是进展到什么程度了,这婚礼还办不办了?你跟萧暮冷战的时间也太久了吧,她不肯原谅你,你就不会大度些、主动些去讨好人家?男人嘛,难免要能屈能伸,况且本来你就是过错方。”   邵君泽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看两个人,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陈述道:“萧暮提出了离婚。”   施方充分发挥了他作为一个业余演员的演技,嘴巴张成“a”字型:“那你签字了吗?”   路谦倒是有种身经百战的大将风度,云淡风轻地笑笑:“这才刚结婚她就提出了离啊?她提出了你就离啊?”   “难道我不应该答应?”   对面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没心没肺地捶桌大笑。   邵君泽看他们俩的眼神就像看两个神经病。   施方好像十分艰难地忍住笑:“二哥,你没听说过,每对夫妻,在一生中,几乎都有五十次想要离婚的冲动?你这人怎么……这么幼稚!啊哈哈哈哈!我不行了!”   邵君泽活了三十多年,头一次有人说他幼稚。他白了施方一眼:“可是萧暮说……她把我们的孩子打掉了!我觉得她一定是真的恨我。”   就像笑得正开心,被活活捅了一刀,谁也再笑不出来,路谦寒着脸问:“你确定她说的是真的?”   “她有医院的证明。”   “这年头……□□假双眼皮加胸假脸……医院证明,又怎么能知道是不是假的?”   “……”邵君泽倒真的从没假设过,萧暮的医院证明有可能是假的。   “她说你就信啊?她说分手你就散啊!二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人话了?”施方装腔作势地点点头,“不论怎样,在忽悠你这一点上,我还是很佩服萧暮的。离婚协议这玩意,只要你不签,她就没办法离啊!你一拖再拖,再施展柔情攻略,不总能哄得她回心转意?!”   简直就是《水浒传》里“到得江心,且问你要吃板刀面还是吃混沌”的勾当,邵君泽眯起眼,问:“太无赖了吧?”   路谦看不下去了,只好补了一刀:“说得跟你自己多正直善良似的……就你手最黑了好吗?”   邵君泽想了想,他们说得竟然好有道理。   抬头看看天边,新月生了起来,发出了新的亮光。   ☆、49   宋家在走下坡路,产业链出了问题,资金周转紧张,股票缩水……这一系列紧缩必然带来的一个后果,便是整个家族的身价下跌。   好在自从白珏入了剧组,宋媛顾忌白珏,也就没跟剧组,简非白天忙着拍戏,晚上经常是累得狠了跟宋媛电话聊一通说说情话拉拉家常,然后就洗完澡背背台词就寝,一个星期有时候还见不到宋媛一面,生活简单得不像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加之宋媛此前就很少对简非提及家里的事情,所以即便有一些变故,瞒住简非到也容易。   并不知晓这其中关节的简非只是因为最近跟宋媛的见面机会少了而心生愧疚,她对自己予给予求,自己却忙得连陪她的时间都没有。   那天晚上简非的拒绝,在白珏看来不仅更是不解风情,更是不识抬举。   毕竟圈内地位如白珏,很少有后进的新人能拒绝,不过倒也有几分佩服他的骨气,没有再在拍戏的时候为难他。   只是有一次拍戏间隙的午间休息,当天有戏份的几位都聚在一起吃盒饭,手就顺手拍上了简非的大腿,情|色意味十足地顺着大腿内侧往上抚摸,顺带压低了声音在他耳侧说道:“圈里有很多本来不是同的,也就偶尔玩一炮,图个刺激,分明睡一次就能唾手可得的名利,干嘛要那么辛苦委屈自己呢?我就不信你从来不曾为了抱大腿而跟人上|床。”   简非瞬间就黑了脸,再好的演技也盖不住心头义愤,一巴掌拍在简非的手背上。   这声音之大,在场人想装作听不见都难。   于是就有人余光偷瞄,有人笑容莫测高深,也有几人面面相觑。   白珏面上犹自带笑,只是把手收回的时候英俊面容上多了几分寒意。他眼角一挑,扫视周围一圈无辜的围观群众:“看什么,吃饭。”   这事令白珏颜面扫地,自那之后自然再没给过简非好脸色看。   于是,白珏看简非不顺眼,自此就变成了剧组公开的秘密,而公开跟大神叫板的简非,自然就成了可供大家攻击的众矢之的。   于是在简非的身上经常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比如偶尔用公共浴室的洗澡,换洗的衣服纵使被打扫卫生的人“不小心”给收拾走了;比如给简非的盒饭,总是比别人的分量少一些;再比如,只要跟简非有打戏的时候,分明只要做几个花式的动作就足够,简非偏偏总是被打得最惨的那个,这场戏还会NG好几遍……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花式欺负自己,成为了他们来讨好巴结白珏的最佳方式,这一点上,简非心知肚明。   这讨好的方式未免太幼稚。   有时候宋媛来电话问起,简非自然说一切都很好,不必担心。宋媛也是说自己一切都好,只是家里生意太忙,忙得大姨妈都不敢来,所以才没时间来探班。   简非没想到的是,这样墙倒众人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简非从前背靠宋家这棵大树好乘凉,而今宋家江河日下,宋媛又来的少,大家少不得猜测简非与宋媛已然形成陌路,简非只好孤军奋战了。   晚上剧组几个演员约好大家一起聚一聚。   饭后就开始故技重施,男男女女闹成一团,抱大腿的抱大腿,嗑|药的嗑|药,各种无节操的戏码。要说简非这些年来也看多了,没什么没有抵御能力的,这天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怎么的,看着满屋子红男绿女只觉得乌烟瘴气,胸闷气短地就想出门去透口气。   简非站起来有些头晕,脚下打了个幌子。   不知道是谁虚虚扶了他一下,状似关切地问:“怎么了?”   简非撑着脑袋,摇摇头,尽量让自己视线清晰一些:“没什么,有些不舒服而已,我去休息一下。”   他坐回沙发上,赶紧打电话给小魏,小魏表示马上到。   眼前那些喝多的跟借酒装疯的已经放下了身段,卸下了平日的端庄防备,视觉冲击效果非同寻常,那些劲爆的场面跟裸|露的肌肤映照在简非的瞳仁上,简非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顺着四肢百骸蔓延起来,浑身热了起来。他努力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今天你们給我点的什么就酒?”   “就是普通的鸡尾酒啊。怎么,你也没喝多少,这就不行了啊?”   简非心里隐约有不详的预感。他什么酒没喝过,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那酒一定有古怪……简非这么想着,身体的热度越来越高,他粗暴地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桌上的饮料是不敢再喝,只好用目光扫寻着四周,看有没有什么能够解渴的,结果发现那些美好的肌肤与相亲相爱的场景都不过是用来望梅止渴的。   ☆、50   简非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头疼欲裂,还未睁开眼,就感觉得到阳光像无数细密的针尖穿透眼皮扎进来,他因为这一瞬间的刺痛而从惊恐中挣扎着醒过来,手脚在半空胡乱挥舞了一会儿,柔软如同少女肌肤的被子滑落到了地上,紧跟着,简非自己噗通一声滚到了地上。   他睁开眼,迷茫地打量着四周摆设。   有人推开门,双手抱臂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眯起眼睛盯着简非,眼神玩味而促狭,正是白珏:“哟,终于睡醒了?”   “我这是在哪儿?发生什么事情了?”简非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此时见白珏目光就在自己身上打量,硬着头皮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白珏吹了一口口哨,脸色露出些许惋惜:“这么急着遮个什么,弄得好像我想占你便宜似的。我要想占你骗我还等到现在?”   简非心里越发没了底,只差没喊白珏大哥:“所以昨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用说简非也能猜到几分,昨天的事情还有混杂的影像在脑子里翻涌,简非面色尴尬:“是你带我来这里的?我们没发生什么吧?”   白珏看简非这个反应简直脑门上爆出三条青筋:“你怎么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我要真怎么你了,你现在还能没感觉?”   简非听了白珏的话,活动了一下四肢,认真感受了一下下|身的感受,满脸黑线:“我可不是信不过我自己的魅力,我只是信不过你的人品啊。我这会儿腰酸背疼跟被人轮了没什么区别……”   白珏几步跨过来,单膝跪在地上,捏住简非的下巴,眯起眼欣赏着这位后生的稚嫩与美貌:“那是因为他们昨天给你下了迷药,然后把你送到了我的床上。其实你倒也真是长了副颠倒众生的好容貌,我可真后悔昨晚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没强了你。”   简非一扭开脸,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蹭地站起来,裹紧被窝:“谢了。”   白珏无所谓地笑笑:“我可不是为了你,我只是觉得你这段时间在剧组里的表现还不错,配得上跟我对戏,省得你要是被他们赶走了,又要重新找一个演员来。”   简非翻了个白眼。白珏这个人的脑回路也异于常人,分明这所有一切的起因都是他,而且欺压起自己来最凶残的也是他,这会儿反倒一副两肋插刀、除暴安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范儿。   对于简非的沉默,白珏认为他或许是在内心汹涌澎湃地感恩戴德,却不好意思溢于言表,于是前辈做派地开导道:“他们之所以敢这么欺负你,不过是因为你没有强力的后盾,所以人人才都敢踩你一脚。”   简非立刻警觉:“什么后盾,你这样的么?”   白珏:“宋家眼看不行了,你就不考虑替自己找个好一点的后路?”   “宋家怎么了?”   “你真的不知道?”白珏看见简非的反应,停顿了片刻:“你自己去看新闻或者问问宋家那位大小姐吧!”   简非低眉沉思了一会儿:“难道宋家现在面临什么危机?难怪宋媛最近都没怎么来找我了。”   “她没来找你,你就不怀疑是因为移情别恋了?”   简非被白珏问住,愣了片刻。   刺目的光芒打磨出令人心动的光与影,尚未完全清醒的眸子里有几分朦胧神色,反而有种无设防的诱人。白珏心头一动,一步窜上来,把简非压在身下。   白珏身形本就比简非高大,投下的阴影覆盖在简非脸上,人越凑越近,眼看就要两唇相碰。   简非大惊,猛力推开他,混乱之中顺手抄起床头柜上的玻璃花瓶,在柜上磕碎,抓起碎片中的一片握紧:“你再胡闹,别怪我不客气了!”   白珏不知怎的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简非不敢放松警惕:“你笑什么!”   白珏笑得捶着床柱:“你这样子真的……好像我是在强抢民女!你这人真是……一点风情也不懂!好了好了,我就是逗逗你。”   简非简直被白珏这种逗比的反应给唬得一愣一愣的,甩开手里的碎片就要摔门而出:“不管怎么说,昨天的事情谢啦,我先走了。”   白珏看着满地狼藉:“你不走难道还想在我这里吃个午饭?”   简非没接话,胡乱套上衣服,走到门边,回过头来对白珏说道:“宋家现在怎么样了我是不知道,但是我曾经为了这条道路放弃了我最珍视的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而失去自己的初心,等我再回忆起来,会为这段经历而感到蒙羞。”   白珏不置可否:“说得好像我们都多没有节操似的……祝你好运吧。”   简非去找宋媛的时候,宋媛同宋瑜正在一起,在公司大会议室里跟股东们战况激烈地讨论着公司下一步的发展策略。   公司内知晓宋媛跟简非关系的人并不多,简非一说要找宋媛,前台的姑娘就拨了个电话上去,让简非在楼下等。   会议事项冗杂,中途争论不可开交,自然时间也拖得长,好几次茶歇之后又继续争执,颇有乱世群雄纷争之势。   直到最后太阳落山也没有得出令所有人满意的结果。   人群走散,宋媛走过去给宋瑜捏了捏肩膀:“爸,今天开了一天会,累着了吧?我往常打酱油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真正参与其中,才发现这其中关节,处处都得谨慎,真正是众口难调,是我太小看经商这件事情了。”   一天争锋下来,宋瑜也不得不服老,不过听见宋媛的话,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你能体会到这点,爸爸的苦心就没有白费。放心吧,你爸也算是在商场沉浮了大半辈子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这次的危机,只是可能战线会拉得长一些,总能挺过去”   这时候员工来找到宋媛,说是楼下有个叫简非的人等了大半天了。宋媛担心宋瑜不高兴,悄悄看了一眼宋瑜,以眼神相询,没想到宋瑜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一点点头:“去吧,别让人家久等,晚上如果不回家吃饭就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说一声。”   宋媛欢快地应了一声就奔下楼去。   简非正在大厅里被公司的小姑娘们围得团团转,宋媛走出电梯的时候他还无暇他顾,直到宋媛杀出一条血路走到他跟前:“你找我?”简非这才放下手中的签名本,跟要求合影的妹子拍完照,朝着宋媛点点头:“是找你。”   宋媛在一众姑娘的瞩目中挽住简非的手臂,下巴还搁在简非的肩膀上:“怎么也不知道打我电话?”   简非坦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提包:“他们说你在忙,我今天反正也没什么事,等等就等等呗,怎么好耽误你的正事儿。”   这俩人的如胶似漆的模样早就令围观群众自觉闪避。宋媛扫视了一下知情识趣的下属们,满意地笑问简非:“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找我,没拍戏?”   简非早就知道宋媛会这么问,他当然不可能跟宋媛讲前一天的细节以及白珏帮他请假的事情,连理由也编得格外顺口:“想你了呗,拍戏哪比得上你重要,所以就请了一天假回来看看你。”   宋媛知道简非戏忙,耽误一天的功夫,第二天第三天或许都要补上,于是晚上坚持送简非到剧组附近。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餐厅吃饭,简非压低声音问:“你家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宋媛:“的确现在是有一些困难,不过不需要你担心啦,你好好拍戏,别让我操心就好。”   简非伸手在桌上握住宋媛的手,掌心的温暖传递到她手中:“是啊,一直都是让你为我操心,可惜我对经济一窍不通,这种时候却帮不上你什么忙。”   宋媛捏了捏他的手指:“别这么说啊,术业有专攻,你有心过来看我安慰我,就已经尽到了男友的职责了。”   简非摇摇头:“你真是对我太宽容了,我知道以你的才貌自资质,找个有权有势的男朋友,不是什么难事。”   宋媛反而嗤之以鼻:“那我还不是看你这张脸……你这个人嘛。”   他们两人这边你侬我侬,屏风背后就有吵架声传开来。   宋媛趴在椅背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去看,简非也就跟着站起来张望:“听声音怎么这么像白珏啊?”   包厢门口,正是白珏跟一位脸上蒙着一个口罩的男人。   宋媛眼尖,率先认出来了:“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黎轩?”   “黎轩?就是那个号称被我破相了的么……”简非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掏出手机来打算拍照。   宋媛也掏了手机出来,,嘴上不饶人:“艾玛,年度大戏啊。哎,你看,他们俩这么拉拉扯扯的,白珏难道是跟这个人有一腿?他带个口罩,是想告诉别人他被人毁容破相了么?”   简非在心里默默给宋媛点了个赞,脸上还得维持着一无所知的表情:“哇,你果然目光如炬,该不是他们俩真的有一腿吧。不然以白珏的个性,怎么会毫无架子地跟他在一起?”   宋媛已经当机立断拨通了熟识的娱记的电话号码。   ☆、51   萧暮虽然并没有对父母说过自己推掉一个知名教授项目的事情,但是按照往年她的学霸尿性,不是泡学校图书馆就是上工地,这年寒假却跟中了邪一样一直在自家公司蹲着。   萧暮并非金融专业出身,但学习能力极强,生产经营上的问题她是不大懂,但是管理流程一点就通,半个月下来,公司人员都熟络了。这让萧暮爸爸特别奇怪:“你一向最爱你自己的专业了,怎么会忽然来插手家里生意?”   萧暮:“我是爱建筑,可是根据我从前的经验,我枕戈待旦画图,跋山涉水跑工地,累得死去活来,生活质量不如狗。做管理多舒服,再说了,咱们家这公司也不能少人来管理不是,您跟我妈啊,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简政放权好好享受生活了啊。”   萧暮爸爸自然也能对萧暮的心思猜到一二,本来想从旁劝解,人生在世,哪能不遇到几个人渣,但是萧暮一副水泼不进的样子,越发觉得心疼。再让他去开口提那旧事,好像是自己要往萧暮的伤口上撒盐,于是等了又等,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萧暮所料,邵君泽虽然口头上答应了离婚,也曾在一气之下在协议书上签了字,事后回过身来,直接把协议撕得一干二净,然后权当没这回事。   萧暮催了他一次,得知对方直接撕了离婚协议就火了:“邵君泽你以为这事儿是拖得过去的吗!我们在一起不幸福,何苦捆绑在一起互相折磨?”   邵君泽:“拖不拖得过去,你说了不算,你愿意离,我还不愿意离呢。”   萧暮对此也十分恼火,但自己不想与邵君泽见面,也就只能隔三岔五打电话催他,每次都是不欢而散。邵君泽倒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萧暮自己心里不舒服,催得累了,就把事情交给律师去办,扬言邵君泽如果坚决不同意,他们俩法庭上见。   邵君泽最不怕的,无非就是法庭上见。一来他虽然耍过心机动过手腕,却从来不曾犯过什么过错,二来他背景深厚,哪里怕什么法庭上见。于是虽然没有隔三岔五跑去见萧暮,却也不忘记保持单箭头的联系。萧暮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离婚这件事,就这么给耽搁了下来。   新年前下了几场雪,越近年关,反而有春暖花开之势。   公司年终事情尤其多,萧暮全家跟公司的员工们连轴转了好几天,终于把年前最后的事情处理完,打算回去休养生息,好生过年。   萧暮父亲好友的儿子,跟萧暮从小亲梅竹马的孙铭从美国回来,约了萧暮吃饭。   他们俩从小在一起打打闹闹,虽然说不上青梅竹马,但也还算感情深厚。孙铭几年难得回来一次,萧暮一听孙铭回来,倒也是欣然赴约。   她不过随随便便打扮了一下,收拾得清爽利落就出了门,哪料想这个人西装革履,不像是老友见面,倒像是参加娱乐庆典似的。   孙铭给萧暮推开门的时候递了一束玫瑰给萧暮,萧暮就愣在当场:“哥,我没走错片场吧?”孙铭朝她欣然微笑,左侧脸颊酒窝显露出来:“送你的你就拿着呗,咱们谁跟谁啊,你还害什么羞。”   萧暮接住就搁在一旁,心情随着那捧花的放下咯噔一下:“哥,咱有事儿先说事儿好嘛,你这么无事献殷勤,我心里瘆得慌。”   孙铭:“瞧你说的,我还能有什么事儿会给你添麻烦不成?”   萧暮眨眨眼:“那你倒是说什么事儿啊。”   孙铭给她拉过椅子,又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在椅子上坐好:“哎呀,你如今真是长成大姑娘了,别人说女大十八变还真不是骗人的,你现在真是出落成大美女了。你别紧张,咱们这么久没见,哥不是先跟你好好叙叙旧嘛。”   萧暮一想咱俩也不知道是谁在瞎紧张,心直口快地反驳道:“我打小就好看,那是你以前没眼光。”   孙铭拿起红酒就给倒了半杯:“对对对,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礼。”他端着杯子一口饮尽,把萧暮吓了一跳。   萧暮:“你什么时候这么开不起玩笑了,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至于嘛!”   孙铭难得回来,萧暮坚持要请他吃中餐,说那才叫吃饭,酸甜苦辣齐上阵,筷子勺子叮咚作响,才有风卷残云的味蕾快感。   孙铭拗不过她,地方是萧暮选的,菜品也是萧暮先看好了的,他就只好带了红酒跟玫瑰来赴约。   两人聊聊这些年各自的见闻与生活,相谈甚欢,左右无事可做,吃完饭又换了地方喝咖啡。   孙铭忽然握住萧暮的手:“萧暮,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萧暮带着与他相处一惯的调侃语调,瘪瘪嘴说道。   孙铭忽然整个人都变得深沉起来:“萧暮,我是认真的,不开玩笑。我其实在美国待了这么些年,也有回H市安定下来的打算,我们认识这么久,我怎么说人品相貌学历气质好歹有个八分,你又是个踏实的好孩子,我们俩家都这么熟络,你要是觉得我人可靠,考虑一下让我做你的男朋友?”   咖啡店里香气馥郁,咖啡的与奶的味道萦绕鼻   尖,萧暮觉得心头一暖,有些熏熏然,她却清醒地把手从他手中抽离出来。萧暮有点后悔没有把刚才的玫瑰给丢掉,她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十分难看:“孙铭哥哥,我不跟你开玩笑,我从小到大对你的确很熟悉,但是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跟好哥们,我觉得你也是以此心待我。我们俩这么多年没见,你忽然回来说想要跟我做情侣,我只会觉得你是因为我们俩合适、默契、知根知底、能互相理解,而并不是因为你对我有多喜欢。不管怎样,我还是谢谢你。”   萧暮手抽出来一寸,孙铭的手却抓得更紧。   萧暮眉头一皱:“你别逼我咬你。”   孙铭:“我不想放手。”   正僵持间,萧暮眼前一花,就见一人挥拳揍向孙铭,她还没弄清楚状况,孙铭就被打倒在一边的地上,捂着脸要站起来。萧暮目瞪口呆看向孙铭,犹豫着要不要扶他一把,随口就对那个揍孙铭的人咆哮了起来:“哎,我们俩的事情,关你什么事啊!”   “有人要泡我老婆,谁说不关我的事了?”。   此时站在跟前挡住了眼前一大片的阳光的人,正是邵君泽   萧暮心头火起,直接去搀孙铭:“我们都已经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   邵君泽不知也是火气上脑,还是有恃无恐,直接把她推到咖啡店的墙壁上:“我们的婚姻还受法律保护,你告诉我我怎么管不着?!”   孙铭跟咖啡店的其他人一样,看得目瞪口呆:“萧暮,这是怎么回事?”   邵君泽一手撑在墙壁上,将萧暮困在自己跟墙壁之间,一面回过头来望着孙铭:“她是我老婆,滚过床单扯过证,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那种,怎么样,你还想泡吗?”   孙铭看着萧暮:“你们真的结婚了?”   萧暮面色灰败,不管不顾面前的邵君泽,长长吐出一口气:“对,我们是结婚了。”   孙铭难以置信:“可是我都没听人说过……”   萧暮垂眸,也不多做辩解:“你又不在国内,估计消息去得太慢。”   孙铭在边上等了一会儿,看她二人还在僵持,似乎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物:“那,今天的事情,抱歉了,我先走了。”   “没关系,一场误会,你仍旧是我的好朋友。”萧暮等孙铭离开,想要推开邵君泽,邵君泽却凑过身子直接压了下来。   那是时隔年月的吻,如今唇齿相依,在暧昧与绝决之间缠绵不休。   待得始作俑者尝够了她唇齿之间的味道,萧暮才缓过劲来,一把将他推离:“我不过是借你当个挡箭牌,你别以为我真的还惦记着我们的夫妻关系,早些把协议书给签给我,我们也好各自去找属于自己的真爱。”   邵君泽目中光芒忽然犀利起来:“萧暮,我过得不好,我又怎么会舍得放手让你去寻找真爱跟幸福?”他似乎是看着萧暮笑了一下,“除了你,我哪里还有什么真爱?”   萧暮冷笑:“你特么是不是有病,一面伤害着我一面来告诉我你有多爱我!”   邵君泽:“如果说我是有病,你就是我的药。”   萧暮从来不知道这个人说起情话来还能这样入骨三分、余音绕梁,听得自己肝儿都在颤。   邵君泽却不给萧暮多余的思考时间,步步逼近,威逼利诱:“萧暮,你告诉我,孩子,当真是你打掉的?”   萧暮怒上心头,索性豁出去了:“诊断书都给你看过了,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是我打掉的,她在我的身体里,我还没有打掉的权力!?”   邵君泽:“你毁了我一场订婚,就赔了我你自己的婚姻,你打掉了我们的孩子,这回你该用什么来补偿我?”   ☆、52   萧暮就着孙铭的车来的,孙铭一怒之下离开,一场倾盆大雨把萧暮留在了咖啡店。   “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邵君泽视线斜扫了一眼咖啡店里正盯着他们看的顾客,幡然醒悟。   萧暮一把甩开邵君泽的手,冷笑:“现如今,我跟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自打跟邵君泽扯上关系,萧暮就没少在聚光灯下曝光,区区咖啡店这人数不满百的阵仗,她压根就不放在眼里。况且她跟邵君泽,能回到哪里去?   连跟他呼吸着同一空间的空气都觉得令人窒息,只想早点离开这个人。萧暮迈开步子,也不跟邵君泽多说。邵君泽看了一眼身后纷纷举起来的手机,错过了抓住萧暮手臂的最佳时机,伸出的手在方寸之间与她失之交臂,捞了个空,错愕在半空,邵君泽顿了顿,然后才迈腿跟在萧暮身后。   雨天路滑,萧暮又一路落荒而逃,出门口后不久就在路边的排水口边上崴了一脚,高跟鞋的鞋跟踩进狭窄的沟道,拔了半天拔不出来。   邵君泽站在后面看萧暮淋在雨中用挎包挡着雨,费力地拔着现在道中的鞋,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暮余光看到跟出来的人,索性脱了鞋,另一只鞋子也甩掉,赤脚站在地面上。   虽说阳春三月,但碰上这阴雨天气,地面还是寒冷刺骨。   脚底板触碰地面的一刹那,萧暮简直被冰得要哭出来。   邵君泽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在雨中若有若无地颤抖了一下,再不犹豫,大步上前,拦腰抱起萧暮,朝着附近的停车场走去。   萧暮在他怀里举起拳头猛捶:“你放我下去,我用不着你管!”   任由萧暮张牙舞爪,邵君泽不动如山。   萧暮拿自己能想到的脏话骂邵君泽,邵君泽面无表情。   雨水嘀嗒敲打着他坚毅的轮廓,昂贵的西装在雨水中瞬间湿透。   跟着邵君泽回到他的新居,两人浑身湿透,已经是傍晚。   萧暮嘴唇都冻乌了,走进屋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哆嗦,想要靠衣服取暖,衣服却早就湿透,只会将体温都带走。   “去洗个澡吧,你的东西就在原来的地方,除了让阿姨整理过就没有人碰。”邵君泽进了屋找了个隔间就开始脱衣服,随口这么说了一句。   到了这个份儿上,萧暮也懒得矫情,信手翻了几件衣服就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温让萧暮觉得自己像是从濒死的状态活了过来,躺在浴盆里的时候还不忘警觉地看一眼门的方向,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锁好了门。   怕什么来什么,萧暮目光还没来记得收回,就听见笃笃的敲门声。萧暮心里蓦地一阵紧张,却越发壮着胆子问:“干嘛?你要用洗手间?”   邵君泽的声音四平八稳的传进来:“看你这么就没动静,以为你晕在洗手间了。”   萧暮面色有一瞬间的尴尬:“我没事。”   邵君泽:“洗完了就快出来,给你熬了点汤,喝点驱寒。”   萧暮不应答,邵君泽却也料到她不会回答,说完话就转身回了客厅。   萧暮摇摇头,似乎想要把烦躁的心绪摇晃出去。反正迟早是要出去面对他,自己有什么好怕。   她从浴缸里起身,穿好衣服走进客厅,看见邵君泽坐在沙发上,腿上驾着笔记本看什么,窗外雨洗刷着玻璃窗,而屋内静谧一如从前。   萧暮扶着墙走到离邵君泽最远的沙发位置坐下来。   邵君泽斜了她一眼:“脚伤到了?”   萧暮摇了摇头:“崴了一下,没事。”   邵君泽:“我看看”他起身,径直走到萧暮身侧坐下。   他也已经洗过澡,穿得休闲随意,身上还有她曾买过的沐浴露的味道,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过。   萧暮拧不过他,只好看着他握住自己的脚踝,盯着看不知什么时候红肿起来的部位。   萧暮拔出脚:“没什么事,你别大惊小怪的。”   邵君泽:“肿了,可能会有气淤在里面,要揉开。”   萧暮一听他这话就知道邵君泽大有亲自动手的打算,连忙拒绝:“等雨停了,我去医院找专业的来。”   邵君泽掀起萧暮的裤腿,一寸一寸的卷起来,露出红肿的表皮:“你眼前就有一个专业的。”   萧暮想要拔出脚,却晚了一步,邵君泽握住了她的脚,并且轻重适度地按压起来。   萧暮还想要说什么,满心的话被呼之欲出的鬼哭狼嚎给代替。   邵君泽看了她一眼,停了片刻:“有那么疼么?”   萧暮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原来你这么恨我,我可算是知道了。”   邵君泽:“我要是恨你,我犯得着管你伤筋动骨?看着你肿就是了。”   如果不是此时脚腕的疼痛,萧暮差点就信了邵君泽: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练的是分筋错骨手,故意瞅准时机打击报复呢?   邵君泽懒得跟她做口舌之争,只是手上的动作放轻柔了几分。   尽管如此,萧暮还是觉得很疼,如果不是为了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萧暮觉得自己此刻一定会咬他:“有完没完啊,我不揉了!”   酷刑审问人犯也有结束的时候啊,萧暮觉得邵君泽一定夹带私货了,推开了他,爬到沙发另一侧窝在里面,脸上分明是不耐烦。   邵君泽也不勉强她,去洗完手坐在距离她斜对面的沙发上,倒了一杯牛奶给她:"今天太晚了,你就在房间睡吧。   撞上萧暮看他的眼神,邵君泽无奈补了一句:我睡客房。   萧暮:还是我睡客房吧。   邵君泽盯着萧暮:好吧。   他忽然起身,蹲在萧暮跟前,一只手搭在萧暮的手背上:"萧暮,如果你是因为打掉孩子的事情,我觉得,我能理解与原谅你。虽然我觉得,那是一条你我共同孕育的生命,不管他出现在什么时间和情况之下,他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我们就应该对他负责。但是我真的能够理解,你在那种时候的愤怒、无奈、焦虑和冲动。让你最终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想,我也应该是负有责任的。   萧暮静静听着他的话,垂眸不语。等他说完,萧暮才将手从他手底下抽出来,抚摸着那个小生命曾经栖居过的部位外侧:我对你没有那么多愧疚与不安,我之所以不想要她,是因为我恨你,想要斩断跟你的所有联系。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想要开始新的生活,没有你的阴影的生活。   邵君泽从未被人泼过冷水,至少没有被人这么认真的泼过。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在萧暮看来只是阴影。   他眸色瞬间转冷,站起身来冷眼看着萧暮:“早些休息吧。”   ☆、53   在经历了晨昏颠倒的学期,邵益阳跟谢颖终于从各自专业课的地狱里杀出一条血路,眼前重现了假期的曙光。邵益阳专业功底扎实,虽然中间照顾萧暮花了不少精力,但连着熬了几个夜,学霸地位悍然不可侵犯,谢颖就惨了,简直像是从枪林弹雨中匍匐前进,成绩好不容易低空飞过。   邵益阳替谢颖拿着一堆专业书:“都说了叫你不用勉强申请这个专业的,实在觉得吃力,这门咱们修学,换别的专业申请好不好?”   谢颖握着邵益阳的胳膊,做出累得翻白眼的模样,晃了晃邵益阳的手臂:“别啊,我好不容易挣扎过了一个学期,你忽然要我放弃,那我这学期的努力可不都是白搭了?”   邵益阳看谢颖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面无菜色,也是心疼得很,捏捏她的脸颊:“那你可做好准备咯,下学期的课程只会更难。”   “啊?!”谢颖保证,如果不是因为挽着邵益阳,她能被这句话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这句话简直有奇效,让谢颖觉得才从地狱里爬出来,还没享受到云端新鲜的空气,忽然一脚踏空,又跌进了万丈深渊。“我不管我不管,你得帮我!”   邵益阳忍住笑摸了摸谢颖柔韧的发丝:“好啦,我随口说的,你这么聪明,又这么努力,一定没有问题的,假如真的遇到什么困难,我当然义不容辞,还用得着你开口么?”   谢颖这才放了心,挽着邵益阳往回走。   邵益阳驱车载谢颖回去,走到一半,谢颖恍然惊醒:“师兄,你是不是走错道了?”   邵益阳:“没走错,我去取件东西。”   谢颖不明所以:“取什么东西这么紧急,不能先吃饭么?我好饿。”   邵益阳:“回H市的机票。”   谢颖:“你要回去?”   车子驶过大街小巷,邵益阳把车停在路边,看向天边晚霞:“恩,有阵子没回国了,我有些担心萧暮。她那样一个人回去,身体不好,感情又出了问题,我有些担心。”   谢颖随着他看过去:“你就知道替别人担心。”她把呼之欲出的话吞了回去——分明你自己的处境比萧暮只坏不好,却知道关心她却不顾自己。   邵益阳跟谢颖在一起这么久,即便谢颖不明说,他又怎么会不明白谢颖所指的是什么?“我跟她不一样,我身在邵家,某些事情或许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会发生,而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是我自己麻痹大意、咎由自取,可是萧暮不同,她从始至终并没有做错什么,都是被我拖进漩涡。况且,我再坏也不过就是失去家族的庇佑。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萧暮一个女孩子的经历,实在是有些惨痛了。”   谢颖被他说得心服口服:“唉,萧暮也确实是太倒霉了,你千万别因为这个事情自责,错都是邵君泽的,你又没有做对不起谁的事情。不过你什么时候决定要回去的,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也不问问我回不回去?”   “我之前是想问你来着,后来一算时间,我回去也就两三天的功夫,来去路上都耗掉一半,太累了,你就别回去了,没准我给你把老爷子带过来度假。”   “你要去见我爸?”谢颖眨眨眼,“哎呀我还是不会的好,他现在看见我估计打死我的心都有了。”   邵益阳一扬眉毛:“你还有自知,不错,有长进。”   谢颖捉摸着取完机票总该回家了吧,没想到邵益阳却把她的手一拉,进了附近一家餐厅。   谢颖还没摸清楚状况,稀里糊涂跟着他进去了:“还有事情吗?”   邵益阳回过头来:“大事。”   谢颖:“啊?!”   邵益阳:“民以食为天,自然是吃饭的事大。”   谢颖:“不回去吃吗?阿姨该等得着急了。”   邵益阳:“跟她说过了,我们晚上在外面吃饭。”   餐位是邵益阳早就定好了的,菜品也是提前预定的,都是谢颖喜欢的。谢颖拿着刀叉就毫不客气,故意做出大马金刀的模样,以为自己豪放如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江湖豪侠,其实即便腮帮鼓鼓,她也仍旧是淑女俊秀的模样。   邵益阳朝她笑笑:“这家我以前跟同学来过一次,觉得还不错,菜品还合口吧?”   谢颖用力点点头:“好吃!”她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只是刚经历了一场浩劫,才这么能吃的啊,师兄你可不能嫌弃我饭量大不好养。”   邵益阳把切好的牛排端给她:“嫌弃你就不会带你来吃饭了,慢点吃,我又不会跟你抢。”   他心细入微,万事俱备,令谢颖饱足得万分惬意。   两人吃完饭,让服务员收走餐具,忽然之间,店里的灯光就全灭了。   谢颖在一片嘈杂声中紧张地抬头观望:“怎么回事?我才吃完就停电了?”   一束寂静地灯光照在两人之间,光束渐渐放大,笼罩着两人,面目因为光影而轮廓更加分明。   邵益阳在喧哗后的寂静中,握住谢颖的手。   谢颖初初一惊,而后任由他握住,感受着两人手心手背的温度传递。   全店的都看向这店里唯一的灯光所在。她抬眼看他,透过睫毛投下的暗影,鼻息之间红酒的气息沁人心脾,有种莫名的安心。她心想,这不会是他安排的吧,脸面太大了。   店主拿着扩音器,用英语解释着熄灯的缘由:“今天为了一对异国的男女朋友终成眷属,在此时此刻,关灯三分钟。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与谢意,现在在店里的每位顾客都可以获得一杯免费的咖啡。”   紧接着,店里的服务生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仿佛中世纪塞巴斯钦安的手套,行至谢颖跟前,将一束玫瑰交到她手上:“女士您好,这束花,来自一位中国的邵先生。他说,谢谢您一直以来的陪伴,并希望这种陪伴能成为永恒。”   谢颖看向邵益阳,眼神疑惑中藏不住惊喜。   邵益阳中指虚虚竖在唇上,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却轻声对谢颖说:“花是我送给你的,希望你会喜欢。”   他眼睛瞬也不瞬地望住谢颖:“我知道,一直以来我的犹豫不决给你带来很多烦恼和困扰,我跟萧暮无疾而终的纠葛也止于家族内部的争斗。我明知道我跟她不可能有结果,却始终放不下她。可是是你一直以来的陪伴,让我感觉到了温暖。我知道,太快的转变,会让你没有安全感,也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渣男,但是现在,我虽然不能向你保证我的心里完全没有萧暮,但我可以扪心自问,我是真心实意地被你感动之后,喜欢上了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谢颖捂住长大的嘴,数秒钟说不出话来,直直看着邵益阳,抱下了那束花:“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了。”   邵益阳有几分歉然。   这份姗姗来迟的心意回转,令谢颖心里云海翻腾,一夕与风相会,激荡出一股暖流:“可是只要等到,我就觉得心满意足。”   他们双手相牵,十指相握,站起身来,店里灯光渐次亮起,重新成为光的海洋。两人理了理衣装,朝在场的人鞠躬致谢。   邵益阳走到吧台边上:“谢谢老板,你帮了我大忙了。”   老板回之以微笑:“没不客气,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能见证此刻,与有荣焉。”   出来之后,谢颖扭头瞪着邵益阳:“你是怎么说服老板的?”   邵益阳:“我告诉他,我要向我女友求婚,并且包下了全场的咖啡……”   果然是邵家二少的作风,如果是从前的二少,只怕包下整座酒店都有可能,这是异国他乡虎落平阳,才只请了每位顾客一杯咖啡。邵益阳解释的时间,谢颖心思兜兜转转,把他这德行想得通透明白。   谢颖长叹一口气:“师兄,咱们现在能不这么浮夸吗?我们俩两情相悦、你情我愿,用得着花这些冤枉钱?”   邵益阳耸肩:“你别担心钱的问题啦,我也不至于落魄到包个店都包不起……关键是要气氛嘛。”   还要让你觉得,我有为你花心思,讨你欢心。   谢颖算是明白,或许自己的心疼跟心思是白花了。自己在这儿心疼了大半年这富贵人家的少爷落难凤凰不如鸡,其实人家呢,也许或许除了出走的姿势难看了点,没什么觉得大沟大坎,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什么的,他还顺道摆脱了家族的负担选择了自己的梦想。   邵益阳没再说什么,搂过谢颖走在大英帝国的路上,两人脚步铿锵,在金发碧眼的人群里成为一道惹人注目的风景。   也许是因为家族纷争发生之后,邵益阳开始有些信命。   此时此刻,邵益阳心里泛起异样的踏实感,好像自己跟谢颖终究会走到一起,就好像涓涓细流终究会汇聚至大海,就好像精心呵护数载,种下的树木必然会有花开。   ☆、54   邵君泽坚决不肯离婚,萧暮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愤懑,好像那一纸婚书尚在,她与他始终就还留存着着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就像已经驶航的船只,锚还连着岸。   第二天萧暮坚决要独自回家,邵君泽又在气头上,也没什么耐心哄,跟她一起出了门,走了反方向的路去公司。   萧暮打了个车,沿路找了家国医馆就进去看脚伤,说是要推拿一下被扭伤的部位,那料想进得店里面,推拿的医生抬着萧暮的教坏左右上下地打量,看完拍回来得片子,十分笃定地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回去休养几天就好了。”   萧暮难以置信地盯着中医推拿师:“你确定我这个是已经好了,真的不是中了分经错骨手?我现在可疼得厉害呢!”   推拿师:“姑娘,您开玩笑呢,从片子上看,没伤到骨头,我方才也摸了您的伤口,淤血已经揉开,真的没事了。您要是实在想推拿,我们这里还有颈椎腰椎的推拿服务。”   “算了算了,谢谢你们了啊。”   脚伤易好,心头伤疤却难痊愈。回回见面不过撕心裂肺吵上一架,中心思想跟人物角色全都没变,只是变更了场景跟演绎方式。吵架模式无非是萧暮嚷嚷着“我要跟你离婚、我要跟你分手、我们再也不要见面”,邵君泽任萧暮千方百计撕心裂肺,无非心热眼冷,也就只有拒绝二字回应。   萧暮想想,倒也真是没意思得很。那之后她颇有蛰伏之势,回家修生养息,蓄势再战。   她操持家里生意,为人处世经商谋略无一不大有长进,父母也乐得带她出席各种应酬场合。遇上哪家看对眼的年轻人,父母也愿意让萧暮多跟人家聊上几句,盼着万一擦出火花来了呢。   这样的事情,此时此刻只求放浪形骸的萧暮并不排斥与拒绝。她知道父母也是一片好苦心,担心她跋涉在伤痛之中走不出来,担心她余生无以为继。   但她终究发现,无论见识过多少人,始终挥之不去那个人在自己心里留下的印记。   痛过、哭过、歇斯底里过,才知道一个人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原来如此难以取代。   然而萧暮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但凡对自己表示过有好感的男性,待得自己稍稍对他们回之以微笑,他们却又都退避三舍。   迟钝如萧暮,在吃了那些亏之后,不会不知道是因何。   想来又是邵君泽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吃起醋来不要命地耍手腕。   萧暮同父母说起此事,父亲好言相劝,母亲却扼腕叹息:“要不妈妈去找邵君泽谈谈,既然你们俩的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他何苦还霸占着你不放,耽误你寻找幸福的机会。”   所有的妈妈或许都一样,在关系到女儿幸福的时候,都会忽然拥有强大的爆发力跟战斗力,能够跟所有阻挠自己孩子幸福的人血战到底。萧暮摇摇头:“别去了,我们俩的事情就让我们自己解决吧,我会解决好的。”   萧暮跟自家父母吵架是在一天应酬回家之后。   她穿着一身及地长风衣,衬出婀娜的曲线,踩着高跟鞋,跟其他商家的老板们说再见,回到家里的时候,父母面色不好地相对而坐。   萧暮一进家门就感觉到了这微妙的氛围。   她走到自家老妈身边,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搂着妈妈的肩膀问:“怎么了妈妈,今天我回来也不给我准备甜点了,这是跟爸爸吵架了?”   她抬眼,娇俏可人地望向萧父,对方也正看着她,虽然回之她的是掺杂着复杂不满情绪的眼神。   萧暮不解:“爸爸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说啊?是因为我?邵君泽今天来家里来过了?”   萧暮爸爸头一扭,对萧暮妈妈说:“你说吧。”   萧暮只好盯着自己母亲:“妈?”   萧暮妈妈拿出几张纸片搁在客厅的茶几上:“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爸爸妈妈!?”   萧暮瞥了一眼那几张纸,也就是自己托人伪造的医院证明,顿时哭笑不得。她乖巧地给自己妈妈揉了揉肩膀:“妈妈,你怎么去随便翻我房间里的东西呢!”   萧暮的手被萧母一把按住:“别插科打诨,我今天去你房间收拾东西无意之间看见的。幸好看见了,不然你打算瞒我们多久?你今天好好跟爸爸妈妈把事情说清楚!”   萧暮只好找了个位置坐下,接受着两位老人家视线的拷问。   “爸爸,妈妈,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医院的证明单,是我让人伪造的。我是为了骗邵君泽,我所以告诉他,我怀了他的孩子,然后因为我恨他,想要离开他,所以打掉了我们的孩子。”   萧暮妈妈这会儿才缓过一口气来:“你说的是真的?国外医院那么好开伪造的证明?”   萧暮拍拍妈妈的手背:“哎呀妈,你这个就太多虑了,现在社会,有钱能使鬼推磨,哪个国家都一样,伪造个证明多大事儿。”   “所以说,你没有打掉孩子?没有怀他的孩子?”萧暮爸爸较她妈妈理智得多,并没有被萧暮这三两句话给忽悠了去,仍旧眉头紧锁,警惕地盯着萧暮,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   萧暮心知事已至此,终究不可能瞒父母一辈子,眼神黯淡了片刻:“我的确有事情没有告诉你们,我之前没有说,是因为怕你们担心。”   萧暮抬头瞥了一眼自家妈妈的眼神,觉得她快要哭出来,犹豫了片刻要不要说实话,却被妈妈催促了:“什么事情,你倒是说呀!你不说,我们反而更着急。”   萧暮双手交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的确曾经,怀过他的孩子。现在也没有了,但是并不是我人为的。”   一家三口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萧暮没有敢正视父母的脸色,但余光瞥见,自己母亲眼圈红红的。   “我之前并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我也没有任何反应,所以就去英国找了益阳。没想到在国外遇到些意外,造成了流产。”萧暮对那些造成自己痛楚的事故一笔带过,连忙强调,“我那时候人在国外,离你们这么远,告诉你们也只能让你们白白操心。你们放心,邵益阳跟他妈妈那时候把我照顾得很好,我修养了足月。”   父母闻言都心疼不已,三个人面面相觑,父母俩半天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萧暮爸爸:“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了,以后谨慎些。”   萧暮妈妈:“这些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萧暮:“哎呀,爸爸不是也说了吗,事情都过去了,咱们就别在过去的事情上纠缠不休了好不好?”   萧暮妈妈:“我知道了,从今天起,你别出去应酬了,生意上的事情也不要你操心,你给妈妈好好在家里修养,不把你养胖二十斤我简直对不起萧家祖宗。”   萧暮欲哭无泪:“亲妈啊,人家是瘦成一道闪电,您老人家这是要把我喂成一个闪电球啊。”   萧暮拿目光瞟向自己爸爸求救,萧暮爸爸不为所动:“你妈说得对,身体是本钱,你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不养好元气怎么办?我认识一位中医的名医,改天带你去,让他给你开个方子好好调养一下。”   夫妻俩一唱一和,就这么剥夺了萧暮反抗的权利。萧暮心里一阵暖,嘴上却仍旧不饶人:“你们俩果然不愧是一家的。”   萧暮不知道的是,这件事情之后,自家老太太登门造访邵君泽。   邵君泽一向对两位老人家敬重有加。尽管他跟萧暮闹得再厉害,也不曾惊动过老人家,所以萧暮妈妈这次来,多重要的商务会议邵君泽都往后推,自己正襟危坐,好茶好水伺候着。   老太太也不跟邵君泽兜圈子:“我这次是为了你们俩的事情来的。”   邵君泽:“阿姨,有些事情,您既然已经知道了,我就在这里郑重地跟你道歉,的确有许多事情是我的不对。我在跟萧暮交往的前期,使了很多下三滥的手段,我知道自己太过投机取巧,可是我现在已经明白,自己是真的、真的爱萧暮。”   “君泽啊,我谢谢你一直以来,这么喜欢我们家萧暮,我跟你萧叔叔,看在眼里,你说你你这么年轻有为,身边喜欢你、追求你的女孩子一定不在少数。我们家萧暮,除了读书还行,真的没哪点配得上你,拿出去不如那些女明星们雍容大度,进了厨房也不过会煮个开水泡个面。”   邵君泽打断了她:“可是我只喜欢她,这辈子都只有她。”   “可是你所谓的喜欢,就是这样的对她?”老太太涵养再好,也终究不住戳穿他,“君泽,我相信从你的内心讲,你是真的喜欢萧暮。可是喜欢一个人的形式有千百种,却并没有一种,是你这样的。你有一分一毫,为她考虑过么?我不敢说自己的姑娘一直是对的,可是看着她跟你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们为人父母的,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萧暮对你们的感情没有信心,不愿意跟你一起走下去,你就处处阻挠别人接近她,你是想让她孤独终老吗?”   言辞至动情处,老太太失声恸哭。   邵君泽方寸大乱,看着老太太的失态,忽然之间觉得天昏地暗,也禁不住想要妥协:“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很认真的想要跟萧暮,一直都下去,余生都交给彼此。可是如果她实在不愿意……我会慎重考虑的。”   ☆、55   爹妈不让掺和生意上的事情,萧暮百无聊赖之下就在家里重操旧业,画图、建模、写论文。作为一条顶天立地的学霸,萧暮唯一的本事也就表现在,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曲折婉转、荡气回肠之后,做起专业的东西来还能如同老僧参禅一般入定。   图海数据中,逸兴遄飞,宠辱皆忘,萧暮正兴起,就接到了邵益阳的电话,问她是否在家。   萧暮既惊且喜,从凳子上一跃而起,翻了日历确定今天不是愚人节,于是说自己去机场接邵益阳,邵益阳表示自己已经在去她家的车上了。   接到他的电话之后,萧暮三分钟看一次手机,担心自己错过邵益阳的电话,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半个小时之后,邵益阳出现在萧暮家门口。   萧暮听到门铃声就冲去开门:“不错啊,你还记得来我家的路。”   邵益阳眯起眼睛,光与风从他身后涌进来:“我从机场打车过来,又不用自己认路。”   萧暮捣鼓着咖啡机,一面回头埋汰邵益阳:“行了啊,给你个梯子你还真敢往上爬,要是连我家都不知道怎么走了,我才不会去接你呢。自己选择的出国道路,回来的路,用导航也要爬回来!”   萧暮的父母一见是邵益阳来了,热情地招呼他进门坐。邵益阳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带些礼物来看看叔叔阿姨的,东西要托运,不方便携带,等我这次回去了给二老寄些英国的特产过来。”   萧暮:“瞎客气什么,我回国的时候不是带了不少东西?刷的还是你的卡,你真要还再给我寄那些东西,不是逼我把钱还给你嘛。”   萧暮妈妈比较细心:“益阳这次回来多久,要不就在我家住?我让家里阿姨去准备晚饭,你跟萧暮好好聊聊。”   邵益阳拦住了她:“阿姨,不用麻烦了,我订好了酒店,就在这附近。我这次回来也不久的,不叨扰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的,既然回来不多久,你就住这里没什么的。”   邵益阳使劲朝萧暮使眼色,萧暮虽然不明白他有什么事,也也猜想他一定有他的原因,因此赶紧打圆场:“妈你别管我们的事情了,益阳这次回来还有事,时差都没倒过来呢就直奔来找我。我一会儿跟他一起回学校一趟,看看谢老板,没准他要留我们吃饭呢,妈你就别忙活了等我电话吧!”   萧暮妈妈朝邵益阳抱歉地笑笑:“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萧暮就是不懂事,你看看,你这才回来,都还没坐下来喝杯水就又要出门。你要是真有急事儿啊阿姨就不拦你了,尽快去办。但是再忙也得吃饭不是,忙空了让萧暮给我们来个电话,阿姨给你做你爱吃的。”   邵益阳矜持有礼地点点头,萧暮妈妈趁他不注意的罅隙拉过萧暮问:“他这次是不是因为你回来的?”   “妈你瞎掺和什么呢,我跟师兄真的不是那种关系!他这次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萧暮就知道自己老妈是想歪了,“他有女朋友的,就算为了我回来,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样啊,那你们去吧。”   萧暮跟邵益阳一起去了一趟酒店,安置好了之后她坚持要吃火锅,邵益阳只好奉陪。   这家店是H市的百年老店,装潢简介,却有金字招牌百年不倒,因此人声鼎沸嘈杂,市井气息浓厚。此时此刻,不管是谁看到邵益阳,只怕也不敢相认。因为着实不像是堂堂邵家二少会混迹的场所。   他和她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在这样的地方吃的热火朝天。萧暮看着沸腾的锅底,调好调料,递了一碗给邵益阳:“都是你喜欢的,醋跟葱还有麻酱,尝尝看。”   邵益阳回之以微笑,这么久过去了,萧暮还是记得自己的口味。   萧暮:“你这次回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回来多久?怎么谢颖没跟你一起回来?”他既不愿意让熟人知道,总不至于是回来同邵君泽一决雌雄的吧。   “我有两周的假期,就回国来看看你啊,回来每两三天就得走,就让谢颖别来回跑了,好好休息两天。你没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吧?”   萧暮:“我自己都快要跟外界失联了,去哪里告诉别人你回来的消息。”   “怎么你也……?”   邵益阳的话语戛然而止。怎么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别人不了解,自己难道还不知道么。他们俩其实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病相怜,并不是不知道周围朋友的友善,只是有时候不想要被外界打扰,只想安静的想想自己的过去、现在与将来。萧暮无所谓地:“没怎么啊,就是想安静的做一个美少女。”   “无论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都是美少女。”邵益阳忍笑,“不过还是早些从安静的状态里脱离出来吧,这样的状态不像是你啊。”   萧暮反问:“那我应该是怎么样的状态?”   邵益阳:“在我眼里的你,一向都率真可爱,应该活得火树银花,精彩万分。我也听说你在专业课上不想再攻硕了,怎么回事?”   萧暮:“凡事都有倦怠期嘛,画图劳神费力,你说我们呕心沥血地做设计,验证数据,到头来不过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们验证的再严谨科学,上面一句话就能把我们的设计给否了。在家里给爸妈帮忙的这段日子,我发现老话说的没错,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我想试试看,自己有没有能力接管家里的生意吧。”跟邵益阳说话的间隙,萧暮闹钟灵光一闪而过。似乎是在忽然之间这有些明白了邵君泽为什么千方百计也要爬到金字塔的顶端——原来自己经营一个企业,看着产业链的扩张与公司规模的日益蓬勃,心里的成就感不是其他东西可以比拟与取代的。   两人边吃饭边闲聊,邵益阳忽然说道:“对了,我跟谢颖确定关系了,等她下学期课程读完,我们一起回来去见他爸爸。”   萧暮静静听着,觉得一句话似乎百折千回,令她连呼吸都一窒。她清醒地知道自己跟邵益阳只是比普通朋友更亲近一些的朋友,可是听到邵益阳这么说,心里终归有些不畅快。萧暮佯装涮着羊肉,升腾的水汽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她作出烫口的动作,猛哈几口热气缓和了一下情绪,才说道:“哎呀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枉费这么几年来谢老爷子对你提携褒奖,终于活活把得意门生变成了乘龙快婿,可喜可贺啊!”   邵益阳听萧暮的口气里终究有几分难以拿捏的酸味,但是这时候点破未免自己太作:“就知道笑你师兄?”   萧暮:“哪有笑话你,分明是真心实意的恭喜好不好。”有个像谢老爷子这么专注挖墙脚三十年的老爸,谢颖简直是修了八辈子福分,可是萧暮知道,谢颖最终能得到邵益阳的认可,走进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在他身侧徘徊等待了许久。   两人买完单一起朝门外走,萧暮看见了一个人,顿时花容失色,死死抓着邵益阳的袖子不放。   邵益阳察觉到了异常:“怎么了你?”   “那个人……应该就是之前在英国……那个!”萧暮当机立断:“在英国报警了也查不到,没想到他也到H市了,我们先跟踪他吧。”   邵益阳顺着萧暮的目光看去,是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似乎是喝了些酒,擦肩而过的时候浑身还散发着酒气,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俩人。   邵益阳跟萧暮一路尾随,看到他拐进窄巷,拐进一个小区,记录下了他的门牌号,才去物业查了一下这人的底细。邵君泽:“我早该料到,他应该就是H市的人。我妈妈告诉我是跟邵君泽有关的人,这样我一定要去找邵君泽谈谈。”   萧暮猛的摇头:“不不,我不想跟他谈,你也别去跟他谈了。”   邵益阳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怎么样的。”   萧暮:“我不是怕他会怎么样,我只是不想让邵君泽知道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如果跟邵君泽追问这人的底细,必然要暴露出她小产的原因,这样下来就更难得跟邵君泽离婚了。   邵益阳担忧地说道:“可是这人就在H市,日后再伤害你怎么办?”   “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我。”萧暮死死抓着邵益阳的胳膊,“他从一开始,想要打击报复的人就是你妈妈,幸好他没有得逞,只是误伤了我之后就逃遁回国了。你要想到,他回来总比他在英国好,他如果留在英国,现在危险的就是你妈妈了。”   邵益阳掰正萧暮的脑袋,视线看进她眼睛里:“不管是你还是我母亲,都是我珍视的人。我知道我现在能力有限,但是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我珍视的人不受到伤害。况且我只是跟邵君泽谈谈,他还真的能怎么我不成?这件事情一日不解决,我就得一日替妈妈的安全担忧。”   萧暮想来想去,终究还是被邵益阳说服:“那好吧,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找他谈谈。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告诉他我小产的真相。”   邵益阳艰难的点了点头。   ☆、56   邵益阳坚持要去找邵君泽开诚布公地谈一次,萧暮一看他这刀山火海也要上的架势,只怕恶战不可避免历史又要重演。为保险起见,萧暮果断就去联系施方:“你明天有空没有,咱们去你家聚聚?”   接到萧暮电话的时候施方正在外面衣香鬓影地左拥右抱:“萧暮你要来的话我就是天大得事情也以你为先啊……不过我觉得好事你不会想到我,所以你先告诉我什么事,让我死也死得明白?”   反正迟早也是要让他知道,萧暮长叹一口气:“邵益阳回来了,有些事情他想跟邵君泽一面聊聊。他们兄弟俩这剑拔弩张的态势,我想了想也就只有你能镇得住场子,所以只好找你来压阵了?”   邵益阳跟施方虽不如邵君泽那么亲密,但是也算是总角之交,施方一听就觉得不妙,什么压得住场子的捧杀说辞,分明就是一旦双方开战,自己就是中间那个炮灰。他施方又不是救世主,这种事情当然不会独自下水:“这样啊……大家都是兄弟,我也想帮忙看看能不能劝和,我再喊上大哥,明天晚上来我家聚聚好了。”   萧暮眨眨眼睛:“对了,施方,我还有件事情要麻烦你,你到时候千万别心疼你的酒啊。”   第二天,邵君泽如约而至,在施方的百般劝说下,路谦带着妻子纪安然来作陪。   原本六人位的座位,萧暮坚持跟邵益阳坐在一边,邵君泽冷静地扫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空位:“萧暮,你坐过来。”   萧暮眼皮一跳,就知道自己今天简直是来赴鸿门宴的,正要拒绝,邵君泽续道:“你不坐过来,我就先走了。”   施方跟路谦一听这话,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没说什么,萧暮黑着脸就在邵君泽的坐了下去:“我是你的题词版吗,你还非得我坐在这儿才能说。”   “我们是不是闲杂人先退散?”施方问。   邵君泽没有说话,看了一眼邵益阳,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邵益阳身上。邵益阳一一回望过去:“抱歉大家,有件事情我想单独跟我哥确认一下。”   施方跟路谦纷纷起身,萧暮也要起身,被邵君泽一把拉住,萧暮一手甩开他:“你们俩先说,我们先去凑一桌麻将。”   人都散了,邵君泽盯着邵益阳:“什么时候回国的,打算呆多久?”   “怎么,我才回来就想赶我走了?”邵益阳针锋相对。   “我不是这个意思。”邵君泽看了一眼数月不见的弟弟,觉得从前跟在自己身边哥哥前哥哥后叫唤的弟弟格外生疏。可这生疏又未尝不是自己亲手导致?他也没什么嘘寒问暖的意思,“说吧,这么专程来找我,还喊了不少陪客,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邵益阳严肃地盯着邵君泽:“陈安良跟你是什么关系?”   “陈安良?”邵君泽不解,“你怎么会忽然问起他?他是我舅舅。”   “他在英国,不断骚扰我跟母亲的生活,这件事情是你指使的吗?”   邵君泽听了这话瞳孔骤然紧缩,而后面色恢复平静:“当然不是。他去英国的事情我不知道。”邵君泽看了一眼邵益阳的脸色,翘起了二郎腿,“我要真想干扰你们的生活,我犯得着让自己亲舅舅去?花点钱什么黑道人物请不到,用得着这么费事?我猜他去找你们,是他个人情感发泄的需要。”   “所以你也认同他的做法,认为我母亲对不起你跟你母亲吗?!”邵益阳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一拍桌子站起来,惊得萧暮等人纷纷回头过来望,生怕两人一言不合打起来。   “我并没有这么说。”邵君泽淡定地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冷静下来,“陈安良那边,我会帮你劝劝他,不会再让他骚扰你们的生活。”   邵益阳得到他这样的承诺,觉得好像自己猛力打出去的一拳,捶到了棉花上——打出去没有力道,收回来又嫌难看。   萧暮因为陈安良而小产的事情就在唇边呼之欲出。邵益阳连连喝了几口水,才将说出这话的冲动给忍了回去。   那边四个人终究也没有凑成一桌麻将。路谦跟纪安然在一旁腻歪,萧暮实在是不愿意跟施方大眼瞪小眼,扒拉出施方家里的游戏手柄,接在电视上跟施方约战起来。   施方纯属陪玩,抄着手柄上阵,几轮下来被萧暮杀得血本无归,游戏里的角色躺在地上不动。萧暮十分鄙夷:“战五渣。”   施方也不介意,赞了赞萧暮:“还以为你就是那种二愣子型的学霸,看不出来你还是刷游戏的一把好手啊。”   他以德报怨,萧暮也不好再骄纵招雷劈:“承让承让。”   施方长驱直入地问她:“你跟我二哥,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血海深仇啊……?”   萧暮刚刷完一轮游戏,神经还在兴奋状态,完全没有防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之间的那些事情。”   施方:“据我所知,二哥一直都很在乎你,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位异性有对你这样全心全意。”   萧暮沉默片刻,闭上静静想了一下施方的话。她知道施方说的全是实情,她毫不怀疑:“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在乎跟喜欢就能解决的。”   施方:“二哥告诉我你们孩子的事情,我一点也不信,真的,打死我我都不信。你别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啊,脏水还要留着冲厕所呢。”   萧暮惊诧地抬眼,定定看住施方:“你这话什么意思?”   施方压低了声音,游戏声音盖过两人交谈的声音,他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认真:“二哥不是不理解你,而是对他自己没信心。他天纵英才,身家不菲,可是他知道,自己不懂爱,不会爱。可是我知道,打掉孩子这种事情,萧暮你是做不出来的。”   萧暮呆呆看着施方不置可否。   施方止住了她将要说的话:“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但是在我看来你们分明是互相喜欢的。你扪心自问,心里是否还有他的位置,是否还容得下别人。这些事情的答案,你的心知道,不必告诉我。”   尽管还有着血脉联系,但两兄弟相见,其实也没有太多的话要寒暄,婆婆妈妈不是邵君泽的风格,也不足以发泄邵益阳此刻的心情。所以聊完重点,留人齐聚餐桌。   在萧暮的策划下,在座多人实施车轮战,轮番敬酒,终于把邵君泽给灌醉了。   邵君泽闭目养神,靠在椅背上扶着脑袋:“有些晕,不能再喝了。”   萧暮看着已然不清醒的邵君泽,想起他从前灌自己酒的手段简直觉得大仇已报。   在施方的帮助下,萧暮把邵君泽扶到一边沙发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搁在邵君泽右手边的茶几上。   “我|靠!蛇蝎!太蛇蝎了!”施方当即惊叫起来,“萧暮你不能啊,光明正大的不行你就来阴的,你这也太邪门了吧?”   路谦也看不下去了,抱臂站在一侧皱眉,问:“萧暮你确定要这么干?”   想当初,她跟他领证的前夜,也是被他这么灌了一次,稀里糊涂地跟他领了证,这么做也算是以牙还牙。因此萧暮丝毫不为所动:“我蓄谋已久,今天终于给逮到了机会,你们就让他从了我吧。”   她握住邵君泽的手,她前胸贴着邵君泽的后背,一手握住邵君泽的手,完成了一个环住他,像是在教他写字的姿势。   邵君泽似乎是被隔得有些不舒服,头往边上歪,唇瓣不经意轻轻擦在萧暮的脖侧。   或许是酒精的缘故,热得发烫。   萧暮心里一动,潇洒的名字落下   好像一场季节的落幕。   萧暮离开之后,邵君泽扬起脸来。施方看过去,灯光下邵君泽眼眸深邃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哥,你没喝醉啊?那刚才……不关我的事情。萧暮铁了心要这么做,我拦也拦不住啊。”   邵君泽苦笑,摇头:“我又没有怪你。”   他目光投注向窗外虚空,“我一直都很清醒,既然她执意要这么做,我就装聋作哑,遂了她的意思吧。”   “哎……”   邵君泽止住他:“别说了,结束或许才是开始。”   ☆、57   宋媛帮父亲整理公司的资料,宋琳噼里啪啦就踩着高跟鞋,烈焰红唇地站在宋媛面前,拿下她手里的资料往桌子上一搁,自己做在一边的椅子上,颐指气使地说道:“带我去简非的剧组探班。”   宋媛差点没大嘴巴抽她这个堂姐:“胡闹什么呢!没看我正忙着,哪有空去陪你探班?你要去自己去。”   宋琳:“行了啊宋媛,我告诉你,你别把你那小情人藏着掖着的,还怕我怎么着了他不成。”   宋琳说话一向不好听,宋媛跟她相处久了,早就将以牙还牙练就得炉火纯青:“藏着掖着怎么了,总好过被你们这些饿虎扑食,不服你也去包养一个呗,跟我争什么食。”   宋琳一听这话,就知道是真的惹到了宋媛,连忙又陪了个笑脸:“哎呀,姐姐我就是这一说,你这又是生哪门子气。这不是想看看你那个新男友拍戏,带不带我去?”   “姐姐,你可真是我亲姐姐”宋媛长叹一口气。她料想宋琳要求去探班,必然是早有预谋,谁知道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但是不让她去吧,她必然会不依不饶,“真是拿你没办法,等我整理好这些材料就带你去,让司机在楼下等我们吧。”   简非在拍戏的时候没揣着手机,宋琳跟宋媛到达剧组的时候已经是暮□□临。他拍完了自己的戏份,已经是饥肠辘辘,听小魏说有人找,连忙迎了出去,看着宋媛:“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早知道我就跟导演调调时间。”   “哪儿好每次都来都耽误你的正经事。”宋媛谅解地笑笑,“拍了一天戏也累了吧,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歇会儿?”   宋琳在边上凉悠悠地慨叹:“我说什么来着,这重色轻友的境界。”   简非这才注意到了宋琳:“原来宋小姐也来了。”   宋琳拿着手包虚虚煽动了两下:“难怪人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啊,我这么一大活人站在这里,看不都不看我一眼呢。”   宋媛白了她一眼,简非却丝毫不以为意,揽过宋媛,对着宋琳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您这么好看,我还以为是剧组里的哪位演员,都没在意呢。”他再转过脸对宋媛说道,“晚上本来定的有聚会,我去跟导演打声招呼,就不跟他们一起去了。”   孙导果然在满剧组找他:“那可不行啊,简非,今天的方总发了话,一定要你作陪,你才是主角,缺了你人家可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啊。”   简非:“实在抱歉啊孙导,再说,咱们组里有大神撑门面,哪里轮的上我这种新人抛头露面的。”   宋媛见简非跟孙导还在那唧唧歪歪,径直走过去插在两人中间:“别这样啊,孙导,您看您都知道简非是我男朋友了,怎么还好意思拿他当公关使唤,咱们剧组里帅男靓妹还少么,这么风情万种的,还非得我们家简非才对方总的胃口啊?”   孙导为难作色:“哎哟我的宋大小姐啊喂,您是不知道,方总是咱们这片子的投资商之一,衣食父母,开罪不起。我这也是为了简非的前途考虑不是,方总一向喜欢在娱乐圈投资,简非不过就是陪人吃顿饭,万一人家看上了简非,舍得在他身上砸钱,您还不就是捡了现成便宜?”   也不能全怪孙导见风使舵,宋家现在日渐衰落,声名跟影响力大不如前,这个圈子里的人本来就是很现实的,自然也就没那么多人给他面子。宋媛一听这话那还能不炸毛?“孙导,我谅解你的难处,可是你不能拿我们家施方当枪使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色|狼啊。”宋琳摘下了太阳镜,风情万种地对孙导提议:“那个方总方立志跟我也算有些交情,既然人家有心相邀,我们跟简非一起去,想必他不会介意的吧。”   孙导:“这……”   宋媛:“孙导您就放心好了,我们一起去,方总不会怪你的。”   ☆、58   宋媛在H市本来就是“谁人不识君”的名媛,跟方立志早些年也有过交情。宋媛见她这幅冲着简非来的势头,气就不打一处来。   方立志旗下有娱乐公司,这个戏也有她投资的股份,所以她名义上来看剧组进展,倒也是名正言顺。然而实际上,他这顿饭也就请了简非,还特意让孙导来传话,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孙导见势不妙,自己走为上计,宋媛跟宋琳可谓天降神兵,开场就没给方立志什么面子,一进去就打乱了她的算盘,宋媛还特别稳准狠地缠着简非喝交杯酒,跟他互相喂食。简非本来还有些碍着面子不想玩得太过,没想到宋媛特别地不依不饶,也就由着她胡闹了去。   他们这么你侬我侬,方立志实在是受不了了:“宋媛,你这护食护得也太猛了吧?找到个这么俊俏的朋友,都不给我们共享一下,这样可是太伤害我们的友情了啊?”   宋媛听她这说话的强调,怒上心头,表面上淡定地斜了她一眼,仪态万千地抿了一口红酒:“听你这话,我们之间有过友情?”   “哎呀宋媛宋大小姐,我知道你一向心气儿高脸皮厚,不过今天既然把话说开了,我也索性不藏着掖着了。”方立志看了宋媛一眼,别过脸露出嘲讽的笑容,转过脸去看简非:“要我说呢,宋家现在也是今不如昔,眼看颓势难以挽回,简非你要是想混演艺圈,不如跟我在一起,我保证你锦衣玉食,日进斗金。我旗下的MS影视公司,你是知道的,你签在我家呢,什么白珏黑珏啊的,谁的脸色都不用看。”   简非看着方立志作出一个对自己敞开怀抱的动作,心里一阵恶寒,面色上仍然维持着微笑:“方小姐,只是不知道您是看中了我的演技呢,还是看中了我这号人?”   方立志也不避讳,捏了捏简非的脸。   简非的脸绿了,宋媛的脸黑了。   “流氓,无赖,神经病。”宋媛拍案而起,一把拍掉了方立志的手,“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方立志环顾了几人的表情,先是回答简非:“我觉得任何人都是一个整体,你不能把皮相跟行为切割开来看。”继而看着浑身散发着黑雾的宋媛:“故意什么?哦……我觊觎简非已久。当然只有趁着你们家现在形势不好趁火打劫。”   方立志:“宋大小姐,你一向明白事理,想必也知道怎么样是对他真的好,你不会这么自私,阻简非找到更好的平台吧?”   宋媛气得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话来。   方立志得理不饶人,掏出一叠资料,搁在桌面上,滑给简非:“这是这段时间的股市行情,还有我们对宋氏企业的一些财务分析,你自己掂量清楚,看你是愿意选择我,还是选择她?”   简非在几个人的注视下,捻起桌上那本文件,翻开一页页地看。   谁也没有说话。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宋媛坐在一边,赌着一口气说道:“简非,如果我真的给不了你想要的,你选择她,我不会怪你的。”   俊美的双目一行行在文件上扫视过去,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过去,简非时而咬咬自己手指的骨节,一脸肃穆且纠结,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问题。   几人静静等着简非的决定:方立志撒开手脚坐在沙发上,宋媛气哼哼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宋琳冷眼围观。   约莫过去了十多分钟,简非才合上文件夹,笑着冲方立志笑笑:“抱歉啊方小姐,我是个艺人,卖艺不卖身。”   “你不仔细想想,宋家倒了的话,你还有什么?你想要红遍大江南北,还不如让我来。”   简非:“其实这些数据,我压根看不懂。现在宋氏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宋媛所能给我的,你给不了。她能陪我在剧组一呆几个月,吃喝都将就,她能陪我上舞台下剧组,为了我委曲求全——而我最落魄潦倒的时候,甚至买不起一个像样的包包送给她。我觉得,圈里圈外,不会再有人待我向她这样好。”   “那么宋媛,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失去你家族的庇佑,只有靠我们自己自食其力,你会嫌弃我地位轻微、财力单薄么?”   宋媛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回答:“当然不会。”   方立志默默在心里燃起了一把烧死情侣的火,以闪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的姿势离开。   宋媛目睹方立志走出去,踹了一脚门出气:“我真是日了狗了,不仅要提防你身边的女人,更要提防你身边的男人。”   简非好脾气的笑笑,宋琳面无表情地接话:“好歹你提防的还是个人,人家简非还得提防你对狗不利。”还有,“简非,恭喜你,经过了我跟宋老爷子设计的试验,我代表老爷子认可你这个女婿了。”   宋媛:“你妹啊!你玩儿我跟简非呢?!”   宋琳不以为意,看着杯盘狼藉:“我是玩我妹。这桌菜是吃不下去了,换个地方再吃一顿吧。都说负心总是读书人,看来你找个戏子是找对了啊,眼光不错。”   宋媛一点也不觉得她是在称赞自己:“什么戏子?人家现在职业不分贵贱,靠自己努力赚钱的都值得被尊重。”   宋琳:“得得得我也不跟你绕。这次呢,就是叔叔跟我商量好了,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这个小子对你是否真心,是不是因为我们宋家的权势而接近你。”   宋媛:“你们可真是我的亲爹跟亲姐姐,为我操碎了心。不过说起来,我们家最近股价下跌得那么厉害,真的能挺过去吧?”   宋琳:“你这会儿知道操心起来了?虽然现在我们股价有所下跌,但是叔叔前几天谈了一桩单子,有了这个合作,短期内应该就能回暖。”   宋媛:“居然你连我都骗过了!”   宋琳:“这可是叔叔的主意,叔叔自己说,女大不中留,不先骗过自己人,我怎么知道你的胳膊肘不会往外拐?”   从施方家里出来的时候几个人都喝了酒没开车,邵益阳就打算打车送萧暮回家,萧暮使劲摇头,越摇晃越觉得晕:“别了,我这个样子回去,我妈看到了又得一顿凶。”   邵益阳:“你也真是的,听说叔叔阿姨每天都在给你炖汤进补,喝成这个鬼样子,不是前功尽弃?”   萧暮:“我身体还好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那些东西喝下去,不过是为了给他们心理安慰。”   好在时间虽然晚,车还是不少,两人顺利地回到邵益阳订的酒店,萧暮看着台子上的一瓶黑皮诺就要去开了喝,被邵益阳安住手:“还喝?”   萧暮一把抽过了酒瓶,摇摇晃晃地拎着,坐在观景的玻璃窗下,盘着腿,不顾邵益阳越皱越深的眉头,自顾拿着开酒器开了酒:“拿两只酒杯,过来坐坐会儿?”   邵益阳无奈摇摇头,顺手关了房间里的灯,将窗帘拉开。   星光璀璨,落在天幕中,最终落进人的眸眼。   H市一向以繁华著称,极少有能这样清晰如洗,能看见天景的时候。   “星光好像爱情,看得见摸不着。”有了几分醉意的萧暮喃喃自语,伸出手去,好像要抓住星云。邵益阳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萧暮伸手指着一块天幕:“看,今天的太阳光,好温柔啊。”   “那是月亮。”邵益阳纠正她,“你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还非得把自己也灌醉了?”   萧暮吐着酒气,醉醺醺地说,“酒不醉人人自醉。”   邵益阳坐在她身侧,揽过她“好啦,肩膀借你靠一会儿。”   萧暮毫不客气地抱住了他:“我,终于算是,了解了这件事情,对不对?我跟他,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邵益阳知道,萧暮心里,或许一直都有邵君泽。在学校的时候,因为有邵君泽,她拒绝了自己;在英国的时候,她在取舍之间柔肠百转;现在回来了,雷厉风行地叫嚣着要跟邵君泽一刀两断,一辈子分开,再也不见,他却知道,她心里仍旧是难过的。   邵益阳决定岔开话题:“萧暮,你真的喜欢经营么?”   “并不讨厌吧。”萧暮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个人才放弃了自己的学业的。只是我想换个状态、换种心情,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像我这样机智,干一行是一行的,师兄还担心我有朝一日不会成为业内巨擘、金融界的女强人么?”   邵益阳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你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我只是觉得有些替你的才华可惜。”毕竟你曾经是我们专业巾帼不让须眉的一霸啊。   萧暮看出他眼里的惋惜:“也许等我休息够了,再回来呢。”   邵益阳:“恩。我期待着那一天。”   酒饮尽,话也说完,萧暮走近,将花洒开到最大,任由热水泼洒下来,她仰起脸,任由热水顺着面颊滑落。   萧暮想,邵君泽,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流泪了。   ☆、59   连哄带骗地让邵君泽签署完离婚协议,萧暮的生活骤然恢复了平和寂静,没有了嘈杂的忽然就像连绵的乐章忽然遇上了休止符,停下的片刻万籁无声,然后才重又有了旋律。   没有颓废,也没有消沉,她只是有意无意地想要避开所有与邵君泽有关的痕迹,好像那是一道幽深的旧伤疤,不小心触碰到还是会言不由衷的痛。   尽管如此,萧暮再怎么想逃避,邵君泽离婚的消息,还是在媒体上炸开了。   但凡有八卦,都不过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邵君泽离婚这件事情,心存幻想的少女觉得自己灰姑娘攀高枝的机会来了,尽管这个概率不啻于中五百万彩票的几率。而对H市更多人来讲,不过是八卦与谈资。   隔着电视荧幕,他依旧还是那个衣冠楚楚、精密如同一台不会损耗的机器,声调四平八稳,言辞深思熟虑,没有任何差错与披露,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刚办理离婚手续的人。   而自从离开了他,萧暮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轨迹,以为有生之年再与他狭路相逢,或许也不过是相顾无言的结局。   萧暮一心想要用忙碌来填充自己,驱逐内心繁冗的心事,于是专心帮忙父母照料生意,偶尔遇到了一些麻烦,当时觉得棘手,却都没多久就迎刃而解。萧暮起初以为只是自己吉人自有天相,后来巧合多了,她也终于长了心,从旁打听到到蛛丝马迹,才知道原来这些人不少是买了邵君泽的人情,来回报到自己这里。   在某个辗转难眠的夜晚,萧暮喝完红酒对这个那个大月亮左思右想,夜深人静的时候给邵君泽发了条短信,说得很简洁:无论如何,谢谢你。   她发完后觉得有些尴尬,翻过手机屏幕压在枕下,没想到眨眼功夫就听到了短信的回执音。   那人的口气带着一如既往的敏锐,多了几分愧疚的人情味:不用,终究是我亏欠你。   这么短短一句话,萧暮盯着屏幕默念了三遍,才暗灭了屏幕,没有再回消息,却辗转反侧。   终于睡过去的时候外面下去了雨,萧暮觉得像是淋湿了一场春深似海的梦,曾繁花似锦,又经雨打风吹,终究零落成泥。   萧暮的假期忙得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没有功夫去可以关注邵君泽的花边新闻,偶尔有他与金融界新秀的暧昧新闻,萧暮也一眼扫过,尽管心头像是被什么扎过一样细密的疼,面上还是装作毫不在意。   毕竟一切都是过去了,还是应该放下。   又是开学的日子,萧暮作为本届优秀学生的代表,应邀参加学弟学妹们的开学典礼,并且做主题的发言。   她曾经幻想过,像很多成功人士一样,数十年后,满腹经纶,金光闪闪地回到母校,带着厚重的镜片,笑容和蔼地站在比自己小辈分的学弟学妹当中,给后生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结果没想到院长约谈自己,在还有一年毕业的时候给系里做一个场演讲。   其实她的大学,除了谈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恋爱之外,一切真的乏善可陈。   真是可笑,谈什么人生跟理想?难道要谈如何卷进豪门恩怨跟渣男撕|逼么?   她站在操场上举目四望,周围都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同学,母校景致一如往昔,只是少了邵益阳。他曾经在这里,就像初生的冬日一样温暖人心。   她没想到的是,这次没了邵益阳,邵君泽竟然来了。   何德何能,这么个院系的开学典礼,竟然能惊动日理万机的邵大总裁?   按照往常的尿性,萧暮心想,也或许是邵君泽借故来,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还委托学校领导安排这么一幕。   萧暮摇摇头止住思绪,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自己简直都要得被害妄想症了。   她向来不是怯场的人,但是隔着他的目光,其实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好在早先有准备好的腹稿,虽然语句凌乱,但也勉勉强强词能达意,最后以“我权作抛砖引玉,大家以后有什么需要学姐帮忙的可以来找我,今天呢,咱们还是一起听听诸位教授与其他嘉宾的演讲。”   她说完就溜下台,从教室后门溜到走廊上。其间被班主任看到还问了一句:“萧暮你干什么呢?”   萧暮想了想,顺口胡诌敷衍道:“哦,透透气抽根烟。”   也没人拦着她,只是邵君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边:“听说你最近放弃了不少项目的邀请,是工作有着落了吗?”   萧暮摇摇头:“我打算回家帮爸妈经营生意。”   邵君泽看了她一眼,目光不露悲喜,然后收回目光客气地点点头:“我都忘记了你家里也还有不少生意,你如果喜欢,倒也是不错的出路,至少比很多人自己出门去打拼好很多。”   萧暮并不想跟他就这个问题继续深入下去:“你今天一会儿有空吗?”   邵君泽看了看时间,今天约谈了一场会议,他朝萧暮一点头:“我半小时后有个会议,有事情的话你说吧,我看能不能腾出时间来?”   萧暮:“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要是今天没空就改天吧。我就是想起来还有些衣物跟用品在你那里,省得给你占地方,要是你还没丢掉,我就去收拾一下。”   邵君泽沉默了几秒钟,萧暮说完似乎也觉得又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她正想,如果他拒绝,那就算了吧,邵君泽又说道:“我让司机带你过去,我那边的钥匙他手上有,我今天实在是没有时间了,你自己看着收拾吧。”他心道,我就是没空我也不过去看你收拾,给你增加心理负担算了,还给自己添堵啊。   萧暮沉思片刻,没有抬头看他,只略一点头:“谢谢。”   邵君泽也是觉得活见了鬼,早不收拾晚不收拾,这么一次偶然的机会遇上了她就要去收拾行李跟他划清界限一刀两断还是怎么的?当下他也还是掩住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不必。”   ☆、60   萧暮去到他们曾经的家,已是薄暮暝暝。   和煦的暮光从窗外映照进来,客厅里满室温暖的韵味。   司机把萧暮送到家门口,自然有管家来开门迎她进去:“萧小姐,我就在外面等你,您先慢慢收拾,等您收拾完了喊我送您回去就行。”   萧暮:“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你先去忙吧。”   司机再三坚持说是邵君泽的叮嘱,萧暮于是也不再推辞。   邵君泽一向喜欢简约的风格,因此房屋的布局偏向于他的喜好,装扮得简洁明了,只在用材与装潢上不经意的显示出用材的贵气。此时有光穿过阳台上碧叶的罅隙照进来,撒在萧暮的眼前,就像曾经在一起的温暖。   这里是她曾经以为可以跟他长相厮守的地方。   如今庭院里亲手种下的树木已经长出青翠的树叶,而她却已经选择了离开。   毕竟是从前住过的地方,再怎么离开,也还是轻车熟路。绕过走廊阶梯,直奔两人的卧房去收拾东西。萧所能带走的,不过是些衣物。   她打开柜子,自己的衣物俨然摆放有序。   邵君泽床头的烟灰缸里还有几个烟头,橱柜里的葡萄酒却少了好些。   萧暮心头蓦然一沉。   有传言说邵君泽最近消沉,看来也不是全然空穴来风。   还在床头抽起烟来了,也不怕不小心睡着成了纵火的?   萧暮摇摇头打消了自己的这些念头,她知道他这样消沉,一定有自己的因素,但是她并没有自负到觉得邵君泽变成这样子责任都在自己——他这样的人,即便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又真的会为此作茧自缚么?   家里没有其他女人的味道,丝袜、头发、香水味,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他房间干净整洁一如从前,床单被套也还是当初自己喜欢的那款。   心里涌动着一股说不上的安心,或许是因为邵君泽这个性格,即便有不少人投怀送抱,他也还是不会轻易将人带来家里。   有太多的东西是邵君泽兴起时候所赠,也有许多东西是刷他的卡得来的。萧暮看着泛滥成灾的礼服、包包、名表,还有无数配饰,忽然有一种泛滥成灾的痛心感。她把它们从橱柜里取下来,塞在一个箱子里,正思忖是带回去让自己添堵呢,还是就放在这里给邵君泽添堵。   橱柜里还有一个盒子东西,萧暮翻出来,是一本相册。   都是邵君泽小时候的照片,讳莫如深地藏在年月的深渊。   萧暮一页页地翻阅,邵君泽的父亲、母亲,有时候边上还多出来一个男人……应该是陈安良。所有的照片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合邵君泽父亲的脑袋都被黑笔给糊掉。   看照片,陈安良与邵君泽关系十分融洽。   萧暮正陷入沉思,门吱呀一声开了。   房间的灯啪嗒一声被打亮,萧暮回头,看见邵君泽走了进来。   有些莫名其妙的瑞瑞不安,萧暮心忖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于是挺胸抬头问邵君泽:“回来了?事情忙完了吗?”   邵君泽松了松领带:“就是召集股东开了个会,开完了就回来了。”他面色装得毫不在意,“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萧暮拍了拍行李箱:“差不多了。”   邵君泽皱眉:“就这么些?”   萧暮:“恩,有些东西,就……不带走了。”   邵君泽扫视了一下房间四周,她所谓的不想带走的,也就是自己给她购置的物件……邵君泽盯着半屋子的迪奥香奈儿,心想自己就这么不受待见?难言之痛。邵君泽捋了一下她垂落在耳侧的乱发:“已经到了这个时间了,不如一起吃顿饭吧。”   耳侧被指腹擦到,有些萧暮有些惊慌地避开他,抬眼看看。   她知道他一定是推了饭局过来找自己的,可是上次吃晚饭不愉快的经历仍在,萧暮犹豫了片刻,她心思弯弯绕绕的,琢磨着事已至此,还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还想问一些陈安良的事情。   万一他要整出什么幺蛾子,自己再甩手走掉就是了。   萧暮于是说:“家里有饭么?还是就近找家店吃饭?”   邵君泽:“就在家里吧,我让阿姨去准备,很快就好,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我来给你搭个手。”   萧暮:“都差不多了,什么事情敢劳动邵大总裁,去洗洗手等吃饭吧。”   两人没有等多久,家里饭菜就做好了,清一色都是萧暮喜欢的菜色。阿姨端菜上来的时候特意说道:“邵先生叮嘱过,都是你喜欢吃的菜,来尝尝阿姨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邵君泽倒了点红酒:“就算是为了庆祝你得偿所愿,祝我们各自安好。”   萧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得偿所愿,就是指的自己千方百计跟他离婚终于成功,于是不说话任由他倒酒。   她盯着邵君泽倒出来的酒液,忽然幽幽地发问:“陈安良为什么这么恨薛馥?”   邵君泽摇摇头,本来不想说。萧暮锲而不舍地说道:“我们现在反正也分手了,你也知道我不会将这些秘辛告诉谁,我只是觉得,作为这个事件的间接受害人,我有知情权。如果你还在年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请你明白的告诉我。”   邵君泽沉思之后说道:“陈安良是我妈唯一的弟弟,我妈妈当年的死因,跟薛馥有关。”   他于是将家族从不外传的事故在饭桌上絮叨。   薛馥小三上位,邵君泽的母亲想要置他们于死地,反而害死了自己。   萧暮听得瞠目结舌。若换成萧暮自己,萧暮想,自己也会跟天涯论坛的那些人一样,对小三人人喊打,可是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她又受到薛馥的照料,又怎么可能脱开这些联系,对人进行道德上的评判?   “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哦,就是刚才整理东西看到照片才想起来问一下,没什么。”   心不在焉的吃完饭,萧暮并没有打算久留,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邵君泽也跟着她站起来:“我送你。”   萧暮:“不了,还是让司机送我吧,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再说我们已经分开了,让媒体拍到,对你对我都不好。”   邵君泽嘴角上扬:“怎么,还怕我会挡了你桃花运?”   萧暮:“你说的哪里话。”   邵君泽:“开个玩笑,别放心上。”   也许你是无心之言,有的人却会往心里去呢。   ☆、61   城市高楼宛如高耸入云,简非接到宋瑜的约谈消息,此时正在市中心的高层建筑里俯视楼下芸芸众生,荡胸生层云,方感知自己的渺小。   宋瑜:“你向宋媛求婚的事情,宋媛告诉我了。”   在经历了短暂的低谷之后,宋家重整旗鼓东山再起,其中艰辛自不足为外人道,但对于一直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的准女婿简非,宋瑜虽然仍旧没有给他什么好颜色看,但是心里隐约已经有了些认同感。   简非一听宋瑜这话,心里就警觉这是要谈人生的节奏。宋媛答应了他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是眼下还得单枪匹马攻克准岳父这一关。简非把心一横,哪怕眼前是洪水猛兽也只能硬拼了,再苦再累就当自己是二皮脸,谁叫他想娶人家闺女呢。   简非于是把姿态放低放低再放低:“伯父,我早就想来争得您的同意跟祝福的,但是您公司事务太忙,我也不好冒昧打扰,再加上我自己一直没有准备好,所以拖到了今天让你来约我,实在是抱歉。”   宋瑜不吃他那套的摆摆手,公式化地说道:“道歉的话是不必了,我们家宋媛自己从来都有主见,她自己要选择你,我们做父母的本来也不想过多的干预,我希望你知道,我们本可以给她提供,她自己也可以选择比你更有钱有权的人,能过更好的生活。”   宋瑜不吃他这套横空出世的演技,简非也不卑不亢起来:“我相信以宋媛的才貌与你们宋家的经济地位,什么样的男人都不难找。邵君泽这样的权势,已经在本市登峰造极了,可是缘分这个东西,半点强求不得。您是过来人,应该比我们年轻人都知道,想要找个人过日子很容易,找真心对自己的,很难。我在你们眼里的确是籍籍无名,但我对宋媛之心,天地可鉴,问心无愧。”   道理人人都懂,宋瑜不过是想要听简非亲口说出来。宋瑜对他说道:“是这样的,我不介意你是什么出身、是什么门第,我们宋媛可以跟一个演员交往,但是我们宋家,日后不可能给一个艺人继承。”   简非仔细考了一下宋瑜这句话的本意:“伯父,我想您是误会什么了。我想要跟宋媛在一起,并不是看上了宋家的家业。虽然某些程度上,我很感恩宋媛对我的支持与帮助。”   宋瑜似乎颇有些头疼:“看来你小子还不明白我的意思,那我不妨再说得直白坦率些,演艺跟宋媛,你只能选择其一。”   这原本是情理之中,可是对热恋中的人来说,完全在意料之外。简非抬头看了一眼,宋瑜的神情坚决得容不得他拒绝与忤逆:“我知道你们这些世家门第,多少对演员戏子都有些偏见,多少圈内打完争抢着嫁入豪门,纷纷退圈洗白。可是我想要做演员并不仅仅是为了出名和赚钱,而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这个行业。”毕生所能享用的钱与名都是有限的,《射雕英雄传》里傻小子郭靖都知道,人死后不过是一块丈许埋骨之地,可是成吉思汗还是忍不住扩土开疆。“我奋斗了许多年,终于能够坦坦荡荡地走在自己喜欢的这条演艺道路上,也遇到了我心爱的姑娘,到头来,你告诉我必须放弃我毕生的追求,才能与宋媛长相厮守,这个选择,对我来说不啻于问我,是想保住左手还是右手。”   “你不为宋家颜面考虑,你至少要为宋媛考虑。在危急关头只能坐在她身边干着急或者安抚她的情绪却帮不上任何忙的你,是不是她未来理想的夫婿?”   简非忽然产生出无力感:“我明白了……伯父,容我再想想。”   宋瑜:“如果你同意,我会给你时间,让你把手头这部戏演完,等你这方面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就正式宣布退出演艺界吧。金融方面的课程,我会专门安排人让你进修的。”   “我知道了。”   简非回到剧组,拼命三郎似的演戏,简直是毕生功力都花费在上面,无数次镜头都一次过,不管是曾经视他为劲敌的人,还是对他嗤之以鼻的人,都纷纷刮目相看。   没有人知道,他这样拼命,是在对自己的毕生所爱,做一场盛大的告别。   杀青那天,剧组召开新闻发布会,简非自然也在其中。   简非在开场前找了个僻静角落,独自抽完一根烟才回来。   导演看到一路晃荡着回来的他:“臭小子,也不知道早些过来,就知道到处乱晃,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怕被狗仔拍到。”   简非心说,我这日后只怕想要人拍都没人来拍我了,苦笑着摇摇头:“我抽根烟又不是吸|毒,怎么会怕被人偷拍。”   导演一扬下巴:“剧组的都在那边,你跟我一起过去吧。”   正常环节的介绍本剧,导演、主演出场,互动环节,都与其余剧组大同小异。   亮点在,爆料环节的时候,简非接过麦克风,声色语调都十分冷静自持:“今天借着剧组杀青,我想要带给大家一个消息……这部剧可能是我最后的一部剧,我已经跟我的经纪公司沟通过,这部剧之后,我就不再打算接新剧了。”   简非这话一出来,整场喧宾夺主,在场的娱记们都沸腾了,万众嘈杂,最后只化为一种声音:简非你这几年在娱乐圈风生水起平步青云,正是事业腾飞的阶段,为什么却这么快就选择了退出?   “谢谢媒体朋友跟喜欢我的观众们对我的支持,也请你们原谅我的任性。我现在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一声,因为爱情。”他脸上的神情哀伤又明亮,像是偶像剧里深陷爱情囹圄的少年。   “这个决定,是我很早就做下来的,我很喜欢演戏,喜欢客串不同的角色,经历他们的人生,可是我忽然顿悟,生命里有比坚持自己的喜好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跟自己相爱的人彼此包容,长相厮守。”   他在说着,笑着,眼角却有泪光溢出。只有心知道,这样的表情,不是因为任何专业的演技。   任何见证这一幕的人,想要不原谅他,也很难。   然而在大家瞠目结舌的时候,只有一条人影,气势汹汹地从门口长廊走进来,踩过刚才剧组路过的红毯,走道简非的跟前,响亮的给了简非一个耳光。   简非愣在当场。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只有媒体记者记得猛打闪光灯,拍下这峰回路转的一幕。   工作人员想要上前来维护秩序,却被导演拦了下来——没错,来的人正是宋媛。   简非也不在意自己被她抽耳光的尴尬:“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宋媛旁若无问地质问简非:“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够不告诉我,名不同我商量?如果我今天不来,是不是你就打算这样隐退了?”   简非:“我是这样考虑的。我已经深思熟虑,我是个男人,这些事情我自己承担就好,为了你,我愿意这样做。”   宋媛:“你傻不傻呀!谁告诉你演艺事业跟我你只能选择一样的!我爸爸出了名的□□!可是要怎么样相处,过什么样的生活,是你跟我的事情,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们家的企业,我有能力经营就经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经营不下去了,请你养我。”   简非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媛:“可是……”   宋媛:“还可是什么呀可是?难道你觉得你做演员的这些费用,还不够养家糊口?”   简非盯着她半晌,才挑眉笑:“自然够。你既然愿意嫁我,我必不负所托。宋媛,真的谢谢你。”   宋媛抱住他,埋怨道:“都是你这么笨,这种事情都不肯跟我商量。”   两人在场地中央相拥热吻。许导跟几位主演纷纷把宣传的主战场让给了这对花式秀恩爱的情侣。   直到两人旁若无人的激|吻结束,许导才说道:“我说宋大小姐,本来是多么好的一个宣传卖点,就说他是为了真爱远走天涯,放弃演绎事业,封官之作,这也是我们剧的一大卖点啊,宋大小姐,就你出来捣乱,你可说说怎么陪?”   宋媛知道他说笑,也不跟他客气:“哎哟许大导演,我都上了真身秀给您的戏做宣传了,做人啊,还是要知足常乐!再说了,下部戏,您还能不找我们家简非?”   “得了,这都用上了我们家这种字眼了,咱哪儿还得罪得起?必然是要找啊。”   不论如何,爱情的美好永远是宣传的噱头,这俩人如胶似漆的天作之合,在那一天抢占了各大媒体娱乐版的头条,也算是给许导的新片做了一次实打实的宣传。   那是简非毫无演技的一次公众秀,却是他毕生演艺生涯获得最多喝彩的一次。   ☆、62   宋媛跟简非一场恋爱谈得干柴烈火,在媒体见面会上宋媛跟他闹得风风雨雨的,宋瑜看不下去,连连感慨女大不中留,也还是答应了两人的婚事。   萧暮一开始接到宋媛婚宴请柬的时候是想推辞有事情不能去的,宋媛当机立断切中要害:“你是怕遇上邵君泽么?放心,我跟简非这种小角色他压根都不放在眼里,况且他一向看简非不对眼,怎么会舍得浪费他的时间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萧暮咱们虽然认识的机缘有些清奇,但也算是好朋友了吧,我结婚这种人生大事你都不来赏个脸鉴定一下?”   宋媛的脑回路一向异于常人,她要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萧暮还真的招架不住。萧暮不得不服气:“你……到底是为什么猜我想避开邵君泽而不是简非?”   宋媛斩钉截铁地把自己的论断倒给她:“你跟简非早就没有旧仇了,只是跟邵君泽又添新恨,我都不介意你跟简非那段,你还会介意?所以你如果不想来,一定是不愿意遇到邵君泽。”   萧暮:“你说得好有道理……”   宋媛趁热打铁地哄骗:“所以呢,来吧,不收你红包,捧花黑幕给你,来沾点喜气?”   萧暮有些脱力地应承下来:“好吧……如果他不去的话,我就去。”   萧暮没有料到的是,宋媛转身就把她给出卖了。   宋媛给邵君泽打电话得时候是这么说的:“邵总,我这可是在用生命在给您搭桥牵线,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您请到了萧暮,您可不要辜负我这番苦心,一定要来啊。”   邵君泽皱眉:“你确定她会去?”   宋媛不满:“您以为人人都跟您这尊大佛一样,日理万机铁石心肠呢?您就放心吧,我到时候专程让司机去接她。”   邵君泽:“好,那就这么定了,你婚礼是哪天?”   宋媛:“邵总……我觉得我还是跟您的秘书说话比较靠谱。”   邵君泽眉头跳了两跳:“说吧,我记着呢,萧暮的事情,多谢你。”   宋媛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啊,邵总,别忘了今年对我们家生意多关照关照啊。”   邵君泽面无表情的:“彼此彼此。”   宋媛跟简非的婚礼现场办得盛大且体面。   简非的父母自然也在场,只是较之宋媛的父母,他们看得出来是安慰度日的人,没有任何抢人眼球的东西,因此也得以享受这片刻的天伦与喜悦。   来道贺的,不是娱乐圈与简非有些交集的艺人们,就是宋家生意上的往来商人,俊男靓女、富商巨贾齐聚一堂。   可是尽管如此,宋媛与简非特意为今天精心打扮,同样光彩照人,无人能抢走这对新人的耀眼光芒。   萧暮就是在这样喧声反乱的场景里与邵君泽再一次相逢。   那时候邻桌有一个娱记过来跟她搭讪,看似是想要套她的话,但言辞闪烁,令人生厌。萧暮不愿意声张,但也没有好脾气到任人调戏,她起初爱理不理,后来发展到那个男的毛手毛脚,萧暮一把推开。   萧暮一抬眼,就看见了邵君泽。   她的第一反应是起身就走。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场地里本来就人声鼎沸,大家层层叠叠地围拢了来看简非跟宋媛在舞台上的婚礼盛况,那八卦之势,令萧暮觉得举国上下万众一心,此地与菜市场也并没有区别。萧暮还在跟高跟鞋作斗争,一脚深一脚浅地跋涉,邵君泽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握住了她的手腕:“我们换个清净点的地方聊聊吧。”   他似乎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斜斜看了对萧暮死缠烂打的娱记,施施然握紧萧暮的手腕。   芸芸众生,不过如此,此时此刻,握住她的手,掌心却渗出细密的汗液。   千躲万躲,还是避不过。   萧暮心里怒号着宋媛我要杀了你,却面色不改,点点头同他一起走到隔壁VIP包厢。   “你……最近还好吗?”   邵君泽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萧暮点点头,眯起眼睛逆着光看他,把垂落下的一绺发丝别回耳朵上:“还不错,你呢,还是挺忙的吧?”   “萧暮,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萧暮抿抿唇,似乎在考虑该不该回答他这个问题。邵君泽一侧脑袋,皱起眉头深深看向她。   她在他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明亮单薄。   萧暮说:“暂时,还没有。”她想了想,又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回答你的问题。邵君泽,为什么几次三番,我都能遇到你,你告诉我,这只是巧合好吗?”   邵君泽摇摇头:“我以为你不会问,但是你既然问,我就不会骗你。这不是巧合,分手后所有的遇见,都是我刻意的安排。”他看着她搅拌咖啡,“我知道我们已经分开了,所以我没有过多的举动,我只是想见见你萧暮。我看见你的生活恢复如常,我就放心了。”   萧暮一时无言。   邵君泽却很认真的盯着她看,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   萧暮一抬眼,正装上他的视线,又埋头去搅咖啡。   邵君泽恍若未觉地笑了笑:“别搅了,都要凉了。”他幽幽叹口气,“萧暮,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他鲜少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偶尔有这么一两次,也不过是在萧暮面前。   萧暮第一次发现,想邵君泽这样铁板一块的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可是面对邵君泽这样的问题,她没法回答。所以她只好端起杯子,佯装喝咖啡。   拖延了一些时间,萧暮才理清了思绪:“邵君泽,现在问这个问题,有意义吗?回不去了。”   邵君泽却从她言辞中听出了蛛丝马迹,穷追不舍地说道:“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萧暮:“邵君泽,我曾经喜欢过你。可是是你教会了我,情深不寿。”   邵君泽早已经做好了万箭穿心的心理准备,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要迎刃而上:“对,我的确对不起你的深情。在我认识你之前,我是一个不相信爱情,不知道如何爱人的人,你说是我教会了你情深不寿,可是却是你教会了如何去爱。我愿意用我的余生来弥补给你造成的伤害。”   莫名其妙的,眼泪就在萧暮眼眶里打着转,却久久不肯滴落下来。萧暮深呼吸,平稳了一下气息,才说道:“邵君泽,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却还要把我牵绊在这里……”   邵君泽摇摇头:“如果你能斩钉截铁地说你对我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我就会转身不再打扰。可是我刚才已经确认过眼神,我会一直等你,你不必因为不能回报我而内疚。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63   回来的时候邵君泽说要送萧暮回家,萧暮坚持推脱,邵君泽也不再坚持,只是他这天说的话印在萧暮的心里。   他从来都是务实派,情话也说过,但从没有半句虚言。所以他的这席话,萧暮相信。她犹豫了一路,回到家里就拨通了邵益阳的电话:“我就是想问问,如果有朝一日,我跟……邵君泽,重修旧好,你是不是,会觉得我很反复无常很没有用?”   邵益阳:“不会。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但是我希望你做每一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不要再让自己后悔。怎么了,他最近有什么举动么?”   萧暮:“也不算是吧……宋媛跟简非结婚了,我去了,然后遇到了他。”   邵益阳:“哦,宋媛也给我打电话说要结婚的事情了,可惜我没有时间去,给她打了一个红包,想来她也不在乎这点礼金。”   萧暮:“你跟谢颖进展还好吗?谢老板早就巴不得你做他的乘龙快婿了吧?”   邵益阳腼腆地笑了笑:“顺其自然吧,我们现在也都在奋斗学业,结婚的事情水到渠成,不必急在一时。”   他这么说,就是大局已定只待其时。萧暮也笑:“恩,那倒是,你们那么远那么忙,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邵益阳认真地想了一下:“我下次回国,可能是爸爸的忌日吧。”   “啊?”萧暮盘算了一下:“是什么时候来着?”   邵益阳:“1月18号。”   萧暮默默记下了日期,脑中灵光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哎我想起个事请我先挂电话了,回头跟你说啊。”   萧暮挂断电话就匆匆忙忙地联系医院的熟人,说想要调看那天楼道里的监控视频。医院自然有保密工作,但是萧暮搬出邵君泽的名头跟前任邵夫人的架势,科室主任也不想得罪这么号祖宗,虽然不明白萧暮的最终目的,还是将信将疑让萧暮在监控室调当天的带子看。   萧暮要查看的,是邵玉成去世当天的监控视频。由于是VIP病房,监控仅限于十八层的走廊,镜头对着医院的长廊,医生护士步履匆匆,前来看探望的无一不是神色凝重。   机械的画面令萧暮看得昏昏欲睡,她看了一眼时间,越来越接近邵老爷子去世的时间,强打精神紧盯屏幕。   功夫不负有心人,萧暮在画面里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把镜头倒回去三十秒,放慢速转动镜头,凑近确认:陈安良进了邵老爷子的房间,不到五分钟,他从房间里出来了。   谁也不知道他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做了什么,看着这段视频的萧暮只知道陈安良全程十分淡定,在整层楼上旁若无人,出门的时候还不忘记轻巧地关好房门。   十分钟后,护士查房,匆忙地喊来了医生。   后面的事情是萧暮有所耳闻的,医生宣布抢救无效,亲人们纷纷赶来现场。   萧暮关掉设备,把这盘录像塞进包包里。她像一只无头苍蝇,惊慌失措地走出医院。   萧暮心里隐约觉得陈安良的“探望”与老爷子的去世有着某种联系。   走在医院外的人群里,萧暮按着猛然跳动的胸口,安慰自己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不要想得太多:也许陈安良只是去病房探望了他,也许只是恰逢其会老爷子病情突发,也许并不是亲手动手杀死了他。   尽管如此,萧暮潜意识里还是认定了这种微妙的联系,觉得自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化这个信息量。   是先报警?还是先告诉邵君泽?   萧暮慌不择路地搭上了一辆出租车,在后座惊魂甫定地回想邵君泽那阵子的反应,心里萌生了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万一邵君泽知道此事,并且默认呢?   这事更加不能告诉邵益阳,他相隔万里之遥,除非找到了确凿的证据,萧暮不想再去让他平静的生活掀起涟漪。   这是她第一次距离杀人凶手这么近。   萧暮紧紧攥着装着录像带的包包,思忖着如何见机行事。   邵君泽出了车祸。   萧暮是隔天从网站新闻上看到的。   那时候她正在跟人讨价还价,网页消息弹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脑子一下子就懵了,下一个反应就是打电话给邵君泽。   电话能打通,但是一直无人接听,萧暮越发慌了神,手忙脚乱的翻出来施方的号码锲而不舍的拨过去。   施方:“萧暮?有什么事情吗?”从电话里听施方那边的场面也是嘈杂混乱,只施方的声音还稳得住。萧暮:“我看新闻说邵君泽出车祸了,你知道吗?”   施方:“恩,是出车祸了,这会儿正在抢救,我跟大哥都在医院等消息。”   萧暮:“你告诉我医院的地址,我现在过去。”   施方:“好,我们在同仁医院,你过来给我打电话我让人下去接你。你先别着急,他还在抢救。二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萧暮没听他说完安慰的话就打了车去医院。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熬人,萧暮在外面跟施方、路谦一同度过了漫长的夜晚,在第二天天明的时候,邵君泽才被退出了手术室。其间施方跟路谦几次劝萧暮去休息,被她拒绝了“现在去,我恐怕也是睡不着的,你们就让我在这里等他好了。”   从医生口里得知脏器缝合成功,只需要时间等他麻药醒了就会醒来的消息萧暮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施方一反常态,强势地逼着她吃了些东西,才准她进病房陪她,萧暮迫于这个人的淫威,吃不知味地吞了些流食就趴在邵君泽床边。   施方实在是看不下去:“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头不梳、澡不洗,黑眼圈这么重,二哥就算醒过来也会被你马上给吓晕过去啊!我真是搞不懂你,要死要活离婚的也是你,现在人家出了事儿跑的比谁都勤快的还是你,你到底是想要怎么折腾啊姐姐?我求求你了,你折腾自己就好了别折腾我二哥好嘛?”   萧暮眼睛红红地盯着他不说话。   施方见状又心软下来:“好了好了不说你了,我跟大哥还有些事情,今天要晚些时候才能来看他,你陪着他,有什么事情给我们打电话?”   萧暮点点头。   一夜未曾合眼,得知他不会有事情的萧暮趴在他床边上,枕着他的手臂,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枕着邵君泽的手臂,还十分没有形象的在被单上流了些口水。   而邵君泽正瞬也不瞬地看着自己:“你怎么来了?”   “就别管我怎么来了的了,”萧暮赶紧起身擦了擦口水:“你还好吗?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可惜说术后暂时不能进食,我给你拿水来。”   邵君泽看着她眨眨眼。他没有戴眼镜,轮廓越发明朗,只是显得有些苍白脆弱。   邵君泽声音有些虚:“不渴,一直在输液,不会觉得口渴,麻药效果过劲儿了,有些疼。”   萧暮:“我去喊医生给你补针麻药?”   邵君泽:“不了,麻药打多了也不好,我还能忍。”   萧暮盯着邵君泽看,即便他痛阈再高,萧暮看着他就觉得十分疼:“真的不用么?”   邵君泽伸出手握着萧暮的手,萧暮挣扎了片刻,邵君泽:“我现在可是伤员……你别乱来。”   萧暮只好任由他去了。   下一刻,被邵君泽拉近,他的唇轻轻擦在她的脸颊。   “你就是我,最好的止痛药。”   萧暮:“你……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邵君泽连忙打哈哈:“你也累了,快去吃些东西,晚上不用来陪我了,回家去休息吧?”   萧暮:“晚上再看吧,我先声明啊,我才不是跟你藕断丝连,我只是看你这么个金主居然混到这步孤苦无依的境地,萌生了怜悯之心,才过来探望你的!”   邵君泽扬起唇角:“是是是,你这是献爱心。”   可是他心里明白,她心里还有他。这就足可抵千军万马。   ☆、64   邵君泽术后刀口疼得厉害,他不让萧暮去找医生打麻药,却仍然不忘记盯着萧暮吃饭。萧暮又好气又好笑——分明自己连床都爬不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这样的强势。萧暮顾左右而言他,邵君泽终究是精力不济,懒得再跟她做口舌之争,拿起手机就拨通了施方的电话。   看在邵君泽是个病人的份儿上,施方不同他计较,亲自去酒店买了饭菜,装在保温饭盒里给萧暮送过来,只差没跪下喊娘娘请用了。   施方做到这个份儿上,萧暮自然也不好再推辞,其实早就饥肠辘辘,这会儿打开保温盒,香气扑鼻:“这哪儿好意思,让你给我送饭吃,这点小事情,随便找个人跑一趟不就完了?”   施方瞪了一眼萧暮,眼神饱含冤屈,邵君泽还不忘记在一旁添油加醋:“让他帮他二哥照顾一下嫂子怎么了,再说我可是个病人啊。”   施方对他们俩秀恩爱这种事情早就眼不见为净,自知自己夹在中间不过是个高瓦数的电灯泡,也懒得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出了房门就去跟主治医生了解邵君泽的病情。   萧暮吃完饭,出于礼貌地给施方点了个赞:“一打开饭盒就是五星级饭店的饭菜,夹杂着一股人民币的味道。”   “吃饱了吗?”邵君泽看着她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盒,忍笑问道。   “很饱。”萧暮说道,“也很好吃,不过你不要再这样使唤施方了,明明随便找个秘书都能做的。”   “好。”邵君泽居然答应了。   萧暮有点诧异,邵君泽又补充道:“前提是你会好好听人话。”   萧暮对他横眉以对,表情充分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邵君泽理所当然地说道:“等闲秘书劝得动你?”   萧暮:“我哪有那么作,又不是跟你客气或者耍脾气好不好?我这不是担心我离开你没人照顾么?”   邵君泽敏锐地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原来你担心我?”   事实就摆在那里,容不得萧暮辩解。   她若是不担心,怎么会听到消息就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她若是不担心,怎么会昼夜不分地守在他身边;她若是不担心,怎么会寸步不离废寝忘食?   萧暮言不由衷地说道:“你别多想,随便什么熟人,只要是出了车祸,朋友之间都会担心的啊!”   “哦。”邵君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对她这样的说辞表现出很大的反应。而萧暮却觉得,这一眼好像直抵心底。   萧暮还在发愣,邵君泽忽然说:“我……要上洗手间。”   萧暮眨眨眼:“那……我去喊护士来?”   邵均泽出声制止了她:“哎别,用不着麻烦护士,你扶我一下就行。”   萧暮:“可你伤口还没完全好,我这么笨手笨脚的,万一碰到你的伤口,我可赔不起……”   邵君泽摇摇头:“放心吧,我知道你笨手笨脚的,我又不是没有行动能力,早就做好准备了。再说,都老夫老妻了,我都不在意你害羞个什么?”   萧暮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直不隆冬地问他:“你在意什么?”   “被看的人是我啊!”邵君泽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萧暮心说这一定是跟施方一起鬼混久了,才能把不要脸的功力发挥得如此炉火纯青:“……我才不想要占你这点便宜好吗?谁爱占谁站去!”   她伸手去按邵君泽床头的铃,却被邵君泽一把握住手腕。邵君泽见好就收:“好了好了,我不过开个玩笑,你不要跟我这个病人计较了啊。”   “我这个病人”简直是邵君泽今天扮猪吃老虎的高频词汇,萧暮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场车祸出得邵君泽撞到了脑子,只差没说一会儿让医生给他做一个脑补CT:“你确定真的让我扶你,不需要护士?伤口不会崩裂吧?”   邵君泽:“没事……”   萧暮认命地把床头摇高,再站在床侧,拉住邵君泽的手搭在自己肩头。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反而引得邵君泽频频安慰她:“你别怕啊,我就是骨头裂了点,又不是整个人都坏了,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啊。”   萧暮严阵以待的架势完全被他这毫不在意的言辞给打散:“好了闭嘴,我知道了。”   她提着输液袋,扶着邵君泽进到内间。   两人面面相觑,邵君泽忽然说道:“哎,萧暮,你帮我……脱一下裤子。”   “这么光明正大的耍流氓!”萧暮这下子彻底傻了眼,指着自己鼻尖,“你你你你确定要我帮你脱裤子?”   邵君泽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啊,我这不是没办法么……都结过婚了还算什么耍流氓?再说分明是我吃亏?”   萧暮拎着输液袋吼起来:“我们已经离了!再说结了婚都还有婚内弓虽女干罪呢!“   邵君泽别过脸去,别别扭扭地回忆:“现在分明是给你机会对我耍流氓吗?再说咱们结婚那阵子……每次都是争得了你的同意啊,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萧暮急的脸都憋红了:“你再说你再说!”   邵君泽:“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你倒是帮我一下。”   萧暮:“……”   邵君泽:“我宁愿被你脱裤子也不要被那些护士……”   萧暮只好闭上眼睛,帮他扒拉下来:“你快点!”   好不容易等邵君泽出恭完毕,他又颐指气使地吩咐道:“我要洗手!”   “洗!”萧暮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一番折腾之后,萧暮把邵君泽扶回床上,替他盖好被子,邵君泽又说道:“我想洗澡。”   萧暮想也不想,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别闹了好吗?你现在这样子哪里能洗澡!你是上天派下来惩罚我的吗!”   邵君泽抿抿唇,十分无辜地看着萧暮:“我……有洁癖,你又不是不知道。”   萧暮对着他这样的表情,十分没有抵抗力:“凡事都有讲究的时候嘛,别说你这伤口不能沾水,现在站久了都不行,怎么洗?”   邵君泽:“你就不能继续发扬一下人道主义精神帮我擦洗擦洗?”   萧暮:“……也不是不行。”   她去找了毛巾,用温水打湿,掀开邵君泽的衣襟,小心地避开伤口,慢吞吞地擦着。   施方就是在这个时候进了病房。   看在他眼里,完全就是萧暮邵君泽上下其手,而后者一副甘心任人鱼肉的模样,他当场就叫喊起来:“嫂子我知道你对我二哥不满,你这又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但是你也不能这样趁人之危啊!二哥现在重伤在身不能满足你!”   萧暮一头黑线:“施方你又本事别站在房门口,你进来说!”   施方:“我脑子被门夹了才回进去给你打哦?”   邵君泽大义凛然地对施方挥挥手:“施方你公司还有事情吧,你先回去吧。”   “好的二哥,没问题二哥,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这么柔情蜜意了。”   普天之下,能对施方这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让他跑腿的,恐怕也只有邵君泽了。   施方一溜烟跑掉,病房里就剩下邵君泽跟萧暮,邵君泽闭起眼睛哼唧着享受萧暮的擦拭,:“这场车祸出得真是恰到好处啊,如果没这个事情,我都不知道你会担心我。”   萧暮却因为这句话,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胡说什么呢你!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帮你,并不是为了跟你再有什么感情上的瓜葛啊!我可事先声明,你看你父母去世,亲戚也没谁能帮你的,其他人都是下属,唯一的朋友,都忙的废弃,连个看护的人都没有。”   邵君泽接口道:“……唉,是啊,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挺惨的,穷得只剩下钱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给我一点温暖给我一个家?”   萧暮收拾起毛巾,面色渐渐冷了下来:“我一会儿就得回去了,家里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我帮忙。我还是让你秘书帮你联系护工吧?他们比我专业也比我靠谱。”   邵君泽一把拉住了萧暮的手:“你这就要走了”   萧暮:“恩。确定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也该回去了。”   “你还来么?”   萧暮摇摇头:“不来了吧。咱们都已经分开了,我再这么三番两次往你这里跑,也挡着你的桃花运不是?”   邵君泽心说我一点也不介意被你挡桃花运,却面色沉静地沉吟:“嗯……不管怎样,谢谢你。”   “不客气,祝你早日康复。”   萧暮走出医院,白炽灯光投下来,她浓深的睫毛下,眼里看不清表情。   听到他出事的消息的时候,那种心惊肉跳,好像心有灵犀一般,呼吸心跳都不同往常。她于是不掩饰自己的担忧,更不在乎他人如何看她,只身来陪他渡过最忐忑的日子。可是念及长相厮守,她却没有足够的勇气,怕自己不小心,再一次地跌进爱他的深渊。   既然如此,不如让这段感情就此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   ☆、65   简非跟宋媛终于修成了正果,邵益阳跟谢颖在异国他乡过得如胶似漆,这个世界好像只有萧暮跟邵君泽在脱轨。   萧暮的学业从来用不着人操心,毕论过五关斩六将地精益求精,答辩的时候更是八仙过海神通尽显,一举拿下本院毕论的特等奖,给大学生涯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临近毕业,无疾而终的告白,终将离散的爱恋,遍布绿茵满地的校园。   KTV永远是群魔乱舞的发泄场所,同学们三五成群,毫无顾忌地喝得熏哄哄,到最后哪里分什么彼此,男女一起称兄道弟,谁跟谁撕心裂肺地相拥而泣,谁又跟谁疯疯傻傻地互相猜测初心。   萧暮一醉起来顿觉荒凉。   周围热闹得吵得人头疼,偏偏KTV的包房里还放着一首又一首别离的歌,还没说完的故事,还没发生的暧昧,大家相携相伴的思念,就要在这样的日子里终结。是谁说,再各自牛|逼的时光也比不上一起傻|逼的时光?萧暮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心有所感地注目着包厢里的每一个人。   连吵过架发过火撕过逼的那些二愣子,现在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了。   离别的场景,足以用来日后装点记忆。   不论满意不满意,毕业之前大多数人都归宿已定,萧暮想起了导师得知自己不考研,日后也不打算从事本行后劝慰自己的话:“你还很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姻缘与事业,只要修行到了,自然能够水到渠成。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永远尊重和支持你的选择,但如果有朝一日你想回来重新深造或者从事这个行业,不要忘记我这个老师。”   萧暮感动得一塌糊涂,然而话到嘴边,除了谢谢竟然说不出其他的话。   毕业典礼的时候正是盛夏,绿树成荫,花团锦簇,仿佛是为了应景一般,转眼间电闪雷鸣,一场雨就下了来。   雨水并没有浇灭人们的热情,院系领导跟同学们暂停了室外的活动,打算雨后再继续,然而雨却下得一发不可收拾。   萧暮混迹在人群里,阳光的温度还未褪去,又被雨水淋着一丈,浑身湿黏黏的,什么活动都不想再继续,此时此刻只想要回去狠狠地泡一个热水澡。   人群之中忽然传出一片嘈杂的私语声,萧暮不明状况地循声望过去,只见同学们纷纷让出一条道,狭长的甬道里,邵君泽西装革履,踩着锃亮的皮鞋朝萧暮走过来。   一步一步,落地有声。   萧暮拂开额前的乱发,有些不自然地问他:“你怎么会来了?”   邵君泽:“你的毕业典礼,我怎么能错过?如果你觉得我站在这里多会打扰到你,那我就去边上等你。”   他一番话说得客客气气,但萧暮觉得如果真的让他一边儿凉快去,自己可架不住这上千双眼睛的注目礼,于是她吞吞吐吐地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应该还在住院吗?”   邵君泽十分坦诚地看着萧暮:“我从医院偷跑出来的。”   萧暮这才收拢了心神细细看他,伤未痊愈,西装革履之下应该还缠这厚厚的绷带,站在她跟前,身形依旧挺拔,只是面容较平时更为憔悴。萧暮莫名其妙地觉得鼻头一酸:“谁要你这个时候跑过来了,病人就在医院好好养病啊。”   邵君泽听着她略带担心的责备,反而不置一词,任由她念叨了。等她说完,邵君泽才微微挑眉一笑:“你几天不来看我,我担心你再也不会来见我了。所以我就来了。”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念叨这俩人花式秀恩爱,接着就被人反驳,这俩人不是早就分了么还这么藕断丝连。   萧暮觉得自己在演一场长且声势浩大的偶像剧,里面夹杂了豪门恩怨、兄弟阋墙、换友夺妻……每一场都演得别开生面气势雄浑。只要跟邵君泽在一起,生活永远都像是在演戏,时时柳暗花明,处处峰回路转。   萧暮:“可是我们已经分手了。”   邵君泽:“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单独聊聊?”   萧暮觉得自己都已经达到了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境地,没想到邵君泽反而在这事儿上较起了真。她想了想,推脱道:“我在等雨停,一会儿还有毕业典礼的仪式。”   邵君泽看了一眼天色:“不用等了,我特意看了天气预报,今天这雨十有八九是停不了了,就等着看理工大的双湖连成海吧。”   萧暮:“……”   天公作美且不论,地利人和都被邵君泽给占尽,没过多久,就听见老师来通知今天的毕业典礼仪式取消,过两天天气好了再补上。   萧暮翻了一个白眼露出嘲讽式的笑容:“真是料事如神啊。”   人群开始松动散开,有伞没伞的三三两两搭伙离开,偶尔有女同学特意从萧暮他们跟前绕过来,想要一个邵君泽的签名。那姑娘也是眉清目秀小家碧玉,萧暮挑眉笑着看邵君泽:“不愧是邵大总裁啊,粉丝还真不少。”   邵君泽坦然地接过了纸笔,大笔一挥,邵君泽三个字潇洒地落在纸上。   那碧玉锲而不舍得寸进尺:“邵总,您能再跟我合个影么?”   邵君泽看了一眼萧暮,萧暮抱臂站在一边不置可否,邵君泽点点头,硬着头皮跟那碧玉用着美颜相机拍起了大头合影。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反正大家都是即将毕业的老油条了,三三两两地围上来,生龙活虎地困住他们,要签名的签名,要合影的合影,足足折腾了半小时才算是放过了邵君泽。   萧暮一直冷眼旁观——她又能以怎样的身份跟姿态去阻止这些奔腾的热情呢?   直到人群散去,降雨将空气凉透,萧暮才兴致俨然地看着邵君泽:“让你别来别来,看,遭报应了吧?”   邵君泽注视着这个小没良心的:“是是是,我遭报应了,可是我心甘情愿。你奈我何?”   萧暮又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邵君泽:“现在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   萧暮:“可是我觉得没什么好聊的。”   邵君泽无奈扶额:“你这个人也太不给面子。我拖着伤病大老远来一趟,坐下来喝杯茶说说话,你不至于这样拒人千里?”他说着忽然扶住了自己的腰,“哎不行,我觉得得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站久了好像扯到了伤口。”   萧暮这才警觉起来,不由分说地扶住了他:“你看你!我说什么来着,伤没好就不要到处乱跑啊,这年头医院都不关好门吗,我回去投诉今天的值班护士!你怎么来的,司机在不在等你,要不我送你回医院?”   邵君泽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好半天才摇了摇头:“也不是急诊没必要赶回去,只是有点扯到换换就好。”   萧暮犹不放心地:“真的没事吗?”   邵君泽:“真的,你扶我一下。”   不得不说,邵君泽真的是身材好。   尽管分手已久,在这一点上,萧暮却不得不承认。那是一种极富男性美感的赏心悦目,让她曾经一度相信,什么哑光粉都不用打,光凭着腹肌跟腰线足以令无数时装杂志封面的男性黯然失色。   身体上的契合度却是存在的,似乎每一寸肌肤都知道留恋曾经的温暖,重新相触碰的时候,逝去的时光重回,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思念与破镜重圆的愿望。   好不容易连拖带拽地把这位少爷给弄进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厅,萧暮已经是累出了一身薄汗,看见服务员直接喊了一句先上两杯柠檬水。   邵君泽:“我不渴。”   萧暮轻嗔薄怒,没给他好脸色:“谁说是给你叫的,两杯都我喝,没你的份儿。”   邵君泽刚被她放下,两人还保持着扶持的缠绵姿势不曾分开,邵君泽猛然大力倾身下来,将萧暮困在自己与座椅之间。萧暮始料未及,只瞪大了眼睛盯着邵君泽,眼神询问他要做什么,邵君泽十分无辜地轻轻说了一句:“帮你解——渴啊。”   两人唇瓣相触。   这是一个间隔了太久的吻,更像是亲昵的问候,谁也不甘示弱地相互吮吻。   等萧暮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占尽了先机。   直到撞上邵君泽浅薄又得意的笑容,萧暮才猜到他刚才一定是在装病,萧暮怒咬碎一颗牙往肚子里吞:“你又耍赖!”   邵君泽回眸一笑,好似春风拂过杨柳岸,令人心神动荡:“不作一作,怎么知道会不会死呢?”   萧暮愤怒地推了他一把。   只听见砰地一声,邵君泽后背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墙壁。   邵君泽“哎”了一声,咬紧牙关:“这下你可能真的要送我回医院了……”   萧暮冷眼:“不要再装了啊,当我没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呢!”   邵君泽额头渗出冷汗,脸色越来越白:“这次是真的。”   ☆、66   萧暮不是不知道邵君泽是伤员病患,纵使有什么旧愁新恨她也不该趁机打击。可是邵君泽已经亲上了门儿,情急之下,萧暮身体的反应就快过了大脑的思考能力。   邵君泽捂着肋骨的位置,看着萧暮手忙脚乱地拨通医院的电话,又联系人把自己送回医院。   护士给他做了应急处理,只是不确定内部有没有进一步的撕裂,要回到医院才能做检查,邵君泽在救护车里,一路上皱着眉头,闭上眼睛,不说话也不看人,只死死扣住萧暮的手,难舍难分如胶似漆,那场景看起来十分地哀婉动人。   萧暮有些不忍心,低声问:“你怎么样,是不是伤口很疼?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让你……”   邵君泽这才睁开了眼看了萧暮一眼。他精神状态不好,连带眼神有些病态的虚弱,萧暮在里面看出了些博取同情心的味道,心里竟然有些不忍,把还没说出口话给咽了回去:“好了好了,我又没有认真地怪你……”   邵君泽犹然不怕死地、用哪种虚弱、却视死如归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萧暮:“那……你再亲我一下。”   萧暮:“???!!!”   邵君泽捂着伤口:“你的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萧暮看着他捂住伤口的动作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眉眼直挑——分明长了幅霸道总裁的脸,偏偏要学人家简非做什么影帝。   邵君泽喃喃强调了一句:“可是我的伤口真的很痛啊。”   萧暮看了一眼在一旁的护士,索性一咬牙,俯身用唇边在邵君泽脸颊轻轻擦过,冷着一张脸问他:“这样你就好些了?”   护士极有素养地别过脸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邵君泽装模作样地呼出一口气:“好像力道不大够。”   萧暮:“你少得寸进尺!”   邵君泽被推进医院去做检查的时候,施方早就在医院等他。   邵君泽一出来,远远就看见施方妖孽的身影。难得他矜持地站在墙边抱臂而立,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路过的护士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却没有人敢近前去搭讪。邵君泽愉悦地对着施方吹了一句口哨:“怎么今天这么早过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施方皮笑肉不笑地上下打量邵君泽:“要不是某人从医院逃走了,主治医生一大早给我打电话,我怎么会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病人就好好养病好吗!出去胡乱折腾什么,你看,现世报了吧!你到底出去做了什么?检查结果怎么样?”   邵君泽避重就轻:“还好,医生说只是伤口有点撕裂,养一阵子就好了。”   施方穷追不舍:“所以说你顶着这么幅病怏怏的身子,出去溜达了一圈,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到底图什么?”   施方虽然在问,但目光斜到萧暮,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萧暮只好望望天花板:“并不是我撺掇的。”   邵君泽:“不关萧暮的事情,是她们毕业典礼,我自己想去看看,没想到人太多,推搡到了。”   邵君泽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施方反正心里明白得很,却懒得拆穿:“你有没有点做病人的觉悟!”   邵君泽:“我有分寸,放心吧,我会遵医嘱静养的。”   邵君泽抓着被脚,蒙住半边脸,转而对着在一旁的萧暮:“你要对我负责啊!”   萧暮觉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施方站在房间里像被雷劈中了一样:“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听见,我出去凉快一会儿,你们聊。”   邵君泽眼巴巴地盯着萧暮:“你看,我都病得生活不能自理了,还没个照顾的人。”   萧暮:“别开玩笑了,但凡你有意想找人过来照顾,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邵君泽嗤之一笑:“不错,人,的确能找到,可是没有走心的。”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就触动了萧暮的情绪,她硬邦邦地顶了一句:“你往日从来没有过心交给别人,怎么能指望人人对你掏心挖肺?他们看在你钱的面子上能照顾你你就多去给你祖坟烧点钱吧。”   邵君泽:“你说得对,我从前的确没心没肺。可是我只有一颗心,已经给了你了,你让我再如何给人。”   萧暮:“如果是从前的我或许真的会为你的这番话感动,可是我现在,真的不敢信。”   邵君泽:“我理解你。我只是真的很想你,很想念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此一生,没有对别的人用过这样的心思。”   萧暮:“用的岂止是心思,还有手段。”   邵君泽:“你真的……不论怎样都不肯原谅我?”   萧暮:“你有道歉的权利,可原谅不原谅的权利在我。你不能对我做这样的道德绑架。”   邵君泽:“我明白。”   萧暮一股脑儿地发泄完之后,像泄了气得皮球,忽然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可是不管怎样,今天既然是因为我让你的伤口加深了,那我会常来看你,直到你痊愈。”   萧暮的确信守承诺,每天都来看邵君泽。邵君泽稍微有点起色就用电脑处理公司业务,至于洗漱收拾这类的事情都有专业医护人员做了,萧暮不过就是拎着保温桶过来给他送饭聊天。   邵君泽胃口很好,对萧暮送来的饭,每次都光盘。   有时候萧暮心情很好,会愿意同他多说几句,开开玩笑;有时候情绪低落,邵君泽会追问是不是生意上的不如意,帮她想法支招。   两人对过去的事情绝口不提,好像那是一道旧伤疤,小心翼翼地避过去。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邵君泽的伤也渐渐好了起来。   这天萧暮照例在下班后给邵君泽带上煲好的汤跟饭菜,走进邵君泽病房的时候她却愣住了:邵君泽床边的座椅上坐着一位中年男性,正与邵君泽交谈。邵君泽看见萧暮推门进来,介绍道:“这位你还没见过吧,我舅舅。”   萧暮看见陈安良的脸,觉得仿佛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泼下来,凉意浸透全身。   邵君泽很快就看出了萧暮的不对劲:“怎么了?”   萧暮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可能有点累。”   邵君泽:“那赶紧坐过来歇会儿。”   萧暮把保温桶搁置在茶几上,借着这些功夫回神喘气,对着陈安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好。”   陈安良一直在盯着萧暮看。他曾在不少媒体上看到这个姑娘跟邵君泽的花边新闻,也曾在大不列颠跟她狭路相逢,记忆的片段纷至沓来,令他神经紧绷,生怕下一刻萧暮就会抖出他的那些事情。   他早该料到,事情必然会有揭穿的那一刻。   如果萧暮说出来,邵君泽会作何反应,他又该何去何从?   因此他盯着萧暮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复仇者的凶狠。   萧暮装作没有看见,笑着调侃邵君泽:“没想到你还有亲戚。”   邵君泽:“哪儿的话,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孙猴子,亲戚当然有,只是我在外漂泊多年,好多都不往来了,唯一亲近的只有这个舅舅了。”   萧暮再硬着头皮朝陈安良点点头:“你是H市的人吗,现在在H市?打算定居还是怎么样?”   陈安良:“我只是在H市暂住,过阵子就走。”   萧暮一遍收拾着保温桶递给邵君泽,一边对陈安良提议:“我们……可以聊聊吗?君泽我给你带了饭菜,你估计早就饿了吧,先吃些东西。”   邵君泽虽然觉得纳罕,但他看看萧暮,看看陈安良,并没有阻止:“好。”   他们俩一前一后的走出们去,邵君泽在他们背后目送,目光精明。   萧暮开门见山地道:“我认得你。”   陈安良:“你没有同邵君泽说那件事,为什么?”   萧暮:“这也是我今天想要对你说的。我想要跟他彻彻底底的分开,那件事情……我绝口不提,对你来说也是好事。我虽然并不了解你,但是我从邵君泽那里也听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我知道你同他母亲的关系,也知道你是向着他的。他这么好的条件就算身边没有我,也会觅得良缘。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所以我也希望,你不要告诉他。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过吧。”   陈安良:“你真的不打算说?以后也不说?”   萧暮:“成交吗?”   陈安良:“成交。”他思忖片刻,“谢谢你萧小姐。还有对不起,我只是为了报复薛馥,没想到让你受到牵连。”   萧暮:“如果可以,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陈安良:“你说。”   萧暮:“不要再去找益阳他们母子的麻烦了。他们从前是做过对不起君泽母亲的事情,可是他们也得到了报应,如今老爷子离世,他们背井离乡,邵氏财权尽归于邵君泽,还有什么一定要报复的呢?”   陈安良:“我答应你。”   ☆、67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邵君泽最终痊愈出院,萧暮心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按照她自己先前所说的,他痊愈之日就是她离开之时,可是经过了这么一段日子的相处,萧暮觉得自己对邵君泽并没有太刻骨的深仇大恨,这样就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东西打包收拾完毕,邵君泽同萧暮一起坐在车后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时候,请不要忘记我……这个朋友。”   萧暮抿唇一笑:“谢谢了。”   邵君泽太明白萧暮的个性了,即便她所遇到的困难在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萧暮怎么会找他?她也许再也想再与自己有人情上的纠葛,更担心会对他产生依赖。   萧暮同司机一起把邵君泽送回了公司。她本不想再在他公司露面,结果邵君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知道你对我欲避不及,但是你在公司跟大家共事这么久,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就一起上去,顺便看看大家呗?”   萧暮:“也许以后还有生意上的往来,不至于这样吧?”   邵君泽:“你以为人人都会跟你有接洽的机会么?”   萧暮只好跟着邵君泽去了。   她这一去不打紧,不知是有人刻意安排,还是谁不经意走漏了小道消息,似乎所有的员工都知道“老板夫人”要来,大厅里被装点得粉嫩,有别于平日里的严肃色泽。萧暮跟邵君泽从电梯上得楼去,走廊里两侧满满的都是人,纷纷夹道欢迎,不少人离开了工作岗位专门为了给萧暮一个拥抱,还有更夸张的,走到萧暮面前说了一句“欢迎邵夫人回归!祝你们百年好合!”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遭遇这种状况的时候,萧暮当场就懵逼了。   她其实是想转身就走的,奈何邵君泽在一旁拉住了她:“这么多号员工在这里,你总不能让我在他们面前扫了面子呀?”   萧暮咬牙切齿:“不是我想不给你面子啊大哥,对你的仁慈就是对我自己的残忍!”她一面把胳膊从邵君泽手里抽出来,一面对着公司的群演……哦不员工解释道:“我这次只是送君泽回来的,我们并没有……”   “萧暮一定是脸皮太薄了不好意思承认了!”   “别开玩笑了好吗!邵总在医院这段日子不都是你在照顾他,如果你们没有和好怎么会有这么一出!”   他们各执一词,有理有据,萧暮一张嘴哪里敌得过这些七嘴八舌,况且那理由解释起来盘根错节。一个人的声音很快被百十人的声音淹没,萧暮顿时产生了鸡同鸭讲的脱力感:“你们好歹听听当事人的说话啊!”   这场闹剧直到萧暮跟邵君泽抵达他的办公室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萧暮:“你就说吧,这场戏是不是你导的?你说实话,我保证不打死你。”   邵君泽:“天地良心,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再说你这两天不是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干了什么你还不清楚?”   萧暮看他神色当真不似作伪:“好吧,暂时信你一次。”   萧暮从邵君泽办公室出来,回到家里睡得混混沉沉,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接到了宋媛的电话:“好久不见。新婚生活怎么样啊少妇?”萧暮这次对宋媛倒有了戒备心理,“哎,别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啊我的大小姐。我上回就是听信了你的谗言,你倒是跟简非你侬我侬去了,我被你坑得够惨了。”   宋媛在电话那端连连抱歉:“萧暮实在是抱歉啊……我这次还是有事情有求于你,你也知道我要是不给那些人帮忙我会死的很难看的……拜托拜托你就一定要帮我……”   萧暮心头浮现出不详的预感,一挑眉梢:“说。”   “嗯……今天晚上我们几个人……都是你的熟人,我、施方、简非、路谦、邵君泽……打算聚一聚,庆祝一下邵君泽出院,他们让我务必喊你。”   “去哪儿?”   “城东那家夜总会。”   萧暮一听这地点,这阵容,人人都是事儿精,没有一盏省油的灯,她瘆得慌:“别闹了好吗,我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不要让我掺和进去你们成人世界那低俗趣味的玩乐!”   “你真的不去啊?”宋媛声音里流露出失望。   “不去不去。”   “哎,其实萧暮,你真的不必太介怀,我知道你们分手了,你现在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可是谁说分手了就不能做普通朋友呢,你现在看到简非不是也不尴尬了吗!”   萧暮一想,她当初恨简非也是咬牙切齿,只恨踹他下去的人工湖水太浅,没有把他当场淹死,现在相比起来,她对邵君泽似乎更加严苛……也许真的是爱到深处,才会有这样的伤与痛。   宋媛跟萧暮的情商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她周围关系一向乱,她却能把以两位数计量的EX们整治得服服帖帖,萧暮不得不服:“所以说你到底是怎么变得现在这样内心强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的啊?”   宋媛:“说多了都是泪,那还不是经历了无数人渣千锤百炼出来的。”   萧暮觉得,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每次被宋媛撺掇着,一定没有好事,萧暮却还是被她说动了。然后就真的觉得这回是亏大发了。   夜总会里灯影迷离,满屋子都是身形妖娆的妖孽,让萧暮看得眼花缭乱。路谦施方任凭穿着地十分节约布料的服务生们给自己倒酒,简非跟宋媛则负责来调节气氛简,做麦霸,嚎得满室跟鬼哭狼嚎似的。   有公主过来给简非点歌,似乎是觉得他长得好像哪位明星,多瞧了他两眼,宋媛就开始赶人:“去去去,我们好手好脚的,点歌这种事情我们自己就会,哪里用得着你们,去给那几位大爷倒酒,招呼好了消费少不了你们的。”   邵君泽身边不断有夜总会的姑娘往他身上靠,只要不太过他也不拒绝,施方跟路谦一起吞云吐雾,那个场景真是人间哪的几回闻。   只有萧暮坐在那里有些别扭。   其实包括邵君泽在内,在场所有人都在悄悄观察萧暮的脸色,萧暮却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只是脸色不自然地端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   宋媛看不下去了,又开始赶对邵君泽投怀送抱的姑娘:“行了行了你们出去吧。这个人他信佛,你别打扰他,顺便让你们Vinn给我几杯特调的酒。”   那些公主们不再没趣地逗留,相继鱼贯而出。   宋媛要的酒被端了进来,五颜六色光怪陆离,颜色凑到一起十分精彩,萧暮坚持要拍照留恋。宋媛一杯杯分发给大家:“这个粉色的是萧暮的,这个紫黑色的是君泽的……嗯,这么骚包的颜色就留给施方跟简非吧。”   施方看不下去了:“还以为你是对酒深有造诣,知道口味咸淡来分,没想到居然就是凭颜色……”   宋媛佯嗔,把要递给施方的酒杯绕了一个弧度又拿回来:“你不乐意你别喝啦!”   施方连连赔笑,从她手里又把那杯酒给拿了回来:“乐意乐意,乐意死了……”   路谦也得到了一杯,宋媛撞了撞路谦的胳膊:“大哥,主持大局这种事情,还是你来说吧。”   路谦淡淡扫了她一眼,淡笑:“瞧你这么抬举你大哥。平时呢大家都很忙,难得齐聚一堂,今天喊大家来,一来是为了庆祝君泽康复出院,二来就是想跟大家一起聚聚,这么五颜六色的酒……大家一起干了吧。”   于是众人齐举杯。   一刻钟后。萧暮撑着额头问:“宋媛,你给我的是什么酒?我怎么这么晕呢,不行我要回家。”   萧暮扶着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腿还发软不着力,差点就倒在邵君泽身上。   宋媛:“也不是什么烈酒啊,就是让人调的鸡尾酒,我帮你问问啊。哎着急回什么家呀,我跟简非还有节目呢,你先歇会儿!”   施方适时地提议:“楼上有房间,我看萧暮今天是真的醉了,二哥你先带嫂子上去休息吧?”   萧暮晕得估计亲爹亲妈在面前都不认识了,被邵君泽扛着上了楼,一路上基本上都是邵君泽公主抱上去的。   柔软的床垫令她只想躺着不动。邵君泽看萧暮这幅样子忍不住觉得好笑:“口渴不渴,我去给你倒些水。”   萧暮嗯了一声,邵君泽就起身给她倒水。   他倒水的间隙,房门吧嗒一声关上,紧接着有机括转动的声音。   邵君泽走到门边去,转了转把手,发现转不动。他有些气恼:“施方!宋媛!你们干什么!”   施方在门外面恬不知耻地喊道:“二哥,把握机会啊!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宋媛:“萧暮,对不起啊,我也是为了你好。有朝一日你会明白我的用心良苦。”   施方跟宋媛趴在门上面听里面的动静,半晌也听不见什么奇异的响动,施方问宋媛:“你确定这个方法能行吗?”   宋媛:“哎呀有什么不行的,生米煮成熟饭就这么将就了呗,这俩人还想要怎么样啊。分明都喜欢对方就是要作。”   施方有些得意地:“像我们这样急公好义的好朋友,二哥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哦。我们就去楼下,等着明天早上有好消息传来吧。”   萧暮此时稀里糊涂地,听得见响动,迷迷糊糊也能听见人说话,但是却又听不真切,想睁眼看看,眼皮仿佛千钧重,还没等到邵君泽把水端回来就已经睡死了过去。邵君泽踹了踹门,再看了看床上的萧暮,他怀疑酒里面被添了些什么,也有点酒精上脑,但是不如萧暮一醉深沉。   邵君泽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睡着了的萧暮,伸指头戳了戳略婴儿肥的脸脸蛋,给她拉好被子,自己去洗了洗,在沙发上应付了一晚上。   一夜竟然相安无事。   ☆、68   干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宋媛和施方当然知道躲得远远地,不光是一整天人没有出门,连手机都没有开机,跟邵君泽玩失踪。而当事人邵君泽跟萧暮,在第二天醒了之后面面相觑,不免有些尴尬。   什么洗漱的衣物都没有带,萧暮闻着自己身上隔夜的酒味,十二分的自暴自弃:“那个……我昨天好像是喝多了直接睡着了,还连累你在沙发上过夜,不好意思啊,嗯……还有……谢谢你。”   “不必客气,”邵君泽似乎很明白萧暮言辞中的谢意从何而来,“……呃,还有……有件事你大可放心,不管以后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我都不会在未经你同意的情况下乱来的。”   “……这样的情况你还想有以后?”萧暮的脸瞬间就红了。   邵君泽顾左右而言他:“当然了,要是有想法、有要求,尽管提,我一定赴汤蹈海万死不辞!”   萧暮就知道邵君泽演暖男演不了太久,一个枕头砸他脑袋上:“你去死!”   邵君泽接过枕头,哀怨地叹了口气:“你就这样对才为了你在沙发上过了一夜的大帅哥么?”   萧暮:“……好了好了大帅哥,你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只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昨天那档子事儿到底是谁!鬼迷心窍!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邵君泽面无表情地回答她:“用脚丫子想也能知道,除了那俩事儿精,还能有谁?”   “施方跟宋媛?”萧暮欲哭无泪,“我上辈子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俩要这样对我?”   邵君泽:“他们俩这次的确玩儿得有些过了,看来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是真的不知道分寸。”   萧暮:“你要干什么?”   邵君泽:“也没什么。就是想要他们收敛点。”   萧暮:“别乱来,找个机会跟他们讲讲清楚就是,又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下不为例就好了。”   “要是他们俩都能听人话了,世界和平都指日可待了。”   萧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邵君泽这是对那俩人有多大的怨念:“他们俩哪至于那么洪水猛兽,可以兵不血刃解决的事情,干嘛非要大动干戈?”   邵君泽:“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找他们俩谈谈。”   萧暮相信邵君泽对施方、宋媛此举不满,但归根结底他们也还是好朋友,邵君泽既然答应了自己去跟他们谈谈,就必然不会在背地里做什么手脚——只盼他不要现场跟那俩人打起来就好。   但邵君泽当真喊来了宋媛跟施方,对过去之事一笔带过,关注的重点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我知道你们俩是希望给我跟萧暮创造机会,但我们俩的事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个中缘由我不赘述了,但是我希望你们俩不要再插手弄巧成拙,萧暮也是这么希望的。”   施方点点头表示同意,宋媛却忍不住跳出来了:“感情的事情哪有那么复杂!你们俩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不就这么回事儿,非要把那些陈年疙瘩摆在自己心上,哎呀算我自己多事,我以后也懒得管你们了,随你们折腾吧。”   邵君泽得到两人的承诺,满意地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不过另外一件事情,我还想请你们俩帮忙支招。”   两人对视一眼,再齐齐看向邵君泽。   邵君泽:“是这样,你们也知道,萧暮是建筑系的高材生。不是我自大,但是我觉得她转而去经商,放弃建筑专业的研习,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我一直想找个什么契机让她重新回来。”   施方:“你想让她回来是一回事,她自己愿不愿意回来是一回事。你干嘛总把你的意志强加在她身上?”   邵君泽陷入沉思,片刻后才说道:“不不不,我这次真的是因为太了解她。我不想看她一直颓废下去。”   宋媛:“她这个人是有多别扭啊……分明喜欢你,却又不肯接受你,分明喜欢这个专业,还欲盖弥彰地去经商说是孝敬父母。我特么的简直是看不下去了,你等着,别的我不敢说,这个忙我一定帮你到底。”   施方看着宋媛说这番话的时候浑身仿佛燃烧起了小宇宙:“你别盲目起哄啊。我觉得她既然真的喜欢建筑行业,总有一天会自己想明白了回心转意,就像她跟二哥这档子事儿,顺其自然最好,你们何必这么急着替别人规划人生?”   邵君泽抢着辩解道:“年轻的时间很短暂,我怕她耽误大好青春追悔莫及。我不是要替她规划人生,我只是想给她提供一个认清自己的契机。”   “反正总是你有理。怎么做,你们有主意了我配合就是。”   不久之后,邵氏出资,在H市中心的展览馆举办了一场跨国别的建筑艺术交流展。   来自世界各地的建筑师们,西装革履或是长裙拽地,从红地毯中慨然走过,闪光灯汇聚成海,会场宛如星光璀璨,堪比任何一场娱乐盛宴。   萧暮应邀前来,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台前来来去去的世界名流,眸中有某种光芒被点亮了——或许它从不曾被磨灭。   那些人在闪闪发光。   那些是远在世界的彼端独自奋斗着,深夜里画着图纸,孤独却灼灼发光的灵魂;那些是她的良师益友,曾经在团队中并肩作战,留给她无数美好的回忆。   她也曾向往同那些人一样,指着世界知名的建筑,昂首挺胸地说,那是我的设计。   琳琅满目的建筑艺术、微缩模型、设计图纸,被陈列在展览馆中,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人观摩赞叹。   萧暮像是沉浸愉悦音乐声中的鸟雀,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幅幅图纸,隔着玻璃器皿触摸上去。   萧暮在场馆内缓步而行,不少熟人同她打过照面,彼此寒暄两句,询问近况,再就眼前的作品讨论一两句,颇有“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意味,令萧暮觉得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现在离开了这个行业,在干完全不相干的行当。   这就是她曾经爱过的事业,间隔一年再翻起来,心里仍有惊动——就像是最深的海底,被一只猴子拿着如意棒掀起滔天巨浪。   她旁若无人地盯着图纸观摩,不知不觉间,李约翰就站在她的身后:“萧小姐,好久不见。”   萧暮蓦然一惊:“你好你好,你居然还记得我,真是荣幸之至。”   李约翰:“上次与萧小姐相谈甚欢,我自然记忆犹新,我去年为我们国家的国家音乐厅设计了一副建筑图纸,现在已经在施工了,我还想请你跟我一起探讨探讨呢。”   萧暮从来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但是何德何能,受到这样世界级大师的青睐!萧暮受宠若惊:“不知道那幅图今天在不在展览馆中,我跟您一起去观摩学习一下。”   “随我来。”   两人依旧相谈甚欢,李约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萧小姐现在应该已经毕业了吧,现在是在哪家建筑公司工作呢?我觉得我的团队正需要萧小姐这样的人才,不知道萧小姐愿意不愿意加入进来?”   萧暮:“我是毕业了,不过我现在并没有从事建筑工作,只是在家里经营企业。”   李约翰:“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不过人各有志,我支持你。这是我的名片,萧小姐日后有什么需要仍然可以联系我。”   李约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去同别的人交流去了。   萧暮回到家里翻动柜子里,自己曾经画过的图纸,一页页浏览过去,数据与符号在脑海中飘逸而过,逝去的岁月好像是泛黄的书卷,在眼前重新延展开来。   那些时光凛然生辉,耀眼夺目,而今却令她望而生畏。   萧暮拨通了邵益阳的电话:“师兄,你觉得我有做建筑师的天分吗?”   邵益阳一听萧暮这样兴致冲冲的追问,猜到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假如你这样都不算有天分的话,那我们院也没有几个人有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这或许是关系我人生的重大抉择,你别哄我开心哦!”   “不然呢……萧暮,论起勤奋跟努力,你真的是我很欣赏的那种学妹,”邵益阳颇为愉悦地继续说道,“所以我才会抓着你帮我画了那么多图,没见我抓别人啊。”   “真是厚颜无耻到了一个境界啊,分明是偷懒抓壮丁,不要把自己说得好像伯乐相马一样高尚啊师兄。”萧暮毫不客气地出言反击。   邵益阳咳嗽一声,重新夺回话题的主动权:“不论怎样,我作为你的师兄跟你的朋友,都希望你能重回建筑行业……有朝一日,我们师兄妹或许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萧暮:“好的师兄,我知道了,谢谢你。”   ☆、69   萧暮最终还是听信了李约翰的意见,打算重新回到建筑行业,她连夜联系了自家导师,询问可还有入队名额,导师当场答应下来,表示像萧暮这样的人才,还是很受团队欢迎的,当然愿意为她穿针引线。   萧暮把简历整理好,由导师代为转送,没过两天,萧暮就接到了消息,说,带团的常江老师正缺一个助手,看了萧暮的简历对她很是看好,邀请她过来做自己的助手。萧暮一听,随即喜上眉梢,兴致匆匆,收拾得光鲜亮丽,才地去团队报到。   常江是加拿大知名的建筑学院McGil博士,在校期间曾与多位世界级大师合作,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名声在外,据传是因为大学的导师,特意回国来的,被誉为青年建筑师中的翘楚。   有些人就是很容易一见如故,比如穿着休闲T恤的常江跟套着一身职业装的萧暮。他的闲适洒脱跟她的严谨细致形成很强烈的反差,常江儒雅英俊,萧暮明艳动人,彼此看到对方的时候都发出了会心一笑:不管传闻里如何神,到了眼前竟然是这样的人。   萧暮:“早就听闻您的大名,今天见到,没想到比我想象的更加年轻英俊。”   常江回之以微笑:“哪里,我才是听几位老师提起你的时候都赞不绝口,以为只是会死读书的女学霸,今天一见,美貌与才华完全匹配,令人赏心悦目。”   “咦,我这样一文不名的学生,居然还会有老师推荐我,真是要感谢他们的夸奖推荐了。”   常江:“谦虚什么,都是熟悉的老师推荐过来的,他们肯花这样的溢美之词,我相信是真心看好你。我当年本科的时候还不如你呢。”   “难道你本科也是我们学校……”   “是的。算起来你也可以喊我一声师兄。”   “常师兄。”萧暮嘴甜,毫不避讳地就喊出了口。   跟情智双高的人交谈就是悦己娱人,两人愉快地开始了短期的合作。   工程前期不过就是纸上谈兵,团队一共十来个人,时间紧迫,任务量也不小。常江召开会议,萧暮自然而然地就承担了端茶倒水的任务。常江从萧暮手里接过水杯和悦地朝她笑了笑:“谢谢,不过这种端茶倒水的小事就不要麻烦你了,我们自己来。”。   萧暮丝毫不以为意:“没什么啊,都是自家师兄师姐,我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   常江公布说自己已经拟好了总布局图,让大家分别规划各局部的尺寸与构造,到时候大家一起交上来汇总,唯独萧暮没有分到,萧暮等到会后大家都散去,拿着一对大眼睛盯着常江,也不说话。   常江本来在看图纸,一抬眼,对上萧暮这个可怜巴巴的表情,顿时就被她逗笑了,连嘴里的水都差点一口气喷出来:“怎么了?”   萧暮装可怜地:“他们都有分到任务,为什么我没有?”   常江:“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助手,要跟我一起总揽全局。”   萧暮:“真的么!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资历不够你不放心呢!”   常江安抚道:“没这回事。”   往后的数个昼夜,两人都就图纸钻研得投入,两人在一起,有时候废寝忘食,有时候夜以继日,兴致来了想起什么点子的时候也不顾是深夜几点,敲着房门就把人喊起来就着自己的想法讨论。   这种事情,萧暮干过一回。那时候她像孤魂野鬼一样,半夜穿着一身雪白的睡衣,随意披了一件外套,兴至常江的房间门口,抬手打算敲门,才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好像他们还是孤男寡女应该避讳一点啊?   然而等她把手缩回去,为时已晚。   常江已经开了门看见了她,还有她手里拿着的图纸:“萧暮你做什么呢,梦游?”   萧暮就真的像一个梦游的人被惊醒一般,连忙拿图纸盖住自己的脸掩饰尴尬:“对对对我就是在梦游梦到你的房间门口了,你别介意啊。”   常江自然看穿了萧暮的谎言,也懒得同她较真:“那快回去睡觉吧,时候不早了,明天早上还有事情得早起,晚上睡眠不足白天精力哪里顾得过来?”   萧暮点点头就往回走,听见常江的关门声她才放了心。   过了片刻,萧暮还是敲响了常江的门:“我刚才迷糊了,把门卡锁在里面了……”   常江扶额,只好让她进来:“所以说你大半夜的,是在折腾什么,别告诉我还在画图啊?”   萧暮:“没有没有,不是画图。准确的说,我是在进行可行性的测算……”   常江:“区别很大么?”   萧暮:“对不起打扰你了啊,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只是脑子进了水。”   常江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夜里三点多,仍旧好脾气地对萧暮笑笑:“反正都已经这个时间了,也不好找人开门,你如果想到什么好点子,我们探讨一下也是不错的。”   萧暮闻言,立刻就开始打起百倍的精神,抄起桌子上一只铅笔,一屁股坐在常江的桌案上,笔尖指着图纸上的几处圈圈圈点点,开始同常江讲自己刚才想到的点子,哪里还有一点刚才的睡意。   常江静静听萧暮一板一眼地分析,诉说自己得思路,看她眉飞色舞,自己也感觉好像朝夕之间回到了自己最意气风发的年代,可以为了一纸设计拍桌子叫板,她的图纸跟表情一样都是那样地赏心悦目,不掺杂外界的杂质,常江根本不忍心打断她的兴致。   知道她说完,常江才拿出了另外一张自己的图纸:“看来有许多观点,我们都不谋而合啊。”   萧暮这才一拍后脑勺,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唉,也是,我早该想到,我能想到的,你一定也能想到……”   常江笑着揉揉她的脑袋:“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比你在这个行业多混了这么多年,也就比你多出来两点。”   萧暮拉过他手里的图纸:“我今天可算知道什么叫画龙点睛了,你比我多出来的这两点才是足见水平!我简直是我的偶像!”   常江回之以微笑。   萧暮:“唉你去里间休息吧,我就在外面借你地方用用测算一下数据!”   常江:“我的沙发可以借你用,要测算也明天再算好了,再折腾太阳都出来了。”   萧暮:“我不算完我是睡不着了,你就让我折腾吧,没事儿。”   常江拗不过她,只好随了她去。   这样一个活泼可人的姑娘,大半夜在自己房间里整顿数据,他又怎么好安心去偷懒睡觉呢?他十分知道分寸地在隔壁房间重新将数据梳理了一遍,再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萧暮趴在写字台上,想来是困倦得很,就这么睡着了。   常江莞尔,抽了一条珊瑚绒的毯子搭在她背上,看着她还未算完的数据,拾起纸笔,在上面模仿着萧暮的字迹替她补上。   ☆、70   一个正值如花似玉年纪的女生,一大清早从一位年富力强又英俊帅气的男导师卧房出来,自然容易引发流言蜚语,尤其这个女主角还是邵氏当家的前任夫人,免不了就传出些诸如“这姑娘真是豁得出去”、“狐狸精魅力不减当年”之类的传言,萧暮无意听见了,意识到自己这事儿的确做得冒失,且不论自己在别人心里是怎样的形象,把常江拖下水的确是欠缺考虑。   要说炒作跟谩骂,这些年萧暮什么阵仗没见过?以她积攒起来的战斗经验,但凡反射弧长一点,这些闲言碎语,淡然一笑就过去了。但她没想到,还真的有人打击报复上门了,而且来得让人觉得“哔—了狗了”。   起初只是觉得有人莫名其妙地针对自己,但接二连三的事件让萧暮觉得那个姑娘简直是病得不轻,最终得出来结论无非就是“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跟“你这么怒刷存在感到底是图什么”。   那姑娘名叫赵颜,一个圆圆脸、平时不怎么大声说话的小姑娘,属于掉进人堆里谁也找不着的人群之一,但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萧暮虽然算不得人中龙凤,如今落难混得还不如一只翻毛鸡。   这姑娘先是拿出自己的学历与资历证书佐证自己实力,信誓旦旦要了一个小组,包揽了一块局部图纸的设计,对于常江与萧暮所说的team-work跟大家的头脑风暴表示了赞同与肯定。然而开工过程中,由于每个小组都是独立设计,作为总揽全局的常江与萧暮不可能事无巨细地过问,每隔阵子盘存的时候这姑娘都只说进展顺利,谁也没有精力深究,到了快要出样图的那几天,萧暮跟常江开始催起来,这姑娘索性闭门不见,声称自己在独立画图,这个期间任何人请不要打扰她。在后来到了截稿日,图纸果然是如期上交了,但是却跟最开始大家的定稿完全不同。   萧暮当场就傻了眼,跟赵颜在会议上掐了起来:“为什么你拿出来的图纸跟之前定的不一样?数据、设计全部都擅自改动了,谁给你这样的权力了?”   赵颜反而振振有词:“我觉得按照我的来并没有哪里不对,首先在建筑的外型上,我这样做有利于大型空间的采光通风,这个数据我也经过过严格的考证,这样规划可利用的面积最大。”   萧暮几乎气得发抖,当场就拍了桌子:“可是你考虑到大家所做的是一个整体没有!你所有的考证跟设计必须要以大局为重,你的数据单独规划看似合理,但是这个跟大家其他的数据根本没办法融合成一个整体!这个设计就不可能成立!”   会议室里大家看见赵颜做出来的图纸,但凡有点眼色跟理论根基的无不哗然,纷纷指责赵颜的做法。   难怪她在绘制过程中闭门造车,不同任何人沟通,也拒绝萧暮跟常江过问其中细节,原来竟然是这样的打算。   萧暮细问之下才知道,即使是在组内,也是赵颜的一言堂——曾有数位设计提出自己的方案,均被她被拍灭,拍灭也就罢了,还往往都是在最后交稿关头给出意见,你这个不行,你那个不行,到头来即便人家想要重新返工,在时间上也来不及,只得采用赵颜的设计。   真是玩得一手好心机。   萧暮听完细节内心千万匹小羊驼一齐愤怒地奔腾起来——她不过就是个不入流的小设计,揽了线却不好好干活,反而在组里称王称霸刷存在感……学霸也不是这么干的!   气归气,这事儿终究还是要做,萧暮当下一咬牙揽下事儿:“这个组的设计我接了,后面的事情不劳你费心。”   赵颜自然是万般不服,幸好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舆论都往萧暮一边倒,更加增添了萧暮的底气,萧暮就这样把活儿接了下来。   接下来其实也是个烫手山芋,赌这一口气接下来之后,萧暮简直苦不堪言。   别人一个组半个月的设计任务,在常江的争取之下萧暮只有五天的时间。   萧暮一口面包一口咖啡,面容憔悴得堪比当初在英国那场重创,跟常江讨价还价:“真的不能再多争取几天?人家一个团坐下来都要十五天啊。”   常江:“已经很尽力地争取过了,为了最后还有两天统一核算,恐怕只能给你五天时间了。”他一脸同情的淡笑,“真是的,谁让你自己揽下这烂摊子……心疼。”   萧暮:“好了你别说了,这段时间不要找我我要闭关……”   常江:“好的我会让人把饭菜送来探监的,请你务必加油。”   萧暮:“人性呢?!”   常江:“开玩笑了,我会跟你分担一些的,不要急,这事情搞定我一定请你吃顿好的……”   萧暮:“这么大的工程,我觉得你至少应该请我吃半年。”   常江:“没问题,红烧牛肉、老坛酸菜、香菇炖鸡……随便选。”   萧暮僵硬着脸看了常江一眼,牛饮完杯子里的咖啡,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口气:“不跟你斗嘴了,居然还有这个心思,我要先去看图了。”   常江用一种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心疼的眼神看着她:“你先看着,我去看看其他的图纸,你这边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萧暮深知此时不是跟他客气的时候:“用不着你说。”   晨昏定省、枕戈待旦地跟常江磨了五天,几乎每天也就能睡上四五个小时,经常在睡梦中扑棱一声爬起来,头不梳脸不洗,就这么折腾图纸一捣鼓一整天,生物钟不好连带身体也出了状况。   眼看着就要完工了,不知道是白天还是夜里,萧暮拉好了窗帘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人敲门,萧暮觉得浑身如有千钧重担压住自己,眼皮都睁不开,她窝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让人自己开门。结果门外敲门声越来越急切,到了最后几乎是手脚并用地。   萧暮觉得根本动不了。   门外动静忽然消失了,萧暮打算眯起眼睛继续睡——管他图纸呢,让她先睡个痛快。   然后忽然有人刷了门卡,大片的光线涌了进来,刺痛眼皮,萧暮下意识拿手去遮挡,却被人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   “萧暮你怎么了?!”   萧暮模糊之间辨认出那是常江的声音:“啊……没事啊,就是好困好累睡不醒……求放过,让我再睡半小时,就半小时。”   有人交谈的声音,应该是常江跟酒店的服务员在说话,过了片刻,萧暮身边的床垫塌陷下去了一块,常江推了推萧暮,萧暮十分不满:“做什么?”   常江:“你……萧暮,你床上有些脏,你先起来去洗个澡,我让服务员收拾一下吧。”   萧暮假寐着,似乎用半分钟思索了一下常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床面,惊得翻身跃起,而后赶紧裹紧被子盖住了自己——原来是来了例假,自己全无知觉的情况下睡死过去,梦里又是打怪练级又是加入复联拯救世界,没准在船上颠鸾倒凤的,把床单被套弄得痕迹斑驳,这人居然还能找出一块干净地方坐下来,萧暮也是佩服得很。   萧暮尴尬得无以复加:“你……你先出去,麻烦帮我喊一下服务员,我去洗浴。”   常江:“好……你需不需要卫生用品?”   萧暮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咆哮:“我!自!己!有!!!”   常江:“好。”   萧暮裹着被子就冲进了浴室:“你快走快走啦!还有……你为什么会突然进我房间?”   常江:“我敲了好久的门不见回应,打你电话也关机啊……好怕你是因公猝死好吗?”   萧暮想了半天,隔着磨砂玻璃说了一句多谢,就打开了淋浴的喷头。   萧暮的图纸并没有完全完工,常江看她拼成这个样子,实在也是于心不忍,自己接下来活儿。   然而在下一次的例会上,赵颜却又跳了出来。   常江在公屏上展示了图纸,赵颜就问了一句话:“这个设计,我觉得是在抄袭我的。”   她看起来不动声色,萧暮才知道她是隐忍了这么多天,蓄谋已久成这样。   做设计的,不怕被人说设计烂穷省,最怕的,不过是被人说是剽窃创意跟恶意抄袭。   她这顶帽子扣下来,萧暮深呼吸三口气,忍住了把咖啡泼向她的冲动。她也懒得去琢磨这个人的动机了,她气沉丹田,淡然一笑:“我特么犯得着抄袭你?这个图纸最早期就是我跟常江单独讨论设计,那时候你根本都还没有接手这个活儿,再说,你这设计,想让我抄袭,也要让我看得上眼不是,你可以侮辱我的人品,但请不要侮辱我的品位。”   赵颜不依不饶,说得话句句带刺,没想到萧暮也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主儿:“既然大家都在场,我想请大家来对我的图纸做个鉴定,莫名其妙的黑锅,我萧暮绝对不背。”   事实证明,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萧暮问心无愧,然而一场例会毕竟不欢而散。   ☆、71   如果是一件事情只是巧合,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蹦出来,赵颜就是摆明了针对自己了,这也正是萧暮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她从前都不曾见过赵颜,入队之后两个人也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矛盾,她到底为什么对自己仇恨如此深重?   萧暮虽然没有害人之心,但她又不是傻子,基础的防范意识还是有的。萧暮想了想这或许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这个姑娘在一个组里,完事儿后应该不会有交集,也没什么好刻意去计较的——难道走在街上被狗咬了一口还非得要回去不成?   可是不是所有的矛盾都能因一个人的避嫌而化干戈为玉帛。   赵颜的蓄谋已久,让她们最终狭路相逢。   起因是在图纸整理完毕提交之后的庆功宴上,投资方的几位高层亲自到场,宴请整个团队的人,豪华大包坐满,常江跟萧暮坐在一起,常江将萧暮引荐给几位投资商,连连赞叹这次施工图纸的设计萧暮功不可没,是自己的得力助手。   能做到这些企业高层,人人都是人精,听常江这么一说,纷纷跟萧暮套近乎。   其中自然不乏先前就认识萧暮的,也机敏地避过萧暮跟邵君泽的那些陈年旧事:“早就听闻萧小姐是建筑系的才女,没想到今天能在这个项目上遇到你。”   萧暮虽然自信,却不自大:“哪里称得上什么才女,能靠专业混口饭吃而已,以后还要靠诸位多多关照才是。”   谁料到赵颜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话:“不就是会靠勾引男人当跳板吗,又不是没结过婚怀过孕,成天装得跟纯情少女似的,绿茶功力真是不一般。”   她本来嗓门算不上大,但是话语里带的刺令声音尖锐起来了不少。   萧暮的脸当场就黑了。   不只是萧暮,全场都沉寂了半分钟,似乎是在消化其中的信息量。   萧暮跟邵君泽结婚离婚是满城皆知的事情,但怀孕这档子事儿,萧暮自己向来讳莫如深,邵君泽也不可能同外人讲,赵颜却知道,可见她在把矛头对准自己之前,的确是花了不少功夫。   萧暮想了想,端起面前的红酒杯,优雅地抿了一口,已经酝酿好了说辞:“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有魅力,对周围的男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还从来不知道啊。”   常江迅速出来打了圆场:“赵颜喝醉了,你们谁把她扶回去休息吧?”   赵颜邻座两人一看气氛不对头,这分明是要掐架的预热,赶紧把赵颜架起来往外走。赵颜并不愿意这么就范,跟那俩人拉拉扯扯,喋喋不休地念叨“我没醉,让我把话说完……”   好在这两人机灵,在常江的眼色之下,果断拉走了赵颜。   赵颜走后,萧暮若无其事地再陪着他们吃了些饭菜聊了聊天,直到宾主尽欢,萧暮才同常江一起离席。   常江:“没事儿吧?”   萧暮摇摇头:“我又没有多喝,能有什么事儿?倒是这样的饭吃得可真累,我只想回去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不要打扰我啊!”   常江有些愧疚的说:“这段时间你的确是受累了,好好休息,回头单独请你。”   萧暮:“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可不要因为临时有项目就拖啊。”   常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跟常江告完别,萧暮并没有立刻回房间。她听见常江走远的脚步声,转身就去敲了赵颜的门。   赵颜在被人强势拉回来之后在房间里休息,从猫眼里看到是萧暮,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门。   萧暮怒不可遏,一把把赵颜从房间里拽出来,按在墙壁上:“既然今天都这样了,我们不妨把话说明白,赵颜你,到底为什么一直针对我?”   赵颜注视着萧暮的怒颜,扯扯嘴角,发出一个轻蔑的醉笑:“为什么你一入队就可以跟着常江在一起?为什么从来喜欢你的人都这么优秀?为什么大家都只看到你的努力而看不到我的?”   面对着赵颜这一系列的发难,萧暮想了想,然后特别真诚地说:“因为我长得比你好看,也比你勤勉努力。”   赵颜:“……你胡说!你不就是靠着男人当台阶,给自己创造便利吗!”   “说得这么酸溜溜的,有本事你也靠男人上位啊,”尽管赵颜一直像怨妇一样诉苦抱怨,萧暮还是很敏锐地抓到了问题的根源与实质:“难道说你喜欢常江?!”   赵颜不置可否的瞬间,萧暮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萧暮简直都能嚎啕大哭给她看,感情这么久自己一直是被误会了才处处被她针对:“你喜欢他你就去表白你去追啊,你干嘛把我作为你攻击的对象啊我真是冤大头!”   赵颜闻言竟然怒了,一巴掌拂开萧暮按住自己的手:“有你说得那么容易就好了!”   萧暮越发觉得这人骨骼清奇:“所以到底有什么难的啊,有喜欢的人就大胆去告白去追求,你这么阴阳怪气地揪着我不放是觉得我挡了你的桃花运导致你会被拒绝吗?你这神逻辑我真是理解不能啊……”   赵颜:“你当然不懂了!你这样家境好又有优越感的人,怎么会明白我这样的人境遇。”   她站在走道里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哭得萧暮手足无措,简直都要替她心酸了:这个人到底人生遭遇了这样的伤害与坎坷啊……   赵颜一边哭一边说,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但是大概意思萧暮听明白了。   她从小城市来,拼死拼活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建筑系的研究生,跟所有在H市生活的外地学生一样,她也拼了命想要在这里站稳脚跟,所以她在校期间勤奋努力,以为自己已经三头六臂,浑身都是技能点了,没想到毕业后想要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却是如此艰难,加上家里施家的压力,越发焦虑不安。   她喜欢常江,是入队之后的事情,但是她又深深知道自己跟常江并不是一路人。   他这样的男人,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又怎么会将自己看在眼里。   直到赵颜看到萧暮跟常江的相处模式。   萧暮无疑是她最羡慕跟痛恨的人,漂亮而且勤勉,浑身都是光环,不论在谁面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永远展露出真性情,喜欢谁就去接近,讨厌谁就不着痕迹地避开,还有点小女生的傲慢。   她有这样的资本。   为人如此,处事亦然。   在赵颜看来,上天好像对自己十分不公,没有给她好的家世与样貌,连技能点也给的少,所以对萧暮这种尚未走上社会就不断有人抛来橄榄枝的人,她尤其地咬牙切齿。   说来说去,无非是羡慕嫉妒恨。   萧暮算是听明白了赵颜的意思:“我跟你喜欢的常江,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我是他的助理,跟他接触的机会当然多,我跟他有时候通宵达旦的讨论方案,并没有什么。你爱信信,不信我也就是这句话,反正我问心无愧。”   赵颜之前的话说得难听成那个样子,萧暮想起来终究心里是有疙瘩的,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即便是我跟他没有什么,也不见得他会看的上你,连有喜欢的人都不敢去告白的人,能有什么出息,我还真看不起你。”   等到赵颜走回了房间,常江才从转角处缓缓走了出来。   萧暮就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我以为你早就回去了。”   常江挑眉一挑,并不多说什么,眼神那大概意思就是你不也没回么,咱俩心照不宣。   常江:“萧暮,我喜欢你,虽然这句话让别人来点破真的让我有点困扰,但是你……考虑一下做我女朋友?”   萧暮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看着常江眨眨眼:“你一定是在逗我……”   常江:“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对你的感觉,就是喜欢。其实喜欢上一个人,真的不是需要很长时间的过程,那个过程往往就是在电光石火之间。”   萧暮摇摇头:“你说的我明白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两个人在一起需要两情相悦。”   常江似乎十分受挫,一脸委屈地看着萧暮:“你……不喜欢我?”   萧暮看着他这么严肃的委屈,其实很想笑:“我……很珍惜作为朋友与导师的你,也很尊重你,但是我觉得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感觉。对不起。”   常江反而劝慰她:“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他想了想,不放弃地追问了一句,“是因为你的过去,你才不愿意接受我的吗?”   萧暮摇摇头:“不是……你别多想。我并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我也不会因为过去的伤痛畏惧不前,我只是想谨慎地确认每一份感情,不浪费也不虚耗,于人于己,都问心无愧。”   常江:“好的,我知道了,晚安。”   萧暮:“晚安。你这么好,终究会遇到比我更合适你的人。”   ☆、72   工程图纸完成,团队任务告一段落,临时有事情的可以申请回去干自己的事情,等到项目的下一个阶段再来,另一部分则会被团队排除。萧暮作为常江的助手,大半个月以来勤勤恳恳,功不可没,人人知道她在其中的作用,因此她留下来自然无可厚非。   也有少数不想要提前离开的人,私下里找到常江,多一两个人,对整个团队来说无伤大雅,投资方也不会仔细去考校每一个人的工作量,只要常江在这件事情上能够通融一二,基本上就能蒙混过关。   赵颜是其中之一,然而不巧的是,赵颜去找常江的时候,萧暮正好在他的工作间,邵君泽也在。   邵君泽是打着庆功的名义来看萧暮的,他来看萧暮,用一句处心积虑并不为过。且不论萧暮重返建筑界,他在背后做了多少穿针引线的作用,单就这次见面,他独自隐忍了萧暮的整个创作周期,但一边让人打听着萧暮那边的消息,直到他们项目顺利完成,他才从市区驱车赶过来。   特意更换的休闲西装令他整个人的线条看起来柔和不少,手里捧着的花束含义不言自明。   所以常江第一眼看到邵君泽,就有种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的微妙感,两人面上带着矜持且傲气的笑容,握手的时候眼中却似乎有火花碰撞。   然而邵君泽并不以为意,唇角还扬着浅笑:“这些日子以来,萧暮给你添麻烦了。”他将花束递给萧暮:“送你的,就当是庆祝项目顺利吧。”   萧暮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花,不知道邵君泽让谁做的军师,似乎是刻意避开了玫瑰这一类的花束,选择了百合跟满天星,闻起来清爽宜人。萧暮愣了一下才接过来:“既然是庆祝项目顺利,当然要送给我们的Leader?”   她转手作势要将花捧给常江,常江扬扬眉毛给挡了回去:“我可不习惯被男人送花啊。”   邵君泽如鲠在喉,却发作不得,只深吸一口气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顿饭?”他不太情愿地看了一边的常江,“如果你有空的话,也欢迎。”   常江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受欢迎,率先拒绝道:“不打扰你们俩了。”   萧暮正要拒绝,赵颜敲门走了进来,看见屋子里的三个人,也先懵了一下。倒是常江先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   赵颜看了一眼其余两人,萧暮也回看过去,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赵颜只好说:“你们有事的话你们先聊,那我一会儿再来。”   常江对萧暮使了个眼色,萧暮这才不好再装作没看见:“没什么事情,我们也就是随便聊聊。”她喊了一声邵君泽:“那,我们先去隔壁坐坐,你们聊吧。”   赵颜反而像是跟她赌气一般:“没必要回避什么,我就是想跟常老师说,我想留在队里。”   常江还没发话,萧暮先笑出了声:“别闹好吗我的大小姐……你留在团队有什么用,除了跟我们唱反调添乱。”   赵颜被她这句话噎得竟无法反驳,也怪自己自做孽,有前科在那里,如果单就常江,或许还好说话,现在萧暮在这里明摆着是要给自己使绊子,她想来想去,最后只憋出来一句话:“我的去留,常老师说了算,你别在中间挑拨离间!”   萧暮:“我这是挑拨离间了吗?就算是针对我,你也给整个团队造成了困扰,这些事情不是我凭空捏造的吧?”   邵君泽不明状况,站在一旁看萧暮气势汹汹,不便插话,常江揉了揉额头,似乎颇为头疼,然而还是较好地发挥着自己作为领导者得安抚才能:“好了好了你们俩先别吵,是这样,赵颜你的才能我也看到了,但是我作为整个团队的领导者,不得不考虑你先前给团队造成的不良影响。你的想法我明白了,这件事情我会慎重考虑的。”   赵颜:“我知道之前的事情是我自己意气用事,我诚意地反省过了,如果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珍惜,不会再给你,给团队造成困扰的。”   萧暮在一边凉幽幽的学着电视剧里的台词感慨:“要是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吗哟。”   邵君泽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萧暮:以前也没觉得她是这么得理不饶人的人,今天怎么还跟人较上劲儿了?他忍不住戳了戳萧暮,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暮:“回头跟你说。”她转脸面对着常江,“我就是提醒你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啊,再要闹出那种眼子,打死我我也不帮忙收兜了!”   “好好,我知道了。”常江朝她笑得春风化雪一般,看得邵君泽心里发毛,他转脸对赵颜说道,“是这样,我可以给你一个留下来的机会,但只有这一次,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有什么意见及时跟我沟通,如果在发生什么情况,我恐怕也不好跟大家交代。”   萧暮:“你干嘛要为了她用自己的名义作担保?”   常江:“人非圣贤嘛,我相信赵颜这次会吸取教训的。”   赵颜:“谢谢常老师,我会珍惜这次机会的。”   赵颜出门之后,一直抄着手站在一旁的邵君泽才听出个大概:“萧暮你是跟她有多深的仇恨啊,你以前不是这种揪着死理不放的人啊。”   “我又不是圣母白莲花,被人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伸出去让她打啊。”萧暮想到赵颜说自己靠男人就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就口无遮拦起来,“被人坑坑成这样,我才不要继续跟她待在同一个团队里。常江你看着办,反正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常江:“萧暮你别任性了,我分配任务的时候会尽量把你们俩的事情分开,不会让你们有直接的沟通与瓜葛,好吗?”   萧暮从鼻腔里哼出声:“看你表现咯,反正再被她坑的话,我就走人啊。”   常江笑笑:他何尝不知道萧暮的心思,她也就是嘴上这么说说,即便两人任务上有交叉,萧暮也不会是半路撂挑子的个性。   萧暮思忖了半天:“常江难道你喜欢赵颜?!”   如果不是邵君泽就在旁边,常江差点就脱口而出我喜欢的人分明是你。结果常江说道:“我不是喜欢她,我是觉得那天听她那番话,觉得她一个人在这里打拼也挺不容易的,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过错,给她一个机会试试吧。”   邵君泽知晓事情之后自然是为着萧暮说话:“这年头谁容易似的,就算是你我也有各自的问题啊,我们也不过就是看起来比他们过得轻松一些。这种人,实在不想留在组里的话,劝退就是,别怕抹不下面子啊。”   萧暮知道这是邵君泽一贯的风格,他管理起公司来也是如此,信赏必罚,当断则断,丝毫不拖泥带水,所以员工们大多对他又敬又怕,比起邵老爷子在位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暮反而有些气馁地:“好了啦,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发泄一下,总算是把那口恶气给出出来了,你们也别太当真。她说我是靠着你们,我难道还要真的如她所说把你们当做我对付别人的武器不成?”   常江揉了揉萧暮的脑袋:“我就知道你嘴硬心软。”   邵君泽盯着常江的手,目光好像一只太阳底下的放大镜,聚焦在其上,要将之点燃。萧暮不经意捕捉到他这个眼神,咳嗽一声,伸手在他跟前晃晃:“喂,怎么了?”   邵君泽转过脸来:“没什么。”   萧暮想了想:“对了,君泽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邵君泽疑惑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有什么直说,不用客气。”   萧暮:“那姑娘好像找工作比较困难,你如果方便的话帮介绍个企业给她?”   邵君泽愤怒地:“你刚才不是还满腔愤怒地要跟她对撕么,怎么这会儿忽然转了性儿了?”   萧暮:“我那也就是一时之气,发泄完了就好了。她的图纸我看过,其实还是不错的。哎不说了,你就说你帮忙不帮忙吧。”   邵君泽:“你托付的事情我自然会帮忙,我只是好奇,她如果知道这事情是你跟我帮忙的,以她的自尊心,不会愿意接受的吧?”   萧暮视线斜向常江:“谁说我会告诉她是我跟你帮忙的了?这时候我们常老师的作用就发挥出来咯。到时候项目结束,就让常江说是他给推荐的机会好了,至于后续如何,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邵君泽点点头算是答应。   萧暮:“那……作为回报,我请你吃晚饭啊?”   邵君泽崩了一下午的脸色,这会儿才显得稍稍缓和,同常江打了个招呼,意思意思地问他:“你一同去吗?”   常江岂会看不出来这位“情敌”的脸色,虽然心里有些不快,但是去了只会让三个人都不快,他于是摇摇头拒绝道:“不去了,我还有些别的事情,你们去吧。”   ☆、73   “怎么感觉你最近瘦了,团队里很辛苦吧?”邵君泽此时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目光专注而深情地看向萧暮。   邵君泽寻了一处距离萧暮他们驻地不远的私人红酒庄园,要了一个包厢,晚霞褪尽,帘幕半遮,烛火幢幢映照着两人的容颜,令他看她的眼色更显眉目传情。   萧暮淡然一笑:“还好,也就拼了那么几天,反而省了减肥的功夫。别说我了,你才是,伤口痊愈了没,出院后一定又工作起来不要命?”   邵君泽摇摇头:“并没有。你当初说得对,我毕竟不是机器,精力有限,出院回公司后我开始把手头的任务分了一些出去,果然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萧暮将信将疑,不知道邵君泽这样做,是因为自己当初的那句话,还是真的身体不堪重负。   想不出来说什么,就只好切着牛排就一口酒。酒香馥郁而醇浓,熏得萧暮双颊微微泛红,她像是蓦然想起什么似的:“不能因为是我说要请吃饭你就带我来这地方啊……这一顿的吃掉我半个月的收入吧……”   邵君泽看萧暮这么认真的愁眉苦脸不禁笑道:“至于嘛你,虽然跟你经营自家企业的收入没法比,但是现在你的个人收入应该也比普通白领高出不少啊。”   “架不住你这酒啊……这开一瓶就上万了吧?”萧暮晃晃手里的红酒杯,“不行我得慢点喝。”   现在才想起来当初跟邵君泽一起那种猪八戒和人生果的喝法是多么的暴殄天物。   邵君泽笑笑,抿下一口红酒。   萧暮风卷残云一般,丝毫不顾什么餐桌礼仪,一份牛排很快下了肚,邵君泽把自己那份牛排递到她面前。   萧暮愣了一下:“你都没吃啊?”   邵君泽用纸巾擦了擦萧暮脸颊残留的酱汁,忍住笑,好脾气地问道:“我不饿,是干净的,你先吃着,不够再点。倒是你怎么跟饿牢里放出来似的?”   萧暮:“前阵子太忙了,都是酒店订餐,又贵又难吃,哪比得上这牛排鲜嫩多汁,还好你今天来了。”   “常江就这么对你啊?”邵君泽眼神里跳脱出一点零星的笑意,“那我经常来好不好?”   萧暮从与牛排的奋战中分离抽出一抹空闲来看邵君泽一眼,也许是今天的红酒太宜人,也许是室内的光线太暧昧,她在这一瞬间只觉得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酸软软地,甜蜜地疼着。   “还是不用了。”萧暮绞尽脑汁,想了一个生硬的理由,“我们都已经分开了啊邵君泽。”   邵君泽:“我住院的时候你不是经常来给我送饭,投桃报李,我来看看你也是应该的。”   萧暮:“真的不用了!都说了我们已经分开了你听不懂吗!”   “萧暮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固执地强调……我们的分开?”邵君泽平静地说:“你在心虚什么?,或者书,你在害怕什么?”   萧暮放下刀叉,如邵君泽所说,心虚地看着他。   邵君泽不疾不徐,等她心气平静下来,才说道:“你在英国的那些事情,包括孩子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为什么这件事情你都要骗我?”   萧暮死死攥住桌布的一角,瞳孔骤然收紧:“你知道什么了?益阳告诉你的?还是陈安良?”   邵君泽伸手轻轻按在萧暮的手背上,像是安抚,说出的话却是那样坚定:“谁告诉我的不重要,你先告诉我,孩子的事情,为什么不让我同你一起承担?”   泪腺像是拉了闸,怎么也收束不住,眼泪哗啦啦地就留下来,划过脸颊,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桌布上。   萧暮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耸动肩膀无声地抽搐起来。   邵君泽一阵心疼,绕过桌子,走到她身边,合着椅背,将萧暮拢在怀里:“想哭就哭出来吧,是我不好。”   萧暮并没有如他所劝慰的大哭出声,只是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她咬得那么用力,他几乎怀疑深可见骨。   邵君泽吃疼,却并没有收回手,只是任由她咬着。他知道,她曾经受过的伤害,远远比这个更疼。   “我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对我的感情能不能称之为喜欢,但是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否则你为什么,选择欺骗来跟我分开,就是因为担心我不放手?可是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跟自己过意不去呢?”邵君泽手指轻轻抚弄着萧暮的发丝,亦是满心酸涩不可言说,这姑娘,到底是太傻还是太精明?不论哪种,而今都让他心疼不已。   萧暮带着哭腔抽搐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那时候只想用尽一切办法跟你分开,至于孩子,既然已经失去了,我们俩之间的联系也不复存在了,至于失去的过程,还重要吗?”   手掌往下,抚过颈骨,一路抵达脊背,轻轻拍哄,像是在哄睡小婴孩:“好了好了我现在都知道了,你是因为意外才失去了我们的孩子……萧暮,你心里,毕竟还有我,对不对?”   萧暮埋首,不再吱声。   邵君泽:“我很抱歉,没有跟你一起承受那段痛苦,可是只要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萧暮嚎啕大哭出来:“可是我恨你!让我将你放下不好吗!”   邵君泽:“我知道,对不起,可我知道你这样恨我,是因为爱过。到底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会对你倍加珍惜,至死不渝?”   萧暮:“邵君泽,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所以你是承认,你还在乎我?”   萧暮讥诮道:“至于我在乎不在乎你这件事,你在意我还不在意呢,我不想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邵君泽抵着萧暮的额头,喃喃:“我保证你不会。”   邵君泽驱车送萧暮回去,分别的时候他替她打开车门,抱了抱她同她告别:“其实并没有人告诉我你小产的事情,我是自己猜测的,今天才来同你证实。”   萧暮:“邵君泽,你到底要我同我玩心机到什么时候?”   邵君泽的脸上有难掩的失落:“如果我不用这种方法来套你的话,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   萧暮眼色阴晴不定,邵君泽暗自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本来是想给你一个轻松愉快的假期,没想到……”没想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会让你这样难过得无以复加。   隔窗看见萧暮同邵君泽告别,常江就走了出来,几乎跟萧暮前后脚到达萧暮的房间门口。   他按住萧暮刷房卡的手,看了一眼萧暮的脸,惊诧了一刹:“怎么了?他欺负你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这个模式,邵君泽想要欺负萧暮,应该不能啊。   可是萧暮何以双眼红肿,面色还有泪痕?   萧暮单手虚虚掩住眼睛,透过指缝看常江:“他没欺负我,没什么。我们俩,只是聊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不开心而已。”   常江:“真的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他想与我重修旧好,我心里人对他念念不忘……这些纷繁心事,又如何对外人言说?   萧暮开得房门,放下抱在怀里的半瓶红酒,去台子上寻了两支玻璃杯:“没有酒杯了,这么凑合着,来陪我喝一杯吧?”   常江看了看她带回来的半瓶红酒,忍俊不禁地:“怎么还有红酒?”   萧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虽然邵君泽最终也没有让她付款,她却竟然还惦记着没喝完的红酒带了回来。   说来说去,自己变成酒鬼,不都得赖邵君泽?   萧暮也不多解释:“晚饭没喝完的啊,怎么,嫌弃啊?”   常江自然表示不嫌弃,他脱下鞋子,盘膝坐在萧暮床的一脚,与她同饮。他深思熟虑地问道“你拒绝我,是因为,你还喜欢着他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萧暮捂着自己胸口的位置,“我只是长久以来,觉得这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缺了一块……我也很想将他放下,可是我发现这么空的位置,竟然容不下别的人。”   “我说过了你不用对我道歉……”尽管有些受挫,常江依旧和颜悦色地,“既然你心里还有他,为什么又要同他分开?”   “我们之前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不敢再相信他,我也不想再因为他而受到伤害。”   常江捏了捏萧暮红扑扑的脸蛋:“傻姑娘……可是你像现在这样,拼命不去想、不去爱,未必就比尝试着再给他一起机会要来得痛快,不是吗?”   “所以,你是支持我,再走一次回头路试试吗?说好的你喜欢我呢?”萧暮睁大着两只红红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常江。   常江似笑非笑:“我喜欢你,绝非虚言,可是我不想这么自私地看着你这么难过啊傻姑娘。真的这么喜欢他的话,就给他一次机会,也是给你自己一次机会,不是吗?”   萧暮头晕目眩打着酒嗝,粗声粗气地喝止他:“别说了,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常江看着那已经逐渐见底了的红酒,中途给她换成了饮料她都不曾察觉。   ☆、74   虽然跟常江并没有发生什么诸如第二天谁枕着谁大腿醒过来或者两人抱作一团互相尖叫的剧情,萧暮独自在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醒过来,翻起身沐浴之后就去拿毛病冷热敷还有些肿着的眼睛。   话都挑明了说,常江本就不是小心眼纠缠不休的人,萧暮也知情识趣,两人对之前的事情都避过不提,避嫌避得心照不宣。   邵君泽三番两次抽空过来看萧暮,常江撞见,也知情识趣地避开,把空间留给她们。   萧暮一直一直都知道,邵君泽是一个十分执着的人,对人对事,但凡是他看准的,不达目的绝不罢手。她也同样知道这个男人有着怎样的抱负与自尊,以邵君泽在H市手眼通天的地位,如果只是为了再一次的伤害或者报复,他这惜时如金的人,用得着做戏做得这么认真?   萧暮在无数次的午夜梦回扪心自问。   答案不言自明。   很难得的,邵君泽一周后来竟然没有邀请萧暮去餐厅吃饭,而是用保温桶装了煨好的汤,递到她手上。   萧暮解开保温桶的盖子,浓香馥郁,闻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萧暮:“这么贴心,居然还有煲汤?这回又是让秘书在哪家酒店买的?”   邵君泽淡笑不语:“你先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萧暮盛出一些在碗中,吹了吹气,凑过去喝了一口。   换来一声尖叫。   邵君泽随手抽了一张纸替她擦了擦唇瓣:“慢些喝,没人跟你抢,又不是不知道烫。”   萧暮烫得懒得跟他争执,接过纸巾自己擦着已经渐渐没有痛觉的唇:“见它都没怎么冒气,一下子就忘记了啊。”   有了刚才的教训,萧暮把烫晾了半天才重新开始喝:“哎,你吃饭了吗?”   邵君泽:“我吃过才过来的。”   萧暮看了一眼时间,虽然并不觉得邵君泽是会亏待自己肠胃的人,但是这个时间就吃过饭也不可信啊:“下次一起来吃吧,别这么麻烦了。”   邵君泽展颜一笑:“好,你觉得汤味道怎么样?”   萧暮抿唇,任由汤汁在唇舌时间多停留了一下,认真地品鉴了一下,真诚地称赞道:“挺好喝的。”   邵君泽:“你觉得好喝就好。”   萧暮似乎知道了什么:“邵君泽,这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君子远庖厨,萧暮这个人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如连带着觉得邵君泽亲自下厨,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的事情:“谢谢啊……不过你平时都那么忙,这些事情让家里阿姨去做就好了,你真的不用特意为了讨我开心来做这些事情。”   邵君泽:“也不全是为了讨你开心啊,我只是忽然发现,能为你做点什么,我自己也会觉得开心的。再说煲个汤而已,也不是什么复杂工艺,我在国外除了专业也就练就了一身做菜本领。”   萧暮于是笑笑:“那你也太敷衍我了,分明有着新东方的厨艺傍身,却只给我煲锅汤。”   邵君泽:“等有空了,专门给你做一桌,做多少饭菜都好说的,等你这阵子忙完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萧暮只好点点头应下:“那我得琢磨好菜单”。   在郊区攻略项目的日子对萧暮来说简直过得跟世外桃源一般。忙碌且单纯到了一种境界,就仿佛前尘尽逝,物我两忘,日子就显得过得飞快。   萧暮还没有完全从这段经历中享受过瘾,项目却已经接近了尾期。   暮色下山川俨然,常江在空旷的工地上眯起眼睛跟萧暮一起看着夕阳:“项目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跟着我做吗?”   萧暮摇摇头:“还不知道呢,之前也有几家建筑公司的猎头来问过我的意向,我就先留了一个联系方式,等这个项目完结,我想出去旅行一段时间,回来再踏踏实实地选个单位定下来吧。”   常江一想也对:“人脉也好,能力也好,你的确是不着急选个好去处。”   萧暮撇撇嘴:“还不是有好些人是看着邵君泽的面子来的,想着把我招揽进他们单位,也不用真的做什么,挂个职务照常发薪资,邵君泽怎么说也得对他们公司青眼有加多照顾些不是。”   常江:“你看的很明白嘛。”   萧暮:“如果是在以前,我或许是不明白的,可是自从认识了邵君泽,好像很多事情都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的人情世故不过如此,萧暮从前一心扑在图纸上,全然没关注过,却不代表她没有这方面的慧根,自从认识了邵君泽,见识多了,自然就能举一反三切中厉害。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萧暮浅笑,眼神中的笃定美如夕阳:“羡慕这种生活的人,要么是没什么真材实料,要么就是好吃懒做,而我两种都不是。我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她用那种有恃无恐的强调接到,“反正我也有后盾,不担心混不到口饭吃。”   常江想起了网上那句自恋的名言:“唉,明明靠脸就能吃饭,却偏偏要靠才能。”   萧暮:“任性。”   项目组正式解散的时候,邵君泽也来了。   万幸有邵君泽,项目的投资方不至于只顾着同常江敬酒。   邵君泽坐在萧暮身边,心情似乎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有些愉悦地接受了敬酒,还起身意思意思回敬了一桌子上的其他人:“大家不用跟我客气了,我今天来这里是陪萧暮的,为这个项目劳心劳力的还是常江,你们别让我喧宾夺主。”   常江忍不住跟萧暮调侃:“你这个日进斗金的朋友,居然会抛下那么多的饭局跟商谈,隔三岔五跑这地方来凑热闹,我看他对你这片真心简直日月可鉴,人的温柔跟容忍都是有限度的,你也别对他太苛求啊。”   萧暮点点头:“我没有苛求他什么呀,我只是告诉了他我们今天有聚餐叫他不要送饭过来了。”   常江摇摇头,连连啧啧感慨:“能为你做到这个程度,他也是蛮拼的。”   萧暮:“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什么都明白的,我只是……”   常江:“你只是缺乏迈出这一步的勇气,我也不怂恿你了,毕竟你们俩的事情只有你自己最清楚,这是你自己的人生。”   趁着投资方团团围困了常江跟邵君泽,萧暮跑到阳台上去透气。   赵颜不吭声不吭气,幽幽地走到萧暮身后:“喂。”   萧暮转过脸看着她。   自从上次两人开诚布公地吵翻之后,常江的确是尽量把他们俩的任务线分离,但怎么样都是一个团队里面的,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泾渭分明,偶尔实在逼不过,也还是会打个照面。但不能说明心理上不互相抵触膈应。所以赵颜这次主动来找自己,萧暮觉得十分诧异:“有事吗?”   赵颜:“项目结束后我们就不是一个团队的了,所以想来跟你说说话吧。”   萧暮盯着她不做声,大概是想说,我们俩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说的。然而她也不是锋芒太锐利的人,有些伤人的话能不出口,还是忍住了。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吧。”   “谢我什么?”   赵颜走近几步,跟她并肩站在阳台上,夜风送凉,令人神清气爽:“谢谢你,帮我争取到的那个机会吧。”   萧暮歪歪脑袋看了她一眼,才明白她说的是自己前阵子拜托邵君泽那见事情。她恍然地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是我?我还以为你会比较排斥,所以没打算告诉你。”   赵颜:“常江告诉我的。前两天他找到我与我促膝长谈了一番,让我觉得很多事情廓然开朗。我承认我之前对你三番两次的挑衅是因为嫉妒,但是你既然帮我争取到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我觉得我没有理由拒绝,并且表示感谢。”   她一副改过自新的模样,倒让萧暮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小心眼了:“我也就是顺手的事儿,那家公司愿意接受你也是看在你的简历过硬。反正以后我们说不定碰上了就是对手,大家凭实力说话吧。”   赵颜:“正合我意。”   赵颜说完话,留下萧暮独自在阳台吹风,邵君泽却过来了。   赵颜朝邵君泽打了个招呼,邵君泽出于礼貌点了点头,待她走远,才有些诧异地问萧暮:“你们和好了?”   萧暮:“算是吧……常江还告诉她我让你帮忙那件事情了呢。”   邵君泽:“看这个架势,她是接受了吧?”   萧暮点头。   “那就行。”邵君泽揽过萧暮的肩膀,“我还担心你会好心被人挡了驴肝肺。算起来她对你也说不上多么好,你这样对她也是仁至义尽。外面风凉,当心感冒,我们先进去说话吧。”   萧暮任由他搂了,跟他一起往室内走:“就当我日行一善,行善积德攒人品了。对了,一会儿有空的话,稍我回家一趟,我收拾些东西就回去。”   邵君泽自然答应得利索。   ☆、75   萧暮在跟项目的几个月,除了中途回家取些生活用品回家的次数并不多,偶尔回来,也没有久留。所以接到萧暮说项目已经完全竣工,自己在收拾行李回家的电话,父母自然喜出望外,老早就准备了零食水果等着她回来。   开门见到萧暮,萧暮父亲忍不住揉了揉萧暮的脑袋:“在外面辛苦了吧,快进来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萧暮:“其实也还好,我一会儿再去……”   她往前走了几步,让站在身后的邵君泽暴露在大家的视线中,萧暮父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走上前一步,跟邵君泽正面相对:“邵总……恕我直言,我和我的家人现在都不太欢迎你。”   邵君泽似乎未料想到萧暮的父亲会如此直白,脸上浮现出诧异于愧疚的神色,竟然一时语塞:“抱歉。我……”   萧暮妈妈闻声也走过来,萧暮适时地插话:“爸,妈,你们别误会,他只是送我回来的。”   萧暮咬咬唇,抬眼去看自己的父亲,像是小时候做错了事情害怕被责骂的表情,令父亲心头一软。   萧暮爸爸:“你是想为他说话吗?你们之间的事情,爸爸本不该干预,可是既然知道了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或许有一天你会原谅他,可是对我来说,太难。”几人僵持在门口,萧暮爸爸想了想,最后还是让开了一条路,“算了,既然来了,就当是客,有什么话先进来再说吧。”   萧暮在这一刻忽然就觉得鼻腔发酸。她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爸爸,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谢谢你。”萧暮抬眼去看邵君泽,觉得从未见过他理亏成现在这个样子,萧暮反而有些于心不忍起来:“喂,你……”   邵君泽深深看了她一眼,朝她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在意。萧暮父母对他仍有怨气与不满,他自然感受得到,这时候再进去无异于火上交流。所以他明智地表示自己还有事情得先离开。   萧暮父母礼貌而冷淡地客气了两句,萧暮送他到门口:“你别太在意啊。”   邵君泽点点头:“我知道,伯父伯母怎么待我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不会介意。”他低头看了看萧暮,像是感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需要神父了。”   萧暮:“啊?”   “人生在世,难免有些想要忏悔的事情啊……”邵君泽说道,“我先回去了,有空再联系你,萧暮,晚安。”   萧暮:“那,先晚安。”   邵君泽离开后,萧暮进得家门,父母双双严阵以待,萧暮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爸妈你们别这样啊。”   “他怎么还有脸来找你,之前那些事情不是你都跟他说明白了吗?”   萧暮:“我是跟他说了啊……可是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她坐在沙发上,“哎你们让我先歇会,别这么兴师问罪的啊,我来慢慢给你们讲啊。”   萧暮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耐着性子跟父母讲明了这几个月以来她跟邵君泽之间发生的事情,邵君泽受伤住院期间她去看望过他,他就拖着病体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萧暮跟项目期间忙得鸡飞狗跳,邵君泽不辞辛劳探望。   说起来都是点点滴滴的小事情,不知不觉汇聚成涓涓细流,划过心田。   “所以你们现在是复合了么啊?”萧暮的爸爸紧张地追问。   萧暮摇摇头:“还没有……”   萧暮爸爸立刻松了一口气露出万幸的神色:“保持住!不要跟他在一起!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萧暮,爸爸从来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但是这件事情,我坚决反对。”   萧暮被自己父亲这个反应吓到了,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还是当妈的最了解女儿的心思,看到萧暮跟邵君泽的现状,心里虽然也不太舒服,但是隐约已经明白两人有复合之势:“哎呀先不说这个事情了,让萧暮先缓缓啊。你这人就是,神经这么紧张,搞得我都紧张兮兮得了!”   好在有娘亲开脱,萧暮算是暂时避过父亲的轰炸。   项目结束后萧暮在家宅了几天,觉得是该出去放松放松了,奈何她的朋友们也都各自有事,她思来想去也只能找到宋媛。   出门买买买的日常,萧暮跟宋媛大包小包,拎上车,没想到正在奢侈品商店里遇到施方。   他身旁从来不乏美人相伴,萧暮素来是有耳闻,但是亲眼见到,却是第一次,宋媛却不是第一次见到了,走上前去调侃他:“哎哟不错哦,又换了一位啊?”   施方一脸的你大哥别笑二哥,他搂了搂身侧美人:“大哥别笑二哥啊宋媛,你结婚前不也是朝秦暮楚的主儿?”   宋媛呸了他一口:“我那叫茫茫人海寻找真爱,跟你这种花天酒地骗姑娘的能一样吗?”   施方:“哎,不带这么双标的啊,大家彼此彼此。”   宋媛:“好吧,那只好祝你早日遇到一个真爱了,”见施方出手阔绰,但凡美人看上的包包衣服,施方眼睛也不眨地让导购人员拿下,宋媛愉悦地提议:“哎,难得这么巧碰上了,我们俩的单你也顺便给买了?”   萧暮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拉拉宋媛想说不必了,施方却已经大方的点点头:“喜欢什么去拿吧,就当我送你们的。”   宋媛几乎是用跳芭蕾的姿势夸张地跨步上前抱住施方:“施哥哥!我真是爱死你了!”   施方对她这样早就见怪不怪,俊俏脸上神色不改:“唉,别,你爱的是我的信银行卡吧?”   宋媛此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表演有些夸张,于是摆了摆手:“哎呀话也不能这么说嘛,没有你哪里来的银行卡?”   她愉悦地拉着萧暮去选购,萧暮还算是含蓄的,挑了几样自己心水的物件,宋媛则完全不跟施方客气,但凡看得上眼地一一试穿试戴,心满意足地交给导购拿去包。萧暮不经意多看了导购小姐两眼,今天当班的姑娘们笑得都跟吃了二两蜜糖似的,甜得发腻。   宋媛还毫不客气地指挥萧暮:“哎萧暮你也看呀,别跟他客气,难得遇到一次。”   萧暮摇摇头笑:“不用了,没有太多喜欢的,你买的开心就好。”   宋媛拉着萧暮在店铺里面转悠了半个多小时,才总算挑得心满意足,被宋媛强行拉着逛得早就身心俱疲的萧暮以为这回终于可以去吃饭了,没想到宋媛却像是有意要给施方添堵似的:“哎,一会儿去哪儿吃饭,咱们也好久不见了,聚聚呗?”   施方身侧一直没有发话的姑娘这回终于忍不住了,拉了拉施方的胳膊,十分不满地看了施方一眼。萧暮看这风向不对凑到宋媛跟前问道:“喂,别闹了吧,没看人家谈恋爱呢,你想做电灯泡我可不想啊?”   宋媛赶忙:“什么电灯泡不电灯泡的,不就是一起吃顿饭嘛,反正他们俩要是能长久,迟早也能认识。”   施方觉得宋媛哪里怪怪的,但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好在身边的女友许是自己觉得没趣,打了个招呼就先溜,甚至没有要施方相送。   萧暮一看这个架势,这次倒是超出常人的敏锐:“宋媛你该不是喜欢上了施方吧?”   宋媛看着施方跟她告别回来,眸中透着调皮的笑意:“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男版的自己啊,我还没这么自恋,你就替简非放心吧。”   萧暮:“我才没有替他担心啊……”   施方略有些无奈,但看着宋嫄的脸色却无半分愠怒:“宋媛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宋媛:“我就是看着你跟这姑娘在一起别扭得很,你又不喜欢她,她就算现在喜欢你迟早也会离开,你们何必相互耽误,就为了这短暂的寻欢?”   施方皱眉:“宋媛你说话别一套套的啊,说得跟当初你不是这么个调调似的。况且,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她?”   宋媛抱着手臂:“就是因为我也是从你这条路过来的,所以我想劝劝你……施方,我们虽然算不上多大年纪,但是这么些年遇到了太多的人,总该知道什么样的是适合自己的,能长久的爱情。我希望你能如我,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也不是一再地在毫不相干的人身上虚耗时间与感情。”   施方不置可否,也不知道是不是赞同了她。他沉默了片刻,才说:“这毕竟是我的私事,作为朋友,我尊重你的意见,但是希望你不要再干预。今天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如果有下次,我想我也会跟你生气的。”   宋媛点点头应了。   萧暮趁着施方没注意,对着宋媛竖起了大拇指:“看不出来你这样荼蘼奢华的外表下,还有一颗为他人着想的心啊。”   宋媛对萧暮的赞扬深以为然:“我可不是为我的这帮朋友们操碎了心吗。”   ☆、76   宋媛异于常人的脑回路早已助她成为朋友圈子里独树一帜的奇葩。   萧暮一直都清楚这个事实,但直到最近,她才亲身体验到,宋媛跟简非到底是怎样双贱合璧得天衣无缝。   毕竟……四人一起约会这种狗血建议,不是一般人提得出来的——更何况他们四人之间的关系又是如此微妙地说不清道不明。   更令人意外的是,邵君泽居然答应并怂恿萧暮。   难得他们仨居然一致认为四人可以一起愉快的出游,萧暮就算认定背后必然有阴谋,也一咬牙一跺脚,卯起劲儿决定去了。   约在城郊,目的地是宋媛家的一座别墅。当天风和日丽,四人驱车到达目的地后,几人下车步行。   知道今天是郊区约会,免不了耗费体力,几人都换下了日常的正装与礼群,休闲服与运动鞋上身,俊男美女都穿的清减朴实,倒也别是一番风味。   “简非到学校去人家还会拿他当大学生啊,邵君泽这种,穿什么也掩盖不了他那总裁气质啊。”宋媛跟萧暮走在两人之间,小声议论着。   萧暮提醒道:“简非也是今年毕业啊……你这样说会不会显得他太老?”   宋媛:“哎呀是哦,对不起啊简非……”   简非自然而然地挽住宋媛:“没什么,今年拍戏太忙,连毕业手续都是同学代为办理的……反正毕业不毕业,对我们这行的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萧暮:“反正这是个看脸的世界,简非你光刷脸就能奔发家致富,其他条件都不重要……”   萧暮不过随口调侃,宋媛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示认同,简非一反常态地有些不好意思,一路沉默不语的邵君泽这时候忽然抬头看了萧暮一眼,似乎对她如此赞叹简非有几分不满,却也发作不得。   萧暮并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对,倒是宋媛敏锐地捕捉到邵大少忽如其来的眼刀:“哎呀我们家简非也就是脸还能刷,哪比得上邵总十八项全能,以至于大家都忽视了你足可匹敌明星的英俊。”   便是邵君泽,也被她这夸张的马屁给逗笑了:“宋媛你这张嘴真是……死人都能被你说活。”   宋媛笑起来,双眼眯成缝:“我混迹江湖多年,全靠这张嘴啊……”   他们对自己的社会角色定位跟技能点认知简直稳准狠,难怪终成一方翘楚。   萧暮看了这三个人,终于发现自己才是这其中最正常的。   山路绕行到一半,萧暮觉得小腿有些酸疼,于是停下弯腰去捶自己的小腿,邵君泽见了也停下步伐:“所以说到底为什么我们不开车直接去别墅要靠双脚走过去?”   太阳越升越高,温度渐渐上来,照在几人身上,在山路跋涉,出了一身薄汗。简非给宋媛撑起了太阳伞,邵君泽看了一眼萧暮,也效仿起来。   宋媛:“所以说你这个人真是没有情趣……平时车来车往的,不是都没有运动吗,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了,走走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邵君泽:“我有定期去健身房。”   萧暮:“我每天都会做瑜伽。”   简非本来想说什么,看了一眼宋媛,明智的闭了嘴,悄无声息地笑了起来。   宋媛家的别墅不常有人住,家里偶尔会请人打扫一下,收拾得妥当,但是也有几分失宠了的冷清意味。   宋媛把几人领进门,捯饬饮品:“你们要喝什么?”   简非跟着她一起去找:“哎有酒吗我来调点鸡尾酒。”   邵君泽:“咖啡吧,不加糖奶,有点困。”   萧暮:“清水就好。”   宋媛回眸一笑:“不好意思,只有纯水了……”   “那你还问?”邵君泽坐在萧暮身边的沙发上,斜睨了她一眼。   宋媛不以为意:“我就随口问问,谁让你们当真了。”   萧暮忽然想起来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居然连口水都没有喝的……所以我们今天还有饭吃吗?”   宋媛:“饭还是有的吃的,只是恐怕我们要自食其力了,这附近有一个菜市场,我们可以买食材来自己做。”   简非摊手:“只要你们敢吃,就没有我不敢做的菜!”   萧暮一听简非要做菜,脸都吓绿了:“别了啊,你这个当初泡面都泡不开的人,我宁可饿着也不要惨死在你的厨艺之下。”   简非也很委屈:“我现在已经能独立泡面了。”   “哇,好厉害哦。”萧暮面无表情地赞了赞。那神态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口不对心。   邵君泽在这时候挽狂澜于即倒:“还是我来吧。”   四人一起去购买食材,萧暮才知道邵君泽是怎样的有生活经验,知道红肉白肉如何挑,青菜怎么样的好,买些什么调料去味,专业程度简直让她怀疑他是从新东方毕业。   简非做体力活儿,宋媛洗菜,等着邵君泽掌勺,萧暮看了看实在没什么自己可以做的,自告奋勇地去切菜。   邵君泽正在给锅过油,就听见萧暮低声地哎呀了一声。他连忙关了火走到萧暮身边,顺着萧暮视线看过去,萧暮果然是切到了手指:“怎么这么不小心,给我看看伤口深不深。”   他握住萧暮的手,干燥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指头凑到自己跟前,不等萧暮反应过来,就握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吮吸。   萧暮蓦然惊了一下,想要收回手指,却终究慢了一步。   邵君泽温柔且一直气壮地解释道:“我想宋媛这里一定也没有酒精跟创可贴,只好这样消一下毒了。”   宋媛碰了碰简非,眼神示意简非看过去,两人一边八卦地不放过这个方向的八卦,一面躲到厨房外,把发挥的空间留给他们。   萧暮斜了一眼悄悄避开的两人,心情十分复杂。   “一点小口子,没事啊。”   邵君泽却不以为然,把手指稳稳当当地含在口中,舌面舔过她指尖的细小的创口:“虽然是小口子,万一感染了呢,还是要好好消毒。”   萧暮双颊微微泛红:“好了……真的没事……”   邵君泽看她脸都红了,唇角泛出一丝笑意,不忍心再逗她:“恩,我去找找看有什么可以包扎的。”   宋媛气定神闲地看邵君泽,递给他一包创口贴:“我这里有创口贴啊。”   鉴于萧暮划伤手指,邵大厨只好包揽了烧菜的全程。   或许是得益于他先天的高智商,六菜一汤,都是从市场上亲手挑选来的新鲜菜式,烧菜这种事情被他信手做来,也是锦上添花事一桩,四人用风卷残云的实际行动表达了对邵君泽厨艺的认同与赞赏。   走下山去也是个体力活儿,宋媛提议大家不如就在她家休息一晚。   最开始萧暮是拒绝的。但一听说别墅后面有温泉可以泡,她就欣然表示了同意。   萧暮跟宋媛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两男两女各自穿着浴衣下了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臧否人物拉拉家常。   水雾升腾起来,四人面目模糊,淡漠色调中平添了温馨感。   不知道是谁率先把水捧起来浇了人一脸,接二连三地就开始互相拿水喷,连最冷静自持的邵君泽也终究还是稳不住,加入了互喷的队列。   一捧水从简非头上淋下来,他用手掌信手擦了一把,甩甩发丝想要把多余的水煮甩出去。   萧暮抬眼的这一刻正逢他睁开眼。   好像回到了最初纯白无暇的时光,少年和少女不问前路,无所顾忌地嬉闹。   他们在水雾中深深对视,心内各起涟漪。   好在这一刻并没有持续太久,邵君泽给宋媛打了个暗语,示意这边苗头不对,催宋媛赶紧拉开简非。   宋媛自然也不想玩火自焚,顿时如临大敌地拉开简非。   夜色渐渐笼罩了一下来,邵君泽敲开萧暮房间的门走了进去,冷不防就给了她一个拥抱。萧暮被抱了个正着:“突然这是怎么了?”   邵君泽轻轻地拥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别说话,让我抱会儿。”   邵君泽忽然温存起来,萧暮觉得都害怕:“呃……”   过了一会儿,邵君泽才稍稍放开了萧暮,萧暮敏锐却不着痕迹的退开一步:“到底发生什么了?”   邵君泽:“我看到你跟简非……也会吃醋的啊。”   萧暮倒是没想到这茬:“喂……你胡乱吃什么醋,我跟简非怎么可能啊。别说他现在跟宋媛已经在一起了,就是没这茬,我跟他也早就结束了,现在即便还有什么,那也都是回忆,不是现在的我跟他。”   邵君泽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萧暮都肯对他解释自己同简非的关系,可见仍旧在意他的看法。邵君泽趁机得寸进尺地要求:“宋媛说别的房间没有收拾出来,我今晚可以跟你挤一挤吗?我保证不做什么……我只是很想你,很想抱抱你。”   ☆、77   萧暮跟邵君泽第二天从房间出来,邵君泽去准备早饭,简非跟宋媛看他们俩的眼神充满了八卦的光辉。萧暮被盯得直皱眉:“干什么?”   简非看了一眼在厨房里忙活的邵君泽,把萧暮拉到走廊转角的地方,避过邵君泽的视线:“萧暮你们俩昨晚……?”   萧暮狠狠瞪了他一眼:“哎想什么呢!我们什么都没有!”她同简非说完了之后又觉得这句话似乎毫无意义,她忽然冷静下来:“其实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发生什么也是正常的,对吧?再说了,我跟邵君泽之间有任何瓜葛,跟你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吧?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们发生什么没,给宋媛做八卦的下酒料吗?”   简非这个问题会惹恼萧暮,立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没有,萧暮,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希望你过得好。邵君泽这个人我虽然不太了解,但是宋媛跟我说了很多你们之间的事情,我觉得对你而言,他是一个不错的对象,既然他对你展现出了这样的诚意,我觉得你不妨试着迈开这一步试着重新接受他。”   萧暮脸上有难过的神色一闪而没,瞬即被她掩盖了下去:“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简非本想大度地表示自己并不计较,但眼神还是有意无意流露出失落:“你没有对不起我,似乎我的关心是显得多余……”   萧暮:“不说这个了,你也别再劝我,选择一定要我自己来做,这样以后不管对与不对,我才不会怨天尤人。”   简非手指插进自己额前的发丝,把刘海尽数拢上去:“我宁愿你日后对我怨声载道,也希望你过得光鲜幸福。”   萧暮无言以对,只好低声到了一句谢谢。   其实一晚上能改变什么呢,他的心意她并非一无所知。身体上的迷恋有时候是感情的催化剂,即便有了肌肤之亲,也是理所当然;但他若愿意为她忍受最原始的冲动,有未尝不是爱到极致的另一种诠释。   从宋媛家的宅子出来,萧暮对这种家宅中的温泉赞不绝口,宋媛笑而不语,邵君泽想了想,诚恳地说道:“我家旧宅后面也是有温泉的,不过很久没人去了,你如果喜欢泡温泉,我让人休整装潢一下,给你一把钥匙,只要你想去随时都可以去。”   他盛情难却,萧暮如果这时候拒绝太着痕迹:“好啊。不过是很老的宅子吗,还需要重新装修,多麻烦啊”   邵君泽:“的确是老房子,不麻烦的,就是稍微休整一下,正好时间长了也是要整修。”   萧暮:“那正好,我也算是对装潢设计有些了解,你要找人重新装潢不如让我也一起去看看?”   她都这么说了,邵君泽当然求之不得。   二十多年不曾有人住过的别墅,还保留着最原始的仿欧建筑的原貌,哥特式的屋顶,外围是金属围墙,上面青藤红花,红绿相衬,格外雅致清新,萧暮一见即心生欢喜。   邵君泽有心,找来装修的是自家的王牌设计师跟团队,特意找来以前的设计图纸做参照,让萧暮跟他们沟通提意见。   萧暮里三圈外三圈地实地勘察过后,同设计师条分缕析自己有什么构想,想要做到一个什么样的效果,她说话的期间时不时抬起头去看邵君泽,邵君泽自始至终保持微笑,淡定看着她提出各种想法。萧暮反而被他这样的洒脱给折腾得有几分不满:“喂,你倒是给些意见呀,光是我这么瞧着,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你会不会喜欢?”   邵君泽挺无所谓的:“你喜欢就好,反正你喜欢的,我应该也都会喜欢。”   设计师当场表示被邵君泽这种情圣的光辉闪瞎了眼:“邵总,要不你们先聊聊,你们的意见协商一致了,我也好在尊重你们意见的前提下开工不是?”   邵君泽淡然看着他:“不必了,萧暮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在场其余人无不扼腕叹息,一代天骄邵大总裁,果然也难过美人关。   萧暮这才反应到哪里不对:“这样不好吧,毕竟是你们家的宅子,我的意见你当然可以做个参考,但是最后怎样修整,还是你亲自来定夺比较好?”   邵君泽:“你不也是建筑师吗,难道你对自己的设计没有信心?”   萧暮:“我是建筑师没错,我也只能从我的所学专业角度来给出一些意见,并不能代表你的感受呀?”   邵君泽:“你提意见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直观感受?”   萧暮:“当然有,是我觉得这样会让人觉得舒适、方便,我才圈出这些需要改动跟修整的地方的。”   邵君泽宠溺地摸摸萧暮的脑袋:“那不就得了。”   邵君泽指示着团队去勘察细节,自己则同萧暮坐在外廊的圆桌边:“萧暮,来我这边的企业吧,我需要你。”   萧暮:“你需要我做什么?你的秘书不是全能得很?”   邵君泽:“哪儿能让你做秘书那么委屈的事情呢,你如果肯来,我肯定先让你跟王牌建筑师先做助手,等你能独当一面了,再带团队作业?”   萧暮手托着腮帮子认真地沉思了一下:“你这个建议简直让我觉得受宠若惊……但是还是不要了吧。我知道自己有多大能耐,你能给我的平台太好,但是我不太想……依附你。”   邵君泽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有人嫌弃自己的公司,脸上露出些委屈的神色:“萧暮?我不会让你依附我的,虽然是我公司旗下不错,但是团队的运作都是相对独立的,你拥有很大的自主权,我不会对你的设计跟行为做过多的干涉。”   萧暮:“我不是那个意思。”   邵君泽:“那是?”   萧暮:“我不想跟你在一个公司里面……我想有自己的事业,这样不管我们日后能在一起还是分开,我们也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滋生更多的不快。”   邵君泽虽然未达目的,但是仍旧本着萧暮想法的原则对她的说法表示了认同。   ☆、78   对于邵君泽家里的旧宅,最后订下来需要修缮的工程量并不大,一个星期就漂亮完工,萧暮看着整顿好的别墅跃跃欲试:“这是说我随时可以来泡温泉了吗?”   邵君泽审慎地提醒道:“你想怎么样我都没有意见,但是装修材料毕竟有许多化学成分,要不再放放,我先让人收拾一下里面的东西,把里面的旧家具换一换。”   萧暮趴在二楼窗沿上向下看,室外的温泉做了不少配套设施,看起来典雅别致:“哎,你一向喜欢欧美风格的,这么偏和风会不会?”   邵君泽摇摇头:“我不过是去美国读了几年书,并没有全盘接受他们的审美,再说这套房子当初是那个人买给我母亲的,她其实很喜欢和风。如今改造成这样,她要是看到也会觉得温馨吧。”   他带着回忆与希冀的眼神,令萧暮觉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居然是你妈妈的。”   邵君泽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带你去她房间里看看。”   “哎?”萧暮睁圆了眼歪歪头,略微惊讶地跟着邵君泽往外走。   穿过长廊,抵达许久不曾有人开启的房间。   因为久未人住,房间里的摆设都用米色的围布遮盖起来,邵君泽打开房门,折返进去,一块块布料掀起,露出家具旧时的模样。   萧暮跟在邵君泽身后进了房间,视线晃过一片片明暗交叠,色泽逐渐明朗,有温馨的感觉满眼至眼底。萧暮不知道邵君泽的母亲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她看这房间清新雅致,色调如同湖光水色,令人见之忘俗,料想从前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   萧暮伸手触摸着桌案上陈旧的布料:“看着风格样式,是很久以前的吧,怎么一直也没换过?”   邵君泽:“这套房子是我妈娘家的房子,房间还是我母亲出嫁之前住过的,后来我也偶尔跟她回来小住过一阵子。母亲去世得早,这些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换新。想着她也是喜欢这些的,我也就没有动,让人留下来,也算是做个念想吧。”   萧暮点点头表示理解:“那我们时常来打扫一下吧,说不定你母亲还能感受得到这种想念。”   邵君泽认真地看着萧暮点了点头。   萧暮:“我可以……看看这里面的东西吗?”   邵君泽大方的点点头:“当然可以,小心些别弄坏了就行。”   萧暮:“我哪有那么笨手笨脚。”   邵君泽从书柜里翻出一本相册递给萧暮,萧暮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了,翻开来里面照片还微微泛黄。   在那个没有电子相册的年代,最最普通的手工相册,承载了沉淀着时光的想念与甜美。   萧暮觉得视线好像穿越了二十年的光阴,终于与过去的邵君泽一朝得见。   她想起从前在哪里一晃而过的他们全家的合照,里面的邵玉成的脸都被撕掉或者用黑色的签字笔给遮盖住。可这本相册的主人或许是邵君泽的母亲,里面偶尔有一两张同邵玉成的合影,却得以幸免。   萧暮指着相册里面:“哎,这是你小时候啊?”   不得不承认,他是基因太好,打小就长得轮廓分明,却天然地自带了生人勿近的气场,傲娇意味十足,萧暮看得忍俊不禁。   邵君泽:“是我啊。”   萧暮:“哎,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啊。”   邵君泽不以为意:“什么东西都是小时候可爱啊,你现在看到小猫小狗也会觉得他们比不上他们的童年。”   萧暮:“你说得好有道理。”她忽然惊呼一声,“哎,这是你妈妈吧,长得可真好看……这个人跟你妈妈长得好像啊!你妈妈跟有好多跟他的合影哎!”   邵君泽:“这不就是陈安良吗。我舅,他跟我母亲打小关系就很好。”   萧暮闻言心头一紧:“是好到什么地步啊?”   邵君泽:“亲姐弟嘛,你说能好到什么地步?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那种。”   萧暮低头陷入沉思。   邵君泽:“怎么了?”   萧暮:“没事。”   邵君泽:“对了,他后来还问过我你的事情,我觉得他还挺关心你的。他过几天就要出国了,我打算送送他,你看你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起送送他,吃顿饭什么的。不需要麻烦,就是露个面就可以了。”   萧暮:“我……不用了吧,我跟他也不是太熟悉。”   邵君泽:“我现在可就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了啊。”   萧暮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分明还有益阳!”   说曹操曹操就到,萧暮说起邵益阳,晚上就接到邵益阳的电话说要回国。萧暮本着让兄弟二人冰释前嫌的目的,难得的主动打电话约了邵君泽,于是邵君泽、邵益阳、萧暮、谢颖,在半年之后重新聚集在邵玉成的本宅。   邵益阳抵达的时候,萧暮率先冲过去接到他,同来的还有谢颖。萧暮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回来的初衷:“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又回了啊?所以你们这次回来是来谈婚论嫁的吗?”   谢颖挽着邵益阳的手,两人甜蜜地走进厅堂,谢颖害羞的点点头,邵益阳倒是扬眉一笑:“恩,上次拜会了谢教授,这次就想着多待一阵子,把该准备的事情准备好了,也给亲朋好友们一个交待。”   萧暮站在门框边上感慨:“真好,一对对都修成了正果。”   邵益阳宠溺的揉了一把萧暮的发丝:“所以你也要加油。我相信属于你的幸福来得迟,但也一定会更稳当。”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让邵君泽听见。邵益阳一抬眼,邵君泽正瞅着自己跟萧暮的方向,似乎对他们交谈的内容颇为好奇,却又碍于颜面不能上前。邵益阳有几分愉悦地同萧暮相视一笑。   邵君泽也不知是真的有意与邵益阳重修旧好,还是为了讨好萧暮,大度地把本宅让出来给邵益阳:“反正从前也是那人的房产,这套留给你以后,就不用每次回来去住酒店了。”   邵益阳略一皱眉:“我不需要。”他对邵君泽忽如其来的好心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感恩戴德,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冷淡,“不用了,我不稀罕这些房产,我来H市也不会常住,住酒店反而方便很多。”   邵君泽:“说了留给你就留给你,又不是我的意思,毕竟是父亲的东西。”   邵益阳几乎想要冷笑:“你从父亲那里拿走的东西还缺这一件?犯得着这么假惺惺地,你做戏给谁看,我,还是萧暮?”   邵君泽一时无言以对,气氛有些冷场。   萧暮干笑一声:“哎呀先不说那么远的事情,反正这次是特意给你们把房子收拾出来,毕竟也是你熟悉的幻境,你就先安心住着呗。”   邵益阳微微眯起眼,并不动声色地看着萧暮胳膊肘往外拐。   萧暮将他神色尽收眼底,与他灵犀相通,当即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不是为着君泽说话啊,我可是为了你们着想,你不许误会!”   邵君泽趁机一把搂过萧暮,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为什么这么急着撇清不是为了我,你心虚哦?”   萧暮虚虚一巴掌打在邵君泽的手背:“你胡说!我才没有。”   邵君泽知道萧暮面皮薄,尝到了甜头也不纠缠,放开手退开一步:“是是是,我胡说,你没有。”   鉴于邵益阳跟谢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办理一些手续顺便昭告天下他们俩要喜结良缘,萧暮心头本来是想起了陈安良的事情,但是在这样喜庆的氛围中,她却觉得不论怎么样都不容易对邵益阳说出口。   倒是邵益阳自己察觉出了萧暮的异样:“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了,还是对现在的状况十分困惑,我虽然不能常常陪在你身边,但是我很愿意倾听你说,也许能帮忙出些主意呢?”   萧暮犹豫再三,如果连邵益阳都不能说,她可能真的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了。   她说:“陈安良就在H市。”   邵益阳:“他居然还在这里!我要去报警抓了他!”   萧暮按住情绪忽然有些失控的邵益阳:“哎你先别激动先听我说完啊……你可能没怎么见过他,他是邵君泽的舅舅。我们有一次偶然在医院遇到了,他有向我道歉,并且向我保证再也不会去骚扰跟伤害你们。”   邵益阳:“我不需要他的这种保证!他需要为他已经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萧暮皱着眉:“你能让他付出什么代价,送他进监狱,没有罪证,还是说你要亲自去或者花钱雇人同样对他的肉体造成伤害?冷静点吧……”   邵益阳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暮。   萧暮:“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能猜到你现在的想法,只是因为你现在想的问题,我在遇到陈安良的时候就已经都想过了。后来发现根本行不通。”   邵益阳:“难道就任由他嚣张下去?”   萧暮:“他马上就要离开了,以后同他或许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只要他守诺不再伤害你们,我觉得,时间会让我原谅他。”   邵益阳瞬间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他还能全身而退,是因为他伤害到你这件事情,邵君泽还不知道吧?”   萧暮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79   邵君泽跟邵益阳兄弟之间究竟是仇恨更持久,还是骨血更亲密?   这是H市不少媒体记者想要挖出来的问题,却也是邵君泽跟邵益阳扪心自问起来,最为匪夷所思的心结。   邵君泽在最初得知父亲母亲跟继母的三角关系的时候,也曾暗自告诫自己,自己跟邵益阳身上的血缘关系都源自于从那人身上继承来的糟粕,没有什么好留恋跟手软的。所以一鼓作气,夺走自己本来不屑,却对他而言弥足珍贵的一切。   但时过境迁,细想过来,回忆里残存的都是幼年到青年时期,邵益阳对自己的依恋。那些稚气的、坦诚的、纯粹的、心无芥蒂与唇齿相依的温暖——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做错,而自己却以复仇的名义,不惜伤害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直到萧暮的离开,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究竟做了些什么,才深切地感受到那种深入灵魂得孤独。也曾扪心自问,若是用安静平和的方式,是不是仍旧可以取得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甚至比现在更加富足。   可是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邵益阳对自己的敌意与戒备并没有因为光阴而日减消退,兄弟之间的疏离感因为距离越来越深刻。所以面对着这样的邵邵益阳,邵君泽虽然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的愧疚,但是对手足的不满与任性,却多了几分包容和刻意的温柔。   寻了一个上午,拜托萧暮把谢颖拐出去走亲访友跟采买,邵君泽跟邵益阳开诚布公地坐在旧居所的客厅里,视线有条不紊地打量着彼此。邵君泽把手里的文件夹推向邵益阳:“这是我整理好的文件,你看一下,没有问题的话就签个字吧。”   邵益阳莫名其妙的看了邵君泽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询问“你今早是不是撞到脑袋了”,然而邵益阳似乎是打心底里认为自己不再是那个跟兄长随意亲近的少年,他装得很沉得住气,拿起桌面上的文件夹,慢条斯理地翻开里面的内容。   那是两份合同。   一份是房屋的转让合同,另一份是公司的股权合同。   邵益阳再沉着,也忍不住瞟了一眼邵君泽:“你这又是玩的哪出?”   邵君泽:“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在想,如果你愿意接受,我把这些转给你。我们现在所在的房子,跟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   邵益阳:“你是在同情跟施舍你的战败者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邵君泽喝了一口黑咖啡,抬起眼,瞬也不瞬地盯着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容颜,“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我的目的的话,我只能说,我是想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做一些补偿。在况且……这些本来就是那个人想要留给你的。”   邵益阳沉默不语,一口一口喝着咖啡,直到杯子见了底,才回过头来,目若点漆地盯着邵君泽:“他都已经离世了,你还是在恨着他吗?”   邵君泽从来没有否认过这一点:“我母亲也去世了。他在世与离世,都改变不了他间接害死我母亲的事实。”   “可是……”   “可是他毕竟是我们的父亲?别说这种笑话了……他除了出了抚养费,于我而言,哪一点尽到了他做父亲的责任,让我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了?”邵君泽他知道自己现在这种性格的形成,很大程度上与家庭环境有关,可是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好深究的。邵君泽面色有几分凉薄地自嘲,“今天不提他。退一步讲,你若是愿意接受,我想他在天有灵,至少不至于每天对我咬牙切齿。”   邵益阳听他这厌恶的语气,心情忽然复杂起来,这些日子以来,所有事情的起源不过是邵君泽的翻云覆雨,但若当初,自己跟父亲对他的关心多一点点,是不是就不会酿成今天这样惨痛的结局?   邵益阳垂眸,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阳光的金辉撒在上面显得文气而安静,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才轻轻问道:“我拿到这些,你有什么条件?让我不再回H市,还是让我跟萧暮再不相见?”   邵君泽脸上闪现一抹痛色,仿佛被他的言语给刺伤。一向从容淡定的他,竟然语无伦次起来:“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真的没有什么条件……益阳,抱歉……是我先前的作为太过专横跋扈,才给造成了这样的阴影。但这一次,我想跟你和好。”   邵益阳:“可是你还是恨着我的父亲跟母亲。”   邵君泽:“父亲已经离开,再大的怨恨终究也会烟消云散。我想你保证,终此一生,我都不会去打扰你的母亲。”   邵益阳带着几分讶然地点点头:“我原谅你。但其实我并不是这场事件里收到最大伤害的人。”   邵君泽:“我明白,是萧暮。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待她,好好补偿她。”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就开诚布公地说了。你当初试探过我,明知我喜欢萧暮,从我身边把她抢走,这件事情,我仔细回想起来,我并不能全怪你。一来怪我太被动矜持,二来既然是萧暮自己的选择我应该尊重她。可是你既然到手,为什么不好好待她,珍惜她,对你对我,对我们家而言,她都不应该是受到伤害的那个?”   提到萧暮,邵君泽心中也泛起涟漪:“我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所以我很珍惜现在能跟她相处的时光,如果可以,我愿意尽我所有的努力让她重新回到我身边。”   “她现在是已经原谅你了吗?”   邵君泽摇头:“还没有吧……虽然我觉得她现在并不恨我,但是她仍旧不愿意跟我讲在英国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益阳,你愿意告诉我吗?”   邵益阳后背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是不明白萧暮是怎么想的,但有些事情,我想别人不说,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邵君泽立刻警觉起来:“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邵益阳:“她是不是告诉过你,她腹中失去的这个孩子是她自己的意愿去做掉的?”   虽然这个版本最终被邵君泽给识破,但邵君泽想到这个事情跟萧暮告诉自己时候的表情,心都揪了起来,他面色沉痛地承认道:“对。这件事情……她这么告诉我,除了想要离开我,还有什么隐情吗?”   “有。”邵益阳双手十指交叉,“萧暮的小产,是因为陈安良。”   “?!!!!陈安良?”邵君泽几乎坐不住了,“他为什么会?”   “陈安良是来找我母亲的,他想要对我母亲进行打击报复,那天我们都不在家,恰好萧暮在,萧暮挺身而出保护了我母亲,但是也因为跟陈安良发生了肉搏导致了小产。”   邵君泽脑海中忽然闪现出那天萧暮见到陈安良时候的神情——原来竟然是这么一出:“他们俩居然谁也没有提过。”   邵益阳:“你难道指望你的舅舅会主动告诉你说,我让你的孩子没有了?”   邵君泽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不然我还不知道还要多久才会知道。”   邵益阳并不对他的感谢表态,只看了一眼时间。   两人推心置腹了一回,余下的还有什么没有说尽的话,在心里也已经有了真章。   谢颖回来的时机恰到好处,却不见萧暮。   邵益阳问道:“萧暮呢?”   谢颖:“我们买完东西她说要去城郊的别墅就先走了。”   邵君泽心里升腾出不详的预感:“我去找她。”   萧暮再一次进到邵家的旧宅,想要翻看一下相册。   家里正好有旧式的播放机,她把从医院拿来的带子拿出来,放进去,一帧帧镜头地查看,目光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想要再一次确认那天看到的事实。   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前后,地点是市中心医院的加护病房,陈安良从走廊里穿过,旁若无人地进了邵玉成的房间,十分钟不到,他从里面走了出来。摄像头正好捕捉到他此时的表情,凝重,紧张,还带着大仇得报的诡异笑容。   再有护士进去查房,就按响了警报。   萧暮再看这段视频,无比坚定地确信,这就是……谋杀。   陈安良马上就要离开。如果只是对自己造成了意外的伤害,于情于理,她并非得理不饶人,但这件事情……萧暮惊慌失措间思来想去,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这个人逍遥法外。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陈安良的电话:“你还记得你们家的旧宅吗?我跟邵君泽最近正在改装这里,听说你要离开了,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跟聊聊……恩,对我现在就在这里,你现在想过来的话没问题,我等你。”   ☆、80   这天发生的事情的缘由,若要论起来可以算是萧暮就是这辈子智商的低谷,以至于日后回想起来,她都怀疑自己这天出门忘记了带上脑子。   给陈安良拨完电话,萧暮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来,按照最坏情况打算,万一陈安良真的是杀人凶手,她是不是应该做一些防御措施。   她像只失了方向的松鼠,在屋子里兜圈圈。其实她也不甚明白自己到底能找些什么东西——最简单、快捷的防身。毕竟,她也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于是别墅楼上楼下跑两趟,厨房客厅转三圈,找到水果刀一把、打火机一个、高尔夫球杆一根。   萧暮把水果刀放到自己坐的沙发夹缝里,打火机搁在桌案上,高尔夫球杆握在手中。   思来想去,她去橱柜里找出了一些酒,拔开软木塞,搁在一边。   这些东西都规制完毕,萧暮停下来坐在沙发上,视线扫视着,觉得自己更像是要行凶作恶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让人情绪紧张,萧暮在心中模拟会见到陈安良会发生的事情,更加心惊肉跳。   萧暮索性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一口气咕咚下去,喝完她坐下来盯着门的方向:虽然说是酒壮怂人胆……但是自己这到底是想干什么?陈安良会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吗?如果他真的承认了,自己肯定不可能放任他离开,但是单凭自己怎么可能制服得了他?   虽然最初是想要独自解开心里的疑惑,但真的逼上梁山,必不可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报警电话是不可能拨的,萧暮只能拨邵君泽的电话。然而拨了几遍无人接听,萧暮更加忐忑起来。   明知会有危险,却还留在这里不肯离开,只有一个原因——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跟他当面对质。   与萧暮形成截然对比的,陈安良似乎是有所预料,对于萧暮单独约见自己,他并不慌张,只是有所准备,打车到旧宅,有条不紊地敲开门。   两人四目相对,陈安良走进别墅,看了一眼萧暮紧握在手的高尔夫球棍,心情有些微妙地问道:“君泽不在吗?”   萧暮点点头:“他不在。听说你过几天要走了,有些事情,我想问清楚。”   陈安良:“你想问的事情与你自己无关,而你又故意避开邵君泽,你想问的,是关于邵玉成的事情吗?”   萧暮没想到他这么敏锐,但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萧暮的猜测没有错。萧暮按按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我们坐下聊吧。”   陈安良不以为意,信步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来,萧暮紧随着他坐下,想从缝隙里找出之前藏好的水果刀,她摸了半天竟然摸了个空。萧暮视线飘忽,但话语勉强不乱,她神情紧张,面无表情:“我查过医院的录像带,邵老爷子去世的前一阵子,只有你进去过他的病房。我想知道,这件事情跟你有关系吗?”   陈安良盯着萧暮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有关系。”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他们说老爷子是窒息而死,但房间里并没有挣扎的痕迹。”   陈安良一手撑着自己的侧额,面色带着几分狰狞的玩味:“如果你真的想置人于死地,其实并没有什么难的。比如邵玉成……他昏迷不醒,没有任何行动能力,我只是拔掉了他的呼吸机插头,几分钟的事情。”   一个人的生死,被他这样轻飘飘地道来,萧暮对上他不屑一顾的神色,只觉得手脚冰凉,她觉得自己身子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陈安良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你很怕我?”   萧暮:“……”我面对的可是一个杀人犯啊。还是个杀人之后毫无罪恶感的人。   陈安良:“你是觉得,我应该为杀了他表示抱歉跟惋惜?真是不好意思,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害死我姐姐这笔账,二十年后我再来算,我只觉得太迟。”   萧暮的手机忽然“嘟”了一声,然后手机铃声声想起来。   陈安良警觉地盯着萧暮的手机:“你录音了?你想做什么,交给警方做证据?”   萧暮点开接听键,就听见邵君泽的声音:“萧暮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萧暮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我在旧宅,电话就被陈安良一把抢过去摔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   这一声碎在地上,也把两人表面维持着的虚伪客套给撕裂。萧暮惊得一愣,抄起球棍就朝着陈安良夯过去。   陈安良没躲过,被萧暮打了正着,萧暮一击得胜,第二棍下得干脆利落,陈安良却依然回过神来,架住萧暮的球棍。成年男子的力气自然比萧暮要大很多,两人短暂的抗衡之后萧暮处于下风,在陈安良甩开球棍的一刹那,萧暮也差点跟着被甩出去。她及时抛开球棍想要逃跑。   陈安良丢了球棍,一把抓住萧暮,萧暮回头就咬了一口陈安良抓着她的手,陈安良吃痛放手,萧暮瞅准空隙再往门口的方向跑过去。   手机铃声不依不饶地响起来,没有人有心情去搭理。   陈安良扑住萧暮,抱着她的腿往后拖,萧暮使劲蹬他,终究力又有不敌,被他拖住,一路从门边被拖到客厅里面。萧暮当时根本不知道惊恐,只是在大力搏斗之后觉得整个人都懵掉了:“你要干什么?”   陈安良:“你跟君泽的关系,我也不想把事情弄成这样,你如果不对任何人讲这件事情,把你手里的证据交出来,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萧暮被一个强健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威胁与恐吓的意味这么明显,萧暮心里直发毛。   然而越是被人威胁与恐吓,心里的执念于不甘反而开始爆棚,想起他对自己所作所为丝毫没有愧疚感的态度,萧暮更是心头火气,也不知道肝胆中为何忽然迸发出一股雄浑的中气:“我不会把东西交给你的!”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安良果然说到做到,没有再跟萧暮客气,尽管萧暮拼命挣扎跟他扭打成一团,最后还是输于武力。   陈安良找了领带把萧暮绑在椅子上,自己则坐到她对面:“萧暮,你就告诉我东西在哪儿,我拿了就走,咱们两清。”   萧暮盯着他上下看了半天,一咬牙一摇头:“可我不想跟你两清,你做的这些事情,让警察跟你清去吧!”   陈安良:“你这丫头这个时候较什么劲,你跟邵老爷子素不相识,邵君泽也恨他入骨,我做的事情对你们有利无害,你胳膊肘往哪儿拐呢!”   萧暮:“别在这时候扯什么沾亲带故的,我是跟他素不相识,可是人命关天摆在那里,你的确是报复了他,你迟早也有你自己的报应!”   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的萧暮这个时候认起了死理,陈安良见是在拗她不过,从沙发夹缝里找出了萧暮藏住的水果刀,在萧暮跟前比划:“你真的不说,我也只好划伤你的脸了?”   刀锋近在咫尺,脸上的汗毛都能感觉得到冰冷的寒意,萧暮当然害怕,因为害怕,她使劲挣扎着,身下的椅子也跟着一阵阵的颤动起来。萧暮急中生智:“你现在划伤我的脸你以为邵君泽看到了什么都不会问吗!”   陈安良被她这一吼唬得愣住。   萧暮继续说道:“你到时候怎么跟他解释?他恨邵老爷子是不假,可血缘关系仍在,他会原谅你的作为?况且我跟君泽现在的关系,你伤害到我,不是我自大自恋,他总不可能对你没有半点埋怨吧?”   陈安良似乎认真思索了一下,才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只好……把证据毁掉了。”   萧暮心中忽然产生了更大的不祥预感。   果不其然,陈安良看了看水果刀,再看了看萧暮:“我本来不想这么干……是你逼我的。”   萧暮骤然明白了陈安良的意图。她瞳孔紧缩,直直盯着他手里的刀子:“等等!”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我告诉你东西放在哪里!”说不动摇是假的,但就这样交给他未免太不甘心,虽然不敢抱有太大希望,但是拖得一时是一时。   “你早这样不就好了?”   萧暮:“你先放开我,我拿给你。”   陈安良:“你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去拿,我拿到后,自然会放开你。”   萧暮咬了咬唇:“带子我没有带在身边,你要拿的话只能跟我回家去拿。”   陈安良:“你别骗我了,如果不在这里,你怎么会约我来这里。你是刚看完带子给我打的电话吧?我劝你还是别拖延时间了,早点拿给我算了,不然被人看到,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你说呢?”   萧暮情急之下随口胡编,竟然被他一下识破,也慌了起来。   陈安良拿起刀,重又指着萧暮的鼻尖:“我敬酒可是都给你吃尽了,你非逼我跟你撕破脸皮?”   陈安良拿起桌上的红酒,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扭过头来对萧暮说道:“你说,如果我找不到证据,索性把这个房子烧掉,不就一了百了吗?”   萧暮:“你简直丧心病狂!这不是你姐姐的遗产吗!”   陈安良:“她人都没有了,这房子,我烧给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81   萧暮讶异而惊恐地双目死死盯住陈安良,见他在客厅里迈开步子,走到厨房去找什么东西。萧暮靠双脚着力,撑起椅子来,转过身,摸索着他遗留在桌案上的刀。   身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弧度,反手看不见目标,胡乱摸索着,摸了半天,指尖一片冰凉,仍旧什么也没有摸到,陈安良却已经拎着什么东西从里面走了过来:“就知道你不老实,不过折腾也就折腾不了多久了。”   他走进前,把桌上的刀子给丢开,萧暮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的是木桶装的葡萄酒。萧暮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果然是想纵火把这间房子给烧掉。   小刀、红酒、球棍……本来是萧暮绞尽脑汁想来的防身道具,没想到这会儿抛砖引玉,倒都成了这个人用来伤害自己、达成目的的工具,萧暮肠子都悔青了。   价值不菲的红酒被陈安良抱在手中,不紧不慢地倾倒于客厅的四周。   “你神经病啊!”萧暮惊恐莫名,往门边上一步一步挪着椅子。陈安良似乎并不担心,只看了她一眼,继续绕着客厅四周,继续倾倒红酒的动作。   忽然,萧暮于神经万分紧张的时候听见开门声,紧接着邵君泽打开门走进来。   看到里面的场景,邵君泽惊呆了。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怎么回事?”   不必等萧暮回答,陈安良抢在他之前:“舅舅,你这是做什么,你跟萧暮?”   萧暮抢着说道:“你舅舅是杀死你父亲的凶手!因为被我识破了他担心我会报警所以想要致我于死地!!”   邵君泽花了几秒钟来消化这句话,他站起身来质问陈安良:“舅舅,萧暮说的是真的吗?”   陈安良:“……”   既然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萧暮索性旧愁新恨一起算上:“陈安良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证据我这里有!”   “你闭嘴!”陈安良恶狠狠地回过头来吼了一声萧暮,转而对邵君泽说道,“君泽,你听我说,你不是一直恨你的父亲么,我杀了他也算是替你母亲报了仇,如果他不死,现在邵氏的股权怎么可能在你手里?”   邵君泽太阳穴一突突地跳起来,他揉揉太阳穴的位置,长叹出一口气:“舅舅,我的确是恨他,但我只想让他痛苦,从来没有想过要剥夺他的生命……”   “所以你也觉得错的是我,也想要跟萧暮一样把我交给警察?!”   邵君泽:“舅舅你先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暮一听邵君泽这话头,估摸着邵君泽搞不好看在情面上还会纵容陈安良,她索性也豁出去了:“我曾经小产就是陈安良导致的!他想要伤害薛馥,最后殃及到我,邵君泽,你如果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的话,要怪就去怪陈安良吧!”   邵君泽双目骤然睁大,目中迸发出慑人的光芒:“舅舅,真的是你做的?”   陈安良:“那件事情……是一个意外。”   邵君泽:“舅舅,你先放了萧暮,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陈安良:“君泽,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两人一言不合,陈安良掏出打火机,打燃了丢进淌了一地的酒液中。他自己推开门走了出去。他离开后,星火瞬间燎原,浓烟四起。   萧暮被呛得咳嗽起来,须弥之间,耳鼻里全是浓烟的味道,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难道今天会死在这里?   家具跟墙壁瞬间燃烧起来,火势顷刻间旺盛起来,身侧火光跟浓烟混杂,目不能视物,只能听见周围燃烧的荜拨声响,温度骤然提升,如身处火炉当中,随时都想要被融化。   巨大的恐惧同周围的浓烟一起包围了萧暮,像是宇宙洪荒,黑不见指,看不见希望的光与生的希望。   恐惧过后,反而内心轻松起来。   并不是安然……而是因窒息带来的身体知觉麻木,神志不清。   萧暮双眼一闭,眼看就要睡死过去,忽然双手失了束缚,被人猛地抱起来。她知道是邵君泽,她下意识地想要抱紧他,奈何四肢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只好任由他抱着自己冲出火海。   萧暮人在恍惚之间,不知道中途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听见人来人往的嘈杂声,而能清晰感觉到的唯一的暖度,来自己身边这个男人。   她从混沌钟清醒过来,第一眼看见这个人,也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烟熏火燎,心急如焚的模样。   看起来像是在车内,救护车停在路边,消防人员忙碌着,高压水枪喷涌而出,火势一点点一点被扑灭,像是扑灭了猛兽的嚣张气焰。   萧暮靠在邵君泽怀里,或许是吸入了太多的燃烧气体,手脚仍旧使不上劲儿,但心里稳稳当当,一点也不担惊受怕。   没有什么比劫后余生跟虚惊一场更动人的心情了。   萧暮手往上伸展去,想要触摸他的脸颊,还未到达目的地,已经被人握住,掌心温暖一如往日,只掌中细汗透露了心里的慌:“萧暮?你醒了?”   “发生了什么?陈安良走了?我没有事?”   “有我在,当然不会让你有事,别管这些了,你再闭目养会儿精神,我们回家。”   萧暮不依不饶:“怎么能不管!我跟他对峙了这么久!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放走了他,那我刚才的生死一线算什么?全部都白白浪费了吗?”   邵君泽:“你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其他的事情,我们交给警察好不好?”   萧暮反倒有几分诧异:“邵君泽,我……我无意让你为难,我知道他是你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所以我本来想独自解决这件事情,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还是需要你的支持,还是需要你来做这种大义灭亲的决定。”   不知为何,眼泪就从眼眶里滚落出来。邵君泽低头看了看她红红的眼光,轻轻用指腹替她擦去:“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不哭了啊,有我呢,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不用怕,我会把事情告诉警方让他们去处理好不好?”   “你真的会?可是你刚才明明是答应放过陈安良?”   救命,她这时候怎么忽然咄咄相逼起来。邵君泽扶额:“那是一时权宜……说实在的,如果只是我父亲那件事,我或许会知情不报……但是他已经伤害到了你,我觉得不仅仅是他个人想要报复这么简单。他已经,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萧暮一字一句地听着邵君泽的话,心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充盈,因为装不满,而化为泪汩汩流出。萧暮揉揉眼,就着尚且在邵君泽怀里的姿势,问道:“一会儿你送我回哪个家?”   邵君泽:“你想回哪里?”   萧暮:“我们曾经一起购置的地方,才算是家。”   邵君泽惊中有喜:“萧暮你的意思是?”   萧暮:“你不是……一直想要跟我和好,我觉得,现在或许是我该回心转意的时候了。”   邵君泽:“萧暮你今天累了,不要一时冲动答应我,再往后又反悔哦?”我害怕,一旦你反悔,我的一切希望又成泡影。   萧暮:“我不是一时冲动,更不会反悔。你今天,冒着危险来救我,肯为我站在你舅舅的对立面,我真的……很感动。我醒过来之后,就在扪心自问,能为我做到这一步的,这世上除了我爸妈,或许就只有你了。”   邵君泽不语,垂下头。   萧暮挣扎着蹬着腿:“邵君泽你做什么!哎呀别闹我们俩都脏兮兮的!”   “都已经这么脏了,谁还嫌弃谁?”   邵君泽深深地吻了下去,用行动表达了自己所有想要说的话。   萧暮并非轻易感动的人,而这一次,是真的为邵君泽的深情所感。   世人皆言他凉薄,其实不过是因为没有找到可以寄寓真心的对象而已。   身处其中的萧暮,冷暖自知。   若非深觉愧疚,若非心生爱慕,谁能在经历了颠沛流离之后,依然不离不弃,痴心不悔?   邵君泽的冷漠与柔情,她全部都感受到了,感受得到,尽管因为他而受到伤害,但是更多的,感受到他竭尽所能的温柔——况且,萧暮自己,也做不到在面对他的时候心如止水。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猜忌、利用、背弃,这一路磕磕碰碰,月老胡乱牵的线,却令他们纠纠缠缠,爱得缠绵悱恻又刻骨铭心,深入灵魂与骨血,让他们在不在一起的时候,想起来痛彻心扉。   就好像《圣经》描述的那般,找到了自己肋骨的人,天造地设,合该永不分离。   从今而后,秋水长天,春生夏长,得一人心,白首不离。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